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集 烈火焚情
第八章 雪衣寂然
供奉是有官職、有俸祿的朝廷命官，並非普通宮人，在宮外都有各自的府邸，平時除了奉詔入宮，為權貴獻藝之外，真正的日常工作，是去梨園館，為宮中樂工講解技藝，教授歌舞。
衛孤辰卻沒有看他。
身邊不斷響起毀滅的聲音，他懶得去看，也懶得去掩飾。
許太醫一邊想著，一邊徐徐步近宮門，那前方詠絮已經驗完腰牌，逕自出宮，上了宮門外的小橋。
衛孤辰暗自皺眉，就算他說別理這一切，這幫愛操心，操到頭髮白的老人，想必也是放不下的，何必白費唇舌。
穿廊越湖，步宮過園，走過皇宮數處宮徑大道，眼見宮門已在遠處，卻見宮門前有個身姿無比動人的女子正在檢驗腰牌，許太醫不覺有些驚奇。
說完了要說的話，他就再不停留，只是這一次沒有再從窗口跳下去，而是轉頭下樓。腳步聲單調異常，他的身影很快在樓梯口消失，而一聲呼喚卻響起來。
莫蒼然做出手勢，在各個地方心慌意亂團團轉的若干人等，紛紛以他為中心聚攏，再沒有人去打擾衛孤辰了。
趙承風額上大滴的冷汗落下來，幾乎要倒地不起了。
於是天地寂寥，只他寂然而行，世界如此廣大，他的身邊卻始終孤孤寂寂。
寧昭附在他耳邊，聲音微不可聞地說了些什麼。
性德終於微微動容：「你的屬下不會答應。」
「你為大秦立的功，朕心中皆有數，必不致虧待你就是。」寧昭淡淡打斷他的話。
性德冷然道：「明知騙不過，還要虛詞狡辯，就是愚蠢了。」
是什麼樣的痛苦和憤怒，讓他全身劍氣充盈至此，所過之處，萬物俱滅。
供奉和宮中的歌女樂工身分不同，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官，普通的音律供奉官職最高是從六品，只有詠絮因一舞絕世，連太皇太后也無比喜愛，所以破格升做正六品。
寧昭靜靜地聽，淡淡地笑。
縱然脫出困局，曾經受過的傷，也不可能輕易抹去，縱然在瘋狂之際得到救贖，心中的陰影既已浮出來，又怎麼會消失。縱然不肯相見，既定的局面，又如何還會更改。
「只是……納蘭玉病得很重。」
寧昭微微一笑：「那容若總笑宮中太醫無能，卻不知，凡我秦宮之中的醫官，皆有一番真本領，尤其是你許太醫，入宮效力雖僅半年，但一身醫道之高，只怕比那名滿天下的神農會主，尚高明三分。」
衛孤辰很滿意，你們明白怎麼辦就好，我明不明白，無所謂。
他的眼神淡淡望出去，沒有人能看得出，眸子深處的痛：「董嫣然也不是碰巧趕著我不在時動手的，納蘭玉來找我，為的，就是把我引走，對嗎？」
性德獨倚高樓，看著那一襲雪衣漸漸接近，在樓下抬頭，望上來，眼神有一種令人驚心的漠然森寒。
恭敬而平板的稟報聲此起彼伏，黑暗中的人一個也看不清面容，只有語音才清晰地存在於這個世間。
許太醫微露驚疑之色：「皇上，當初召臣入宮時，曾言臣只需負責皇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診
許太醫略一遲疑，方小心而恭敬地上前，低低地彎下腰。
直到詠絮無限美好的身影，沒入小橋之中，在場的男人們，才有些遺憾的收回目光。
自然是沒有虛假的，他的棒傷根本沒有好全，就為了容若於寒天大雪之際來回奔波于皇宮、相府，受風寒所侵是理所當然。
