《太虛幻境》第十四集 覆雨翻雲

第二章 長夜不寐

第十四集 覆雨翻雲

第二章 長夜不寐

蘇良、趙儀和凝香、侍月都想說話,容若只搖搖頭:「滿城的大人物開會,人人帶一幫侍衛,能有什麼差錯,你們就別跟著去了,在這兒安生地等著就是。」
瘦高個負痛要喊,嘴一張開,慘叫之聲卻被一塊布,狠狠地堵了回來。
她以往一直打理容若的衣食起居,這次被接來明月居住,自是一大早,就把本來由她負責的事,從日月堂弟子手中接過來了。
容若聽得咋舌:「我的天,我看你們開始斗得滿天殺機,後來舞得天衣無縫,還以為你們惺惺相惜,以樂相交,化敵為友呢!看你們在一起跳舞,真箇天造地設的一對,我還想,怪不得她當初假裝愛上你,搞不好就弄假成真,可以設個美男計,讓你引得她棄暗投明呢!」
「真是因為如此才要攬,若是舞到那處,我不乘勢攬她腰肢,她必會立刻發現我心虛情怯,不惜一切,也要出手殺了我。我雖然不是很容易就會被殺的人,但若被她重傷,又得躺在床上好多天,眼前的變故,就真的半點忙也幫不上你了。」
他轉身徐步踱走,漫漫閑步間轉入一條小巷,冷清清無人的小巷子里,一條白帕子從他袖間飄落,他渾似不覺,轉彎走向一處岔路。
容若見她沮喪,心中不忍,笑道:「誰敢說你無能,這幾日沒你服侍,日月堂沒一個得力的人,個個粗手笨腳的,讓人不喜歡,害得我做夢都想著你的體貼呢!」
一句話沒說完,侍月的眼淚已經落下來了。
一隻手輕輕拾起白帕,很快,「容若仍在控制中,不敢違抗」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直到昨天,容若才知道,這些集結而來的軍隊,不是為了守衛這南方最富有繁華的城市,而是匯聚實力,準備響應蕭遙的號召,造反做亂的,或者,他們打出來的,還是扶君王,除奸臣的正義大旗呢!
幾乎所有濟州城的大人物都在等這份請帖。
容若三天來,一步也沒有離開明月居,只是有關外面的情報,比誰都上心,每當外面傳來一個新消息時,他的臉色,總是要沉上一沉,半晌無言。
四方諸郡的軍隊都向濟州集結,這早已是可以讓許多濟州百姓安心的消息。
容若一路出了明月居,外間早備了車馬給他用。只是容若人還沒有上車,旁邊已有個高瘦的中年人上前施禮:「小人給容公子請安。」
而其他人似乎都以為是國難當頭,皇子挺身而出,人人對他尊敬異常。
短短三天,已有八路軍隊在濟州集結,附近諸郡的主要軍力,差不多都已經集中在濟州。濟州城外,密密連營,幾乎望不到盡頭;濟州城內,刀戟如林,軍士如潮,滿街都是甲兵之士。
容若有些艱難地點點頭,卻又有些忐忑地問:「我不知道我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
那人深深彎下腰去:「公子說哪裡話,我家主人最是擔心公子身體,再三地叮嚀,要公子以後凡事不用操心,萬事我家主人自會替公子打點好,公子省些心力,不但保得自己無恙,也不必讓公子至親之人,傷心得病,受苦受難。公子既記得主人的話,知道該怎樣做,想來是不必小人多提醒的。」
容若低聲道:「你的身體……」
容若冷笑一聲:「你天天來,也真辛苦了,你主子的心意我領了,也明白,怎麼敢不回報他,你也不必日日跑我面前來提醒我。」
「我的一月之期還沒有到,你的麻煩就在眼前,居然還有心情顧著我?」
瘦高個遠遠對著馬車深深施禮,待直起腰來時,臉上卻是一片森然冷漠。
容若笑道:「若不哄得你笑了,哪個服侍我洗漱更衣。」
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濟州城的防務上,沒有人再注意容若這個曾轟動濟州的神秘人物。
容若咬咬牙,遠方傳來歡呼之聲、雄渾的馬蹄聲和繁亂的嘈雜聲。
眼前復是一黑,所有的思考,就此停頓。
「公子,怎麼樣了?」
