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覆雨翻雲
第十章 大難臨頭
逸園諸人，大是不舍，對他們來說，容若這樣親善的主人，實在太難得了。
蕭遠有些邪惡地笑一笑：「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在我面前表現得像你這樣狼狽，被幾隻小貓小狗弄得一身湯汁剩菜吧！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像你這麼不講理，拿把刀追得我滿街跑吧！小心了，我是出了名的惡霸王爺，也許我娶你，只是為了報仇，為了把你帶回家，好好折磨。」
容若忍不住微笑：「蒼道盟面對那樣的變亂，她仍然可以這樣笑，明知道受到蕭逸最嚴密的監視，他還能這樣大搖大擺帶著柳非煙出來遛馬，真是一對妙人。」
「三爺，救命，三爺，快救救公子。」
「你來做什麼，我的皇上，來看你的二哥，如今何等凄慘？」
第三部，太虛才進入國際篇，容若將會離開楚國，離開這個有無數人監視他，但也同樣會有無數人保護他的國度，真正睜開眼，看整個世界。面對所有的冷酷和溫情，殺戮和救恕，殘酷和美好，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真正成長起來。
最終，容若要見的，也只有一個人。
馬車徐徐遠去了。
容若拉著楚韻如走過去，輕聲招呼：「謝姑娘。」
「也許吧！」
蕭遠淡淡道：「我是出了名的惡霸王爺，行事任性乖張，肆無忌憚，但又有誰知我橫行霸道背後，有多少苦衷無奈。偏偏冒出一個和我一樣任性妄為的女人，你敢在大庭廣眾拿著刀砍人，你敢帶著一大幫貴公子招搖過市。你被擄之後，身負污名，被情人所疑，不是背地哭泣，卻偏咬牙在人前逞強。你新婚驚變，別的女人早已傷心欲死，你卻有精神拿著刀來追斬我。你竟敢在眾人之前，大聲討休，甚至還敢另拉一個男人做丈夫。你還敢以清白女兒之身，跑到青樓去威脅妓女。你的膽子比我還要大，而且想做就做，絕無顧忌，不似我諸般牽制。我的任性妄為都是假，你的率性使氣卻是真。我處處與你為難，其實有一大半是妒忌你的那份真。既然蒼天註定，再多的美酒佳人、花天酒地，都不能讓我真正地快樂，至少，我想保護另一個膽大任性的女子，可以繼續這樣毫無顧忌地任性肆意下去。」
床上的人動了一動，本來黯淡的眼睛里忽閃出一縷亮光，在這暗沉沉的室內，就像兩道狼一般的綠芒射過來，令得人全身一顫。
華麗的馬車徐徐從長街駛過，百姓訝異地指指點點，沿途兵士紛紛舉戈致意。
不遠處，有兩匹馬並騎而行，那艷紅的衣裳像一團火，清脆的笑聲，像銀鈴一般灑滿天地。
無數人悄悄議論，無數雙眼睛緊盯著這兩輛當日進入濟州時，就曾嚇壞許多人的華貴馬車
所以府衙內堂聚會，大變屢生，而人們所能做的選擇，大多隻有隨波逐流，暫時保全自己，沒有什麼原則可以守，更不能妄談什麼為國為民。很多時候，國家的劫難、無數人的生死，可能還不如自己一顆被蟲蛀得有些痛的牙，更引人注意。
容若嘆息一聲，牽起楚韻如的手：「韻如，前人的錯誤，可以教導我們，不可再犯，因為他們的下場可悲，我們才要珍惜如今的幸福。韻如，我們再不要分離，不要彼此誤會，我們要好好地在一起，答應我。」
我期待這樣的容若，並希望，讀者會和我一樣喜歡他。
容若想了一想，才道：「不要擾他們，我們走吧！」
天亮的時候，蕭逸悄然而去，容若則去向大家宣布要離開濟州的決定。
但即使是這樣，黑暗裡也會有光明，就算是看穿人性的軟弱，卻仍願相信人性，就算是明白人生的無奈，也還肯去爭取。有人屈服於命運的冷酷，就有人會想去挑戰命運。有人通不過愛情的試煉，儘管他本來是好人；也一樣有人會因為忽然而動的心，去面對未知的漫漫人生，儘管他也許本來是壞人。
