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風雲
第一百六十三章 翻臉
見平秋里不吱聲，史姓商賈大為失望，坐了一屁股，覺得無趣，站起身來，就要告辭。
「啊！」史萬全終於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史萬全？」為首那個錦衣衛冷冷問。
卻見屋中坐著一個錦衣衛和一個文士。
錢莊的準備金填進去了，青州那邊的活動經費填進去了，從晉商那邊苦苦哀求而來的銀子填進去了，甚至連自己辛苦積攢多年的體己也填進去了。可這麼多銀子扔進去，卻瞬間被洶湧而來的擠兌風潮吞噬，甚至沒濺起一朵浪花。
難道經商就這麼難，可是，為什麼孫淡做起來就那麼簡單呢？
同外行人合作就是一場悲劇，他平秋里偌大才名，可滿肚子聖人言又有個球用，真到商場上，還不是被人折磨成傻子。
簡直就是一場噩夢，而且，這場噩夢還在繼續。
史姓商賈抓抓腦袋，一時也無發可想，直愁得頭髮都白了。
那文士見史萬全進來，點頭微笑：「見過史翁，介紹一下，我叫孫淡，這位是錦衣衛指揮使者朱寰。」
「有事找你，同我們走一趟吧？」為首那個錦衣衛咧嘴一笑。
頹然坐在椅子上，即便隔了一座院子，外面海潮般的喧嘩聲還是聲聲入耳。
一想到這裏，身上剛收了的汗水又冒了出來。
這一聲喊將平秋里從夢魘中喚醒過來，他手腕一動，一縷精光從左臉側掠過，在天花板上射出一個透明窟窿。
平秋里這
難道皇帝有所警覺？
史姓商賈也翻臉了，「平先生，你要弄清楚了，你貸給我們的款子是一年期的，等到一年期滿，我們自然連本帶利一文不少地還給錢莊。時辰不到，對不起，一文沒有。這事說破了天了，道理在我們這一邊，真鬧到衙門裡去，也是我贏。」
平秋里長嘶一聲，「義是商之蠹，義是商之蠹。我平秋里瞎了眼睛，要同你們共謀大事，真是可笑，可笑之極啊！」
從平秋里那裡出來，史姓商賈自己還覺得委屈。
難道孫淡比我平秋里還有才華，那不過是一個好運的小子，又沒有名師指點，甚至連舉人也沒中一個，憑什麼比我平秋里還能幹？
平秋里沉默下來，腦子裡亂成一團。
話剛說到一半，史姓商賈猛地將下半句話咽下喉嚨。他看到，兩個身穿飛魚服的人正好攔在馬車前面，而那個車把勢則跪在馬車下，渾身顫個不停。
他還有絮絮叨叨說下去，平秋里忙打斷他的話，眼眶微紅：「史翁，這麼多年了，你我也算是真正的朋友吧。不談公事，就私人感情而言，請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吧！」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史姓商人大怒，將頭伸出去喝罵：「車把勢，你怎麼回事，怎麼不走了？
「去了就知道。」那兩個錦衣衛跳上馬車，「車把勢，別聲張，照我給你的路線趕車繼續走。」
可是，真上了手，這才知道其中的苦難。事情並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事實也與他預先的設想背道而馳。
已經無力回天了！
「我們有什麼責任，錢莊是你辦的，我們可沒對錢莊里的事指手畫腳過。況且，錢莊籌錢之後，要放出去吃息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還不是由我們十三家商號幫你借款，好讓裏面的銀子動起來。是你自己經營不善，反怪到我們頭上來了。」
一口熱血從口中噴了出來，在地板上濺出觸目驚心的大花。
說完，一甩袖子，再不理睬渾身發顫的平秋里，揚長去了。
他滿腹怨氣地叫了一輛馬車：「去平遙商號，媽的，快點，這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史姓商賈並沒發現平秋里的異樣，他今天是為商隊被扣一事而來，心中慌急，一進門就大聲叫嚷：「秋里，大事不好了，我山西十三家商號進貨的車隊都被錦衣衛給扣了，一共有四十多萬兩銀子的貨全被擋在了安陽。秋里，你在京城官場上很熟，這次無論如何得幫幫我們。」
