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金刀招親
第四章 真相若何
納蘭玉合上眼睛，卻又倏得睜開：「你答應我，雖然你猜出了我這麼做的原因，但是不要告訴任何人。」
「這個……好像……是……玉靈縣……橫行不法……歷任縣令……不敢與半個朝……作對……難以深責……朕雖有意深究……然當日誅逆……不便相負……選一剛直之臣為政……既愛他剛直，又怕他太剛直……」
「沒有用的，你是納蘭玉的貼身侍從，你的話如果趙如松肯信，我也不必這樣私下來問你了。這些所謂正人君子，最是固執己見，對納蘭玉先入為主，認定他是個壞蛋，你越是解釋，他越認為你內心藏奸，何必自取沒趣呢？」容若眼中也帶出幾許冷嘲，幾許無奈。
納蘭玉震了一震，回過神來：「是，皇上倒不必我擔心，只是我爹……只怕他要氣急敗壞，找趙如松麻煩，我有封信要給爹送去。」
眼看著納蘭玉沉沉睡去，容若心情漸漸好了一些，耳邊已聽到腳步聲近。腳步聲迅疾而紛亂，可見奔跑而來的人，心中一片亂麻。
雖說現代社會，也仍有貪污事件發生，但至少國家不再是獨夫所有，每個人都會自然地有一種責任感在。
納蘭玉淡淡笑笑：「秦國很多正直之人，對我成見已深，不會多想的，就算有一點懷疑，也不會當真想到我這麼做的原因，只要你不去說就好了。」
容若心頭一陣不忍，抬起一隻手，鄭重地說：「我發誓，從現在開始，有關這件事的真相，我絕不再對別人多說一個字。」
如此一個悲涼無奈的事實，他說來卻是這樣輕淡。越是如此，容若聽來，越覺動魄驚心，心中一陣激動、一陣不平，張口就要反對，卻見納蘭玉目光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目中流露濃濃的懇求之意。
納蘭玉沉默了一會，才輕輕地道：「我知道你為我不平，替我難過，但是，不要再說皇上什麼閑話了，我做為大秦的臣子，聽不得這些話。再說，皇上這番安排，也是為我打算。楚京之事發生后，越是忠良直臣，對我越是痛恨入骨了。雖說有皇上護著，但是，被人長久銜恨，終難免將來莫測之禍，所以，我也該受一番苦楚，讓朝中剛直之士、天下清流們都出出氣，反而免了後顧之憂。再說……」
茗煙苦笑一聲：「當時皇上和公子，主要精神好像都放在打獵上，這些話，似乎只是隨口說說，不怎麼認真的，小人又隔得遠，實在聽得不齊全。」
其實對於政治手段，他可能還不如楚韻如懂得多。但他電視劇看得太多，記得前幾年特別流行所謂明君清官反貪的戲碼，不過，一旦貪污案太大、太嚴重，幾乎所有的明君最後都只能嘆息著把大部分涉案官員放過。所用的理由，無非是，全部的官員都下馬了，朝廷的臉面還要不要，天下人又怎麼看待朝廷官員呢？偶爾有一兩部講述某些一力反貪到底，誓不放過貪官的皇帝故事，這種人的下場大多是被後世說成是暴君而罵名滿身。
「好，我會的，你安心睡吧！」
容若疑惑地問：「不過，他一個大內侍衛好端端的，跑玉靈縣來做什麼？」
納蘭玉急道：「不是的……」
想起當日在楚國，花月良宵，知己相交，他不由一陣悵然傷懷。原來，真正的知己是可以有如此的信任與了解的，只是……
容若微微皺眉：「你被打成這樣，還有力氣寫信嗎？」
「當時皇上很高興，公子問起，皇上為什麼這麼開心，皇上說，今年的新科進士殿試，他看中一個耿直剛毅，不懼權貴，宜堪大用的好人才，並
楚韻如也輕輕嘆息：「水至清而無魚，古往今來，多少帝王肅貪懲貪，貪官何曾滅絕，就算是在楚國，以攝政王之賢，也從不敢說出大楚吏治清明，絕無貪官的話。秦王也實在有他的無奈。」
容若輕嘆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
容若凝望他沉思的神容：「為國出力是對的，但在愛國的同時，你也該珍愛自己才是，怎能這樣糟蹋自己的名聲與身體？秦王那樣喜歡你，他怎麼忍心你這樣對待你自己。」
