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骨》卷一

第三十四章 一紙休書

卷一

第三十四章 一紙休書

解決完這三個僕人,秦城拍了拍手,這才冷哼一聲,冷漠的眼神滑過臉色蒼白的蕭玲瓏等人,頓了半響,這才傲然道:「狗眼看人低。你們大概不知道什麼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吧?即便是廢物如我秦城,今天照樣可以左右你們的生死!」
「也好。」秦城道,看了玲瓏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玲瓏頭更低了,嗔怪的看了這些小孩子一眼。
秦城回過頭,看見五個人正站在自己背後,為首一老一少。年長的人四十多歲的樣子,身體微微發福,一身錦衣,額頭上排列著些細細的皺紋,此時正眼神複雜地看著秦城,根據秦城的記憶,這是他的岳父,也就是身後玲瓏的父親,姓蕭。
真是搞笑,我憑什麼聽你的?
「口出狂言,辱罵長者,你這便想走么?未免想得太簡單了些吧!」蕭玄武擋在秦城面前,將秦城堵在階梯上,方才他看到秦城和蕭玲瓏在一起,就已經很窩火,要不然他也不會一開口就說出那樣的話,現在見秦城竟然無視自己,哪裡肯依?厲聲喝道:「難道你當我不存在么?!」
秦城和玲瓏在人群中並肩而行,兩人中間始終隔著一步的距離,一路上各懷心事的兩人一直沉默著。
日暮低垂,殘陽如血。城裡的行人在這個時候多了起來,按照現代的說法,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們喜歡或者不喜歡的工作場地,各自疾步奔向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一碗熱湯的或富麗堂皇或家徒四壁的家。
「都給我上,廢了這廝!」蕭玄武一聲大喝,心中抱著一絲僥倖。
玲瓏愣了一下,心裏馬上想到,秦城可能是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她咬了咬嘴唇,用有些嘶啞的聲音喊道:「秦城,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玲瓏等了半天,沒有聽見秦城說話,心中微微慌了慌,暗道秦城今天跟以往真的是不一樣呢,要是以前,自己說出這句話,他一定會馬上殷切的問是什麼事吧,以前的他,總是想盡辦法在自己面前表現的好一點,生怕做的不能讓自己滿意。
玲瓏回過頭,一顆淚水從眼眶滑落,但是令她無比驚異的是,她並沒有看到意料中秦城撕心裂肺的樣子,眼前的秦城,竟然一臉淡然的看著她。
那人影雖然處在上方,但卻是退開了足足三步,方才站定。這一次交鋒,孰高孰低已經見了分曉。
旁邊幾個在一起玩鬧的小孩子,看著秦城和玲瓏,嘻嘻哈哈笑作一團,臉上的笑容很單純。
「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很照顧我,也為我做了很多事,雖然很多事都只是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但是我能理解你的真心。」玲瓏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對秦城的打擊有多麼大,所以她決定盡量說的委婉一些,「在我們三歲的時候,我們就訂了親,那時候似乎就已經註定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即便是之後秦父秦母……我爹娘的心意也未曾改變過。只是這麼多年了,你也到了加冠的年齡,卻還是如以前一樣,沒有什麼改變,雖然我曾經無比堅信你的誓言,但是……但是現在,我爹娘,爹娘不願意看到我……所以……你能理解的,是吧?」
樂毅並沒有告訴她,秦城早已經是步兵什長。而樂毅口中的匈奴左骨都侯,這個少女還不能理解這個身份名詞背後的分量。
蕭玄武眼神不差,自己這名僕人身手如何他心中是有數的,此時看見這場景,心中已經有了數,恐怕今天面對這個秦城討不了好。這是怎麼回事?這秦城的本事與蕭父描述的不相符啊!
「主人小心!」恰在此時,蕭玄武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喝,緊接著,一個矯健的身影一閃而上,兩步跨到蕭玄武身邊,將蕭玄武往旁邊一推,自己的身體迎著秦城撞了上去!
