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第六卷 萬丈高樓平地起

第十三節

第六卷 萬丈高樓平地起

第十三節

「看黃石你的樣子,一二三地說起來,倒真有點朝中的閣老的樣子。」方震儒不以為然地說道:「省錢?你一個武將考慮什麼省錢,大明富有四海,一點兒錢算什麼?只要說你關於收復遼土的設想就好了。」
方才黃龍一個勁的認罪,他手下的親兵本也都躲到一邊去了,現在他們見到有人帶頭求情,也立刻跪了一地,再加上些聲勢:「請方大人恕罪。」
被動防禦的中心思想就是暫時放棄山海關外的領土,沿著長城固守;
方震儒簡要介紹了一下情況,就問黃石有什麼看法:「現在黃石你在朝廷上也算是有些名氣了,聖上都問起過你。」
「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要去遼東了吧?」黃石輕聲問身後的兩人,他們都是武官了,剛才的一場好戲應該讓他們對遼鎮的發展前途有所認識了。
「請方大人息怒。」黃石的部下很識趣,紛紛跟著求情。
「謝方大人。」黃龍說完感謝的話就咬牙死撐了十八大板,一棍棍落下,伴著淋漓的鮮血濺起,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
方震儒一直在自顧自地整理被扯破的袖口,等黃龍抱頭鼠竄以後,才在黃石等人的畏懼目光中評價說:「遼鎮這些丘八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作為一個現代人,雖然黃石也已經習慣磕頭下跪,但他還是渴望過著有尊嚴的日子,對武人來說,東江實在是大明治下的一片樂土。而他身後的兩個年輕武官,也還是少年氣盛的心態,這話聽得他們一個勁地點頭。
方震儒讓楊致遠這些六品武官都去廚房吃飯,他要和黃石私下談談。和方震儒一起吃飯的時候,黃石感覺比和李永芳、皇太極吃飯的時候還不痛快。倒不是因為飯菜簡單,他看得出方震儒很窮,主要還是因為在大明文臣面前,黃石也有一種「不被當作人看」的感覺。
現在聽到黃石的問話,他倆對望了一眼,同時小聲說道:「大人英明。」
「來,說說你的看法吧。」方震儒笑吟吟地再次鼓勵道。
方震儒卻是以為他歡喜傻了,笑著說:「除了祖大壽他們這些遼西世襲武將外,孫閣部也想聽聽遼東武將的意見,他特別指明要聽你說。」
方震儒看黃石半晌不出聲,就收斂笑容輕敲著桌面說道:「言出你口,入我之耳,這裏沒有第三個人,黃石你不用顧忌經略大人,有什麼想法大可隨便說,完全不必擔心。」
「末將賤名竟能上達天聽?這如何是好?」黃石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所以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涕零才好。
主動防禦的理論就是一步步在遼西修築城池,恢復那些被燒毀的城堡。
現在的封疆大吏王在晉就是支持被動防禦這種觀點的,他大力主張以山海關為大門,在山海關和北京之間修築堡壘群,同時加固長城沿線。
聽了一會兒,黃石就明白現在的話題涉及到了對后金的戰略決策問題。王化貞出任遼東巡撫的時候,是力主出動出擊收復遼土的,現在王化貞遭到慘敗,主動出擊派就遭到了致命的打擊。
黃龍的部下跪了半天,木然無語的方震儒才淡然對他說:「看在黃將軍求情的份上,本官饒你一下,看在黃將軍部屬面子上,本官再饒你一下,就打你一十八棍好了。」
「來人,把這廝痛打二十大板。」方震儒一聲令下,兩個隨從就衝上來把黃龍按倒,接著就把他的褲子褪下,旁邊已經有人開始舉棍子了。
聽方震儒的描述,朝中現在已經聽不到主動出擊的聲音了,剩下的兩派就是主動防禦和被動防禦兩種:
黃石回想著今天的遭遇,方震儒先讓自己和王在晉頂了一下,接著就跑來為自己解圍,還有剛剛發生的一幕——這一切不會只是巧合吧?
孫承宗是大明少有的重視武將的文臣,他一直大聲疾呼「重將權」,主張要多參考一線將領的意見,而且要敢於放權給將領,讓一線軍官能自行判斷指揮。
等到天啟繼位,這個慷慨皇帝大筆一揮,廣寧軍一年物資,軍餉、糧草、大炮、火藥等就價值千萬兩白銀。要不是黃石反攻廣寧,庫存的五萬具盔甲、幾百萬兩銀子、一百多萬石糧食和其物資也要換主人了,這些親手燒掉的東西已經讓黃石在長生島痛心過好幾次了。
「是末將魯莽了。」
打完后,親兵幫黃龍穿上衣服,把他攙著拖走,看這傷勢幾天內是不要想起床了。
黃石沉思著進言:「王大人的想法自然是穩妥的。一,建奴出兵遼陽,山海關有足夠的預警時間。二,山海關兩翼是大海和長城掩護,不會被包圍斷絕糧草。三,山海關靠近京師,容易得到增援,轉運物資也比較容易,比較省錢。」
和黃石閑聊他們那段共患難的經歷時,方震儒又浮起些笑容,剛才的官威頓時消于無形。兩人且說且走,到了巡按官邸,方震儒先進去更衣,黃石等人候在院中。
黃石輕聲對兩個人說道:「東江雖然貧困,但那裡沒有文臣,我們武官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人,長生島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只有在自己家裡才不會受窩囊氣。」
賀寶刀今年虛歲二十,楊致遠比他大兩年,但也還是不知道厲害的年紀,也都是剛當上軍官的菜鳥。剛出經略衙門的時候,他們還跟在一邊聽,偶爾會嘻嘻哈哈一番。自從黃龍被打以後,這兩人就一直沒有出聲,遠遠地躲到後面去了。
「方大人。」黃石連忙開口替黃龍求情,于公于私這都是好的。何況他同為武將,也有兔死狐悲的感覺:「末將敢請大人息怒。」
一點兒錢?歷史上的萬曆天子摳門至極,三大征籌備軍餉的時候,在朝鮮和十幾萬、二十萬日軍打了幾年才花了四百萬銀子,恨不得一分錢掰作兩半花。
「你剛才問我,我們後來又談論了什麼,對吧?」沒有外人,方震儒的稱呼倒是親密了起來。
「不魯莽,這本來就是我今晚要和你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