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幻境》第二十八集

第一章 回返京城

第二十八集

第一章 回返京城

「就是當初為陛下投河的那個小侍女。」
衛孤辰陷入了沉思,他的侍衛趙承風,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遠遠望著容若等人的身影。然後,慢慢地眼中放起了光。青幫、洪門,曆數百年不絕,經朝代變更而不滅,江湖男兒義氣相交的組合,以後無數驚天動地的大人物、大元帥、大諸侯,都出之其下……
性德會意,也站起身來,跟了過去。
容若哀哀慘叫:「韻如、韻如,我疼成這樣,你也不來扶我。」
衛孤辰平靜地打斷容若七情上臉的講述:「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容若與性德走出老遠,才低聲問:「他的臉還能恢復以前的樣子嗎?」
性德的回答總是平靜的,而當著楚韻如的面,他不能提現代高科技,只是淡淡用傳奇時代來替代了。
性德理也不理他,轉身就走。
容若雖覺麻煩,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接受。只是船剛剛駛進曲江,他就一個人迎著江風立在船頭,怔怔靠著欄杆凝望著江水。
「醫術總有極限,即使是在某個擁有神奇醫術的傳奇時代,毀容的程度十分嚴重,也很難完全恢復,何況在這裏。」
「有趣的是,後來過了幾百年,大清國都完全滅亡了,天下混亂,諸侯割據,可是青幫、洪門這些門派卻越發興旺發達,有很多大諸侯、大元帥、大人物都出身於這樣的幫會。再到後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歷兩朝,這些門派卻仍能一直在黑暗處,靜靜地延續、發展,無論當政者怎樣打壓,怎麼控制,仍不能將其殲滅,就連海外異國,只要有他們的國人在,就會有這樣的幫派,他們依然供奉遙遠時代的祖師爺,他們依然誦念曾經義重千秋的入幫詞,他們依然……」
容若回京選擇了水道。為怕歷史重演,明若離親自跟在他身邊當護衛,陸道靜調集了手頭所有能調動的兵力,又親自陪他回京,光一路隨護的大小船隻就一眼望不到盡頭了。
「多少要打個折扣,不過影響其實不大。他的武功太高太強,和其他人的差距太大了,就算他只能發揮八成功力,也一樣是天下第一。其實,這也未必不是好事。」性德淡淡道:「他已經強得足以破壞平衡了。」
蕭逸也不知道自己該高興呢,還是該生氣,他搖搖頭,只得把教訓混蛋的心思收起來,沉聲道:「你可知道秦國發生了一樁大事?」
這人,簡直不要臉,皇帝的父親,這種封號,這種稱呼,是隨便亂給亂定的嗎?他居然就為了不挨罵,就直接拿這麼大的事來做禮物亂送。
容若一拍自己的腦袋:「看我多糊塗,你都娶了我母后了,我怎麼還叫七叔,多生份啊,不如叫仲父……嗯……要不叫亞父也成啊……不對不對,什麼仲啊,亞的,直接叫皇父,怎麼樣?」
容若頗為失望:「啊,這麼說,她沒回來。」
楚韻如只是含淚凝望他:「可是,你救過、幫過更多的人,不是嗎?」
他與楚韻如一同起身離開,走之前,給了性德一個眼色。
蕭逸一上了車,滿臉的笑容就像變戲法似地不見了,一張臉拉得老長,眼神冷冷地逼視容若。
容若接過美酒,反手傾入江中,神色慘淡。
相傳,他們的創幫祖師爺,就是因為敬仰一個雪衣寒刃的人間劍神,因而創立了這個門派;相傳,他們的祖師爺是天下第一高手,以一人之力,守護了一國之江湖,相傳,他們的祖師爺,有驚天之技,做下無數轟轟烈烈的事迹,連君王聞之也色變,天下高官,皆忌其能,而不敢肆意妄為;相傳……
性德漠然看他一眼,一腳踹出去。
容若神色微動,嘆息一聲:「為了我,連累了那麼多人,我……」