秦王素有仁厚之名，自然更加愛惜羽毛，就算有心懲貪，也未必真願大動干戈，影響政局穩定。
眼前這個久別重逢的朋友就讓他又是敬佩，又是氣怒，又是無奈，又是憐惜：「納蘭玉長得一副聰明樣，笨得簡直就像頭豬，居然蠢得跑到這裏來，故意打人，故意對縣令無禮，讓趙如松痛打他。事後，秦王應該只會板起臉道一聲，打得好。趙如松連皇帝寵臣都敢打，而秦王連寵臣被打了，卻還護著他，這兩個事實足以讓玉靈縣中所有人都不敢再任意妄為，趙如松將來的政績，不望而知。今日之後，趙如松清正剛直之名，傳之天下，必在士林官場皆傳為美談。」
茗煙停頓了一下，又說：「皇上這時嘆了口氣，說，這也是朕之隱憂所在啊！然後忽然間縱馬張弓，往前追獵物去了，公子緊跟在聖駕身邊，小人遠遠跟在後面，也就斷斷續續聽到幾句而已。」
容若輕輕一嘆：「還需要問嗎？在你醒來之前，我已經問過茗煙很多很多了。」
茗煙一怔：「公子？」
他咬咬牙，氣恨地道：「說起過趙如松。」
容若臉上露出笑意，這可有點意思了：「你們公子陪王伴駕，你是不是也陪著公子呢？」
容若苦笑一聲：「玉靈縣有無數權貴的財產家業，管事的人，大多仗勢欺人，橫行不法，不止欺凌百姓，甚至輕慢官府，逃漏稅賦。秦王豈能坐視此風日漲，但一國之君為一小縣大張旗鼓，反而是天下笑談，所以只得選一剛直果敢，無懼權貴之人任職玉靈縣令。趙如松有足夠的膽色傲骨，對抗權貴們的不法行徑。但此人過於剛直，玉靈縣中若有人違法犯禁，他必重刑相加。玉靈縣上下人等同氣連枝，利益相融，只當他是普通縣令，難保不聯手與他為難。他又過份剛強，只會硬頂，到那時，必結深仇，無形中把滿朝文武得罪一半。」
茗煙低下頭來，苦苦思索，好一會兒，忽然眼神一亮，大聲道：「小人想起來了，那天，皇上曾經提到過玉靈縣，還對公子說起，說起……」
容若一逕說下去，每說一句，納蘭玉的臉色就白一分。
楚韻如似有所悟，卻還是輕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容若見他傷成這樣，仍然關心自己的安危，心中感動，當下微微笑笑：「好，我答應你。」
「他卻成為作惡多端，自招報應的奸賊，被世人傳作笑談？」楚韻如望著暈迷不醒的納蘭玉，臉上無限感佩，眼中竟隱隱有淚光閃動：「當日大獵我也見過他的身手，雖談不上武功高強，等閑幾個人應當也是按不住的，他是束手讓人對他加以重刑啊！只有當最後，發現趙如松想打死他時，他才拚命掙扎，只是當時他已重傷，沒有力氣了，他這樣……」
茗煙苦澀地說：「公子從來不承認他是在行善，他說，他最喜歡看正人君子被他氣得上竄下跳，卻又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他
容若笑嘻嘻，眨眨眼：「你還真是未掃自家門前雪，尚管他人瓦上霜。在考慮我的問題之前，先想想你自己。你被如此痛打，我相信，消息很快就會傳到京城，秦王會做什麼，你父親又會做什麼，趙如松會面臨什麼樣的下場？」
「公子的騎射之術非常好，從來沒有失手撞傷過人。公子有時候會故意撞倒路邊的攤子、行人的貨物，甚至也會驚嚇得行人跌倒，然後隨手扔下大錠的金銀，哈哈笑著離開。在旁人看來，自然是公子仗勢欺人，可是，時間長了，很多窮人都盼著公子來撞，一聽說公子出門，拚命搶著跑到公子可能會經過的道路上，等公子來撞呢！公子也愛用金彈子打人打房，可他每次都是聽說有人饑寒交迫，而且急需用錢，才會肆意用金彈子打破他家的門窗。世人只道公子毀壞貧兒房屋，不顧而去，卻不知道裡頭貧病交加，饑寒交迫的人，看到從天而降的金彈子有多麼興奮歡喜。京城裡的窮人，最盼的，就是納蘭公子的金彈子打過來。每回公子一出門，一路都有窮人追隨歡呼。公子有時把金彈子打到長街上、人群中，讓人爭搶。公子在旁邊一邊看，一邊哈哈大笑，可不是為了取樂，而是怕他們爭搶得過火，會有人受傷，所以情況一失控，就會讓我們這些下人們吆喝著上前，把人趕散，這就是你們眼裡的欺壓百姓。」