「其實我本來以為，你也討厭我的。」柳非煙清脆的聲音在空中飄浮。
「這倒不必了，我爺爺說過，財多招忌，濟州城一眾富豪在這次大變亂中，多被抄家入罪，反而是謝家得以身免，實為幸事。可見禍福相倚，當日被蕭遙暗算反而救了謝家，以後也不可再戀棧那潑天富貴，以免再有禍事降臨。」
「為什麼會這樣，他和二嫂，本來是最完美的故事，是所有人夢裡都羡慕的對象，他們……」楚韻如眼中亦滿是悲憫不忍。
容若和楚韻如一路無阻地走進來，可他心中清楚，如果來的不是他，而是一般的閑人，那麼，就算脅生雙翼，也不可能踏進這裏半步。
「二哥，你到了如今還不反省嗎？錯的並不是別人，是你自己。」
蕭遠怔怔看了她一會兒，忽的放聲大笑起來，大笑聲中，一躍而起，直接落在柳非煙馬上。
也不過兩三天不見，這個嬌憨天真的女孩兒，變得成熟多了。她文靜地對容若點點頭，然後輕輕問：「容公子，他，怎麼樣？」
蕭遠大聲喊：「放手，我不能不去。」
後記
容若想過在離開濟州前，要不要去見見朋友，告別一下，可是想到，現在官府必是十分忙碌地處理這大亂之後的諸般事宜，以前相交的若干朋友，這時多是被抄家，甚至還有入牢待斬的，真箇相見不如不見。
「而且謝家雖說把大部分產業交出去，但多年經營，總還有些根基，暗中也有些不為人知的積蓄，以後的生
侍月淚落不止，語不成聲：「蕭性德……被另一個人……捉走了，他……」
以前總覺得這個小丫頭，倍受寵愛，太不懂事，現在她懂事了，卻讓人覺得難過。人的成長，真的必須伴隨著痛苦和傷害嗎？
整整一天一夜，他就這樣躺在床上，沒有閉一下眼睛，也沒有動彈一下，更談不上嘗試逃走了。
容若和蕭逸談了整整一夜，窗前的燭光一夜都不曾熄滅。
「他自然不會殺我。」蕭遙笑起來，比哭還難看：「他不過是要把我關在黃金的籠子里，像鎖狗一樣用鑲了明珠的鏈子鎖住我，讓我受盡折磨，卻還叫天下人，誇他仁義寬容。」
蕭遙沒有下在牢房，沒有關在府衙，蕭逸甚至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家，讓他住進他自己的房間。
柳非煙也更大聲地說：「你不能拋下我，你說過，他是個白痴，你一直不喜歡他，你為什麼要冒這樣的險。」
柳非煙怔了一怔，忽的大聲叫：「這個時候別想用甜言蜜語哄我了，你以前怎麼戲弄我的帳我可記得一清二楚，就等著慢慢討回來呢！」
他的聲音由茫然轉為暴怒，忽的大吼起來：「都是司馬芸娘，都是這個賤人，我命中的煞星，是她害了我，是她毀了我！」
「我要離開濟州了，謝姑娘回去見了謝老，代我道別一聲。」
僅僅是一天不見，蕭遙人就瘦了一圈，眼中再無一絲神采，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整張臉就像一塊枯乾的木頭。
容若輕喚：「二哥。」
這一夜的交心，讓他們彼此放開了許多事，真正彼此諒解，彼此關懷。
柳非煙初時還在掙扎，到後來，卻是情不自禁，更用力地反擁住他，深深沉湎於這一個熱情的深吻中。
「咦，這是你弟弟的馬車？」
蕭遠沒說話。
蕭遠看著她，忽然又輕輕一嘆：「你不知道，我一直多麼羡慕你，嫉妒你。」
人們知道，那個忽然而來，震動濟州的容公子，終於要離去了。
也許是太過慌亂，也許是太過驚慌，她說話斷斷續續，竟是語不成聲。
紅塵驚夢，本意是想攜手紅塵，笑看人生，最終卻被生命中的黑暗、人性里的冷酷、現實中的無奈所驚醒。無論是容若對人生變化的蒼涼感受，還是蕭遙心中由愛轉恨的過程。
蕭遠知道事情耽誤不得，不耐煩再聽下去，一躍上了他自己的馬，同時對柳非煙大聲說：「你帶她回城，通知蕭逸，我趕去看看。」
楚韻如在身旁輕笑：「要叫他們嗎？」
而我選擇一個忽如其來的轉折，猛然收束一切，可能會讓許多人失望
容若心中一緊，拖著楚韻如快步退出房間。
「嗯。」
這一吻竟不知道吻了多久，渾不知時光流逝，彷彿是千萬年，又彷彿只是一瞬，直到那刺耳的尖叫聲傳來，才讓他們彼此分開。
