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十一章 越過長城
「好，樂郎，你先幫秦城打點一下，我跟他有些事情要商談。」李廣對樂毅道。
「去，和我姐去把雞殺了，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秦城對樂毅擺手道。
「哎，好！」樂毅答應了一聲，便和秦約先後出了屋子。
雖然，在這裏，她背著那年幼的弟弟，同樣年少的她獨自哭泣過，也向天上的雙親吶喊過。
這三個月以來，其實秦城是去看過白馨欣幾回的，只不過每次呆的時間都不長而已。
樂毅惡狠狠的暗示道。
抬頭再看一眼空蕩蕩的院子，她的眼中終於留下一滴淚來。
「將軍？屬下見過將軍。」秦城和樂毅見到李廣，都是吃驚不小，連忙上前見了禮。
回了屋，秦城先將乾柴放好了，便跟在秦約後面進了屋。其實，秦城今日本就是來接秦約進城的，那捆乾柴已然沒有了用處，只不過那是秦約辛辛苦苦弄來，秦城自然不會將其隨意丟掉或者隨手亂放，這是對秦約的尊重，就如同秦城提議要在屋裡吃一頓飯一樣。
花了一個多時辰，三人合力做出了秦約這輩子吃過的最多的一桌菜，看著滿滿一桌大大小小的菜樣，秦約都有些不知從何下手。其實屋裡的盛菜的盤子本來不夠，秦城就將木瓢也拿來用上了，這才勉強夠用。
秦城一愣，心道這小子今日被自己折磨了半天，終於開竅了。
秦約的笑容欣慰而喜悅，年輕的臉上光彩連連，不過說完了話，秦約突然有些局促起來，似是不好意思看秦城，低聲道：「家中可是沒有什麼菜了……一些糙粟，也不知你還吃不吃得慣……」
樂毅本來想罵老子什麼時候吝嗇過了，軍中什麼時候能給你墊付花銷了，一下看到秦城的表情，再看了秦約一眼，本來有些苦悶的臉瞬間換上了殷勤的笑容，「得，我這就去辦！」
「白拿了就白拿了吧，你要是硬塞給人家錢，人家倒是覺得你跟他們生分瞧不上他們了，無妨。」秦城隨
對著兩個墳頭坐著。
山崗上。
因為那裡的土，格外夯實。就像，常常有人坐在上面一樣。
「大魚大肉，就差酒了。」樂毅在桌前悶聲悶氣坐了半響，終於憋出一句不倫不類的話來。
「軍營中有專人做飯，我跟一個火頭比較熟悉，之前有空閑的時候就跟他學了幾手。」秦城隨口杜撰道，「軍營的飯食雖然不如姐做的飯還吃，也還是不錯的。」
「姐，外面風大，我們快些回屋吧，我在軍中的時候也學會了些燒飯的手藝，待會兒我燒給你吃。」秦城看著秦約輕聲道。
「不是你難道是我？樂毅屯長，你難道要本校尉親自去不成？」秦城不客氣道，從樂毅手中一把搶過乾柴，大大咧咧道：「那個啥，花出去的錢去了軍中本將自會報給你，你也不用省著，有多少花多少，千萬不要吝嗇了，知道了沒？」
說到底，秦城雖然冷酷、雖然慣於算計，但那都是針對外人，而對自己的家人和兄弟，秦城比誰都坦蕩和真情。他可以在被人踩在腳下的時候笑著給人家道歉，只為了日後百倍的償還，但是對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他的臉和他的心是絕對一致的，在自己兄弟和家人面前，他從不屑於掩飾自己。
生火煮米的時候，秦城並沒有態度強硬的要將一切都包辦，而是和秦約分工明確，兩人一起來做。秦約看到秦城熟練的淘米，兌水，劈柴，送火，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有消失過。
北風，吹落了幾片白雪？
說罷，就轉身要走。
秦約看了看眼前這個彷彿一夜之間長大的孩子，這個已經可以光耀門楣的男人，心中一下子開朗不少，擦了一把眼淚
「諾。」
秦約被秦城逗的撲哧一笑，嗔怒道：「你小時候撒謊的時候還少么？」
雖然，在這裏，埋葬了她人生最寶貴的青春年華。
