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士》第六卷 議大禮

第三百七十一章 殿試

第六卷 議大禮

第三百七十一章 殿試

皇帝想的是如何減少國家財政開支,而楊廷和則認為大明朝的公務員實在太多,需要罷休一批,精簡精簡機構。
最後,才開始發策論題目,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殿試總算開始了。
「這考試之前不能吃太飽,尤其是我這個人吧,若吃得太飽,腦子就不管用。」孫淡解釋說:「還有,少吃一點也可以節約節約。」
他們二人這一說話,前後考生都停了下來,一臉仰慕地看著孫淡。孫淡以前的名聲只限於京城山東一地,如今他中了會元,已算是天下聞名了。
剛開始的時候,皇帝還坐在須彌座上笑吟吟地看著殿中各位貢士,一臉的興奮。這畢竟是少年天子主持的第一次國家大典,到處都透著新鮮感。
說來也怪,在大殿的漢白玉欄杆旁邊孫淡卻發現了畢雲這個老熟人。
主要是說,當今大明朝財政困難,官員數目眾多而且腐敗,讓考生說一說如何整頓吏治,如何增加中央財政收入。
孫淡之所以在考場抄了那麼詩詞在牆壁上,也想得是創造一樁雅話,為自己獲取名聲。
顯然,他所遇到的那事卻是十分要緊,否則也不可能這麼著急讓孫淡快點答題。
你們出的題目不是要整頓吏治嗎,好我就給你們一條思路。
於是,孫淡立即寫了起來。
至於如何增加中央財政收入,答案也多。比如開源節流,至於如何開源節流,卻不好說;比如增加賦稅;還有人會回答說,開闢新的稅種。
從趙尚書那裡告辭,孫淡也不想到處亂逛,索性回家休息。該死的殿試同皇帝的早朝一樣,乃是卯時開考,不早點睡,明天可要糟糕。
孫淡知道畢雲肯定有事要講,也不生氣:「考生孫淡在此,還請公公發話。」
時間還早,天還黑著,大殿里掌著燭,照得通明。
當然,這其中只要張璁看起來氣色灰敗,頹廢得像是換了一個人。
枝娘:「我這不是怕你錯過了時辰嗎?」
保和殿外,也有不是太監和侍衛等在那裡,另考生去尋他們的座位。
受到這個氣場的影響,孫淡也不得不裝出一副感動的模樣,將嗓子里的一口痰提起來,涌到喉頭上,低聲道:「陛下。」
他屏著呼吸,裝出一副平靜的表情:「張兄,可巧碰到你了,乾脆我們作一路進去吧。」
孫淡苦笑:「這才不過是一場考試,若殿試這一關過了,我肯定會去翰林院上班。以後每天都會起這麼早,已經不像是在房山時那樣,想什麼時候起來就什麼時候起來,也沒人管。難道你以後也每天不睡覺?」
孫淡沒想到皇帝竟然親自走過來給自己掌燈,心中有些驚訝,也知道皇帝是在催促自己。他心中卻有些惱火:慌什麼,慌什麼,再慌也得等我把題答完啊。這次殿試可關係到孫淡能不能進一甲前三名,這可是老子的前程。你這個皇帝這麼急,估計也有要事,可你也不能這麼自私啊。
同孫淡一樣,殿中其他考生也沒人動筆,他們還不知道這道題目的厲害之處,都提著筆冥思苦想著開始打腹稿。
這就讓人為難了。
孫淡卻不以為然,說起來,殿試的考題對他來說真的很簡單。不過是一道策問,題長不過兩三百字,最多不許超過一千。要讓他寫這種東西,可謂舉手就來,須臾寫畢。
今科殿試的題目對有些考生來說有點難度,而且頗有針對性。
所謂下層,大概指的就是士林風向,指得就是明朝讀書人所秉持的節操和做人做事的原則吧。
可要按照皇帝的意思寫吧,在卷子上大談稅改,楊首輔那裡可不好過關。楊閣老非常激進,只恨不得先將天下的官員先砍去一半再說,對稅改卻不甚上心,覺得這事推廣起來有難度,見效也晚,沒人意義。實際上,張居正後來的改革也是在實行了十多年之後才算走上了正規,其間還採用了許多非常規手段。老楊是一個傑出的政治家,不可能看不出這一點,對新稅改也興趣缺缺。