秦城看了看沒有回頭的少女,沒有說話,靜靜瞪著她的下文。
「姐姐好好看哦,打噴嚏都這麼好看!」
一句話說完,秦城再也不願在此停留,轉身欲走。背後的蕭玲瓏,聽了秦城這句話,感到渾身一軟,腦袋一片空白,差點兒就要癱倒在地。
「……」蕭父本來還想多言,但是看到秦城眼神,他下面的話生生咽了回去,這是他這輩子看到過的最可怕的眼睛,彷彿在裏面隱藏著會吃人的鬼怪般,自己少有不甚,秦城便會變成那吃人的鬼怪,將自己吃的骨頭都不剩。
傍晚的涼風吹過,玲瓏緊了緊衣領,微微縮了縮脖子。秦城將玲瓏的這個動作看在眼裡,略微猶豫了一下,問道:「冷?」
「你說什麼?」蕭玄武聽了秦城的話,雙眼頓時瞪得銅鈴般大小,不可置通道。
後面三個,倒像是隨從一樣的角色。
一聲骨頭的碎裂聲傳來,地上的那名僕人,右肩頓時陷下去一大塊!
那人落了地,手首先撐住地面,雙腳在秦城有一下不動作前在地上一點,整個身體向後一翻,雙腳已經踹向秦城面門!
打贏才是硬道理。
說罷,秦城轉過身,看著蕭玲瓏,冷笑道:「休書么,我回去之後便寫給你,你派人來取就是了!」
「玲瓏,秦城這豎子……」蕭父本還想說什麼,卻發現蕭玲瓏正瞪著他。
「大哥哥也害羞咯,嘻嘻!」孩子們笑著跑開了,去繼續他們先前的嬉戲。
但是話說回來,讓他現在退步他還是辦不到的,雖說他是個商人,知進退,但是現在蕭玲瓏在旁邊看著呢,自己可丟不起這個臉。
「秦郎。」她輕輕叫道,一如以前她叫他那般,「我要請你幫個忙。」
「他寫也得寫,不寫也得寫,這事由不得他!」突然,秦城背後傳來一陣冰冷的聲音,「他要是不寫,我也有辦法讓他寫!」
「碰!」
「說好了讓我跟他說的,你們為什麼要插進來?!」
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但是卻偏偏極為真實。
「我只是想提醒你,吃飽著撐著要是沒事幹的話,最好滾回你娘肚子去,不要像瘋狗一樣跑出門在人前亂叫。」秦城冷冷道,「順便說一句,我一向對瘋狗沒有什麼好感,不介意讓這個世界清靜一些。」
「住手!都別打了!」尾隨秦城跑上來的蕭玲瓏大聲喊道,帶著些哭腔,她知道秦城還有傷,心中更是認定秦城不是這三人合力的對手,「堂兄,你讓他們都住手,放過秦城這一回吧!」
秦城說這話的時候,全身散發出濃烈的戾氣和殺意,對面的蕭玄武和蕭父,聽了秦城的話,竟然絲毫不懷疑他說的那句可以左右他們生死的話。在蕭父眼裡,秦城今天已經瘋了,說不得,自己做出了這樣的事,他還真就可能一個衝動,將自己殺了!
名為蕭玄武的青年冷哼一聲,俯視著秦城,冷笑道:「正是我,怎麼了?」
蕭父見秦城不理會自己,臉上剛剛刻意浮現的笑容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陰冷,帶著些惱怒和輕蔑。
秦城再也不看眾人,轉過身,道:「明天讓人來取休書吧,我秦城還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不過,但願你找到的人,是比我優秀的人!」
你讓停手就停手?
秦城暗暗冷笑,抬起的手臂沒有落下便順勢擊出,身體一側,一肘便砸在了對方的膝蓋上方!
「那個大哥哥好傻哦,都不知道給漂亮姐姐遞個手帕,嘻嘻!」
沉默。
那僕人慘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腦袋一沉,重重撞到地面,頓時頭破血流。
兩人一合即分,秦城身體往後一退,後腳拉開,身體微弓,退了一步,穩住了身形。
「秦城!你胡亂說些什麼?如此粗魯的話你都說的出口,你不嫌丟人么?」蕭父怒喝道,「還有,你知道蕭郎是什麼人嗎,竟然敢如此大胆口不擇言?」
蕭玲瓏的臉色瞬間蒼白到了極點,看著秦城的背影,聽著秦城的話,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秦城好陌生,彷彿從未見過般。
蕭父跟秦城說話,秦城卻是看都不看蕭父,向玲瓏堂兄踏出幾步,看著他,道:「剛剛是你在對我大呼小叫?」
「爹,堂兄,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玲瓏看到這兩人,驚異道,臉色卻是有些不喜。
蕭玄武的三個僕人聽了蕭玲瓏的話,住了手,但是秦城卻沒有這個打算,身形不退反進,速度更是快了幾分,向最右邊的那個僕人一拳就轟了過去。
秦城一側身,對方的腳近乎是貼著自己的鼻子飛了過去。不等對方落地,秦城伸出手,一把抓住對方的后衣領,用力向後一拉,硬是將對方從空中拉了下來,直接摔在地上。
美人戲水,其情當何?
