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幻境》第十九集 深入秦境

第十章 玉靈小縣

第十九集 深入秦境

第十章 玉靈小縣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向前進,找了一家看起來最大、最排場的酒樓,拾級而上,順口就問:「這裏的酒樓也是有錢有勢者開的吧?」
這一決定,讓許多兵士鬆了口氣。
容若此刻雖然多說兩句話,便能挑起一場大戰,但他並不敵視秦軍,也無意讓他們去廝殺打鬥,本人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所以他只是挑了挑眉,便什麼也不說,與楚韻如一起,和許漠天退出店堂。
「這就是只許進不許出,看了就要買,摸了就得要,而且絕不許講價的霸王店了。」
他還沒生氣,楚韻如已惱怒起來:「你怎敢這般出言不遜?」
那夥計冷笑一聲:「咱們這打開門做生意,應付大主顧還忙不過來呢!你們身上沒錢,又捨不得買貨,別跑到人家店裡來過乾癮,也不怕丟人。」
馬行極快,剛才一瞬間,看不清馬上騎士的面目,眼看著白馬如飛而近,馬上那白衣如雪的佳公子看得無比清晰。
楚韻如看這一代名將,被嚇成這樣,心中也頗不忍,笑道:「這些東西雖然漂亮,也不過是奢侈之物,若說到靈性,只怕尚不及一朵鮮花更美麗、更加清新呢!」
那夥計後退一步,喝一聲:「怎麼著,想搗亂,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雖然說,權貴們馬踏行人是傳說中壞蛋出場的標準形象之一,但玉靈縣大大小小的店鋪都是當官的開的,行人大多是有背景的,又有什麼人敢在這裏縱馬狂馳。
只是滿街行人,哪怕販夫走卒,身上居然無不佩珠掛玉,所區別只在於,衣飾華貴者,玉石晶瑩華麗,普通百姓身上的,則大多是碎玉微珠。
楚韻如知他心情不好,不願他飲酒過度,正要伸手去攔,目光忽然掃過窗外,不覺輕輕「咦」了一聲。
不但差役的飯難吃,連縣老爺的官都難當。自秦王親政以來,玉靈縣的縣官居然換了足足十三任。有人三十不到,就上表告老辭官,有人上任不到三個月,重病纏身,緊急辭官。
許漠天心間稍松,陪著飲酒吃菜,心裏打定主意,只等這一頓吃完,立刻把容若帶回船上去。
楚韻如柳眉一豎,就要發怒,容若的臉色也不好看。
那夥計自覺威風,猶自在店裡頭,不三不四地罵著什麼。
「那倒也不是,咱們衣飾華麗,從人眾多,看起來也是有些來頭的,所以那些夥計,才只是叨嘮兩句,做勢嚇人。若是普通百姓來買玉,只要看過玉了,想要不買,只怕就要被打個半死了。」
上了樓,他隨便叫了幾個酒菜,便與大家倚窗而坐,看著窗下一片繁華,過了半晌才道:「這裏雖是異常繁榮富有的地方,只是這種富有繁華,不是遵循正常商業規律而生成的,過於畸形,未必能夠長久啊!」
許漠天苦笑一聲,不言不語。
這種不合理的景象讓容若異常驚訝,雖然覺得玉靈縣一干權貴下人,做事霸道,該當受懲罰,但他並不認為,以霸道對霸道是正確的行為。以一種不公正來欺凌另一種不公正,絕不可能公平公道,也不是解決諸般問題的方法。
雖是武將,但許漠天也覺得這些事說出來,實在太丟秦國的臉。若非自己無意之中對容若提及玉靈縣,被他纏著要下船來看,又讓他看到玉靈縣的夥計,過於囂張跋扈的一面,許漠天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容若知道這些給秦國抹黑之事的。
玉靈縣的確不愧是以玉石出名的地方,雖然只是一個小縣城,但樓閣林立,道路寬敞,倒真有些大城市的風範。