所以真心愛著司馬芸娘的蕭遙，最後會毫不留情地害死司馬芸娘。所以叱吒風雲的明若離，真實的身分也不過是官方的一個卒子。所以身為一代宗師的柳清揚，面對至高的權力，也只能屈膝。
因為，心中最嚮往的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故事，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總覺得，真正的智者，總在事情發生之前去平定一切，而不是等事情發生了，才去收拾亂局。
柳非煙想要推他下馬，卻被他先一步抱住，想要開口罵他，耳旁聽得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來：「我現在就在你的掌心之中，你要怎麼擺布我啊？」
遠處府衙的高樓上，蕭逸青衫負手，遙遙相望。一個面容無比平凡的瘦高個中年人，垂手侍立在他的身旁。
謝瑤晶點點頭，神色鬱郁。
房外是明亮的陽光，整個房間卻都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容若點點頭，知道謝遠之已看透了目前的局勢，明白濟州城災難的來源，以致把財富看得淡泊了。
柳非煙美麗的眼睛里有著疑問：「他真的是皇帝嗎？」
容若勉力鎮定：「二哥，七叔不會為難你的，他答應過，絕不殺你。」
「他要走了嗎？」
走出大門，容若那兩輛從京城帶出來，無比誇張的馬車已經等在外面了。蘇良和趙儀，一前一後，執鞭帶笑。
這一夜，除性德外沒有一個人睡覺，所有人都擔著心事等著，直到見容若面帶笑容從房裡走出來，才安心下來。
她忽的一笑，如同春風吹開了鮮艷的花：「還記得當日射乞願之箭嗎？我許願你的後半輩子，永遠活在我的手掌心裏，再也別想有一天安寧自由，只能任我擺布。如今神明顯靈，讓我願望成真，你就等著慢慢受罪吧！」
蕭遙輕輕笑起來，笑聲不見往日洒脫風骨，倒幽然若鬼魅。
第二部寫到後來，我相信，很多人都期待著容若的大展身手，期待著梁國叛軍在戰場上和楚軍交戰的故事。浩大的戰場、詭異的陰謀，細細鋪開，有無數可以寫的內容。
不管是什麼大人物，擁有多大的力量，都不能逃脫這樣的命運。
「你錯在不應該負了二嫂，害死二嫂，你可知她至死仍愛著你，你可知她明知是你害她，卻還說，一生一世，不會後悔遇上你，愛上你。」楚韻如忽覺心中升起勇氣，竟然對著神色可怖的蕭遙大聲說了起來。
總算蕭逸有諾言，不會肆意殺戮受牽連諸人，就連抄走的財產，都會發還若干，容若才
四周看不到一個士兵，沒有絲毫殺氣，可是誰都知道，就算是一隻蒼蠅，也不可能從這裏逃出去。
蕭遙狂吼著從房內撲出來，一旁忽的掠出兩個精悍男子，一左一右捉住蕭遙的手，把他重新拖回房裡，房中傳來劇烈掙扎的聲音，一聲聲瘋狂的大吼：「賤人，賤人，是你害了我……」
柳非煙面色大變，一把扯住馬韁：「不行，太危險了，對方連蕭性德都能捉走，你去又有什麼用。」
「看來你是真的很討厭他。」
第二部，其實想寫的，只是人性的善與惡，軟弱與堅持，執著與衝突，以及人類在許多困境中的選擇，有主動的，有被動的，有堅持不悔的，也有無奈妥協的。
蕭遠跳下馬，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已經頭髮散亂，面無人色的侍月：「出什麼事了，那個笨蛋怎麼了？」
「我沒有錯。」
蕭遙怔了一怔，喃喃道：「司馬芸娘……司馬芸娘……司馬芸娘……」
容若覺得嘴唇有些干，勉強開口：「二哥。」
容若也不在意地位之分，與眾人執手話別，又留下了大筆銀票做分別紀念，勉強勸住了許多人因分離而起的悵然之意。
蕭遠臉色一變，猛得抬頭望去，遠處，有個跌跌撞撞的人影，正在迅速接近，鮮紅刺目的血跡，染滿了她的衣裙，而驚惶的叫聲，也泄露出她此時的驚慌無助。