平秋里大怒，正要翻臉，可一想到錢莊大局，一想到青州大局，只能按耐下心中的怒火，緩緩道：「若是別的衙門扣了你們的車隊，我還能想些辦法。錦衣衛生，難辦？」他心中一驚，錦
古人云：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精。
一切明明都已經安排妥帖，算無遺策，任何方方面面都計算到了十足，可弄成今天這個局面卻讓他措手不及。
平秋里「咯咯」一笑：「十萬兩，咯咯，好大手筆，你們還覺得委屈了是不是？這平氏錢莊中可也有你們的股份，弄成現在這種局面，難道你們就沒責任？」
他坐在椅子上，咬著牙花子，腮幫上有兩條鋼筋一樣的咬筋突突跳動，右手食指中指拇指緊緊地捏在一起，厚實的繭子捏得發青，中間夾著一枚鋼釘。這一刻，他想將這枚鋼釘狠狠地刺進自己的咽喉：「我還有什麼臉去見王爺？」
「正是小人。」史姓商賈嚇了一跳，只覺得身上軟得像麵條一樣。
「敢問大人，可是……可是，可是安陽的事情？」劇烈的恐懼襲來，使得史姓商賈有些口吃。
史姓商人心中卻是一陣冷笑：你平秋里就別在我們面前演戲了，照眼前這個勢頭，平氏錢莊算是完蛋了，這個無底洞就算扔再多銀子進去也聽不到一個響動，你想死，咱們可不能陪你去瘋。別看你現在說得可憐，等下若我拒絕，只怕你這小子立即就會翻臉。
……
在他看來，做生意乃是小道，治大國如烹小鮮，更別說打理小小一個平氏錢莊了。
他搖頭，眼擠出幾滴眼淚，裝
平秋裏面色大變，直起身子，怒喝一聲：「老史，說這種話你就不地道了。真翻臉，誰怕誰呀？如今，你們十三家錢莊還欠我五十萬兩貸款，真惹惱了我，就不怕我來催款嗎？有那五十萬兩銀子，錢莊就活了。」
這一刻，平秋里才知道怕了，身上出了一層冷汗，濕漉漉如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哎！錢莊的事情就當成一場鬧劇吧，我也不想管，也管不了。反正我十三家也沒吃什麼虧，得了不少流動資金，大不了一年之後還錢給平秋里好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從錦衣衛手頭將被扣押的商隊弄出來。可是，錦衣衛那地方，針插不入，水潑不進，也不知道該如何打通其中的關節？」
馬車七扭八拐進了一個小院子，史姓商人被二人帶到一個房間之中。
史姓商賈知道平秋里要同自己提錢的事情，不等平秋里說下去，立即將頭擺得像一個撥浪鼓，並裝模做樣地嘆息一聲，沉重地說：「秋里啊，不是我們不願意幫你，實在是……咳，這事怎麼說呢？
身前的案桌上是堆積如山的帳簿，雖然懶得去看，可那些黑漆漆的數字還是在眼前迴旋，逐漸變成紅色，血淋淋當頭澆來。
平秋里心中有一股邪火往上拱，他陰沉著臉冷笑一聲：「平日間我找你們辦事的時候，爾等諸多推脫，真出事，卻又想起我來了。我這裏一身虱子找不到騷處，你卻來煩我？」
彷彿被魔障了一下，平秋裏手指一彈，就要將鋼釘刺入喉嚨。這個時候，一個下人飛快跑進來：「平先生，史老闆來了。」
史姓商賈叫道：「秋里你說什麼話，前兩次你問我們要錢，我們可是二話沒說就拍出十多萬兩。如今我們的商隊出了事，找上門來，你卻說這樣的話？」他也是一臉惱火。
平秋里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長時間，他現在算是徹底被釘在平氏錢莊里了。只要一出門，就會被憤怒的人群包圍。上一次出去的時候，若不是自己武藝出眾，身體強健，又有手下奴僕的保護，還真脫了身。
在以前，平秋里並不相信這一點。他驚才艷絕，腹有良謀，胸懷濟世壯志，自認為是山東首屈一指的才子，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事情能耐難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