「再不走,有你苦頭吃的。」
原來,有權有勢,才能不怕秦法嚴厲,才不懼行差踏錯,才敢這樣大聲笑、大聲叫。
容若感到更有趣的是許漠天,他居然沒有發作起來。雖說許漠天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但堂堂上將,受此大辱,怎得除了搖頭苦笑,就不做別的表示了。
在楚國,街頭巷尾,總會有人四處打招呼,而秦人卻似乎更喜歡目不斜視向前走。在楚國,酒樓之上,常有人高聲豪笑,江邊湖上,常見風雅之士揮袖做歌,街上常見人說說笑笑,奔行來去,這一切,在秦國似乎都不常見到。
楚韻如看他羞慚不語,不覺冷笑一聲:「我久聞秦王英明,如今一見……」
容若搖搖頭,心下鬱悶,伸手又要抓酒壺。
到如今,待選的官員,誰不是聞任職玉靈縣而色變。據傳,甚至有過官員聽說要被分派到玉靈縣而當場嚇病的。
楚韻如輕輕打個寒戰:「這其中,怕有許多暴取豪奪、惡霸手段,若遇上鐵骨錚錚,抗爭到底的人,怕也少不了血腥殺戮和壓迫吧!」
容若冷笑一聲,真有趣了,地方豪強,碰上正規軍隊,這幫人再能打,應該也打不過許漠天手下百戰沙場的勇士吧!
許漠天苦笑一聲:「當年官員兼并玉靈縣的土地商鋪時,聖上年紀還小,國政為權臣所把持。等到皇上親政,玉靈縣的一切,已成定局。就算有一兩個御史風聞奏事,但一來得罪滿朝大臣,二來事涉臣子太多,就算是皇上,拿不到人證、物證,亦是無可奈何之事。這些年來,官員們只規矩做生意,就算做生意的手段霸道一些,也沒有犯法。難道皇上要把他們自稱買下來養老的房子和土地都抄歸國庫嗎?」
許漠天不覺冷笑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他,怪不得敢這樣肆無忌憚,全不介意可能會得罪滿朝官員。」
或是玉石商鋪,擺滿各色美玉,陽光下,光華四射,勾人心魂。或是加工玉石的作坊,雕刀如飛,看著一塊塊頑玉,轉眼變做美人公子,化出青山綠水,幻成飛禽走獸,的確讓人看得眼都不願眨了。
街上來往的行人幾乎個個穿著綢緞衣服,連鞋子都是緞子的。只不過,秦人尚黑,相比楚國京城和濟州,熱鬧時節,色彩繽紛的衣裳,秦人街上,常常只有清一色的玄色,縱然衣料金貴,終是讓人覺得單調。
容若猛然扭頭向窗外看,長街轉角處,一匹白馬像箭一樣奔行出來,路上行人避讓不迭,不少人跌倒在地。
容若愕然驚問:「怎麼回事?」
容若失笑:「明白了,就是壟斷經營,反正要買好玉,只有這裏可以買到,你愛買不買,想買就得來挨宰挨刀大出血。」
容若此時關於在玉靈縣遊玩的心意也淡了許多,有了激憤之意,自然也就懶得再想去為楚韻如買玉石之事。
馬上騎士,居然是熟人。
可能是這段日子被容若惡整得頭疼了,這一次登岸,許漠天只帶了五十來個隨從,只讓十個緊隨在側,其他人潛行跟隨。
秦人以武立國,以法治國,國雖富有,嚴刑峻法,卻又似乎讓百姓失去了靈動活力,對一切木然應對。
「玉質最好的美玉、雕琢最好的美玉,只有玉靈縣才有。有錢人,誰家能不想要些美玉,就算不愛奢華,也要為自己擁有的美人們想一想。」
許漠天沉默良久,才徐徐道:「縱有,也是許多年之前的事了。血腥和黑暗,在這玉石的華光、一縣的繁華下,也都黯淡了。」
在秦國擁有最大玉石生意的玉靈縣,不但年年交不上稅,反而要向朝廷要錢來維持運轉。當縣官的,一方面,三天兩頭要被上司罵,被朝廷申斥,一方面,又要忍受玉靈縣內各大豪富權貴的家奴指手畫腳,肆意指揮,不但搜括不到地皮,很多時候反而要自掏腰包,受盡閑氣。
容若聳聳肩:「看來咱們在這裏叫酒菜,還要客氣一二。」