容若微笑,語氣竟是異常誠懇:「我想說的是,天下沒有什麼路,必須一直走到黑的,當不了朝廷之主,何不當武林之主;做不了一國帝王,何不做江湖帝王,也許你的王朝會比寧家的更長遠,更悠久。這樣,你也可以對你的祖先,對曾經追隨過你的人,對曾為某一個理想而付出一切的人,有所交待。」
容若在後頭大笑大叫:「性德,雖然現在越來越流行男風,不過,你可千萬別跟這姓衛的私奔到秦國去,別忘了我在京城等你等得望眼欲穿。」
楚韻如亦道:「上次你就在濟州附近被捉走,七叔異常震怒,不知多少官員罹罪,也不知掉了多少人的腦袋。現在誰還敢放心讓你在外頭遲遲不歸,你一天不回去,這裏大大小小的官員們,就一天吃不香、睡不著。」
三人都應聲上了車,四周垂下珠簾,車馬啟行。
容若回過神來,大力點頭,轉身上了專門為皇帝準備的特大號七寶香車。
蕭逸微微挑眉,冷眼看他能胡說什麼。
蕭凌面現震驚之色,蕭遠卻露出不齒之色。
容若做捧心哀怨狀:「我挨打,真好?」
容若不悅地哼了一聲,臉上出現憤憤之色:「我最恨株連之刑了,如果有朝一日我掌握大權,一定廢了它。」
在後世,沒有人能說得清雪劍門的真正來歷,只知道那是一群極熱血,極崇拜一個人的年輕人所創,而此門成立后,在秦國竟是響應者如雲,無數武林高手紛紛入會,而後勢力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延伸到各國。
容若也知道自己惹的那些事都該打該罵,不過也給自己的后爸看得全身發寒,四下望望,就想找個幫手救命。奈何蕭遠在旁,臉帶冷笑,大大方方擺出看好戲的姿態來;蕭凌與他們並不特別親近,此刻正襟而坐,目不斜視,根本指望不上;就連楚韻如都規規矩矩像小學生般低頭坐好,估計也是打算當乖孩子,見死不救了。
容若慘叫一聲,被踢出好幾步,揉著胸口哀叫:「你學壞了,會打人了,不可愛了。」
容若像揮蒼蠅一般沖他揮揮手,根本不答他的話,只是滿臉帶笑的看著衛孤辰:「說白了,就是狐假虎威,你是那隻老虎,把你的威風借一點給那些狐狸,你自己啥事也不用做,只要好好享受百獸的尊敬就行了。」
他笑一笑,把頭湊過去,小小聲地問:「你不是女人,這個重要的原則問題,你有無同他說清楚?」
他小心地扭頭看看衛孤辰,看看他眼中、心中奉若神明的主人,良久,唇邊露出笑容。
楚韻如輕輕安慰道:「他們的親人謀害天子,這是誅九族的大罪,並不是受你連累。」
「義士們已知硬拚無用,卻又不肯放棄懷念故國之心,於是紛紛化整為零,以普通江湖門派的身分出現於人前,以洪門、青幫這一類的稱號來掩飾原來的幫派名。他們像是普通江湖幫會那樣地生存著,延續著,世世代代,不曾忘記他們的故國、他們的祖先,在招收精銳弟子時,依然會有非常嚴格的手續、誓詞,其內容多是懷想故國,以反清復明為志願的。」
楚韻如輕笑,性德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氣、憤怒、難堪,甚至打人,這真的太好了。
臣子們看皇帝神色出奇的黯淡,自然是小心到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盡量站遠一點,唯恐打擾了他。只有楚韻如知他心境蒼涼,無語地走到他身旁,輕輕奉上一杯酒。
容若料不到楚韻如竟也來奚落自己,只得乾笑兩聲罷了。
左右百官無不絕倒,怎麼這位皇帝這麼久不見,還是如此不成器,荒唐胡鬧一如當初,這麼大的儀式,他居然只顧著問別人的女兒。
楚韻如輕輕道:「記得嗎?你為我講的一切傳奇里,跳河、沉江、落崖,這都是永遠不會死人的,她的屍體至今未曾尋到,也許並未遇難,而是在某處獲救了,只是因為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原因,無法同我們聯絡。
「那他的武功呢?」
「七叔不是殘暴之人,他的行為總有深意,當日他也曾向我說明過……」
應該嗎?