看著近在咫尺的雙腳,秦城雙手一個虎盤,將其扣住,右腳踢出,直接踢在對方的胸口,隨後手再往後一拉,將對方以一個狗吃屎的模樣摔在地上,一腳同時狠狠踏在對方的後背!
秦城靜靜的站在她身後,看了一眼玲瓏之後,便將視線移開,打量起周圍的景物來。
秦城瞥了一眼蕭父,語氣冷漠,「你是在教育我么?你又是誰,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別忘了,從你女兒對我說出那番話,你與我之間,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
「屋裡悶得很,爹陪蕭郎出來走走,恰好碰到你們。」蕭父解釋道,說罷看向秦城,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秦郎不在軍營,怎會到了這裏?對了,聽說你出征時受了傷,不嚴重吧?」
「啊!樂……樂毅,你來了!來的正好,來的正好啊!你快看看秦城,他今天,有些……有些奇怪……」蕭父見到樂毅,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般,強露出一個笑容使勁招呼道。
「秦城,原來你在這裏。」樂毅遠遠跑過來,看到秦城面前,地面上掙扎著爬起兩個人,還扶著一個人,蕭玲瓏和蕭父站在一邊,一臉蒼白的看著秦城,還有一個翩翩公子,看秦城的眼神充滿恐懼和憤怒,「這是怎麼了?小侄見過蕭伯父。」
蕭玄武的僕人聽了蕭玲瓏的喊叫,紛紛停住了身形,蕭玲瓏跟自己主人的關係他們自然是知曉的,蕭玲瓏這會兒發了話,自己主人多半也會應許,三人一起看向蕭玄武。
看著秦城和樂毅走遠,蕭玲瓏的淚水嘩得一下落下來。
沉悶的肉體撞擊聲。
玲瓏打了個噴嚏,聲音很小,發出聲音的時候不忘用手捂住嘴,即便如此,玲瓏白凈的臉上還是現出一抹羞紅。
玲瓏今天處處透露著的不自然,秦城豈會察覺不到,對於這個他人眼中風姿卓絕的女人,他沒有半點兒想法,他只是在等待,等待著這個滿懷心事的少女說出她想說的話。秦城相信,這對以前的秦城來說,絕對不會是一個好消息。但是這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卻不是如此。
當秦城聽到蕭玄武背後的那聲大喝的時候,心中警覺了些,這時看見一個人影推開蕭玄武,迎面撞了上來,秦城自然是沒有第二選擇就與對方撞在了一起。
樂毅再傻,聽了秦城最後一句話,也該明白了七八分,看了蕭玲瓏一眼,冷哼一聲,轉身跟上秦城。
首當其衝受到秦城攻擊的那名僕人,在秦城的拳頭到達自己眼前之前,還看著蕭玄武,當他意識到自己被偷襲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反應,生生挨了秦城一拳,慘叫一聲身體便飛了出去。湧出的鼻血在空中滑過一道美麗的弧線。
這周圍的古風古情,總比這心思複雜的少女單純的多吧!
秦城豎起手臂,欲要擋下這一擊。但是對方的腿還沒有碰到秦城的手臂,立馬就收了回來,竟是虛晃一記,身體一個膝撞就朝著秦城的胸膛撞去!
「還好。」玲瓏微微低著頭,並不看秦城。
說完,蕭玲瓏哭著跑開,影子在街道的繁密燈火下變化無常。
「當然明白。」秦城看著眼前表情一時間精彩無比的玲瓏,淡淡道。
這名僕人的身體剛開始下落,第三名僕人,也就是最先和秦城肩撞了一次的漢子,凌空一個飛腳,已經到了秦城眼前!