既想起她的身分，那這一切就有合理解釋了。安樂公主下令，凡容公子夫婦喜歡的東西，一概送入逸園。容若曾贊過詠絮之舞，所以每隔兩日，詠絮都會入宮獻舞。自從被關黑屋之後，容若常常整夜不能合眼，為了安撫他的情緒，宮中最好的酒菜被送進逸園，最好的樂工和歌舞也常在逸園徹夜響起。
「性德！」
明知納蘭玉把他的兄弟之情，利用到了極致，在最後一刻，仍在騙他，他所說的，依然是，如果可以，不要太為難納蘭玉。
親耳聽他如此冷漠的謀算計劃、殺戮利用，衛孤辰甚至不曾怒目看他一眼，不曾碰他一根手指。
宮廷歌舞供奉第一人，詠絮娘子。
幻想永遠是美好的，真相永遠是不堪的。雪衣飄飄，冷心神劍的真正底細，也許永遠不會為人所知，但這，也未必是壞事。
衛孤辰沒有費時間登樓，直接拔身而起，落在性德身旁，卻並沒有正眼看他：「救人的，是董嫣然吧？」
衛孤辰再也不說話，本已停頓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需當在容公子毒發時試用，方能確定是否解藥，不過，我等醫官，確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遠方他至為熟悉的府邸中，有一個喚過他無數聲兄長的人，只是，在每一次面臨選擇時，那個人最後決定捨棄、決定欺騙、決定利用的人，從來都只會是他。
遠遠看見他，趙承風已是飛奔而至，臉色張惶：「主上，關在牢里的人全被救走了。」
在微弱的燭火下，一身醫官服飾的蒼顏老者從容而入，恭敬施禮之後方道：「托皇上洪福，容公子身上的毒，下官與眾同僚多日細研之後，終於研究出解毒藥物了。」說著雙手奉上藥瓶。
儘管他的劍氣，足以摧毀一切，但在他身邊之時，卻極力壓抑到最後。
趙承風張口結舌：「可是，他，他們，他們將來報仇……」
「太醫們都看過，病情絕無虛假。」稟報的聲音也帶點遲疑，帶些不解。
性德的回答坦蕩得驚人，如此的坦白，如此的平靜，以至於讓人很容易錯以為是過份地冷酷無情。
「本來你將我困在這裏，我想借他們的手，對付你，但如今，容若被困在秦宮中受罪，你是秦王的敵人，基於你還有對付秦王的利用價值，對付你的計劃自然要暫緩，那些人，你反正不在乎，我讓董嫣然救他們一次，賣個大大的人情，將來他們的勢力，總會有用得上的時候。」
衛孤辰對這位老人不便再似對趙承風一樣隨便，淡淡點點
衛孤辰遙望遠方，那個方向，該是相府所在了吧，那個人……本來還是以為，他是真的因為擔心，才冒死來報信，原來……
每隔兩日入宮為一個來歷不明的楚國人獻藝，有時半夜就要去歌舞，這對從來受盡寵愛容讓的詠絮娘子，可算是異常辛苦的事了。
「那更好，日子不無聊了。」衛孤辰幾乎是以一種生平少有的懶洋洋的語氣在說話。
性德也淡淡回應：「容若也同樣不會希望，他的朋友因為他而為難受苦。」
趙承風愕然跟過來：「主上，大家都在等你吩咐。」
「容公子全身，共有撞傷七處，淤傷十三處，都不算太嚴重，大小燒傷共十八處，略重一些，左手燒傷頗重，再加體質虛弱，所以才會長久昏迷。在醒來之後，有諸位太醫及時療治，假以時日，應無大礙。」
「皇上，許太醫求見。」殿外，梅總管陰柔的通報聲傳來。
夜晚皇宮出人的人本來就少之又少，更何況還是一個女子。那女子衣飾並無命婦的全套華貴裝束，也不是一般宮人的打扮，縱是遠遠一見，也覺清逸柔美，叫人只遙遙見到一個身影，就覺無限嚮往起來。