容若凝望侍月,正色沉聲說:「侍月,這段日子,你真的一點上頭的消息也沒有收到,有關我們這裏的信息,發出去之後,就一絲回信也沒有嗎?」
容若苦笑:「我也是太虛的主角吧!只可惜……」
房門被輕輕推開,侍月端著放滿洗漱用品的銀盤走進來。
有多少軍隊的鐵騎踏上了濟州城的長街,濟州的百姓是懷著怎樣歡喜的心情,迎接他們以為遠道而來義守濟州的軍隊的。
說時遲那時快,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施出他最得心應手的輕功,輕輕一閃出了房間,聽得後面連聲叫「公子」,更是一溜煙跑得更快了。
性德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侍月確定他沒有受傷,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眼圈又紅了,聲音哽咽地說:「公子,你以後出出進進,必要多帶護衛才好,現在這局面如此混亂,若是公子有個閃失,叫我們……」
窗隙間夜風襲入,燭火猛一搖晃,映得容若的臉,在燭光下,明滅不定。他獨坐的身影被搖動的燭光,拉得忽長忽短,卻只是靜靜地、孤單地沉寂于暗處。
「公子若是擔心叛黨做亂之事,更是大可不必,攝政王雄才偉略,必能儘快平定亂局,還天下一個太平的。」
性德見到容若的第一句話是:「你決定了。」
容若一開門,見她們撲過來,也是嚇了一跳。
「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原來二女雖然被安排住在別院,但蘇俠舞歌舞突圍,制倒了不少人,事後又要有許多弟子來收拾殘局,日月堂弟子雖是訓練有素,但遇上了這樣的高手、奇事,也不免膽戰心驚,暗中議論紛紛,四處人來人往。
容若深吸一口氣:「這麼快?」
蕭遙每天會見各方豪商、各處豪強、各大勢力以及各位將領。他似乎完全拋開自己被金冊除名的事實,毫不介意地把自己的真實身分攤開在別人面前。
陸道靜自覺軍力充足,有恃無恐,安下心來,臉上時時帶出笑容。齊雲龍忙著安排各路軍隊的駐紮、移防,各種權力交接、責任交付,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她一進來就笑道:「公子睡得好嗎,先洗把……公子,你昨晚沒睡嗎?」
性德點點頭,不說話。
怔怔呆坐了半天,他才伸手再往荷包里掏去,卻又掏出一張字條。
「如果不是因為蘇俠舞受了傷,我現在只怕不能這樣自在地和你說話了。」
這一坐,就是整整一夜。
二女半夜聽得聲息不絕,好奇起身,又聽了三言兩語外頭的議論,也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只知道蘇意娘忽然變成了絕世高手,在容若這邊動起手來,嚇得連忙趕了過來。
肖鶯兒低聲道:「今早,福靈郡的軍隊已經到了。」
容若初時聽他們從容歌舞之間的殺機心計,已是心中暗凜,但聽到最後一句,知性德心心念念都還是幫著自己對付眼前的危機,心中又是感動,輕嘆一聲:「眼前的局面,你覺得,我應該做什麼樣的選擇?」
容若只略一怔,便不再說話了。
淡淡燭光下,那字跡娟秀清美,竟是無比熟悉。
容若搖頭嘆息:「不必了,蕭逸他的心腸夠狠,他是真正王霸之人,這等帝王之道,我算是領教了,濟洲變亂一日不息,你一日都不可能聯絡得上他們的。」
容若洗漱已畢,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性德。
「估算起來,能傷得了她的,如今濟州之內,只有兩個人。不過,其中一個如若出手,必分生死,只怕她是活不下來的,那就只有另一個人——董嫣然了。這兩天董嫣然沒有現身,明知你身邊危機四伏,也不與我聯絡,估計她自己也受了傷,找地方療傷去了。」
