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幻境》第二十二集 雪月佳人

第九章 賭風盛行

第二十二集 雪月佳人

第九章 賭風盛行

納蘭玉因為有傷,不能長時間坐著打牌,反而最是舒服,兩個宮女管事碧蘿和青綾,一個幫他捏肩,一個為他捶腿,可憐的少年韋若和韓思,好好兒個侍衛統領的身分,卻淪落到一個幫著摸牌打牌,一個在納蘭玉耳邊為他報牌,納蘭玉只要輕鬆地靠在榻上享受人生就好。
寧昭閉上眼,笑聲啊,安樂,有多久,你已不再肆意歡笑,那容若好大的本事。
就是寧昭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儘力笑得溫和從容,大方得體,可是身邊幾個人,明明可以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嘴角都在抽搐。
「認賭不服輸,觀賭品可見人品,還是個爺們,跟我們女人家計較成這樣?」楚韻如的笑語聲,明顯帶著幸災樂禍的味道:「前兒我們剛開始學,你要賭金賭銀賭寶貝,現在我們知道怎麼玩了,不再讓你蒙了,你卻開始改賭注,鑽桌子、貼紙條就算了事,咱們還沒和你計較,你倒還越來越混賴了。三條!」
「三筒……」
「不算,不算,剛才我被氣迷糊了,這張牌打錯了。」容若氣急敗壞。
容若的嘴湊到他耳邊,聲音微小,令得他自然而然,專心致志,豎起耳朵來聽,然後只覺眼前一黑,有什麼東西,撲面而來。
寧昭倒吸一口冷氣,又勉力強自鎮定,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很好,我大秦國堂堂御前帶刀侍衛,就是這副德性。」
「公主這幾日總是在逸園從早玩到晚,宮裡頭有皇上的招呼,無人干涉,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從不召喚公主。」
「容若在紙牌上畫圖,說是代替一種撲克或麻將的東西,教公主玩,後來公主讓人取了許多大小相同的美玉刻圖,做出麻將。」
那一臉隨風飄啊飄的紙條,更是觸目驚心,讓人見之絕倒。
楚韻如也略有些訕訕然,伸手理理有些紛亂的頭髮和衣襟,都不好意思和寧昭對視了。
寧昭再拿起第二份奏摺,卻覺心緒如潮,一時竟無法定下心來觀看。
「納蘭玉求見過兩宮幾次,太皇太后召見了,皇太后卻說不舒服,一直不見。」
生平從來不曾被人如此對待過,以至於這位一代明君,被狠狠揍過一拳后,理智至今仍不能接受,不能理解。
「安樂與容若,相處甚歡,和楚韻如也朋友相稱?」
眼見本該大發雷霆的皇帝笑得這樣快活肆意,四周跪拜的下人,個個愕然。
寧昭深深吸氣,然後徐徐呼氣,在心中提醒自己,忍耐,忍耐,你是皇帝,你要有氣度,你要有風度,你要喜怒不形於色。然後微微一笑:「你們玩得很高興啊?」
其他侍立的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寧昭袖著手慢慢走進大廳,沒有人看到他藏在袖子里的雙手已緊緊捏成了拳頭。
寧昭冷著臉,望著納蘭玉:「抬起頭來。」
「休想,牌既落桌,不得反悔。」安樂憤然而起。
「胡了。」安樂興奮的聲音即刻響起:「門清大三元三暗刻混一色混么九。」
「天啊……」凄慘絕倫的慘叫聲響起:「我不服,出老千,出老千,你們兩個姐姐妹妹,肯定聯起手出老千,到現在為止,已經截過我五次胡,搶了我十三張牌了,這是沒有可能的事。」
容若笑嘻嘻沖四下連連招手:「皇上都這麼高興了,你們還不起來嗎?」
隨著一聲憤怒的低吼,容若把一張牌重重打在桌上,要不是其他三人迅速護住牌,整桌麻將都必將被震倒。
「不過,公主卻又把金刀從容若處要了回來。」
他這一笑,眾人身上無形的重負一松,身後的梅公公,另帶兩名侍衛,終於回過神來,也笑出聲來,雖說還是不敢盡情大笑,至少覺得全身一松,舒暢許多。
可見這一場賭局,兩個男子,都是大大的輸家。
寧昭只帶了兩三個隨從,毫不聲張地走過來,一路看去,竟是無一人發覺到皇帝駕臨。
而大秦國最美麗、最高貴、最飄逸、最有風度的公主,也是秀髮散亂,玉面通紅,兩眼滿是憤怒的光芒,毫無女兒家風範,正在和容若拚命爭搶中。
很好,雖然事先有叮嚀,不可讓人感覺到你們這幫人在做監視工作,盡量和他們融在一起,不過,你們這些人,是不是也融和得太成功,成功得有些過頭了。
而這時,驚呼聲、怒斥聲、衣袂掠風聲,已是響作了一片。
寧昭一語不發,信手抽了份奏摺,翻開一看,循例是每日一報,大楚國使臣團的行程、動靜、飲食起居,甚至每個人在外說的閑話。
安樂臉上一紅,飛快收回手,規規矩矩站好,一張俏臉,紅得直似火燒一般。