迎面處，莫蒼然神色惶然，大步奔至，施禮道：「屬下無能，守不住鑰匙。」
「只有他們才會蠢得依然相信，這個鬼地方還算得上什麼秘密，為了掩飾，還應該隨時殺人滅口，管他們答不答應，我不出手，誰能攔得住董嫣然。」
人們只是恭敬而畏懼地閃開，他是人中的劍神，劍中的神劍，絕世的高手，理應有絕世的孤傲。英雄是用來仰望的，孤傲背後的東西，沒有人看得見，也沒有人去理會。
沒有人相信，有的東西，過於堅硬，反而變得脆弱。血肉之心，受傷太重，也會折損。
「公主吩咐新到逸園的一干宮人，盡心照顧容公子。容公子說過好喝的清波酒，公主命人時時送到逸園，容夫人說過好吃的江州上貢的點心、許州上供的鮮果，公主也讓人大量拿到逸園，凡容公子與夫人說過好的東西，公主無不命人送往逸園，就連容公子誇過詠絮娘子之舞，公主也命人每隔個兩日，便請詠絮娘子到逸園獻舞一場。公主說，容公子背國離鄉十分寂寞，又剛受磨折，需得好生安慰相待，只是公主自己一次也沒去過逸園。」
前方的道路不知在何方，但他除了繼續往前走，再也沒有別的選擇。
想必是夜深人靜，歌舞散盡，詠絮要回去了。
接過許太醫低著頭，奉近的藥瓶，寧昭只是隨意地看了看：「可有把握？」
黑暗傳來幾聲悶響，似是膝蓋與地板很用力接觸的聲音，然後，是輕捷至幾近無聲的腳步，漸漸遠去。
衛孤辰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相爺也在準備郊迎楚使之事。」
身後的那座高樓上，有他傾心的人，天上地下，萬萬人中，他眼中心中，只得此一人，而那個人，卻可以在任何時候，毫不猶豫地謀划著如何殺他，如何利用
他只是面色一冷，現出不悅之色來：「臨機不能應變，還要你們做什麼，該幹什麼？還需要我來說嗎？」
性德依舊臨窗憑欄，靜靜地看著衛孤辰自小樓步出，步步遠去，靜靜地看著，青石地面，一塊塊破碎裂開，靜靜地看著衛孤辰一路出園，所經之處，梅樹一棵棵無聲地折斷，倒下，憑空分做整齊的數截。
遠處紛紛亂亂，正在奔忙的許多人駐足望來，人人面露驚疑，他也無心理會。
退出殿宇，取得詔令，許太醫連太醫院都沒回，便直往宮門而去。
他們永遠不明白，衛孤辰那在人前懶得說話，總是不搭理人的所謂絕世高手的孤傲性格到底是怎麼被這一班喜歡嘮叨羅嗦，掉下個蘋果也憂心如焚的老人給訓練培養出來的。
「而且……」他語氣一頓，伸手招了招。
左胸的某一處隱隱作痛，他的語氣卻冷淡平靜：「以後，別再偷偷摸摸了，不要讓納蘭玉也陪著做戲，很無聊。董嫣然與你有什麼事商量，讓她直接來就是。我帶你出來，並不是為了找個地方，把你像囚犯一樣關起來。」
事實中，宮裡的幾個技藝出眾，頗有名聲的供奉對於上課的工作，從來都是應付了事，一個月不去上一堂課，也是常事。不過，有才者，多有傲氣，有藝者，更愛密技自珍，不肯輕傳，這都是自前朝就沒有改過的遺俗，皇上不管這等閑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只要被這干梨園大師的精絕技藝哄得高興便成，瑣碎小事，也不在意，所以，宮中供奉的職位，可算是異常之清閑的。除了偶爾入宮表演幾個節目，根本什麼也不必做，竟日拿著朝廷的高額俸銀和貴婦們的諸般賞賜便是。
「逸園新的下人，容公子夫婦絕不親近，每日都把所有人趕得遠遠，除了送上飯菜以及必要的打掃時間，根本不容人靠近房間。」