其他百官暗自好笑,有你這麼個好色皇帝惦記著,人家姑娘自是有多遠躲多遠了。
「在祭奠懷念一個侍女。」
「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他們也不會願意你來管的,你只管頂一個盟主的名頭,享受他們的尊敬,走到哪都可以白吃白喝白拿白玩就行。」
「很久以前,有個國家叫做大明,因為歷代皇帝無能,所以被另一個國家大清所滅。國破之時,太子逃去無蹤,生死不知。此後許多年都有民間義士們偷偷組織天地會、紅花會、日月會等等幫派,以反清復明為己任,也常有人打起太子的旗號造反。然而,時移世易,新朝勢大,起義總被鎮壓,天地會等組織也多遭受殘酷的清剿。」
衛孤辰垂眸看那紛亂的棋盤,不言不語不答。
她微笑:「真好!」
容若不語,只輕輕握了她的手,並肩凝望著這浩浩江水,無盡無止地奔向遠方。
衛孤辰更加不耐:「我不願意管些瑣碎的江湖紛爭,勢力劃分。」
明若離微笑著望向目瞪口呆的濟州知府:「那只是個普通的侍女,但我們的陛下,好像實在不能說是一個普通的皇帝啊!」
容若至此,終於放心了一大半,這才笑道:「我和韻如不能久留,所有的官員都催著我們快走,京城裡七叔催我們的信也來了。」
相比君王的身分,就是忠臣名將的生命,亦微不足道,必有大功於國于君,才值得君王傷神懷念,那不過是個小小侍女,微如輕塵,賤若螻蟻,然而……
性德適時淡淡道:「我暫時不能離開,他的傷需要長時間的調養治療,這才能把身體和武功上受到的損害降到最低,而且他的臉部也需要多次手術,才能勉強可以見人,這些我還沒做完。」
蕭逸看得又是氣惱,又是無奈,這個傢伙,再好的事,也有辦法讓人給想歪過去,為了不至於讓皇帝說出更多叫臣子笑話的荒唐話,他只得低咳一聲:「陛下,該動身了。」
容若點點頭,他自然是明白的,衛孤辰的強大,已經超出了正常的認知,幾乎直逼性德這種非正常的存在了。如果他是天下第一高手,那排行第二的人,武功與他相比,差距依舊如天如地。這種過份的強大讓人感到很難理解,也許他的存在只是程序員的一時興起,但時間一長,太過失控的強大,就難免有點BUG的嫌疑了。
容若沖她眨眨眼:「如何?」
「侍女?」陸道靜愕然
他也不忍出言相逼,只把聲音放柔:「你好好考慮,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應該……答應嗎?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去繼續守護那個曾經屬於他的祖先,那個曾經破敗的國家,那些曾經傷痛的百姓嗎?應該就這樣站在遠處,告訴寧昭,我時時刻刻在看著你,如果你做得不夠好,我將會毫不猶豫地推翻你,毀滅你嗎?
數百年後,雪劍門已經出過無數驚天動地的大人物,雪劍門的弟子,入門時,依然參拜同一位祖師爺,誦念同樣的誓詞。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一切以容若為最優先考慮,容若自己反倒笑容滿面:「這樣也好,也只有你才能鎮得住他,換了旁的人,怕是沒法叫他安心待在這裏接受治療,而他和其他江湖幫派的合作細節問題,由你來統籌是最好,反正你兩邊都說得上話。不過……」
「可是,她只是個侍女。」
容若眨眨眼:「這時候,小白還沒回去啊,秦國能有什麼大事。」
「我不會再讓曾跟隨我的人,繼續去過提心弔膽不能見光的日子。」衛孤辰的回應異常冷淡。
容若的御駕,終於來到了楚京,京城百官在蕭逸的帶領下郊迎,這原是理所當然之事。連天儀仗,遮天綺羅,這一派錦繡風光,看得容若都十分心虛,不知道自己這番胡鬧,到底讓國庫花掉了多少錢。
他輕輕搖搖頭,看,連他自己也開始學會用這種方法推卸責任了:「我是不是很任性,很不知輕重,我是不是……害了很多人?」
蕭逸只愣了一下,就立刻回過神,明白小白是指誰了,先惡狠狠瞪他一眼:「那人的事我先不和你算自作主張的帳,先說秦國的事,秦王臨朝改制,這麼大的事,你清楚內情嗎?」
容若聞言只是苦澀地笑笑,並不說話。傳說畢竟只能是傳說,有的事實,有的責任,是無法逃避,也不能忘懷的,只是,那個曾在明月下為他披衣,那個曾在他心境蒼涼時,點燃他心中最後一點燈光的小小侍女,為他而死,魂魄卻一直不曾入他夢中來。這是不是代表著,她其實,真的還活著?