「老子走的這是什麼狗屎運,要什麼不來什麼?」
寧昭睜眸,神色不見動蕩,眼神幽不見底:「納蘭玉與容若平日談些什麼?」
一聲凄厲的慘叫,無比刺耳,聽得寧昭雙眉緊皺,而其他人自然毫不同情可憐的放沖者。
「無非是說笑胡鬧,有時也勸他不要急躁,安心待下來,皇上是仁德之主,必不致為難他。不過……有的時候,他們關著門胡鬧,誰也看不出裡頭的動靜,雖說有人在聽著,但也不能保證,所有的話他們只用嘴說。」
「媽的,這是什麼臭牌?」
寧昭睜開眼,再看看納蘭玉,目光又一掃其他人,終究掌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他淡淡笑笑,蕭逸,那蓋世人傑,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
「你又想賴帳。」
這話說出來,一時眾人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寧昭挑挑眉:「你要朕說第二次?」
他信手把奏摺一合:「傳旨,讓丞相安排官員,遠迎楚國使臣,務必要一路陪伴入京,以示我大秦待客之誠。另外,這次來的宋遠書和陳逸飛,都是許將軍的老熟人了,就讓他也陪著去迎接吧!」
「確實如此,每天逸園裡到處都飄揚公主的笑聲。」
還沒有走近,納蘭玉清朗的聲音已經傳來了。
這一刻,恍然如前生。這至近又至遠的人,原來也是血肉之軀,原來也不過二十來歲,原來也會這樣,按捺不住,縱聲大笑。
容若用力嘆氣中。
身邊的梅公公和兩個侍衛,臉色越來越白,全身都開始打起哆嗦了,難得的是,尊貴的秦王陛下,居然神色自如,只是額角的青筋在旁人看不到的時候,悄悄猛跳了那麼幾下。
安樂卻微笑起來,笑著凝望她大笑的兄長、遙遠的君王,然後,輕輕伸手,狀似無意,用指尖拭去眼角忽然流出的淚水。
然後,他閉了閉眼睛,努力調勻呼吸,淡淡道:「想笑,就笑吧!」
楚人對於楚王被抓,到底有什麼打算?這個使臣團的任務到底是什麼?那一份專程要向他呈上的國書里,到底寫著什麼呢?
納蘭玉這時也挨挨蹭蹭跪了下來行禮,安樂則只要彎彎腰就好了。
既然心思再也無法安定下來,他也就不再勉強,將奏摺一拋,逕自站起。
因著一名總管、兩名侍衛都還在廳外,沒跟進來,其他宮人全跪在地上,一時竟沒有人來得及攔阻容若這無禮的舉動。
「白板!」
「麻將和撲克,開始風行了,先是逸園的下人們,后是公主殿宇的太監、宮女,現在,聽說,從宮中,到相府,只要有四個人在一起,就必是聚在一塊,玩麻將,若是只有三個,那肯定狂叫三缺一,到處拉人。而且,漸漸有流往民間的趨勢。」
逸園中一路走來,大呼小叫聲此起彼伏,假山後、大樹旁、迴廊深處,一堆堆人聚在一起,人人聚精會神,低著頭,自去做他們的賭博大業,對身外之事,全不在意,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抬一下頭。
「不好意思,碰了。」聲音清柔如春水,卻又說不出的堅定、堅決、堅持。
這樣的親密,只有幼時的納蘭玉和安樂與他之間曾有過,而因為,他們都比自己小好幾歲,勾肩搭背的動作,也是從來沒法做的,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他一怔之下,竟忘了退開,忘了怒斥無禮。再看到那一張粘滿紙條的怪臉,在眼前無限放大,說不出的爆笑,更是讓人生不起氣來。
有人拍案而起,興奮大叫的聲音傳來:「我吃……」
納蘭玉跪著沒動。
納蘭玉頭髮上插了七八根樹枝也似的東西,東突西翹,難看至極,兩隻耳朵不讓容若,掛滿白紙條,下巴上也有白紙條做出長長鬍鬚,飄飄飛飛,兩邊眉毛,一左一右,正好讓粘上去的紙條貼得滿滿。
楚韻如笑得樂不可支:「乖,鑽你的桌子去吧!二十幾趟鑽下來,希望你還分得清東南西北。」
他咬著牙,不是太過生氣,而是害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笑出聲來,白白讓這胡鬧的傢伙,又得意上一回。
寧昭瞪大眼,面無人色看著大廳里,容若頭髮蓬亂,滿臉貼著長長的紙條,耳朵上不知夾了多少卷在一起的紙條,其狀猙獰,跳起來,一隻腳踩在椅子上,一隻腳立在地上,抓了一張牌就想毀滅證據。
寧昭信手放下奏摺,整個身體靠進椅子里,輕輕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寧昭身後侍立的一名總管、兩名侍衛,臉上肌肉已經扭曲到極致,心中無不慶幸是跟在皇帝身後,只要不笑出聲,就不至於君前失儀,可是要忍著不笑出聲,這也太難了吧!