良久，他終於施禮回覆：「臣領旨。」
「不知道，那人武功奇高，又是出手偷襲，看守的兄弟，連來的人長什麼樣都沒看清楚就暈過去了。」趙承風揮汗如雨，臉色鐵青：「此人必是絕頂高手，救走這麼多人，不知有何用意。」
真正的美人，無論出現在什麼地方都可以自然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寧昭在黑暗中沉默不語。
燈光下，許太醫恭順地低下頭：「謝皇上誇獎。」
沒有人知道，他是否也會寂寞，也會悲涼，也會渴望在他最痛楚之時，有人在他身旁溫暖地喚一聲。
「許將軍已接到大楚使臣，兩日內便會到達京城。」
容若闖禍，數日被囚，他憂急如焚，破釜沉舟一場質問，彼此說破一切，又受至大打擊，再親眼見烈火之中，一場男女間至無奈、至痛楚的相救相護，他的憂急傷痛、悲涼無奈都強行壓抑在心中，回去之後，又見了那人一面，這其中滋味自然更加不好過，種種痛楚一起爆發在他本已虛弱的傷病之體里，就算要掉他的性命，也不算太稀奇的事。
良久的沉默之後，竟然是衛孤辰淡淡的
「公主幾日來，一步也不曾出過煙霞殿。」
「此次大功，朕有重賞，你先……」他遲疑一下：「你去相府，看看納蘭玉的病情，為了方便診治，就住在相府吧，等他好轉再回來。」
「容公子夫婦也沒有對其他人多說過公主一個字，公主送來的飲食、美酒，他們雖沒有多大胃口，還是一一品嘗，公主下令來為他們獻的歌舞，他們雖看來並無心思觀賞，但也沒有拒絕，可就是一次也沒對人提起過公主，據偷聽所得，就算他們夫婦彼此私語，也沒有說到過公主。」
「知道是什麼人動的手？」
「容夫人數日來，寸步不離容公子身旁。」
「我並不是傻瓜，我的屬下，雖談不上是絕頂高手，但要讓他們連對手都看不清就倒下，這份身手，當世之間，屈指可數。而需要到我這裏來救人，知道我這邊關了什麼人，甚至知道鑰匙放在誰身上的人也並沒有多少，要推測出真相很簡單。董嫣然見到了你，救人，是你的指示。」衛孤辰與他並肩樓頭，望著樓下那無數殘落的梅枝。
納蘭玉的病勢每天都有太醫的詳細醫案呈報上來，只是，在一切的溫文義氣、和平爾雅的假象被撕破之後，他再也不能若無其事，輕車熟路地親去探望他在這人世間，曾有過的唯一朋友，再也不能笑著守在他的床邊說：「你放心。」
他是那麼強、那麼強的一個人，他當然不會軟弱，他當然不需要任何人。
性德望望空無一人的樓梯口，冷然的眼眸，終於有了點複雜的光芒：「什麼？」
許太醫前往宮門出示詔令腰牌，眼睛卻還不自覺望向詠絮的背影，看守宮門的侍衛們，也只草草驗看，注意力依舊集中在往外走的詠絮身上。
「並無一人傷亡。救人的只是把看守的人全部點暈，救了人就走了，別處也沒有被波及。莫老也被偷襲點暈，取走鑰匙，好在亦未受傷。」
難得她到現在，還沒有一句怨言，可見安樂公主的面子不小。
衛孤辰懶得理他，信步而行。
自從他回來，除了在樓下望過一眼之外，就再沒有正視性德一眼。儘管他沒有一點生氣的表情，儘管他連語氣都沒有絲毫變化。
性德終於認真看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答：「好。」
性德無心去接近主動遠去的他，趙承風等人卻被莫名的敬畏所影響，不知不覺往左右遠遠讓開，沒有任何人敢對他說一句話，敢走近他一步。