「那你還敢攬她的腰?」
性德語氣平淡地打斷他:「我隨你去。」
容若無比頭疼,暗中慘叫連聲,說:「放心放心,我一點事也沒有,以後我不管到哪,前呼後擁十幾二十個護衛,絕對少不了的。」
侍月不明白他話中所指,心中黯然:「侍月無能,不能為公子分憂。」
性德只淡淡道:「這種事,沒有人可以代替你選擇,無論你選擇什麼,我都幫你。」
直到肖鶯兒傳報進來:「蕭公子的管家,來給主上請安。」
侍月聽他語氣之中,又是怨恨,又是憤怒,心中忐忑,唯恐他不信自己說的話,仍懷疑慮,低聲道:「公子,要不要我再去試試聯絡上頭。」
容若干笑著把手往性德處一指:「你們問他吧!我累了,先去睡了。」
容若只淡淡笑笑:「沒事,別擔心,我只是想通一些事而已。」
天明之時,外面傳來的敲門聲,才讓容若自沉寂中醒來,他有些麻木地把荷包諸物收入懷中,這才道:「進來。」
他說著一甩袖子,上了馬車,性德也隨後上車。
「公子,你還沒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凝香在旁忍不住又問。
「妾作雙絲蘿,何幸依喬木。生當長相隨,死亦魂來歸。」
「蘇俠舞本人不會。她與董嫣然交手,已經受了傷,是強行壓制住的。這一次,為了試探我,所以故意乘我身體沒好的時候對我動手,方才那一舞,已竭盡了她的心力智慧,對她本身造成極大的傷害。她以音律加內功來攻擊人,我卻不施內力,僅以音律之術,就壓制住她,這對於一向以歌舞自負的她來說,是不小的打擊,將在她的內心,造成破綻。我故意引她作舞,惹起她的興緻,讓她與我共舞爭鋒,耗神傷思,再加上剛才她一路舞出,看似悠閑,其實這番突圍,負擔也很大。她的傷再也無法強行壓制,必須找個地方休養療傷,所以暫時不會給你添亂,但是,她背後所代表的勢力,最後會做出什麼事來,還不能肯定。」
他聲音很是平靜,但一語既出,便斷無更改。
容若拂然而起:「不見,我這就去赴會,見他做什麼?」說著大步向外走去。
只有容若,拿著帖子,枯坐半晌,肖鶯兒來催了三次,他還沒有坐起來。
容若回了自己的房間,剛才在凝香、侍月面前的笑容已然盡斂。他點起案前燭火,默默坐下,伸手在衣內掏出一個精緻小巧的荷包,在燭光前細看,輕輕撫了撫荷包上精緻的鴛鴦花樣,這才慢慢解開荷包的絲結,伸手入內,竟掏出一縷烏黑的長發。
容若把房門一關,對著性德就問:「你真的一點事也沒有嗎?」
你以為無量界的弟子,如此容易動心嗎?她後來放棄,不是因為相惜,而是因為她知道,她的傷使她無法全力施展,又一直看不透我的虛實,既然殺不了我,不如與我并力一舞,若真惹起我惺惺相惜之意,將來,我面對她時,就有了一個無法迴避的弱點,即使是在共舞最合拍的時候,她也在暗中找機會下手殺我。」
凝香嘴裏一迭連聲地問:「公子,你真的沒事嗎?有沒有受傷?蘇意娘怎麼成了刺客了?」
容若聽她提起楚韻如,心中就是一痛,搖搖頭,不說話。
濟州城內,沒有人敢怠慢這樣一份帖子,收到帖子之後,無不按時赴約。
蘇良、趙儀把她們攔住,二人放不下心,哪裡肯走,非要見過容若才行。
如今叛軍佔領十余座城,叫囂著要攻佔整個南方。濟州既已集結南方諸郡的大部分兵力,新來的大軍已經休整完畢,諸將的配合、權力的分配都已安排妥當,自然應該集全城之力,商量如何應對,何去何從,這樣的大事才對。
「受了傷還這麼厲害,無量界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測。」容若嘆息一聲:「不過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誰傷了她。」
