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骨》卷一

第二十一章 懸羊擊鼓

卷一

第二十一章 懸羊擊鼓

秦城見李廣沉默不語,心中暗急,當下也顧不得身份,上前道:「將軍,此時不撤,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
倒是李廣,此時的臉色凝重了些。
為將者,言進易,言退難。秦城暗自慶幸自己還好是穿越在了李廣手下當兵,要是穿越沒穿好,跟錯了人,自己這輩子可就栽了。
頓了頓,李廣繼續道:「今日,匈奴大軍在前,本將自有區處,帶爾等斬殺匈奴,揚我大漢軍威,報我同澤之仇!但妄逞匹夫之勇、欲白做匈奴刀下亡魂者,休得再言!」
言罷,李廣欣然大笑。
「秦郎果然好見識,想不到你一個普通戍卒,竟能想到這層,不簡單啊!」李廣毫不吝嗇對秦城的誇獎。
「受恩?你錯了,秦郎!」李廣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目光如電,直視秦城雙眼,肅然道:「本將用你,非是我李廣授恩與你,而是我大漢授恩與你!他日你若能獨當一面,成為一名將軍,定要竭盡所能,保境安民,殺滅匈奴,還我大漢一個太平安寧!這是作為一個軍人的職責,你可明白?」
「諾!」眾將士精神一震,齊聲應諾。
轉頭望去,一個匈奴騎兵正舉著一支火把向老鷹口奔來,在老鷹口一箭之地外勒住馬頭。即使有火光,黑夜下秦城等人仍是看不清來人的臉,不過對方高亢的聲音卻傳了過來:「對面的漢軍小子們聽著,大匈奴左賢王有令:爾等速速投降,還可饒爾等不死!否則明日拂曉,我大匈奴騎兵兵鋒所向,爾等死無葬身之地!
「將軍,匈奴人過來了!」李廣正暗自思忖間,親兵白臉小廝突然指著前方驛道道。
漢軍對匈奴人的仇恨,早已深入到了骨子裡。
「好!如此,何愁匈奴不滅、邊郡不安?」李廣道,一把拉過李敢,「此後你要與秦郎多多往來,取長補短,你可知道?」
「什麼然後?」李敢道。
「這……」李敢心中驚了驚,一時錯愕,再也說不出話來,李敢並不笨,聽了秦城的話自然能想通其中的門道,奈何他先前自己並沒有想到這點,而這偏偏又是致命的一點,一時李敢不知該作何說,又不甘心詞窮,憋得臉紅耳赤。
秦城看了看李廣,夜色下李廣面色肅穆,沒有格外的表情,這讓秦城一時猜不出李廣所想,於是徐徐道:「驛道均寬不過丈余,三馬并行已是極限,縱使我軍千軍萬馬,也沒有發揮的餘地。匈奴人斷然知曉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根本就不會擔心我們夜裡突襲。」
「實在妙計。」李廣嘆道,撫了撫鬍鬚,然後召來傳令兵,安排道:「傳令全軍,集結待命!」
「將軍錯愛,屬下受恩不起。」秦城繼續謙虛,誰讓古人都好這一口呢,自己也是融入時代,沒辦法啊。
「可恨!不曾想到這次我們面對的竟然是左賢王,不是說他還在北邊嗎,怎麼一下子就竄到我們面前來了?」李敢氣得狠狠擊節,「這豈不是說李叔現在也在和匈奴人交戰?如此,我等援軍無望了!」
「屬下僥倖而已,將軍若不是心念全軍,思慮過重,只怕早已想到這些,哪裡還用得著屬下多嘴。」秦城謙虛道。
「拼了!將軍!」
叫囂聲合著拔刀聲一下子就響徹了整個老鷹口,這群漢軍將士白天剛剛吃了敗仗,而且還是一場本來有可能贏,但被匈奴人暗算之後才敗了的仗,大家肚子里都窩著一股火,這會兒被那匈奴騎兵羞辱,哪裡咽得下這口氣?當下紛紛請命,一個控制不好就是盡數衝出老鷹口去跟那些匈奴騎兵拚命的結果!
聽得這個匈奴騎兵此話,李廣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幾分。
該高調的時候高調,該低調的時候就得低調,從後世來的秦城對這個道理體會的無比深刻。現在該表現的表現了,剩下的就看李廣怎麼給自己論功了,至於自己,還是盡量謙虛要緊,鋒芒太盛可不好。再說,現在自己還只是個什長而已。
「然後,若是我軍真有援軍,自然是率軍全面掩殺!」李敢斜著眼,一副看白痴的樣子看著秦城。
「孩兒明白。」李敢答道,低下的頭瞥了秦城一眼,神色很是不爽。
左賢王?
「諾!」
「跟匈奴人拼了,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將軍,咱們跟他們拼了!」
「少將軍英明。」秦城抱拳道。
「所以,匈奴人絕不會擔心我們主動進攻他們,反之,他們甚至求之不得,要知若是如此,匈奴人只需一部分騎兵堵住葫蘆肚山口,主力趁今夜迂迴到我軍後方,到時他們一旦反過來堵住了老鷹口,我軍縱有千軍萬馬,也只能做那瓮中之鱉,被活活困死。」秦城得理不饒人,索性將心中所想盡數說了出來,與其待會兒拂了李廣面子,倒不如讓李敢來挨這個難受。