秦城一邊擺弄著柴火，一邊笑得自認為很有深意。
要孝敬親人，並不是非得要真金白銀，多站在親人的角度想想，尊重他們所尊重的，看重他們所看重的，讓他們心裏溫暖，讓他們高興，便是最好的孝敬。
「民女謝過李將軍。」
秦城和樂毅跪在秦約身後。
兩個緊挨著的簡易墳頭，周邊卻是極為乾淨，沒有一點兒雜草。兩個墳頭前方有一小塊僅能容下一個人的空地，顯得格外突出。
雖然，在這裏，因為屋子漏水甚多，她曾經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冒險爬上屋頂去蓋茅草。
秦城不好意思的撓頭笑了笑，「那不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么……」
……
……
「把菜放進屋來，你再把公雞殺了，我這裏已經給你燒好水了。」秦城在屋裡說道。
也無須說其他的話。
「秦城！」樂毅咬牙切齒，低聲喝道。
雖然，在這裏，她曾經吃不飽，穿不暖。
……
那些年，她也是擦乾了眼淚，然後對他露出笑容。
「爹，娘，你們看見了么，大郎出息了，他要接我去城裡享福了……」秦約說著，習慣性的坐在了那裡。笑容，合著淚水，綻放的無比鮮艷。
雪花落了他一身。
看著秦約尷尬的神情，秦城心中一酸，忽然想起前世自己的母親來，頓時覺得喉嚨有些硬，「吃得慣，吃得慣，姐種出來的粟，可是最好吃了，許久沒吃，我可是想念的緊……」
這都是秦城上一世小時候做過的事，雖然這時候工具略微有些不同，但是大致還是不差，所以做起來也並不生疏。
秦城說完，向秦約怒了努嘴。
臨行時，秦約將屋門鎖好，伸手在木門上輕輕撫過，眼
李廣站在前院的一顆老樹前，背負雙手，眼神看著北方，神情肅穆。
親人。
「姐。」秦城拉著秦約走開幾步，笑道：「無妨，無妨。樂毅算哪門子的客人，讓他去好了，再說，這也是他自願的。」
「樂毅啊，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秦城老氣橫秋道，說完才想到，這時代的人應該還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吧，沒想到樂毅臉一板，大喝一聲，道：「秦城，你休要忘了白馨欣！」
低頭，秦約低頭走出院子。
「哎，樂郎，你等等。」秦約喊住樂毅，嗔怪秦城道：「你怎麼能使喚樂郎去，樂郎可是客人……」
「我？」樂毅一愣，「為什麼是我？」
「大郎會燒飯了？」秦約似乎有些意外，要知道以前的「秦城」可從來都是不做這種事的，「也是，大郎長大了呢。」
這個地方，太厚重。
秦城急忙道。
「秦郎是軍營重將，也是本將的得力助手，日後必是擊滅匈奴的虎將，你從小將秦城帶大，於國而言都是一份功勞。你權且在這裏住下，日後若是不習慣，本將再叫秦郎為你更換。」李廣認真道。
「是一個姑娘。」秦城一邊吃菜一邊說道，不給秦約和樂毅發難的機會，立即補充道：「她和我的關係就跟姐你和樂毅的關係差不多。」
豎子，你等著！
「白馨欣？白馨欣是誰？是哪家的姑娘嗎？」秦約敏銳的捕捉到這個關鍵的信息，問秦城道。
「爹娘看到現在的你，會很高興的。」秦約笑著，眼淚卻一滴一滴湧出眼眶。
雖然……
直到樂毅的身影消失在小道盡頭，秦約才將目光收回來，秦城笑道：「走，姐，我們回家去。」
要說秦城一看見這屋、一看見秦約，便有了家的感覺，那倒是牽強了，所以秦城這時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秦約著想。
秦城將秦約的動作看在眼裡，嘴角饒有深意的翹了一下。
「嗯。」秦約應了一聲，走的
「本將也是剛來不久，你等先去收拾一下。這位便是秦郎的家姐吧？」李廣看到秦約，笑著問候道。