納蘭玉這才慢慢抬頭。
容若目光掃過二人,心中一陣針扎也似的痛,忽的走了過來,在眾人瞠目之中,伸出手臂勾了寧昭的脖子,把一張臉湊過去,親親熱熱地說:「秦王陛下……」
「皇上。」至此,大廳里完全沉浸在賭博深淵中的幾個人才回過神來。
納蘭玉牽動唇角,想要跟著笑一笑,這是多麼歡喜有趣的事啊,總該湊湊趣吧,可不知為什麼,竟是悲從中來,半點笑容也擠不出來,只得低下頭,掩住他這一刻的黯然。
他笑咪咪抬手給寧昭打個招呼:「陛下晚上好,吃過了嗎?」
痛楚的感覺浮上來時,他甚至有些迷茫,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麼多年曆練下來,這麼多風霜雪雨,這麼多假戲真作,原來,功夫還是不曾練到家。
可惜,沒有人理會他,皇帝不說平身,就算笑得再高興,也沒哪個敢隨便動彈。
很好,讓素來嚴謹拘束,服從律令的秦國人開始聚賭成風,敗壞民心士氣,這位楚國皇帝,本事不小,出招的方式,更是匪夷所思啊!那種叫麻將的遊戲,就真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嗎?讓人難以理解。
納蘭玉帶著笑意的聲音隨之響起:「五餅。」
當然,唯一神情自若的,就是我們麵皮厚如城牆的容若了。
有多久,不曾見過這一同長大的人,這樣肆意歡笑了。彷彿還只是小時候,不知人間憂愁時,大家一起合作,騙過太皇太後去胡鬧,瞞過太傅去闖禍成功時,才會這樣歡笑吧!
「容若請公主幫忙在宮中廣發一種叫做跪得容易的東西,說是在萬惡的封建社會,下位者膝蓋的最佳保護器。」
「這把不算,咱們重來……」
「去逸園看看我們的客人在幹什麼。」
轉眼間,繞過迴廊,轉過亭台,遠遠已經看到大廳了。
夜色已晚,整個逸園卻燈火通明,熱鬧萬分,到處都是大呼小叫之聲。
而一旁大楚國堂堂皇后,拍手跺腳地在拚命給她打氣,納蘭玉在旁邊的軟榻上,笑得直不起腰來。
稟報的太監看皇上神色淡淡,越加俯下身去。誰不知道這位主子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沒準臉色越是從容,心中恨意,就是越是激烈呢!
寧昭咬著牙,他很生氣,他也應該生氣,他有足夠的理由生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納蘭玉那從小到大,看慣看熟的一張俊臉,讓人擺弄成這樣,這個大秦第一美男子,這個自小就愛胡鬧闖禍,惹事翻天的主兒,被整治成這個樣子,他怎麼就有一種想要爆笑的衝動呢?
萬惡的舊社會啊!想想剛才他們那和自己膝蓋有仇似的,猛然下跪的砰砰聲,他就全身惡寒,希望自己讓大家連日趕製,好心下發的跪得容易,每個人都有戴吧!
總管太監微躬著身湊近過來,等待吩咐。
「是。」黑暗中的人施禮退下。
安樂和納蘭玉怔怔地望著寧昭。
「納蘭玉雖然日日回府,但他也幾乎不顧傷痛,每日到逸園去陪伴容若。」
「八條!」
寧昭這一走近,四個人一起跪到地上,納蘭玉一個愣神,差點從榻上直接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