孫淡正要隨口安慰他幾句,這個時候,午門兩面側門緩緩而沉重地推開了,幾個太監跑出來,大聲喊:「各參加殿試的貢士們,魚貫入場了。」
皇帝溫和地小聲問孫淡:「可是看不太清楚,來來來,朕親自為你秉燭。」
所有的考生同時振作起精神,開始排隊進皇宮。
等到大概是三點鐘的模樣,枝娘將孫淡叫了起來,說早飯已經準備好了,吃過飯之後就可以乘馬車去皇宮。
比如整頓吏治一項,有的人會說,整頓吏治的法子是加強刑罰,從太祖時的老路;有的人則認為已經加強教化;或者有人會回答說,設置監督部門。
可看現在孫淡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久久也沒動筆,皇帝卻有些著急。
當然,對自己有嚴格要求,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的人也憋足了盡想在殿試中寫出好文章,打動天心,將來也好擠進翰林院去。這些人都是一臉鄭重,眉宇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激揚。
孫淡聽張璁解釋完這一切,心中一動:如此也好,只需到時候給張璁一點好處,這傢伙自然就會加入我方陣營。總的來說,張璁是一個熱切功名之人,到時候可從這方面著手。反正對外他是黃錦的人,將來大禮議一起,壞得卻是他黃錦的名聲……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啊!
孫淡安慰他道:「張年兄休要頹喪,如今你再怎麼說也是個賜進士,一個知縣是跑不了的。一你的才華,將來在地方上歷練十幾年,未必不能做個督撫。」
自己好歹也是中了的,雖然成績不好,可怎麼說也是進士,賜進士是進士,同進士也是進士啊。相比之下,那平秋里更是名落孫山,這輩子根本就沒有什麼大作為了。可怪就怪,人家待遇一切如舊,聽說張妃還給他尋了個好差使,不日就可以去上任了。
因為有考試製度在那裡擺在,孫淡也不好同他說話,頭一點,算是打了個招呼,正要進殿。那畢雲卻緩緩開口:「孫淡。」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樣。
看孫淡一副感激涕淋模樣,皇帝心中也是好笑:這個孫淡乃是自己奪嫡時的首席智囊,本就是個名士派頭,一副以天下為己任的樣子,最是傲氣。他那心胸間只有計算,只有琢磨,若說要感動,那可是謀士所應有的東西?偏偏這傢伙還裝成這模樣,還真是讓人無語啊。
殿試就一題,只考一天,可沒有時間給孫淡在考場睡覺。
「怎麼吃這麼點,等下若餓了怎麼辦?」枝娘忙說。
對於皇宮,孫淡可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只片刻就轉到了午門,在廣場上,已經有好幾百號考生等在那裡,都是一臉的肅然,也沒人說話。
當然,國家是沒那麼多錢來養廉的,這得另外想辦法。
可如今的事情卻有些麻煩,在外人看來,他張璁是黃錦的人,將來授官的時候,諸如知縣這樣的實職他是想都別想。朝中文官們一向鄙夷閹黨,可想而知,張璁肯定會被派到一個清水衙門呆到老死。
聽到畢雲頒下的聖旨,剛才還在看熱鬧的考生都是大吃一驚,他們原本以為孫淡同他們一樣,以前也不過是舉人身份,就算去做官,最多也不過當個縣丞,卻不想竟然是實授的知縣,這人難道有過人之處。
進得殿中,孫淡找到自己座位,就發現今科殿試的幾個副主考都已經來了。會試時的幾個考官在會試結束之後自從卸職,如今殿試的主考官自然又當今天子擔任,三個副主考則是內閣三大輔臣楊廷和、蔣冕和毛紀,主要閱卷工作就由這三人來做。另外,三人旁邊則是五個三品以上的大員,都是飽學之士。加上楊首輔三人,這八人則是這一科的讀卷官。
可惜,孫淡已經將皇帝的心思揣摩個透,怎麼可以依著楊首輔的意思去寫,自己給自己過不去呢?