說罷，秦城對樂毅厲色道：「樂毅，你是自願的么？」
雖然，這隻是一處極為簡陋的小屋。
說罷，秦城轉向一聲不吭跟在身後的樂毅，像主人使喚下人一般，對樂毅喝令道：「樂毅，去，在里內買些菜回來，再弄一支大公雞，小了你就不用回來吃飯了！」
「軍營里還要你自己做飯么？」秦約看秦城忙的不亦樂乎，問道，「軍營的飯食，吃得慣嗎？」
果然，秦約聽了秦城這話，抬起頭，光滑的小臉有些欣喜的微紅，不確定道：「當真？」
再回頭，關上有些破爛的籬笆門。
「姐……」秦城像小時候無數次做過的那樣，拉著她的手，輕輕喚了一聲。
「是，是！」樂毅一個勁兒的點頭，笑得很燦爛，「秦姐放心，我去去就回。」說罷再也不停留，迅速跑開了，不過只有秦城能看見樂毅轉身時眼中給自己的那個暗示。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見院子里傳來一陣公雞的亂叫，接著便是樂毅的聲音，「秦城，菜弄回來了！」
「姐……」秦城彷彿已經不會說其他的話。
秦城抱著三碗飯走過來，給秦約和樂毅一人遞過去一碗，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下了，這才鄙視樂毅道：「哪裡有魚了，我怎麼沒看見？」
或許，對於從小就時常來此地坐的那個人來說，她面對的，不是兩堆黃土。
雖然自己不再是以前那個「秦城」，但是他的記憶畢竟存在於自己的腦海，自己佔據了他的身體，也就要繼續他的責任，他死了，但是自己卻活著，死了的人無法做到什麼，活著的人就必須承擔一切。
秦約先是一愣，隨即臉色微紅，馬上一筷子重重敲向秦城的腦袋，大聲怒道：「有你這麼說你自家姐姐的么，還想不想活了？！」
「嗯！」秦城點點頭。
而
秦城跟著李廣走到一邊，李廣這才面容嚴肅的看著秦城，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匈奴騎兵，越過長城了！」
家裡的粟缸里的粟米不多不少，秦城估算了一下，用木瓢舀了適合三人吃的分量，盡量不多，不少。
秦城呆了一下，和樂毅對望一眼，然後又看了看秦約已經挽起的衣袖，對秦城躍躍欲試的模樣，兩人同時哀嚎道：「完了，姐發橫了！」
他彷彿還是那個習慣依賴她的孩子，不管她說什麼，他都相信。
回到已經屬於秦約的院子里，除了雇傭的僕人，秦城還看見了李廣。
……
「民女見過李將軍。」秦約躬身行禮。
樂毅一頭竄進屋來，差點兒撞在秦約身上，驚得秦約後退連連，小臉也不知是羞紅還是驚紅，樂毅連忙紅著臉道歉，「里民們都不要咱們的錢，我拗不過，只得白拿了這些東西回來。」
「呃……」樂毅頓時漲紅了臉。
三人吃了飯，將屋內一應雜物收拾好，便要去秦城雙親和樂毅雙親墳頭祭拜，祭拜完了便要直接回郡城。
秦城將乾柴扔給樂毅，便和秦約一路進了里內，一路上不時有人上前來露出羡慕的笑容誇秦約有福氣，有如此出息的弟弟，下半輩子是不用愁了，肯定大富大貴。秦約聽著人家誇讚自己的弟弟，雖然言語上只是謙虛，眸子里的自豪卻是掩飾不住。秦城眼見秦約質樸的有些破舊的衣裳和她此時掩飾不住的欣喜，心裏不由得更加愧疚，畢竟自己過了這麼久才回來接秦約去城裡，讓她在鄉下又辛苦勞作了幾個月。秦城這時候想，若是之前那個「秦城」做到了驃騎校尉這個位置上，只怕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姐接到城裡去享福吧。心念與此，極少否定自己的秦城不由得懊惱起自己先前的自私來。
秦城三人回到郡城的時候，日暮低垂，天降白雪。
「自然當真！」秦城拍了拍胸脯，大言不慚道：「我什麼時候在姐面前說過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