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 重逢之日
第六章 男女之疑
他似乎猶嫌不足，竟又加上一句：「以後也不必再來了。」
富麗堂皇的宮宇、雕樑畫棟的廳堂、無比精緻的擺設，便是一杯一碟，都異常珍貴。
然而，任何女子在性德面前，都會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別說在不經性德允許的情況下去碰觸親近他，就是表白的膽子，都絕對沒有的。與其說，這些女子是在愛性德，莫若說是以仰視的心態，去迷戀他、崇拜他罷了。
這一大串的喜歡不喜歡、不喜歡喜歡，聽得人頭暈眼花之際，大殿那本來十分結實的正門，終於在三個男人的打鬥中，砰然倒塌下來。
這種女人，根本就不能算個正常的女人吧！
性德轉眸，語氣帶淡淡的不悅：「容若素來是個糊塗蛋倒罷了，你也跟著他糊塗了不成……」
鷹飛也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你真是一個可愛的皇帝啊！」
容若灰頭土臉地抬抬手，打招呼：「這個，嗯，那個，晚上好，吃過了嗎？」
「我不喜歡你。」完全的性德式無情回答。
楚韻如眼睛發直，只會自然而然跟著他一句句念：「蕭性德是個女子，我剛剛已驗視過了，他確實擁有天下最美麗的身材，全身上下，絕無瑕疵……」
性德也不再多看野猴子般上竄下跳的容若，只望定楚韻如，目中忽現神芒，燦亮驚魂，直入人心。
眼看著性德似乎沒打算就他的男女關係問題做什麼更深一步的解釋，容若急得一把扯住他，再不肯放手：「我不管，事情因你而起，你得給我解決了，要不然，我可不饒你……」
他正氣凜然地說：「我是絕對不可以變心的。」
容若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女生這樣直接地誇獎，被人鍾情倒是有過，可從來沒有人會這麼直截了當對他說出「喜歡」二字。
鷹飛愕然轉眸，性德淡淡答：「這裏耗子比較多。」然後漫不經心地抽回手來。
「我們慶國在各地的人雖不多，但因為慶國的大部份藥材都賣到秦國，而很多貴重的藥物都是由京城的貴人買走。雖說買賣的事，我們一直交託給神農會，不過，我們在秦國京城，也留了幾個人，以作聯絡之用。我那次受傷出來，就請我的同伴多注意你們那邊的動靜，特別告訴她們，如果看到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男人，一定要立刻通知我。後來我的同伴看到一個世上最漂亮的男人從那裡走出來，就知道一定是你，她們一邊派人通知我，一邊一直跟著你，跟到這裏。對了……」
性德淡淡道：「為什麼？」
他的身體和大門貼得簡直一絲縫都沒有了，兩眼死死往門縫裡盯著，蘇良和趙儀占不到好位置，不客氣地拳打腳踢，又拉又扯，卻怎麼也沒法子令他從最佳偷窺位置上讓開。
容若又是一怔：「找他？」
性德淡淡看他一眼，眼中的不屑讓容若有種想吐血的感覺。
何曾想，鷹飛
「我的同伴看到你和蕭性德在行宮外的事，所以猜出你是楚王。」鷹飛上上下下打量這個滿身灰塵，一邊乾笑，一邊雙手雙腳不斷把身旁兩個少年往旁邊又踹又打的皇帝。
鷹飛眼睛亮亮地看著他，然後慢慢走過來，上下打量他：「你是，楚國的皇帝吧？」
容若很鬱悶地咬牙切齒：「我才安生幾天，怎麼又有上門的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就算臉皮厚若城牆，他這時也只得有些臉紅地抓抓頭：「認識你，我很高興，不過我已經有了喜歡的妻子了，雖然你喜歡我，但是……」
他一時又驚又喜，竟愣住了。
這位不像女子的女子倒真是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笑道：「你對性德很好，我知道的。你為了他回來，十分高興，你在這裏偷看，是因為你關心他。」
眼看著那白衣黑髮，風華絕世的男子徐步而入，而宋大人則在外頭打了個手勢，所有的下人和守衛，立刻會意地迅即退出，輕輕地帶上大門。
性德沒有立刻回答，宋遠書已微笑道：「來的，是遠客。」
聽得外頭的容若急得簡直想衝過去，掐他的脖子，哪有這麼不解風情的傢伙啊！
