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士》第三卷 青天歌

第二百零五章 驚聞

第三卷 青天歌

第二百零五章 驚聞

張薔薇卻不依,嬌笑了一聲:「先生剛到也不多說會話。」她故意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天熱得,我去替平先生打碗涼茶過來。」
孫淡臉色一沉,端起茶杯:「君臣詔對,關係國家大政,不方便同平兄細說。」
孫淡心中一涼,還沒等他再說什麼,平秋里站起身來,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今日風和日麗,正是踏青遊玩的好時節,要不,咱們出去看看京城的景兒,看對不對孫兄的胃口。」
孫淡突然有一股怒氣湧起,他冷笑道:「平兄這是在審訊我?好象你即不是東廠也不是北衙的,甚至也不是監察院的人吧?」
平秋里和孫淡同時轉過頭去,卻見一個單眼皮少女急沖沖從一間客房裡沖了出去,一張小臉興奮得白裡透紅。
張有財咳嗽了幾聲,喘息著回話說:「前幾日受了些風寒,好在吃了湯藥之後,也見天地好了起來。平先生,你這次來不走了吧?」
孫淡面色一變,低喝道:「馮鎮,讓平先生進屋去。」
孫淡一股氣往上涌,這父女二人這幾天吃我用我,卻如此不客氣,什麼態度?
平秋里看了馮鎮一眼:「馮老闆好,你上次瞞得平某好苦啊!平秋里被有心交你這個耿直的朋友,卻不想馮老闆看似粗豪的外表中卻有一顆玲瓏心竅,讓人好生佩服。」
孫淡只得無奈地先進了屋。
孫淡大聲冷笑:「你我勢成水火,朋友是做不成的了。若你想拿考卷的事情威脅我,孫淡卻也不怕。」孫淡自然是不害怕的,那份試卷他可是當著皇帝的面燒的,一個字也沒看。這事皇帝知道,將來不管誰怎麼栽贓,也扯不到他頭上去。
「這個該死的娘娘腔!」
「平某好歹也是十年寒窗,讀書人出身。眼見著皇帝已經開了恩科,不是平某人自大,若參加這次恩科,不說三甲,弄個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當不是難事。」平秋里將茶杯輕輕放在桌上,像是在說一件同自己不相關的事情:「可惜了,上次奪嫡之爭中,平某敗在你手裡,做了喪家之犬。哎,平某無論是智謀還是手段都比不上孫兄,輸得無話可說,也不想怨天尤人。好在今上大赦天下,平某總算可以不用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了。不過,我的舉人功名卻被人剝奪,從此斷了前程。你說,換任何一個人,甘心嗎?」
「是。」外面傳來馮鎮離去的腳步聲。
進屋之後,他心中略微有些不安。自己進西苑見駕的事情平秋里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想通過這件事想脅迫我什麼。不過,自己身上還真沒什麼好脅迫的,而且,見皇帝的事情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傳了出去,麻煩也在皇帝那裡:無故召見沒有官身的士子,是要被御使罵的。
孫淡一攤手:「平兄請!」
孫淡哼了一聲:「平兄既然對我的話沒任何興趣,那還跑過來找我做什麼。」他虛著眼睛看了平秋里一眼,嘬了一口茶水。
「說這麼多廢話,口不幹嗎?平兄請茶。」孫淡提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又給自己滿上,準備等下一言不合就端茶送客。
孫淡看得心中又是一酸:看到一個少女殺手在自己面前顯擺,換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不會覺得愉快。
至於平秋里,雖然是奪嫡之爭中青州那邊的得力幹將。可皇帝已經大赦天下,他現在已經銷了案,自然可以在北京城中大搖大擺遊玩,只要他不觸犯大明律。
「不走了,不走了。」平秋里關切地看著老張的臉:「吃了葯就好,好好將養幾天,這幾日也別忙著下地。」