可若依著楊廷和的意思寫吧,又要得罪皇帝。
只不過,皇帝的心思是要改革,卻不想砸文官們的飯碗,動搖自己的統治。而老楊則想的是如何讓吃官飯的人數少一點,再少一點,皇帝的那點心思,他是最明白不過。既然皇帝你不想當惡人,乾脆就讓考生來桶破這層窗戶紙吧。
他將粥碗放下:「不吃了,枝娘,為夫這就去了。」
又是一通忙亂,接下來的程序就是,點名、散卷、贊拜、行禮。
孫淡這篇文章的大意是:要整頓吏治就得提高官員的收入,以高薪養廉。我大明朝官員的俸祿自太祖以來好象就沒什麼增加,而官員們的開支卻日益浩大。於是,朝廷只能默許官員們另外想辦法湊錢,這就產生了腐敗的土壤。只要國家給官員們發養廉銀子,官員們就自然廉潔起來了。
而且,在座的這些考生將來可都是他的天子門生,是自己在位以來所選拔的第一批人才。
孫淡看得心疼,一邊喝著粥,一邊埋怨:「枝娘,你也是有身孕的人了,怎麼不知道將息身體。」
不過,皇帝此舉還是讓所有的考生都驚住了,大家都將目光落到皇帝身上,然後同時驚慌地低下頭去,眼睛突然有些濕潤,併為皇帝如此重視人才重視科舉而感動。
自然是三呼萬歲。
已經有人的眼淚連串地落到紙上,肩膀不住聳動。
想到這裏,他心中歡喜,道了一聲:「是,孫淡謹遵聖命。」
剩餘的十幾個禮部的官員則負責其他雜務。
這樣的回答固然有一定道理,可卻離皇帝或者楊廷和希望聽到的聲音有一段距離。
張璁一直同黃錦不對付。本來,做為張貴妃一系的智囊,張璁在那群人中的待遇也算是不錯。可昨日放榜之後,黃錦見張璁排名靠後,立即就是一通冷言冷語,並撤走了侍侯張璁的兩個下人,並斷了他這個月的供給。
他有一種掌握他人前途命運的快感。
枝娘笑了起來:「節約也沒節約在這上面。」
枝娘有些吃驚:「那淡郎你中狀元之後還是回房山好了,那個什麼院子也別去了。」
如果沒猜錯,這些人的答案應該有不少花樣。
這事情還真有些難辦。
孫淡心中躊躇,一時竟無法動筆。
孫淡一心要拿個高分,中一個狀元給世人看看,自然不可能同其他考生一樣人云亦云。
於是,晚上洗了個澡,吃了東西,孫淡就早早地睡了。
可看得出來,眾人都是面帶喜氣,神情都很放鬆。
老張好象還沒有洗澡換衣服,身上髒得可以。鬍子和頭髮中有不是地方都是白著,面上也滿是皺紋。
確實如先前畢雲所說的,他有要事找孫淡,這才讓畢竟去傳旨讓孫淡一個時辰之內交卷。
枝娘的眼睛紅紅的,顯是一夜沒睡。
我的辦法就是:實行貨幣稅制,一概賦稅以白銀結算,白銀的火耗歸官員所有用做日常開支。
回想起昨天去拜訪座師時趙尚書所說過的話,孫淡不覺點了點頭:這個老趙還真是精明,果然說中了。
看樣子,這個新科會元這次要糟。
皇帝鼻子里用只有二人才能聽到聲音哼了一聲,也不離開,就那麼守在孫淡身邊。
畢雲輕輕道:「有旨,房山知縣孫淡必須在一個時辰之內將考題答完,然後在保和偏殿侯旨。」
孫淡走過去剛喊了一聲:「張年兄。」就被張璁身上那股體臭熏得幾乎窒息。
孫淡正想著怎麼提前交卷呢,怕就怕引起考官的不快,讓他們覺得自己狂妄,惡意壓自己的分數。如今,有皇帝的聖旨在,自然是最好不過,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前出場了。
難道他能中了頭名會元。
孫淡失笑:「官身不由人,國家制度如此,可不是我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的。」