容若冷笑一聲:「就算不為百姓伸冤,皇帝也該為自己想一想吧!就算當年百姓承受苦難,無從上告,但這麼多年來,我就不信這些官商們,個個老老實實做生意交稅,而不仗著官高爵厚,鑽國家的空子。」
楚韻如一怔,答不出話來。
容若笑咪咪道:「那當然,我這人一向妙語如珠。」
容若冷笑一聲:「素傳秦王英明無比,為何不管?」
容若只是笑看許漠天安排一切,然後在他點頭說可以走了時,拉著楚韻如快步向前。
可憐每年縣衙收上來的稅金,連修繕一下衙門都不夠,常有衙役一整年領不到俸祿。別的地方,府衙差役,橫行鄉里,欺壓百姓,玉靈縣隨便一個小夥計,說不定就是宰相門房,個個靠山鐵硬,對著官差呼喝如視下人。
容若一怔,還真沒見過這麼凶的夥計,更何況,他們一行,人數不少,怎麼看,也知道不是普通人,這小小夥計,怎敢如此放肆。
許漠天深深嘆息:「容公子,你說得對,懷璧其罪。玉靈縣有豐富的玉石礦,使它成了被覬覦的對象。自大秦立國以來,朝中權貴,大多都在玉靈縣置業,個個口口聲聲,說要買幾畝地,以為將來養老之所,其實買的全是玉石礦脈之處。人人說置幾處房,將來辭朝之後來住,置的都是縣內最繁華的商鋪。玉靈縣大大小小的店鋪、作坊,甚至礦脈,除了一兩處大礦是國家所有,其他幾乎都給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瓜分了。廟堂之中,官員們自有默契,在玉靈縣所佔財富的大小,往往和他們的官職大小相同。既然個個是官商,人人有產業,大家不免互幫互助,互連互結。玉靈縣的生意人,沒有別處的謙恭有禮,反而個個驕傲無比。玉石價格,一經確定,諸店聯結,絕不降價。強買強賣,又或是店大欺客之事,時有發生。」
容若也在同一時間,聽到快捷無倫的馬蹄聲、驚呼聲、奔跑聲和東西翻倒聲。
他就算身為武官,也知道,玉靈縣是秦國最繁華富有的縣城,擁有天下最好的玉石礦藏,但是玉靈縣每年上交的稅賦,卻少得可憐。一來,縉紳官員都有很多免稅的優待,二來,每年報上去的帳目也是一片凄慘,彷彿玉靈縣的玉石生意慘得連吃飽飯都做不到了。
楚韻如輕輕冷笑:「這裏的繁華之下,只怕還有一層血腥被遮蓋著吧!」
許漠天微微一皺眉:「這話從何說起?雖說玉靈縣有些強買強賣的事,有時會把不買玉的顧客打傷,也不至於就談到血腥二字。」
「小子,還算識相。」
容若干咳一聲,搖搖頭。
許漠天卻只搖頭嘆了口氣,伸手拉了拉容若:「公子,咱們去別家瞧瞧。」
後面一陣哄然笑聲:「算你走得早。」
容若聽了這話,還沒開口,一旁對著容若介紹玉石的夥計,陡然雙眉一豎,把剛才給容若看的美玉一把搶了過來,冷笑道:「沒錢捨不得買玉,就別在這裏瞎看,也不嫌丟人。」
原來,就連真情流露,歡喜而歌,悲傷而泣,若沒有權勢,也就沒了這樣的權利。
「的確如此,賣東西的人都有大官做靠山,更何況玉靈縣所有商鋪休戚相關,各大官員,彼此聯結,就算我比這家店的主人官大,未必能比那家店的主人位高。得罪了一家店,就等於得罪了整個玉靈縣商鋪背後的老闆,得罪了大半個朝廷。我雖未必怕他們,但也不必結仇。當今聖上英明天縱,容不得奸臣構陷忠良,只是我在前方打仗,許多後方調動之事,要仰賴各處官府衙門,他們要給我使點絆子,就不免讓人頭疼了。」
許漠天見容若兩眼放光,連忙扯了他,低聲說:「公子手下留情吧!玉靈縣的玉石之美,舉世聞名,玉靈縣的玉石之貴,也同樣是舉世聞名,你若再要每過一鋪,就搜括一番,只怕非得陛下給你把國庫搬來才夠用。」
就算他再怎麼相信蕭逸的能力,也不敢說,楚國沒有貪官。就算是各方面制度完善的現代,也阻止不了層出不窮的貪官政客。每每看到報紙上的大案要報、諸般醜聞,真是讓人不能不相信,人性本惡啊!