張薔薇柳眉一豎:「你們兩個大男人呆在一起,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要說,平先生剛到,氣都沒喘勻,你就把他朝屋裡拖,這麼熱的天,仔細把先生在屋中給捂出病來了。」
孫淡獃獃地坐在那裡,腦中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
等平秋里打發掉張薔薇走進屋來,孫淡很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平兄好興緻,落魄潦倒之餘任不忘弄些風花雪月的雅事。」
孫淡轉身,淡淡道:「讓平兄進屋說話,你守在門口,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孫淡笑畢:「平兄的舉人功名已被剝奪,就算我有心幫你,禮部和吏部還有山東學道那邊我也不熟,只怕要讓你失望了。」
平秋里:「靜遠這段時間的風光一時無兩,已隱約有后一輩士林領袖的架勢。你的文章為兄也讀過幾篇,那是字字珠璣啊,若說起寫文章,平某人甘拜下風。」
又安慰了老張幾句,平秋里就朝孫淡點了點頭:「孫兄,咱們進屋談。」
老張背地裡對平秋里諸多腹誹,甚至還懷疑這小子對自家女兒居心不良,可一見了平某人的面,頓時歡喜得喜笑顏開,表情卻是十分的恭敬。
「只怕我還是想試上一試,只要中了進士,進了翰林院,以我平某人的才學,熬他個幾十年,沒準也能入閣與孫兄同殿為官。我想了想,這事還得求到孫兄頭上了,想請孫兄放我一馬,將來山長路遠,咱們再走走看看,沒準會做好朋友呢。」
「呵呵。」平秋里笑了起來:「孫兄,我這是在幫你呀。你知道,這事傳出去的後果。」
「如此,就要麻煩平兄了。」
孫淡心中更是不痛快,也不想同這個傢伙廢話,徑直道:「平兄這次來見我孫淡,不知有何見教。對了,上前天我是去了西苑,怎麼,平兄準備拿這事做一篇錦繡文章?」
她這一句話說得很不客氣,朝著孫淡直翻白眼。
孫淡那天同皇帝所說的話關係到明帝國的未來大政方針,牽涉甚廣,尤其是攤丁入畝的建議更是涉及到天下士紳讀書人的根本利益,若傳了出去,只怕他孫淡要被人罵到半死。
孫淡冷冷道:「孫某做人做事,從來都是光明正大,也不怕被人知道。」
平秋里大概也是熱壞了,端起茶杯幽雅地潤了潤嗓子:「接著先前的問題,那日在西苑,孫兄說過什麼又碰到了什麼?」
雖然這麼想,可孫淡卻不得不承認平秋里可不是豬,此人精明能幹,才華出眾,相貌儀錶都比自己要高出一籌。任何在他平秋里身邊一站,立即被他給比了下去,變成了路人甲。
孫淡在旁邊看得心中突然有一酸,看樣子,這個張薔薇是徹底被平某人給迷住了。哎,說起來,張薔薇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美女,卻……好白菜都被豬給啃了。
不得不承認,這個平秋里對女人還真有一手。
不過平秋里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讓孫淡有些驚訝,但表面上還是保持著鎮定:「平兄危言聳聽了,如今聖明天子在朝,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孫淡行的是聖人做人的道理,走的是陽關大道,眼前自然是一片坦途,又如何有不測深淵?」
他這句話聽起來雲淡風輕,卻帶著一絲責怪,就好象是一個長者在數落晚輩的不是。
「當!」一聲,孫淡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前襟前是淋漓的茶水。他不禁失色叫道:「平兄怎麼知道的?」的確,正如平秋里所說,那日皇帝是打算讓孫淡看試卷的。可惜,孫淡當初也是一個激靈,知道事關重大,看也不看,就將試卷湊到蠟燭上燒了。
「那麼,你究竟想要什麼?」孫淡也不同他繞圈子了。
「是嗎?」平秋里輕輕地笑了一聲。
孫淡皺了下眉頭:「我和平兄有要緊事談,張小姐就不要跟過來了吧。」