侍月忙道:「自從夫人失蹤后,我和凝香,一日三遍地分別發消息給聯絡人,當時收到的指令都差不多,皆是詳情已知,不必焦急,已調動人馬尋找,必有所獲。我們雖然一直依令回報信息,但發給我們的指令卻越來越少,後來,更是再沒有指令。到了濟州軍禁時期,我們連消息都傳不出去了,以前和我們聯絡的人全都失蹤,傳遞的管道,也一概被切斷,可能都是因為叛軍斷了直通京城的道路,所以才……」
容若冷笑一聲:「叛軍,叛軍哪來這天大的本事。」
容若這才真正安下心來:「你說過,你現在的能力,應付普通高手可以,碰上像董嫣然那樣水準的就要麻煩了,你又說過蘇俠舞不在董嫣然之下,我剛才,可真是擔心壞了。」
容若怒極反笑,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你放心,你主人的情意我自是明白,我當然知道該怎麼做,我就是不顧著自己,也當顧著我至親之人的安危。」
靠近容若,看到容若眼中通紅的血絲,她心中一震,差點把銀盤給失手丟下去,口裡已是關切地問了出來。
門一打開,外頭正和蘇良、趙儀糾纏的凝香和侍月已是撲了進來,一人扯住了他一隻胳膊。
此時聽凝香一迭連聲地問,已是頭大。
性德一語不發,跟著他走。
四人並不知其中兇險,聽容若這樣一說,也無異議。
「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想通了許多事,可是,我卻始終害怕,我怕我想錯了,猜錯了,我怕拿她的生死來賭,如果賭輸了,後果我如何承擔,我更怕,一步走錯,天下遭劫……」
性德淡淡道:「他們是主角,主角永遠不會死,就算犯錯也無大礙,就算遇難也會因禍得福,所以不必猶疑,無需害怕。」
容若起身去開門,嘴裏問:「怎麼了……」
他搖搖頭,或許還有許多話想說,但是快步而來的肖鶯兒臉上鄭重的神色,卻讓他止住話鋒,問道:「有什麼事?」
侍月卻只慘白著臉,把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又打量,確定他全身上下,連根頭髮也沒少,這才放下心來。
容若聽得頭大如斗:「你說的另一個可是那個雪衣人,連蘇俠舞這麼厲害,也打不過他嗎?他要出手,必分生死,那找你決鬥時,你可怎麼辦?」
容若長嘆一聲,神情苦澀:「我只是一個凡人而已,我會患得患失,我會猶豫不決。小說故事里,那些來到異界的普通人,到底怎麼轉變心態,怎麼由一個普通人變成一個牽一髮而動天下的人物,怎麼可能做出一個又一個影響無數人生死的決定,他們如何可以那樣堅強,那樣理智,那樣聰明?」
「讓我們進去看看。」
「公子在操心什麼,夫人一定可以很快找到的,公子不要再擔心了。」
第三天,容若收到了陸道靜和齊雲龍聯合署名的請帖。
三日來,明月居的客人,只有一個。據說是蕭遙的下人,蕭遙聽說容若這個好朋友身體不好,所以打發了他每日來給容若請安。容若每天也只是不冷不熱地接待,淡淡說幾句,就把人打發回去。
容若神色微微一黯,默然半晌,才道:「你認為眼前的變數,蘇俠舞會加入其中嗎?」
他說得那樣平淡,卻叫容若只覺心頭一熱,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忽聽得外頭傳來吵鬧之聲。
「不行,公子說了……」
乍見烏髮,容若臉上神色,似喜非喜,似悲非悲,怔怔拿著髮絲,感覺發上的餘溫,一時竟不知那縷縷溫暖,是來自那烏髮的主人,還是因這發貼身而藏,才沾了只屬於他自己的暖意。
侍月明知他是意在安慰,聽了卻也不由嫣然一笑:「公子總愛這般哄人。」
肖鶯兒親自駕車,十余名日月堂弟子護衛在四周,車駕聲起,已向著府衙而去。
瘦高個在巷子里三轉兩轉,眼看就要轉回大街上,忽覺背後一緊,一隻手扳向肩頭。他應變奇速地反手一劈,寒光一閃,抬到半空的手只剩半截,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