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百七十七章 黑夜盡去，不見天明（二）
想到這些，余善的身體總算恢復了幾分力氣。
如同洪水衝進麥田，兩軍將士瞬間裹挾在一起，早已忍耐不住的眾將士，手中兵器冷冽的鋒刃直接朝對方身上招呼。
會稽郡將士幾番衝擊下來，沒過多久，戰場便從山坡轉移到了山谷，這個時候弓箭手基本不能再發揮集群攻勢，雙方的較量變成了短兵相接！
眼看著漢軍近在眼前，即便是漢軍沒有打火把，閩越將士也能清晰的看到一個個晃動的人影，陳大金怒吼一聲，「上啊，干他娘的！」
「將軍，現在怎麼辦，怎麼辦？」部將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哭腔，他在親兵和重盾的護衛下移動到陳大金身邊，顫聲問道。
而一些會稽郡將士，眼看著手中的刀戈就要斬飛敵人的腦袋，忽然覺得腳下一個趔趄，身體就栽倒下去，原來是雙足已經被下面的閩越大軍給齊根斬斷！
「爾等是何人？」出乎陳大金意料，聽到他的喊話，城頭上的守軍竟然如此回話。
陳大金被十來個重步兵撐著重盾擋在頭頂，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不樂意躲在盾牌下做縮頭烏龜，一把掀開盾牌就要繼續指揮戰鬥，但是在被幾支箭矢射中之後，雖然礙於他甲胄厚重沒有造成致命的傷害，卻也讓他再也不敢隨意露頭。
「殺，一個不留！」孔進邊殺邊怒吼，「一萬對九千，老子偷襲了你們這麼多人，就不信還干不死你們！」
「原來如此，秦將軍太威武了！」部將讚歎道。
秦將軍就是如此啊！」
「有危險他也得追啊，而且還是沒命的追，即便想到如此追擊可能是個錯誤，但他也必須如此，不追閩越王城就危在旦夕，他根本沒有選擇。秦將軍給他布的局就是如此，逼得他便是知道可能錯也不能不犯錯。這就叫陽謀，陽
山腰的漢軍弓箭手們連連放箭，手臂已經酸麻，但是沒有一個人停下來，誰都明白現在到了生死關頭，要麼一鼓作氣取得勝利，要麼被對方取了性命。
這一戰，一直打到黎明。
大戰之後的山谷平靜下來，大勝的會稽郡軍士正在打掃戰場。
「你是誰？」陳大金驚問，心中隱約覺得不妙。
然而，在陳大金帶著兩千余將士往後退的時候，才發現後路已經被封死。欲哭無淚的他氣得差點兒沒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最終，在付出了一千多將士生命的代價下，陳大金帶著不足千人的部隊，成功脫離了戰場。
好在後面的漢軍並沒有追擊，但是陳大金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昨夜子時率大軍出城時是九千人，現在回去的時候只有不到千人，且個個狼狽不堪，他自己身上的傷口就有不下十道，這叫他如何高興？
更重要的，只要一想到事後余善的怒火，陳大金就覺得世界已經暗無天日。
「閉嘴，再多話老子先宰了你！」陳大金怒吼道。
「別給老子省箭，使勁兒放！今日誰箭壺裡的箭沒有射完，仗打勝了老子也不給你們報軍功！」孔進在山腰大聲喊著。
因為攀爬山體的弓箭手不時放箭反擊，山腰上的漢軍還是出現傷亡，不時有俯身射箭的弓箭手身上爆出血花，中箭倒地。倒地的漢軍將士順著山體滾落下去，不及落到山道上，便在山坡上被蜂擁而上的閩越將士一窩蜂剁碎了身體！
「步卒聽令！」孔進從身旁軍士手中接過一把長戈，舉起大喝一聲，「順勢而下，勢如破竹，數節之後，皆迎刃而解！將士們，給老子殺啊！」
「秦將軍還真是神機妙算，簡簡單單的一步棋不僅滅了陳大金的一
這時候，漢軍停止了扔石塊，因為山體上的石頭有限，他們來此埋伏的時間又不長，無法預備太多的石頭。
「殺！」被激起血性的閩越將士們，有盾牌的頂著盾牌，沒有盾牌的貓著身子，開始往山坡上攀去。弓箭手則緊跟在重步兵身後，不時放箭還擊。
「諾！」來稟報的軍士應了聲諾，揮手令人牽來戰馬，站在土石堆上的人在戰馬牽過來之後乾脆利落的翻身上馬，右手舉起向前一揮，動作如同揮刀一般，「大軍，出發！」
……
孔進笑了笑，眼神中充滿敬佩，道：「兵法有雲『敵之亂，我之勝也』說的便是敵人的錯就是我們勝利的機會，能準確抓住敵人犯錯的機會而一舉得勝者，為大將；若是敵人不犯錯，能創造機會讓敵人不得不犯錯而勝利者，乃名將！
「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老子是陳大金，快給老子開城門！再廢話一句老子滅你九族！」陳大金怒極。
會稽郡將士們俯衝而下，帶著慣性，速度自然更快，雙方撞在一起，在揮出一刀之後很多都來不及揮出第二刀，便索性撲向對方，帶著對方滾下山坡。如此一來漢軍的進攻勢能倒是大了不少，麥田的麥穗被洪水沖得不成樣子，然而最終的結果是沖在前面的軍士總是無法安然無恙。
……
此時，在孔進帶人和陳大金在山谷中鏖戰的時候，離正上演戰鬥的山谷幾十里的某處，原本落針可聞的環境忽然窸窸窣窣一陣非自然的響動，黑夜中忽然站起無數個人影出來。須臾，原本漆黑的天空好似變成了