是,他剛才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馮鎮滿腔的戰意為之一瀉,若剛才平秋里藉機出手,只怕後果不堪設想。高手過招,生死只在短短一瞬間。這一瞬,已足夠讓一場決鬥分出勝負了。
良久,她才觸電一樣從平秋裏手中掙脫,轉身大聲對著屋裡喊:「爹,爹,看看是誰來了,是平先生。」話音中竟帶著一絲哭音。
平秋里好整以暇地看著孫淡:「孫淡,你回答我究竟有沒有這事?」
馮鎮還是有些不甘心:「老爺,我若不進屋,你的……安全……」
「可是老爺……」
平秋里擊掌一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靜遠也!」
孫淡一呆,立即想到什麼,禁不住驚呼了一聲:「試題泄露了?可是,那捲子我根本沒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呀?」
平秋里嘿嘿幾聲:「你說你沒看,別人就相信啊!到時候,你背後那人也不好解釋,難道他會承認事先給你漏題,如此一來,天子威嚴何存?嘿,這事真有意思。真到了群臣們鬧起的那天,皇帝要拿你出來頂缸,孫兄又有什麼辦法?」
良久,她才紅著臉點了點頭,一轉身跑了。
平秋里:「你我相交莫逆,雖然道不同,互為仇敵。可平某對孫兄還是非常佩服的,不忍心看你闖下大禍,鬧一個身敗名裂,人頭落地啊!」
「這個該死的愛情騙子!」
孫淡也沒想到他如此鎮定,轉念一想,還真是拿他沒辦法。自己同平秋里勢成水火,只怕那平秋里每天做夢都想著如何捏死他孫淡。可見了面,二人卻都不能拿對方怎麼樣。
二人都假笑著,正要相互謙讓,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驚呼:「哎,是平先生回來了。」
可平秋里畢竟有武功在身,動作比孫淡這個二調子快上許多,袖子輕輕一卷,就將張薔薇兜住,並用手扶住了,微笑著看著張薔薇的眼睛:「平某來遲,讓姑娘等得久了,恕罪,恕罪。」
孫淡脖子後面突然有幾根寒毛悄悄豎了起來,他去西苑見皇帝的事情乃是黃錦和他手下幾個東廠番子一手操辦的,知道的人也僅限於少數的三五人,是一件很隱秘的事情。看平秋里的模樣,不但知道自己去見了皇帝,好象連他同皇帝說過什麼話都一清二楚。
「淡老爺……」馮鎮有些愕然。
孫淡微微一笑:「平兄是我的老朋友了,他這次肯來見我,來者雖然不善,卻不是來叫陣的。平兄什麼樣的人物,大家以前即便有什麼恩怨,在這裏擺開陣勢,卻有失他的體統。」
「嘿嘿,我勸你還是找個僻靜點的地方吧!」平秋里抬頭看了天,好象是想起了什麼很可笑的事情,嘴角微微一翹:「孫兄,孫先生,聽說你大前天去了西苑,可見著你家主人了?卻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又碰到什麼?」
聽到張薔薇喊,她父親張有財因為卧床不起,只將腦袋從窗戶里探出來,歡喜地笑道:「阿彌陀佛,平先生總算是回來了。我家囡囡可是天天念叨著你的啊。」
孫淡:「我沒事,馮鎮,你上街逛逛,我這裏不要人侍侯。」
「沒事,沒事,我這裏同平兄相談甚歡。」
看樣子,這傢伙手頭掌握著一個可靠的情報部門。這個情報部門應該是不遜色于東廠的存在,至少就目前而言如此。朝廷新舊交替,東廠剛換了主子,還顯得異常混亂。
……
平秋里看出孫淡面上的不快,也覺得有這麼一條尾巴跟著不是個辦法,朝孫淡笑了笑:「孫兄先進屋,我同張小姐說兩句話就來。」
被平秋里一雙手扶住,張薔薇就好象置身於雲端,頓時沒有了重量。一張臉更是紅得滴得出水來。想說話,可腦子裡嗡嗡一陣亂響,卻不知該說什麼。
意識到這一點,馮鎮背心突然有幾點冷汗滲出。這個平秋里暗青子功夫厲害,可真論起拳腳來,卻不是他馮鎮的對手。若動起手來,馮鎮有信心在很短時間內將其擊倒在地。
「讓開,讓開!」還沒等他再說,馮鎮又向前一步,正好跨到平秋里和孫淡之間。並微微蓄勢。只要敵人有絲毫異動,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擊。