「我才不怕你，你以為我是司馬芸娘，就算被男人害死也心甘情願。你以後只要有一點對不起我，只要敢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我的刀也不是吃素的。」柳非煙一手按著柳葉刀，柳眉倒豎，做兇狠之狀。
蕭遠的坐騎已是長嘶一聲，電一般沖了出去，只留一下句話：「他是個白痴，但我剛剛發現，我其實不討厭白痴。」
蕭遠轉臉去看她：「其實有那麼一陣子，我確實挺討厭你。」
「那麼，為什麼又……」柳非煙的臉一紅，最終還是大胆地說：「為什麼肯娶我？本來我發覺你對我很特別，我故意嚷著要嫁給你，是有點賭氣的，我沒想到，你真肯娶我，我那時還以為你連娶我，也是賭氣。可是爹告訴我，在府衙內堂，你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喜歡我，說你要保護我，你……」
而且，所有的戰爭，所有的陰謀，本來，都只是為了突出人性轉變的一個工具。人們面對現實的無奈，人心在試煉面前的表現，才是第二部真正想要表達的。
死一般的冰冷讓手足發寒，楚韻如悄悄握緊容若的手，把嬌軀靠在他的
他這般一想，心境開闊起來，極目四望，正要看這濟州城外的冬日風光，卻又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咦」了一聲。
所以有蕭遙為權力殺戮妻子，也會有蕭遠一改往日的冷漠殘忍，真心想要保護心中喜愛的人。
蕭遠目光遙望馬車遠去的方向，淡淡說：「他是個白痴。」
謝瑤晶點點頭，也不說什麼挽留不舍的話，只是低聲道：「也好，濟州城中暫無歡顏，離開這裏，海闊天空，也是幸事。瑤晶在這裏祝公子一路順風。」
「我沒有錯，我也是皇家血脈，我也是先皇之子，我也可以坐上皇位，我也該掌控天下，我有什麼錯……」
外面還有無盡的好山好水好風光，又何必為這濟州一時一地的紛爭反覆而太過牽念。
所以會有容若的執著，所以會有蘇良和趙儀兩個大男孩，在看到很多的殺戮與殘酷之後，仍會用少年熱血的心，和他訂下不肯改變的承諾。
容若心中不忍，輕聲道：「謝姑娘，攝政王平定亂局，嚴查所有謀逆之事，謝家的財產，或可有發回之日。」
侍月聲音嘶啞，滿臉是淚，跪下就對著蕭遠磕頭：「三爺，快救救公子，他被人捉走了。」
蕭遠大為震驚：「怎麼可能？有蕭性德在，還有蕭逸一路派去暗中保護的人，什麼人有本事捉得走他？」
容若點點頭，還想說什麼，卻覺得對這個倍受傷害的女子來說，任何話語都是無力的，最終只是嘆息一聲，回身上車去了，心中卻有無盡悵然。
容若臉色蒼白：「他瘋了。」
一道鞭影揮下，驚得柳非煙鬆手後退。
他的語氣平淡，一時間也讓人分不清是不是在傾吐衷情。
他大吼著，張牙舞爪，完完全全不像一個人，而像一頭惡狼般對著楚韻如撲過來：「你這個賤人，是你害了我……」
柳非煙一怔：「什麼？」
「還好，攝政王並未為難他，只打算帶他回京，圈管起來。」
其實在容若看到蕭遠和柳非煙時，他們也同時看到了馬車。
容若牽了楚韻如的手，正要上馬，眼角卻見街角轉彎處，有一個單薄的倩影，痴痴而立。
她正要反唇相譏，忽覺熱氣撲面，一個熾熱的唇，重重吻了過來。
蕭遙猛得從床上坐起來，臉上神色猙獰得像是要撲過來找容若拚命。竟嚇得容若身不由主，後退三步。
馬車一路駛出城外，容若推開車窗，呼吸著城外清新的空氣，看著天高雲淡、萬里晴空，原本鬱悶的心境為之一舒。
楚韻如凝視他，眼中是無窮無盡的柔情，輕輕地許下永生不悔的諾言：「好。」
太虛幻境的第二部到此基本上結束了。
聽了容若要走的決定，楚韻如、性德，都沒有任何反對，蘇良、趙儀、凝香、侍月一起去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