張璁家本是大富人家,也不缺這兩個用人和幾兩銀子,可黃錦如此作為讓他心中發冷。
可以想象,這本集子一旦刊行發售,又會為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好處。
皇帝只看了兩句,眼睛突然大亮,不覺捏緊了拳頭。
一想到這裏,張璁就覺得十分頹喪,對這次殿試也沒任何期待,不過是走一個過場而已。
而嘉靖皇帝對孫淡的才華也是非常信任的,並不覺得一個時辰的時間不夠用。
厚此薄彼,張璁一口氣頓時接不上來,算是徹底同張妃一系撕破了臉。
北京清晨的天還有點涼,很多人身上都有騰騰白氣升起。
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而言,殿試也別想考出好成績了。
過了一會久違的嘉靖皇帝也來了。
「知縣,只怕連個知縣也做不成了。」張璁苦笑,他因為考得不好,先前好怪孫淡在考場上騷擾自己,影響了自己的發揮。可畢竟是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的人,無日不三省其身,仔細一想,自己之所以會受孫淡的影響,歸根結底還是修養不夠,胸懷不夠。若心胸坦蕩,內有浩然之氣,自然是八風吹不動。怪只能怪自己,怨天尤人不是君子所為。
於是,二人一拍即合,索性拋出這道題目來,讓考生自由發揮。
能夠走到這裏來的人,可都是精英,都已經過了會試那一關,做了貢士,就可以實授官,等待國家分配工作了。這其中,就算成績最差的一個,也能攤上一個知縣噹噹。
孫淡哈哈大笑,舉步出了屋。
不過,一切都還得等殿試結束,只要能中一甲,又有這些詩詞配合,這才是一舉成名天下知了。
他也顧不得其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端著一隻蠟燭走到孫淡案前,將蠟燭放在他的桌子上。
如果沒猜錯,這個題目應該是楊廷和與皇帝一同搞出來的。
當然,現在還不是時候。
「是。」孫淡忙應了一聲,心中卻是奇怪,皇帝讓自己在一個時辰內把考題答完,並有旨意下來,難道宮中又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院子中,汀蘭已經帶著一群丫鬟小子等在那裡,見孫淡出來,同時道:「預祝大老爺馬到成功,蟾宮折桂。」
孫淡無奈,只得提起筆來。心想,楊閣老要減員增效,皇帝要立即改革,以便在短時間內摟一大筆錢。我孫淡無論如何回答,都合不了他們的心思。索性寫別的,老子不同你們玩了。
不過,若不按照楊廷和的心意來寫,只怕得分也不會太高。
殿試的考場設在保和殿,離這裡有點距離,應試的貢士中有不少年紀大不說,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這一路走去,直走得氣喘吁吁。
不過,殿試事關重大,一般考生拿到題目都是珍而重之,反覆琢磨,不花上半天工夫也不肯輕易下筆。讓孫淡一個時辰交卷,還真是為難人啊!
張璁苦澀地搖了搖頭:「靜遠果然是一語成箴,張璁這次考試成績是不成的了,我看了下名次,只怕會排到二甲七十名以後,翰林院是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