「對。」乾淨俐落的回答，一絲推託逃避都沒有。
就連這一聲，無人時的嘆息，也是如此輕微而短促，轉瞬即去，不留一絲痕迹，連他自己都會恍然，可曾為一個自幼陪伴他的夥伴，有過悵然之嘆。
以趙承風為首的一干年輕子弟，滿眼崇拜地盯著衛孤辰的背影。主上太了不起了，主上臉色一寒的時候，多麼有威勢，主上的眼睛掃過來的時候，不需要多說一個字，就讓人明白與其多嘴羅嗦，不如埋頭苦幹，盡心儘力的道理啊！主上只冷
只有在身旁再無一個閑人時，寧昭才可以發出一聲輕若無聞的嘆息。
衛孤辰卻絲毫也不感到高興，冷冷問：「你救這些人，意欲何為？」
莫蒼然神色一凜，肅容正色，低頭道：「屬下明白，請主上放心。」
於是，天地茫茫，只余他，一人一劍，孤絕至死。
莫蒼然臉色鐵青：「茲事體大，我們應如何應變？是否要派人前往追拿，或是加強各處防衛，以防報復，還請主上示下。」
衛孤辰才進園門，就看到園中諸人，無不臉色灰敗，來去匆匆。
這裏每一個人都對他忠心耿耿，不過，年長者，忠誠的是他們的理想，而從來不問他的理想是什麼；年少者，忠誠的是他們心中的幻象，而從來不知道，他和那幻象並不同。
許太醫徐步走近，眼神卻不知不覺牢牢凝在那女子身上，終於心神一動，記了起來，在某次宮中大慶時，他坐在角落的末席中，見過她一舞絕世的身姿。
「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去逼納蘭玉。他一生都在兩難中，在我與寧昭之間為難，在他爹與皇帝之間為難，現在，要在我與容若之間為難，在皇帝與容若之間為難。他為容若騙我一兩次沒有事，騙寧昭不行，那個皇帝，沒有這麼好的容人之量。」依舊是平板的語氣，彷彿不帶任何情感。
衛孤辰慢慢向前走，儘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能去哪裡，前路漫漫，很久以前，就再沒有他可去之處了。
「無論何時何地，容公子總會握緊容夫人的手，不肯鬆開。」
性德低頭，看他自己那註定在這大秦國都，掀起風雨的雙手，慢慢牽動唇角，慢慢地說：「愚蠢。」
「呈上來。」
從性德的角度看，他的背影寂寥，從趙承風、莫蒼然等人的眼中看，他的神容冷森。
「容公子數日來，傷勢痊癒順利。」
衛孤辰腳步一頓：「我們的人可有傷亡？」
衛孤辰不以為然道：「少堆人浪費糧食不好嗎？」
微不可察的黯然轉瞬冰消雪散，寧昭的聲音，冷靜沉定：「傳！」
當初他因性德而動怒，致使滿園梅花皆殘落，而今日，他的聲音里，卻連一絲情緒的起伏都聽不出。
誰能想得到呢，納蘭玉一個旁觀者，卻比容若那個受盡折磨的當事人病得更重，幾日來一直昏昏沉沉，囈語不絕。宮中的太醫派出一個又一個，御藥房的葯隨便搬，卻始終沒有明顯的好轉。
性德沒有回答。
寧昭蹙眉，淡淡道：「你們退下吧！」
「容公子睡覺一定要明燭高燒，滿屋光亮，有一次房內燭火燒完，不及換新，容公子竟驚叫著滿頭大汗從床上坐起來。」
許太醫全身一顫，猛然抬頭，帶著滿臉驚色，看著在幽幽燈光搖曳下，臉色時明時暗的寧昭。
這世上，有一種人，外表冷得像冰雪，內心軟得似棉花。他們的心不容人進入，可一旦認定了某些人，那麼，即使被背叛、被欺騙、被傷害、被利用，也依然，不悔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