平秋里也是一頭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他心事重重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卻見平秋裏面上帶著迷人的微笑不停向張薔薇說些什麼,而那張薔薇也是一臉歡喜地忸怩著身子,半是嬌嗔半是害羞。
這人正是張薔薇,她今天穿著一件淡藍色布裙,因為下擺有些長,走起路來不太方便。因為實在太激動,走都快了,一個趔趄就要朝地上摔去。
平秋里見老張臉色蒼白,吃驚地問:「張老丈,你氣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病了?」
平秋里故意嘆息一聲:「女人啊,就是煩。方才讓靜遠久等了,恕罪恕罪。」說著話,又假惺惺地拱了拱手,一臉的得色。
「什麼風和日麗,明明就是秋老虎肆虐,出去曬痱子嗎?」孫淡苦笑著站起來:「平兄要帶我出去遊玩,孫某自然是卻之不恭。只不知道,平兄要去的地方是否有好景可看?」
說完這一句,平秋里就將雙手一垂,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人頭落地,平兄不是巴願不得嗎?」
孫淡陰沉著一張臉:「你怎麼知道這些?」
孫淡:「當然是不甘心了,不過,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孫淡樂見其成,願平兄終老山林,從此做那不出世的隱士。」
馮鎮聽得心中突然有些羞愧,氣勢一窒,剛蓄滿的勁就瀉了。
平秋裏面上閃過一絲得色:「孫兄請。」
「你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只需回答有還是沒有?」
「不會,不會。」平秋里一臉平靜地說:「各處關節我自有辦法打通,到時候只想請孫兄保持沉默就是了。至於脅迫,這事也談不上。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聲,有人要用順天府考卷一事板倒你,這盤棋很大呀,也不知孫兄能不能撐到最後。」
孫淡聽得心中膩味,這張有財也是個不省事的,他的湯藥錢是我付的,可如今見了平秋里,卻連提都不提一句。看起來,自己在人家的心目中還真沒有分量啊。
平秋里眼睛落在茶杯的湯麵上,看了看湯色,又吹了吹上面的茶葉沫子,淡淡道:「靜遠要改革弊政,還得等是一二十年,入了閣才好著手吧。再說,你說些什麼,又想幹些什麼,平某一點興趣也沒有。」從說話起,平秋里就饒有興緻地看著茶水,卻不正眼看孫淡一下。
此人的智謀還真是可畏可怖啊!
一句話就壓住了馮鎮,平秋裏面上也看不出任何得色,只問孫淡:「孫兄,真要和我在這裏說話嗎?」
現在雖然是古代,可北京城好歹也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凡事都要講規矩講法律,孫淡自然不可能立即命令馮鎮將這傢伙當場擊斃,當然,換成荒山野嶺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不過,平秋里也是個高手,一手暗器功夫防不勝防,真動起手來,未必能討著好。
「也不是,孫兄若是倒下了,平某人的翻身大計可找不到人幫忙了。」平秋里笑笑,然後一板臉:「孫淡,你的死期就在眼前,還執迷不悟嗎?我且問你,上前天你在西苑詔對的時候,是不是看了順天府今科秋闈的試卷?」
平秋里:「到地頭定然讓靜遠兄嘆為觀止。」
這事異常隱秘,這平秋里究竟是從什麼渠道知道的?
「小心了。」孫淡和平秋里同時叫出聲來,也同時伸出手去。
難道這傢伙神通廣大到這等地步,連皇帝身邊也有他的眼線?
聽到屋中的異響,外面的馮鎮喊道:「老爺,裏面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