有主將身先士卒，那些閩越將士自然不會一直當縮頭烏龜，此時此地，除了反擊他們沒有任何選擇。
去用了兩個多時辰的路程，回來的時候只用了差不多一半的時間，趕到章治城下的時候，日頭正散發著溫暖的陽光。
不過，便是閩越大軍的這些弓箭手奮力還擊，終究無法扭轉位置上的劣勢，戰果很小，傷亡卻要大得多。而且庇佑他們的重盾，因為數量原因，並不能保護所有人，而山上漢軍不停砸下的石頭，便是那些有重盾防護的軍士，也無法安然無恙，就更別說那些沒有重盾防護的了。
城頭上陷入了沉默，就在陳大金以為城門即將打開的時候，一個紅袍黑玄甲的將軍出現在城頭，這回陳大金看的分明，或許是眼睛已經適應了陽光的緣故，他一眼便認出了那將領戰袍的異樣！
站在土石堆上的人一直看著前方，那裡有一座原本堅固無比的城池，聽了來人的稟報，那人「嗯」了一聲，「天色將明，是時候了。黎民時分，趕到城下。」
「呵呵！我是誰不重要，不過不知陳將軍可否認識這面旗幟？」年輕將軍向城頭的一邊指了指。
「那倒是。將軍，這回陳大金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犯下了這麼大的錯，人沒了，城也沒了，也不知他這會兒氣死了沒。不過末將有個疑問，難道陳大金在領軍追擊我大軍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過會有危險？」
如果有人細數，就會發現那竟然是約莫四千軍士！
「漢軍的石頭停下來了！都給老子聽著，不想等死的，跟本將一起衝上去，將這些漢軍都宰了！」陳大金一手拿過一張重盾，站起身嘶吼了幾句，率先衝上山坡！
「你……你們是漢軍？！
陳大金伸手擋住陽光，眼神有些模糊不清，他對著城門吼道：「開門！」
刀光火影之間，順勢而下的會稽郡將士的速度越來越快，根本止不住腳下的速度，有時候手中的長刀插進了對方的胸膛，一時沒拔出來，只能帶著那些閩越將士一起往下奔去，最終只能被帶倒，和對方一起滾下山坡，若是落到了山道上沒死，爬起來就向閩越軍士撲去，而更多的，是軍士們根本就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數不清落在身上的刀戈剁成了肉醬！
「呵呵！」那將領笑了笑，對著陳大金語氣溫和道：「陳將軍，你這是要滅誰的九族？本將嗎？」
一些受傷摔倒在山坡上的軍士，在身體往下滾去的同時，找准機會便抱住對方軍士的腿，不管三七二十一邊拉著對方一起往下滾罈子。
陳大金順著望去，然後就看到了兩面軍旗，那兩軍碩大的軍旗上一面寫著個大大的「漢」字，一面想寫著個大大的「秦」字！
「殺~~」會稽郡將士們一躍而起，手持長刀、長戈、長戟的步卒們，如同下山猛虎，向近在咫尺的閩越大軍沖了下去！
算了，命都快沒了，還想這些幹嘛！陳大金心裏無力的嘆息了一聲，默默想道，等回了章治城，舒舒服服過上幾天日子，把這輩子受的苦都賺回來，然後伸著脖子等著被余善砍下來罷！
閩越大軍被從山體兩邊衝下的漢軍衝到山谷中間，而後從兩邊對他們開始了圍攻！
「秦將軍能憑几千人就敢踏足匈奴大漠王庭，這些年對匈奴大戰未嘗一敗，自然不是沒有理由的。」孔進嘆道，有些感慨。
「殺！」到這個時
那些往上沖得閩越將士們，往往手中的刀戈還來不及遞送出去，便被閃電而至的會稽郡軍士用手中的兵器拍了腦袋，剎那間腦漿迸射！
山谷中的閩越大軍經過初始時期的慌亂之後，已經有序靠在了道路兩側，重步兵的盾牌罩在了眾人頭頂，為他們遮擋箭矢，同時，在陳大金的指揮下，不少軍士開始打著火把往兩邊的山體上攀爬，意圖靠近漢軍，跟他們貼身肉搏！
七八千閩越大軍爬上山體，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之後，距離漢軍埋伏的地點已經極近，現在的弓箭不比後世的槍支，動輒好幾百米上千米的射程，便是藉助自上而下的勢頭，要保證箭矢不飄，漢軍弓箭手站立的地方也不能太遠。
一段時間過後，閩越大軍的弓箭手們終於憑藉箭矢的軌跡判斷出了漢軍弓箭手的方位，開始在各自校尉隊正的組織下有效還擊。
……
整個山道的閩越將士，全都往山坡上爬了上去！
四千將士，清一色的步卒，再不隱藏行蹤，疾步奔向不遠處的那座城池。
山谷中的戰鬥持續到黎民的時候，陳大金看著山谷中絕大部分軍士的戰袍顏色，眼神一片死灰，他知道大勢已去，自己再也無力回天，在親兵部將的一再催促之下，他只得下令大軍突圍回城。
休息了半晚的軍士們列好隊形之後，聽了各校尉的彙報，一個軍士跑步到站在不遠處一塊凸起土石堆上的人影身邊，躬身道：「將軍，眾將士都準備好了。」
戰事從一開始就對閩越大軍極為不利，他們不是純粹的騎兵，若是騎兵，還可以嘗試強行衝過山道，但是步卒速度差得多，強沖根本就是不現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