性德的諸般作為，看得容若先是面露迷茫之色，然後恍然大悟，就恨不得拍手大叫，這麼簡單就可以解釋一切的法子，我怎麼就想不到呢！
性德對楚韻如淡淡道：「所謂驗身，不過如此，我對你手下留情，容你保留最後一絲神智，清醒后可以記得中我迷魂術時的情景，而其他人則沒有這樣的幸運。」
出乎眾人的預料，鷹飛面對容若，只是揚眉朗笑：「你很好，我喜歡你。」
她彷彿既不懂矜持，又不知挫折為何物：「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如果你願意為楚國人出力，只要不傷害到慶國，我也幫你。你喜歡遊玩，我陪著你，你喜歡冒險，我陪著你。你生，我陪著，你死，我在你墓邊守著你。」
「那裡很好，但我不喜歡。」性德的語氣異常無情。
她展眉，笑容明朗如陽光：「我知道，除了慶國之外，別的國家的皇帝，都不會像你這樣的。我喜歡你。」
楚韻如又是一愣。
一番表白之後，鷹飛回頭看看那幾乎要塌下來的大門：「這個，你們這行宮的耗子真是又大又多啊！」
他回頭看看性德：「你在這一帶有特別的朋友？」
可是，為什麼她身處這天地間最精美華貴的所在，卻還這樣落落大方，全無半點不自在，為什麼，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時，讓人會有被炫目的陽光，灼傷
看得遠遠站在一旁的楚韻如暗笑不已，宋遠書冷笑連連，陳逸飛仰天長嘆。
唉，哪天給容若改名，直接叫楚國之恥算了。
性德對於大門外的戰爭，恍若全無感覺：「你我並無深交，為何如此待我？」
瞧她那意思，分明還是不信的，容若急得在旁搓手跺腳，若不是男女授受不親，沒準他就乾脆扯開性德的衣裳，讓夫人驗明正身了。
這樣的話，她說來，依然從容坦蕩，沒有一絲勉強，甚至不帶羞澀，海樣的深情，於她，依然是如舊的從容。
性德聲音溫和，一句句輕輕響起，便若人心深處，最無可抗拒的呼喚：「蕭性德是個女子，你剛剛已驗視過了，他確實擁有天下最美麗的身材，全身上下，絕無瑕疵……」
「不好。」
他淡淡抬眉：「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還要我來處理嗎？」
性德微微冷笑，一直以來，所有的疑團，所有讓他感覺不能理解的事，似乎在一瞬間有了合理的原因，原來，他唯一沒有料想到的竟是……
她倒不知道容若這是仗當著性德的面，蘇良、趙儀不敢造次，所以壯著膽子欺負人。
清脆的掌擊聲響起，楚韻如身子一震，眼中迷茫退去，神色卻略覺恍惚。剛才的那一瞬，明明神智極為迷離，不知為什麼，心中卻又十分明白，發生的每一件事、聽到的每一句話，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厚著臉皮把微笑的陳逸飛和冷著臉的宋遠書支開之後，再東張西望一番，確認各處都有張鐵石帶來的人守著，斷無被偷聽之慮，容若這才把門牢牢關緊。
性德收回目光，冷冷看了看在一旁一臉懊惱，就恨不得撞牆的容若，伸手抓住楚韻如的右腕，拉得她抬起手來，眼神忽然微微一動，然而什麼也不說，只抬掌對著楚韻如掌心輕輕一擊。
性德忽然沒來由地嘆了口氣，他想自己已經猜出來的是哪一位客了，雖然他自己一點也不希望這預想成真。
以性德那天下無雙的靈覺，自然早就知道一路上有多路人馬在悄悄跟著自己，不過，他料到必是有人想對他出手，也有人想要保護他，背後的人是誰，不用猜都知道，也就沒認真去分辨跟蹤者到底是誰，倒也沒料到，跟蹤的人中，居然還有慶國的女人。
「那有什麼關係，我和你常常在一起，你總會慢慢喜歡我的。如果我因為你不喜歡我，就不努力好好待你，那我就不是真的喜歡你了。」
鷹飛皺起眉：「她們說，一路上，似乎有很多人在偷偷跟蹤你，好像有人還想殺你似的，好多人悄悄在四周跑來跑去，跳上跳下的。我的同伴注意到，他們袖子里、腰後頭，似乎都帶著利器，人人身上都有殺氣。她們本來都準備好如果出事，就一定要保護
容若只急急說了聲：「你們問韻如。」就快步追了出去。
鷹飛轉過頭，走向性德，直到了他面前，才微微站定，笑一笑：「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喜歡我，但……」