李廣念及於此,久久沒有說話,秦城自然也不好立即多說什麼,場面一時顯得有些沉悶。
「妙計,真乃妙計!哈哈……」李敢又是一擊節,興奮的手舞足蹈,剛才心中對秦城不知身份尊、卑妄議軍機的不滿也隨之消散,「父親,孩兒以為此計甚好,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不過,匈奴人有那麼聰明么?他們會想到那麼深的層次?
「鳥!」李敢憤然道,「老鷹口外兩側山勢平緩,樹木密集,我軍若是有大量弓箭手,完全可以盡出老鷹口,布置於兩側山坡,以弓箭齊射之,匈奴人僅有騎兵,不能衝上山坡,如此必能使匈奴人大敗而退!」
李廣不搭話,秦城心中自然知曉原因,於是繼續道:「我有一法,可使全軍安然撤離而不為匈奴察覺。」
李廣一愣,旋即面露喜色,不及說話,倒是李敢搶先驚呼道:「你是說昔齊桓公從莒國回臨淄繼位前,曾被同樣準備回國繼位的公子糾困於岑山之上,後來公子小白採納了鮑叔牙的『懸羊擊鼓、餓馬嘶草』之計,得以順利脫身?」
「哈哈哈哈……」李廣沒有立即勸阻這些士兵,而是大笑一陣,笑罷,拔出長刀狠插進地上,對著一干漢軍將士道:「匈奴人想要我李廣的項上人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本將沒有一次讓他們如願!只要匈奴還有一人敢踏進我大漢的領土,本將就不打算死!匈奴未滅,作為軍人,誰敢輕言生死?我李广部下,從不出白白送死的軍士!但凡戰死,必不使血白流!」
「屬下明白!」秦城正襟道。
聽秦城說完這些,李廣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他不是沒有想到漢軍縱有千軍萬馬也奈何不得匈奴,只是沒考慮到更深的層次,本來李廣還抱著固守老鷹口等待援軍的心思,畢竟自己這邊在葫蘆肚受到匈奴軍隊兩邊夾擊,那就說明副將李息並沒有遇到匈奴,以李廣和李息的默契,他相信只要再等待一日,同時避免了匈奴人從背後迂迴,說不準到時候還能跟從匈奴背後而來的李息對眼前的匈奴人來個兩面夾擊,到時候未嘗不能取勝。但是被秦城這麼一說,李廣的這些心思就全白費了!
秦城環視了一圈老鷹口,緩緩道:「將軍豈不聞『懸羊擊鼓,餓馬嘶草』?」
「擊退了匈奴騎兵,少將軍然後如何?」
這次李敢說話時,李廣沒有阻攔,大概也是認同李敢的說法。秦城見他二人都看著自己,微微一笑,反問道:「然後呢?」
說罷,李廣長刀歸鞘,再不多言。
「噢,為何?」李廣問道。
說完,這傳話的匈奴騎兵還對著老鷹口哈哈大笑一陣,做足了囂張姿態,然後放下一句狠話:「明日我等定來取飛將軍首級!」之後,揚長而去。
「若是匈奴騎兵堵住了葫蘆肚山口,少將軍所率大軍又如何?」秦城回了李敢一個看白痴的眼神,絲毫不顧及兩人身份的差距。
要是李廣知道他們面對的並不是原先李息應當對付的匈奴軍隊,而是左賢王時,真不知該作何想。
李敢在一邊自顧自罵著,李廣卻盯著老鷹口前的火光若有所思。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自秦城斬殺匈奴左骨都侯而匈奴未亂未撤之時,他便知道匈奴軍中有更高級別的將領存在,卻沒想到真是左賢王。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匈奴騎兵的腳力。
「拼了!」
李廣看了秦城一眼,卻沒有說話。李廣何曾不想撤離此地,問題是就這樣撤離,即便是有夜色掩護,也難保不被匈奴發現,一旦如此,匈奴騎兵從后追擊上來,漢軍如此多的步卒便成了活靶子。這樣的軍令,李廣如何能下得?
「你有辦法?」李廣意外的看著秦城,頗有些難以置信,秦城作為一個普通戍卒,他今天的表現已經讓李廣很吃驚了,現在連自己都無法解決的問題秦城竟然說能解決,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但聯想到秦城先前對敵我情勢的分析,李廣看秦城的眼色頓時變了,「速速道來!」
「混賬,這匈奴人太狂妄了!父親,橫豎是個死,咱們跟他們拼了吧!」李敢憤怒的一把拔出長刀。
「你不必過謙,今日你已數出奇言,無不盡顯你見識非常,先前作戰又甚是勇敢,更是親手斬殺了匈奴左骨都侯,如此良才,生於我李廣帳下,我心甚慰啊!」李廣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我李廣豈能不用你?!哈哈!」
對此李廣還是不以為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