楚韻如即刻明白過來：「就算知道百官理虧，但秦王不可能罷斥滿朝官員，又不忍讓忠直臣子受害，與其在結下深仇之後，再左右為難，不如防患於未然，讓趙如松先一步立威，以警示眾人。」
茗煙顫抖道：「小人縱然偶爾聽到了幾句閑話，也斷然不敢隨意在外面散播。」
茗煙長嘆了一口氣：「後面的，小人聽不太清，只記得，後來公子說，今日行獵歡喜，皇上何必提憂愁之事，咱們瞧瞧，誰射的獵物多。後來皇上也哈哈一笑，就不提了。」
茗煙想了一想：「也沒有什麼事啊！皇上這次只是私人行獵，並沒有擺全副儀仗，也沒有驚動百官，伴駕的近臣只有公子一個。公子和皇上，一邊騎馬射箭，一邊說說笑笑，打了一天獵，收穫頗豐。」
這些年來，他所做的事，其實未必無跡可尋，仔細一想，必然破綻百出，偏偏除了秦王，竟是無人看得透他的心意。想不到，今日容若不過是問過一席話，就似已一切瞭然。
楚韻如大為驚異：「若他只是想行善，為什麼要這樣遮遮掩掩？」
納蘭玉真是把什麼都計算好了，所以他事先寫好了信，所以他不帶一眾下人保鏢，卻只帶了一個茗煙，以便送信。
似乎是感應到這樣的痛苦和不平，床上的納蘭玉慢慢地睜開了眼，雙目迷茫又帶點痛楚。
不過，這話他也就想想而已，他還沒偉大到要在這太虛的世界中搞民主。誰有興趣做救世主誰去，他連自己的親人、朋友都還顧不過來呢！
納蘭玉勉強點點頭：「等我醒了，你再把你的事全告訴我，讓
容若哼了一聲，狠狠瞪他一眼。
「皇上好像是說……過剛易折……玉靈縣諸人不知他性情，必我行我素如故……衝突……手段若太酷厲……深怨……權貴誓必誅……朕雖……」
楚韻如驚異：「皇帝對寵臣提起一個區區小縣令？」
容若微微皺眉：「那趙如松呢？他也會懷疑，也會問，也會聯繫前因後果去猜測吧！」
容若笑了起來：「別急，別急，你起來吧！我們自然不會說你偷聽皇上談話，但是大風偶爾吹了幾句到耳邊，也是可能的，對嗎？」
「皇上是和公子一邊打獵，一邊閑聊，時不時射幾箭，又要縱馬去追獵物。幾個侍衛緊跟在皇上身邊，小人雖是公子的下人，也不敢和侍衛並列，只能騎著馬，略慢一步，靠後一些。皇上和公子停下馬說話時，他們的話，小人還聽得清楚一些，可要是馬行得快了，小人隔得又稍遠，能聽到的，也就只是隨風而來的一些斷句了。小人記得公子當時好像是在答玉靈縣雖是小縣，卻也是大秦境內，最難治理之所，權貴如雲，勢力紛繁，若那趙如松能治好玉靈縣，當真是國之良才，只是，萬一……」
茗煙也是伶俐人，只是一怔，即時醒悟，雙手接過信，跪在地上給納蘭玉磕了個頭，又沖容若施禮，不等容若阻攔，就連磕了三個響頭：「小人回京送信，我家少爺就拜託公子了。」說罷起身，一手擦著眼角流出來的淚，快步而出。
茗煙略帶驚奇地微微抬頭，看了容若一眼，口中連聲應是。
納蘭玉趴在床上，必須有些費力地轉頭，才可以看清容若，眼神一陣迷惘怔愕，過了好一陣子，才脫口道：「真的是你。」
楚韻如愕然無語道：「他這樣行事，怎麼相爺也不管？」
容若凝視納蘭玉，眼神也流露出深深的苦澀和無奈。
茗煙也是頓悟，失聲道：「原來是這樣。我的公子爺，你，你怎麼就這麼傻……」轉身就往外跑。
納蘭玉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倏得一笑：「你是個怪物，不要拿別人和你相比。」
容若笑了笑，轉身出門，迎了出去。
容若冷笑一聲：「秦王不帶其他臣子，只帶你一個人去打獵，在打獵的時候，和你談起趙如松。他說他很高興，找到了這個良臣，卻又馬上談起他的憂慮，這麼憂慮還有心情打獵，真是奇怪。」