鷹飛一笑，伸出手來。容若又是一怔，還沒回過神，已被鷹飛抓住手腕給拉了起來。
鷹飛卻茫然不覺性德這一刻心中異常的感受，笑道：「跟我走吧！」
里裡外外一干人等，一起仰天嘆息。唉，指望容若照顧性德？難道平時不都是全靠性德照料容若的嗎？這個慶國女人的眼力實在有待提高。
宋遠書懶得理他，只用眼角瞄了瞄性德：「客人是專門來訪蕭公子的，與陛下沒什麼關係。」
死死趴在大門外的蘇良擠眼睛，趙儀咂嘴巴，而容若兩眼簡直都冒狼一樣的綠光了，啊啊啊，還以為會上演野蠻女搶親，結果是感天動地大表白，這麼煽情的話，應該讓韻如來好好學習一下才好。
鷹飛在看到性德的那一刻，就不再對其他任何出出進進的人加以絲毫注意，她眼神燦亮，笑著站起來，迎上去：「漂亮男……蕭性德。」
容若卻已急步追上性德，一邊跟著他在行宮四處漫步行走，觀察環境，一邊壓低了聲音說：「性德，現在沒有別人，你跟我說老實話，當初在宮裡驗身時，你是真的用了這一招嗎？還是你真的變成了女生讓人家驗？」
容若眼中充滿了好奇的、興奮的、熱情的、衝動的光芒，臉上都露出激動來了：「當時我一直沒細問過你，如果你真的變了身，驗身的細節一條條應付過去，很辛苦吧，什麼時候有空，跟我說說，我一定幫你分擔壓力。對了，你要是真的變了身，後來有沒有變回去，萬一沒在大獵之前變回，那是不是說，你現在其實，那個，真的，還是……」
他這裏正打定主意，死乞白賴，無論如何，要把性德真正的男女身分確定下來，宋遠書卻適時走進了內園，大聲道：「陛下，有客來訪。」
見他這等氣急敗壞，連楚韻如都不便再旁觀了，輕聲道：「容若，你不要胡鬧了，不論性德是男是女，對你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人。」
鷹飛臉上全是美好的嚮往，完全無視性德的冷淡：「為什麼不好？我知道，你可能不適應我的國家，但是，你要去看了就知道，慶國是很美的地方。那裡沒有你們的小橋流水，卻有險峰日出的奇景，那裡沒有畫棟雕梁美，卻有篝火連天暖，那裡……」
「簡單！」容若瞠目跺腳：「你可是被宮中許多經驗最豐富的人完完整整驗過身的，鐵證如山，你叫我怎麼分辯明白。」
容若連連點頭，諂笑道：「姑娘認識我。」
楚韻如這時只覺滿心快活，一顆心從不曾有過的歡快起來，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讓她心情愉快，縱被兩個大孩子纏著問
他這等急切的樣子，讓性德忽然間有些後悔，剛剛不該太早開口，竟喝止了蘇良和趙儀，白白讓這混蛋少挨了一頓打。
鷹飛卻渾不以為意：「如果你不喜歡我的家，那我跟著你也可以啊！你帶我看你們的綠水青山、繁榮城池，好不好？」
宋遠書狠狠地磨牙，陳逸飛仰天長嘆。唉，根據他們的了解，這個叫鷹飛的女人，在慶國的地位，非同一般，楚國皇帝在她面前，丟臉丟成這個樣子，這真是，真是……
她身上沒有其他女子會有的香氣，卻有著世間女子所沒有的蓬勃活力。她的氣息溫暖而熾熱，被包圍于其間的容若霎時間面紅耳赤，手足發軟，啊啊啊，非禮啊！這位剛剛還說喜歡性德，怎麼一轉眼就移情別戀了，我的魅力能有這麼大嗎？唉，我不要和好兄弟搶一個女人，這種戲碼真是太俗爛了。
門前的守衛和廳中侍奉的宮人，小心地傳遞著驚異的眼神，為這不可思議的怪異來客，感到驚奇。
鷹飛雖是女子，卻比容若還要高，雙臂微合，雖沒有太用力、太熱情，卻仍是一個真實的擁抱。
在楚韻如有些不安的眼神中，他乾笑兩聲，把性德拉得貼身過來，湊在他的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說了一通。
這逐客也算逐得直截了當了，真箇是郎心似鐵。
她是坦蕩女子，自覺無事不可對人言，這種只適合低聲在耳邊叮嚀的話，她卻響亮亮說得內外皆聞。
性德似笑非笑：「你真以為我是女子？」
蘇良、趙儀被噁心得手忙腳亂地跑開，找地方吐去了。
鷹飛轉過身，看著扎手紮腳，趴在地上的三個少年。
好好一個女子，卻又有著比普通男子還要高大的身材，好好一個女兒，竟然穿著一身獸皮衣，狀若野人，好好一個女子，臉上竟有長長的一道刀疤，無比猙獰，換了個正常女人，不是應該躲在家裡，以淚洗面，絕對不敢出門的嗎？