蕭玄武一嘴牙狠狠的咬在一起,雙眼狠狠剜了一眼秦城的背影,又狠狠瞪了瞪身旁不爭氣的三個僕人,最終商人的本能還是讓他控制住了憤怒,沒有大放闕詞。
秦城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
穿越前十幾年的黑拳和黑道生涯,秦城沒有這個覺悟倒是怪事了。
「啪!」
「你……」蕭父一時氣結,頓足厲聲道,「簡直無法無天,你這還是人說的話么?如此行為,丟盡了你父母的臉面!我真是為他們感到丟人……」
他想不通,這個蕭父口中的廢物,一個小小的戍卒,在自己面前竟然能說出這麼強勢的一番話。像他這樣的人,見了自己不是都應該顫顫巍巍唯唯諾諾么?
玲瓏一時語塞,不知該做何說。秦城的反應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預想了秦城很多種反應,她甚至想過要是秦城以死相逼她會怎麼辦,但是她就是沒有想過秦城會這麼平靜的接受,所以一時間她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兩人沿著路邊的石階行下,玲瓏走到小河邊,將藍裙收了收,彎身蹲下,看著一河清水,手伸進小河裡,輕輕撥動著。
秦城方才撞開那僕人之後,已經趁機上了街道,這會兒見三人同時向自己撲來,雖說要顧忌背心的傷,但是要解決對方這三人自信還是沒有問題的。
說罷,不再理會身後的人,示意樂毅跟自己走。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乾桑城街道上亮起了無數燈火。
個僕人本來就離得不是很遠,兩個跨步就到了秦城面前,離秦城較近的那名僕人,一腳直踢向秦城腦門!
「住口!」秦城打斷蕭父,一雙眼睛盯著他,「你再多說一個字,我會讓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玲瓏抬起在河水中沾濕的手,食指在自己臉上輕輕滑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秦城註定看不到的悲戚笑容,心道那又怎樣呢,這並不改變你還只是一個普通人的事實啊,即便這次你立了一些軍功,那又怎麼樣呢,能改變多少事情呢?最多讓你做個什長了不起了吧?
秦城朝他們友善的笑了笑。
玲瓏向前面不遠處的城中小河示意了一下,小河邊,幾棵楊柳在風中微微搖曳,光禿禿的紙條偏向旁邊的一座古老的小橋。
半響,玲瓏終於開口。
其他人沒想到秦城的進攻竟然會毫不停留,都驚異的看著秦城。不過場中與秦城對決的兩個僕人卻不是泛泛之輩,在秦城擊倒第一個僕人的時候,便一先一后再次沖向秦城。
「呀!漂亮姐姐臉紅了!」
……
「哈秋!」
秦城理也不理眼前放肆大叫的蕭玄武,身體卻是沒有停下,直接向蕭玄武靠了上去。
玲瓏抬頭看了看天色,瞥了一眼秦城,見秦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壓低聲音道:「我們去那邊坐坐吧,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坐過了,反正也快到了,不急於這一時。」
突然,他想到了穿越前的那個女子,她比眼前的玲瓏更加美艷,有著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
三個僕人見自家主人發了話,也都發了狠,三人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向秦城同時撲過去,企圖以人海戰術壓制住秦城。
「那你……那你會寫嗎?」最後,玲瓏忐忑道,她心想,秦城不會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寫休書吧?要是那樣的話,那可真就有些難辦了。
秦城在蕭玄武擋住自己去路的時候,就沒想跟他廢話,身體前靠,直接將其撞開了事。當然,結果蕭玄武的身體到底是退開還是飛出去就不好說了。
蕭玄武看了看蕭玲瓏,臉色緩和了些,正準備說些場面上的話,然後放了秦城,但是當他看向場中的時候,卻愣在了那裡。
「天快黑了,咱們還是走快些吧!」秦城道。
「你說的很清楚了。」秦城淡淡道,嘴角勾起一個嘲笑的弧度。
「什麼?」玲瓏的淚眼有些模糊,「你明白?」
蕭父身邊的少年,二十齣頭,看向秦城的眼神中充滿輕蔑和憤怒,彷彿看到他和玲瓏在一起很不舒服。他長相陰柔,頗為英俊,更重要的是,他腰間還掛著一柄裝飾性的佩劍——這是身份尊貴的體現,想必也是官宦人家。剛剛說話的正是這個少年。不過這人秦城卻是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