楚韻如先是一愣,后又低笑:「那你自己去努力啊,什麼也不為國家做,卻想著對國家指手畫腳。」
董仲方就算知道他問這話沒別的意思,眾目所視之下,也不由面紅耳赤:「小女甚好,她前不久寄了封信回來,說是師門有事相召,怕會有很長一段日子不能回京了。」
天知道哪天會不會被系統直接抹殺掉,現在他受一次這麼嚴重的傷害,遭受如此重大的挫折,毀了容,殘了身,還損失一部份功力,讓遊戲外那高高在上的掌控者了解到他並不是完全堅不可摧的,這或者能為他避免哪天莫名其妙掉下來的無妄之災呢!
以蕭逸的身分,與君王共乘,是理所當然,蕭遠和蕭凌,略有逾越,卻也不是什麼大事。因著濟州之事,他們與蕭逸之間的關係也緩和不少,彼此不像以前那麼劍拔弩張,現在皇帝相召,自然誰也不好拒絕。
容若眼神微動:「臨朝改制?」
趙承風怒斥一聲:「你當我們主上是什麼人?」
衛孤辰依舊坐在原處,紋絲不動,眼前是混亂的棋盤,心境卻似比棋盤還亂。
性德頭也不回地遠遠走開,楚韻如在旁看得只是笑,心裏幻想著那一向冷靜如冰雪的人,被容若氣到額頭冒青筋的樣子。
「不用不用,讓他們做個快樂逍遙的富家翁吧!」容若諂媚地笑著:「其實真正需要你的,是那些救你的江湖幫派啊,他們現在被寧昭整得很慘,迫切需要一個超級高手出來替他們撐腰。」
容若干笑兩聲,臉上堆起諂笑:「七叔,這麼久不見,你越來越英俊瀟洒,風度翩翩了。」
百官迎拜已畢,容若也只得做足儀態,四下含笑點頭,見到董仲方正在群臣當中,便不免問上兩句:「董大人,令千金可好?」
容若上了車,沖她笑一笑,又探頭出來,笑著叫:「七叔,大哥,三哥,你們也別在外頭啊,車上這麼大,都夠坐了。」
「我明白。」容若對楚韻如一笑:「可我還是覺得難過,而且還讓謝家祖孫被流放,等回京之後,我一定要為他們向七叔求情。」
「再說,你也要讓大秦國的帝王臣子都知道,有一個強大到他們無法控制的存在,一直在遙遠的地方,看著他們,如果他們倒行逆施,如果他們欺壓百姓,你的劍,就能殺貪官,懲惡霸,除昏君;你的存在,可以讓他們常保警惕,你的存在,可以制約他們,讓他們不敢肆意妄為,這又何嘗不是在用另一個方式,守護你父親、你祖父,以及你所有祖先們留下來的百姓和國家呢!」
不遠處,陸道靜輕輕問明若離:「陛下這是在……」
楚韻如身為皇后,跟著皇帝滿世界亂跑,還被外國人捉走,這種事說出來就是大丑聞,當然不能在百官面前現身,一早已躲到車上了。
容若凝望著他,心中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這個人,有著舉世無雙的神劍,卻在自己心上,壓了重逾泰山的責任。對於秦國,對於那片土地和百姓,他從來不曾真正放下過。
江湖上,武林中,美麗的傳說,動人的傳奇,太多太多,已漸漸不知其出處。
楚韻如忍著笑應聲過來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