茗煙皺起眉頭：「公子來玉靈縣之前在陪皇上打獵，並不曾做什麼特別的事，也沒遇上特別的人。」
納蘭玉聽容若發下誓言，這才輕輕一笑：「謝謝你。」然後徐徐閉上了眼。
納蘭玉輕輕道：「我早料到可能會被打成重傷，所以事先已經把信寫好了。我身上的錦囊里放著信，你讓茗煙給我星夜兼程，送回相府。」
楚韻如聲音哽咽，一時竟說不下去了。
「他要的是一個不懼權貴的剛直之士，震住諸人的不法行徑，卻不想鬧出大事端，所以需要讓所有人知道趙如松勇於任事，鐵骨錚錚，以及自己對他的看重信任，旁人自然不敢再胡作妄為。但他身為皇帝，實在不便為了一個小縣城，公開對一個區區縣令做出太明顯的支持表示。」
容若一進房間，守在納蘭玉床前的茗煙就倒身下拜：「公子爺相救之恩，相爺定會厚報……」
容若笑道：「這些舊事，是非曲直，一時間怕也辯不明白，倒是眼前的罪名，若不出脫乾淨，就算是許將軍的面子，怕也不能在趙大人面前，保下你們公子。」
容若哼了一聲，沒說話。
「
說到後來，容若冷笑一聲：「好一位英明天縱的君王，這就是秦王對你的愛惜，你這天子第一寵臣，這麼多年來，過的就是這種日子嗎？」
容若放下心來，對茗煙笑道：「我和納蘭公子是知己好友，出手相助，也是應當的。」
「哪幾句？」容若和楚韻如同時問出聲。
容若靜靜凝望他，默默不語，心中很奸詐、很小人地想：「我從現在開始不再對別人說，但是，別人說不說，可就沒有人能保證了啊！」
容若冷笑一聲：「我也是皇帝，我可曾犧牲過任何人？以一句君王之仁不同於婦人之仁，就可以把所有的殘忍、利用，都輕輕帶過嗎？」
容若伸手從他身上摘下錦囊，輕輕取出裏面一小卷輕若飛絮的絹帛，神色複雜地看了納蘭玉一眼。
容若笑笑問：「你仔細想想，在你們公子動身來玉靈縣之前，有沒有做過什麼特別的事，遇見什麼特別的人？」
納蘭玉一怔，竟說不出話來。
「是。」
容若知他棒傷嚴重，這樣強打精神和自己說這麼長的話，必已疲憊至極，忙道：「你先好好休息吧！好好睡一覺，醒來傷會好很多，那時，咱們再慢慢談。」
納蘭玉略覺安心地笑一笑，神色中一片疲憊憔悴，氣息也略覺急促起來。
容若點點頭，讚歎道：「你很守本分，知道分寸，明白輕重。不過，你也要知道，我問你的話，絕無一絲對皇上不敬之意，一切都是為了你家公子啊！」
容若喝一聲：「你去哪？」
納蘭玉見容若只是微笑著幫他安排，沒有半點遲疑和詢問，也覺有些訝然：「你不問我嗎？」
茗煙臉上也露出不解之色：「公子平日雖不用按班當值，但也不會隨便離開京師。這一次忽然說要出來散心，相爺要派大隊人馬跟著，公子又不肯，只帶了小人一個。可說是散心，公子一路上根本沒有遊玩，只是快馬加鞭一直往這邊來，趕了好幾天的路，十分疲憊。」
茗煙臉通紅，激動地說：「我要去找趙如松，我要把公子的苦心告訴他，我要讓他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人。」
容若微笑起來：「可不就是我嗎？好久不見了。」
還不等他哀求，容若已道：「能不能救你們公子，在你不在我，就看你能不能想起和此事有關的線索了。」
容若笑問：「你可還記得皇上與你們公子談話的內容嗎？」
楚韻如臉上尚有茫然之色，容若卻已心領神會，微微笑道：「打了一天的獵，你們公子回家應該好好休息幾天，可是他第二天就藉口要出門散心，也不帶大隊人馬服侍，就這樣連夜趕路，不顧疲累，到了玉靈縣，對不對？」
茗煙叫了起來：「我家公子從來不欺壓百姓的。在相府里誰不知道，對一個守二門的三等僕役，他也和和氣氣。丫鬟不小心把茶灑到他身上，他不生氣惱怒，反問丫鬟有沒有燙傷手。他待下人都這麼好，怎麼會去欺壓百姓。」
他說話時，側身擋住了納蘭玉的視線，給了茗煙一個深深的眼神。
旁邊楚韻如忍不住也問：「我聽說，他以前就常常在街上縱馬橫行，還動輒以金彈子打人，以看眾人追逐打鬥為樂，這也不算欺壓百姓嗎？」