性德對於她臉上純然的歡喜視而不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楚韻如也罷，蘇良、趙儀也好，一起用崇拜的眼神望著一路飛也似往外奔去的鷹飛。天啊，居然有人敢非禮性德，而且居然可以非禮成功。
所以聽了鷹飛這番話，他也只淡淡「嗯」了一聲，下一刻卻覺手上一暖，不覺一驚，竟是鷹飛牽住他的手了。
話猶未落，他再不看楚韻如那乍然放鬆的表情和忽然飛揚起來的笑容，轉身拉開房門，就大步出去。
容若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一個大男人，居然被人稱為可愛，而且，眼前忽然一黑，他一愣神，一股溫暖的氣息襲人而來。容若的輕功忽然間忘了個凈光，獃獃站在那裡，讓鷹飛抱住了。
就連性德這麼好的定力，都有點受不了：「我們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可以回去了。」
容若一向自知是個好人，卻不是個好皇帝，沒想到，鷹飛竟從皇
楚韻如剛與性德目光一觸，眸子便再也不能移開，臉上漸漸現出迷茫之色。
鷹飛「啊」了一聲，又叫：「和我一起回慶國去吧！」
正好剛剛抓了下人，吩咐他們去找葯的蘇良和趙儀過來，看到房中容若和楚韻如奇異的表情，不覺異口同聲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性德哪裡會理會他這等無聊的問題，逕自目不斜視，漫步而行。
「因為我喜歡你啊，我想娶你，當然，你娶我也沒有關係啦！我很想帶你回我的家。我的國家，有千年不化的冰雪，有萬年歷史的莽林，有最險峻的高山，有最湍急的河流，有可以縱馬賓士直到落日的曠野，還有許多可以和武士搏鬥的猛獸。」鷹飛眼中都是熱切的歡喜：「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這一切，和身披獸皮，恍若野人的鷹飛都絕不相襯。
大門外的楚韻如早已經丟臉得躲到一旁，作出我不認識某人的表情。
他從來不喜歡與人接觸，除了容若，還不曾有人能夠讓他完全不在意地有身體接觸。奈何鷹飛武功太高、動作太快，她不是蘇俠舞暗藏居心，也不是衛孤辰鋒芒畢露，她的一舉一動，都純出真心，彷彿日升月落一般自然，讓人很難生起防備拒絕之心，竟連性德也沒能在第一時間迴避開去。
她忽的搶身前撲，動作快得驚人，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再看時，鷹飛已經一路笑著往外沖：「我親到他了。」那聲音響得幾乎是在昭告世界了。
大廳關閉的大門忽然劇烈地震動起來。
「因為我喜歡你啊！」鷹飛坦坦然說出女兒家的心思，卻也像日升月落一樣，坦蕩明白到極點：「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是沒有深交，可誰一出生就和誰有深交啊！我喜歡你，當然要守著你，和你在一起。」
楚韻如低下頭，復又抬頭一笑：「且不說那宮中驗身之事，你既喜歡這樣與我們在一起，那些閑話，我們便再不多說一句了。」
容若臉皮厚若城牆，自然可以輕易忽略性德大護衛給他的白眼。
像性德這樣的男子，被女子鍾情算不得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以前在濟州時，光是透露性德的行蹤喜好，或是受託把什麼衣服腰帶、香囊汗巾、詩詞文字、好酒好菜送給性德，這兩個小子，就不知暗中收了多少外快。而楚韻如做為容夫人，常被拉著和濟州名媛結交，也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完全不計較主從之別、上下之分，有意無意暗示對性德的心意，盼她能成全，為了拒絕這些姻緣，她都不知費了多少功夫。
他的眼睛簡直就像長了勾子一般，鎖在性德身上，不停地從上看到下，從下再看回上，拼了命地想找出明確的女性特徵來驗證他自己的推理。
耳邊傳來鷹飛爽朗明快的聲音：「謝謝你對他這麼好，以後你要好好照顧他，不要欺負他，也不可以讓別人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