眼看著話題都僵了,他忙笑笑,舉起酒壺給許漠天和楚韻如倒酒,笑道:「別說這些不高興的事,咱們先喝酒。」
同一時間,許漠天也眼望窗外,臉上流露怪異之色。
容若看得目瞪口呆,滿臉的不敢置信。
只有玉靈縣不同,到處商鋪,都有人高聲談笑,街頭巷尾,都有人說笑無忌。他剛進玉靈縣還十分歡喜,覺得真有玉石之靈,這裏的百姓比別處似乎更豁達隨意,更有靈性。原來,這一切都是權勢撐起來的。
許漠天似也心中驚疑,神色略覺凝重,與容若並肩向窗外望去。
「挨宰挨刀大出血。」許漠天喃喃重複了一遍,不免失笑:「果然好生貼切。」
楚韻如也低低驚呼一聲:「竟然是他。」
「這話怎麼說?」
他只是一邊飲酒,一邊倚樓觀看,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走了一處又一處,看了這塊玉也喜歡,那件飾物也漂亮,竟是叫人難做取捨。
滿街招牌皆是與玉有關,泌玉齋、銘玉樓、珍玉坊,看得人眼花繚亂。
似乎是看出了容若的疑惑,許漠天嘆了口氣:「容公子,我不是不計較,只是在玉靈縣,計較這些,那就沒完沒了,累也累死了。」
話音未落,店堂里其他夥計已經擁了過來,後院里似乎還有人在快步奔跑:「媽的,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上咱們這惹事,抄傢伙,先打個半死再送衙門治罪。」
許漠天聽她語出不遜,眼看就要辱及君王,神色一正,厲聲打斷她:「請問夫人,大楚國在攝政王的治理下,是否所有官員都清如水、明如鏡,絕無半點貪墨,斷無一絲不軌?」
「以前也有些是百姓開的,只是玉靈縣權勢富貴者太多,不免四處作威作福,百姓撐持不住,紛紛離去,最後還是改由玉靈縣各大老闆自己開店供應自己所需了。」
赫然正是——納蘭玉。
容若倒不至於為這種低能的挑釁惡語而生氣,人家愛喊什麼是人家的事,喊疼了嗓子也與他無關,可是一干秦軍皆臉色鐵青,顯然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這一路行來,看秦地風土人情,的確看得出秦國雖不如楚國富有,但百姓倒也不愁衣食。只是秦人尚黑色,性嚴謹,再加上秦國法律十分嚴峻,所以總覺得,秦國百姓,有些拘束木訥,不似楚國百姓放得開。
容若失笑:「這麼說,咱們能安全從店裡頭出來,還算是運氣。」
容若輕嘆:「玉靈縣這些大小權貴的產業是從哪裡來的?玉靈縣世代以來,有多少人在這裏居住,手藝世代相傳,為什麼現在滿縣的產業,都被官員們買下?原來玉靈縣的地主、店主呢?人去哪了?不要說故土難離,只想到玉靈山的玉石生意,就是挖之不盡的寶藏,不到萬不得已,有誰會賣祖業,棄故土。」
楚韻如皺眉道:「這樣的生意,也做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