為國而死的忠臣義士的故事，她聽過許多，為國盡忠的良臣賢將的傳說，她也知道很多。但這樣，為國家費盡心力，忍受痛苦，最後還被舉國不齒，天下皆非，留得一身惡名於世，這樣的人……楚韻如倍覺心酸，竟難過得落下淚來。
茗煙道：「小人身分低微，是沒有資格入宮的，公子往日
容若點點頭。
容若一邊伸手扶他起來，一邊望向納蘭玉。
納蘭玉忙道：「不是皇上要我來的，全是我自作主張。我是個笨人，也只能想得到這個笨法子。」
茗煙也是一迭連聲地喚公子。
納蘭玉獃獃望著容若，過了好久，才仍然不敢置信地說：「你怎麼會在這裏，這是秦國，你……」
在他看來，在帝制之下的懲貪，是永遠不可能完全成功的。天下都是皇帝的，財富、百姓、土地，全是皇帝的。皇帝住在世上最華麗的皇宮中，幾千個宮女、太監為他服務，年年征天下美人，心念同動，就把國庫里的錢用來修宮宇，隨便就給百姓加稅，拿走朝廷多少錢都是理所應當，按理說，他才是最大的貪官，他才是欺壓百姓的罪魁禍首。而別的官員，除了工資，什麼也沒有，操心勞力把國家搞好，可這國家是皇帝老子的，搞得再好，沒自己什麼事。在這種心態下，有幾個人能忍得住數十年如一日不為自己謀利。
容若微微一笑，真是個忠心又聰明的小侍從。他在走之前，一定會把信給另外兩位大秦國的忠臣看一看的。信上早已干透，臨時絕對偽造不及的墨跡，就是最好的鐵證了。
容若心頭暗嘆，這個時候，納蘭玉仍然關切他，勝過關切自己。
茗煙一邊說，一邊回憶，顯然正在努力把當時漫不經心聽到的一切，整理到井井有條，可以講述出來。
只可惜，他知道趙如松的正直，卻沒想到，那人正直到一心一意要挺身除奸，永除後患。要不是自己挺身相救，他一番苦心，化做流水落花，不但自己矇著惡名白白而死，趙如松的性命也難保，不同的是，那位正直的趙大人死後會被世人當做英雄錚臣，傳頌記念。
容若心中一陣難過，臉上卻不露出來，轉身把信遞給茗煙：「聽你們公子的話，快去吧！」
茗煙怔怔呆立了一會兒，忽的撲到納蘭玉床邊，低下頭，啞著聲音喊一聲：「公子。」竟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麼，遊獵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錯，趙大人執法嚴峻，如果納蘭玉的行為，沒有合理的解釋，那他身為官員，知法犯法，欺壓百姓的罪名還是逃不掉，這樣的話，趙大人還是會稟公……」
茗煙說得時斷時續，辛苦無比，聽得人也是心浮氣躁，看著他停頓下來，容若兩人又是一起追問：「還有呢？」
茗煙無奈道：「相爺也屢次三番勸告申斥，喝令公子不得如此妄為，敗壞相府門風，惹來朝中物議，奈何公子從來不聽。公子深得皇上寵愛，就是相爺也不能隨便打罵，又僅此一子，實在也狠不下心腸，只得由著公子的性子來了。」
他頓了一頓，又道：「你現在身在秦國，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的，不過，我猜你也已未必是自由身了吧？在秦國國內，為你自己打算，還是少說幾句對皇上不敬的話才好。」
茗煙打個寒戰，拜倒于地：「小人斗膽，不敢竊聽龍音天憲。」
楚韻如在旁輕輕搖頭，示意納蘭玉仍未清醒：「剛才大夫來看過了，又給他上好了葯。大夫說棒傷雖重，好在他年輕，身子健壯，不曾傷損筋骨，只要好好調養，就會好的。」
茗煙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
容若一笑：「問什麼？」
容若大喜，忙道：「你醒了，是不是還很痛？」
容若都忍不住跺腳了：「管他齊全不齊全，你聽到多少就說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