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萬丈高樓平地起
第十九節
即使嘩變了也還有一個「未必」，原來如此。
「末將謝方大人教誨。」
「五十個士兵，四兩八錢，如果派姑娘們來軍營則需要十三兩。」
「恐怕不行，剛發完餉，那些娼戶只肯作『零售』……對，就是大人剛才用的那個詞，屬下覺得很貼切。」
大白痴黃石自討沒趣，灰溜溜地離開了商號，他感覺掌柜、夥計和嚮導看過來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智障。
大明的遼東巡撫衙門，當然沒有蠢貨。
「黃石，剋扣軍餉是重罪。」殭屍臉出現了。
「在……」蠢貨嚮導又要泄漏機密了。
黃石解釋了一番。
「什麼叫『批發』？」
「一次要兩錢銀子，一夜要六錢。」
「黃將軍從鄙店提走的貨物如下……」掌柜搖頭晃腦地念了一遍：「請將軍畫押。」
這樣巨額的銀子如潮水一樣地湧入流通窮苦的邊疆，在沒有超級市場和連鎖店的古代，在沒有化肥並受到小冰河氣候影響的明末，山海關百姓肯定是吃不起雞蛋和食鹽的。附近市鎮里的平民或許連糧食也吃不起，衣服也穿不上，一年的收入可能還不夠一個月開銷，冬天連木炭也燒不起……
「將軍的駐地在哪裡？」
黃石穿梭在小販們的熱切叫喊中，自從手裡有了一筆橫財后，他也打算給部下購買一些衣物和酒肉，今天就叫上嚮導來採購。
掌柜手中的賬本掉落在地上，瞠目結舌地望著黃石，滿臉都是無辜和惶恐。
路引和鹽引給商號帶來巨大的盈利，
島上其他士兵都沒有俸祿，不患寡而患不均，別人這些天在島上拚命工作，一群陪長官度假的反倒有銀子拿，走遍天下也沒有這個理啊。
「我們士兵的錢是流血掙來的，他們這不是掙黑心錢嗎？」嚮導激動起來了，這個黃將軍不是蠢貨啊，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
張居正制定一條鞭法后，長江以南的所有農稅、徭役摺合銀子一百余萬兩，而山海關七萬多部隊，普通士兵是一兩四錢，一個月就有十多萬銀子吧，一年……黃石懶得細算。
黃石手下是不可能有什麼怨言的，大家總是要回長生島的嘛，黃石在那裡就是土皇帝，生殺予奪一言而決。
其間黃石觀察了那個掌柜很久，很清澈的眼睛，言談間也沒有任何問題，要畫押的這些收據可以證明他們完成了朝廷交派的任務。黃石回憶了一下門口的字型大小，想確認一下是不是晉商八大家之一……失敗了，黃石忘了八大家都叫什麼字型大小了，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曾知道過。
好吧，這種悲慘景象其實並沒有發生，因為大明朝廷並不愚蠢：
「千總官兩人，兵丁五十人。」
既然無可挽回，掌柜也只
又是一聲霹靂。
「那就等等再去和她們說，讓士兵們先忍幾天。」一百兩辦事非常仔細，值得信賴。
糧食黃石也不打算分下去，這麼多一個兵也吃不了，他們既然沒有家屬那就還是吃食堂吧。多餘的糧食賣掉，山海關這裏的糧食可是很貴呢，十石糧食能換五兩銀子還有多。
「嗯，那就辛苦你了。」一百兩辦事確實仔細得……有點異樣的感覺。
方殭屍吸了一口氣，似乎話還沒有說完，他是怕黃石膽敢在這個時候違抗軍令么？
朝廷向九邊每天提供的大量銀兩，已經使得邊區通貨膨脹。官兵們把食鹽、布匹、副食等消費品一掃而空，讓地方百姓苦不堪言。
「麻布，結實的麻布，一匹只要十二錢銀！」
楊致遠工作很用心，幾天後就選定了一家，還談了整整一個晚上，早晨來向黃石彙報工作的時候還顯得很憔悴，昨夜似乎沒有睡好。
這話黃石聽著有點耳熟，這慷慨激昂的神態似乎……似乎以前也見過。
「末將明白。」
作為一個高級軍官，黃石也享有特權，他並沒有和小販們糾纏，而是被嚮導直接引到了一個大店鋪裏面，坐堂的掌柜立刻跑出來問安。
下午商家的人就把貨物運到軍營來了，黃石拒絕讓他們入內，而是命令手下士兵自己出來搬，這又引起了一片詫異的目光……不僅僅來自商號雇傭的那群。
「
黃石死死盯住掌柜的雙眼，嚴厲的喝問聲中透出絲絲殺機：「為什麼要問這些？你這廝到底受何人指示？」
「住嘴！」黃石一下子跳了起來，把掌柜嚇得一個哆嗦。
黃石定下了一批物資，和游擊打折單上的金額毫釐不差。掌柜苦著臉暗示了好幾次，希望能用回扣收買黃石小放他一馬，但都遭到了可恥的失敗。
這個也是軍事機密吧？在現代社會。
這個不是軍事機密么？在二十一世紀。
「屬下遵命，屬下認為只要再過個五、六天就可以了，屬下以為到時候可以壓到五十人五兩，讓姑娘們來軍營可以壓到十五兩以內……」
「娼家？」
商人會把貨物運去軍營，這也是派給商人的一種徭役，問士兵數是為了準備勞軍品，無外是酒、被服等，這也是變相派給商人的另一種稅捐。
撲面而來的怒吼聲把嚮導的後半截話堵在了喉嚨中。
嚮導說了，他是蠢貨么？
「拖欠軍餉引起士兵嘩然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麼貴啊？五十人就要六兩四錢了，不行！你去找家說說，看能不能批發。」這個一百兩辦事還是很仔細的么。
「是的。」
「這裏大米的銀價已經是京師的兩倍了。」嚮導還是上次派給的那個，只聽他介紹說：「這還是因為遼東巡撫衙門的嚴令，所有商家都不得囤積抬價，而且必須遠送足額的貨
黃石覺得他有必要建立類似近代的軍需系統，不過軍需官是個棘手的問題，制度需要檢驗和完善的時間。而這期間軍需官必須是個精明人，可這樣的話黃石又擔心會出現損公肥私的情況。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世不患無千里馬而患無伯樂，但是現在就是連驢也沒有一頭啊——總之黃石覺得他夾袋裡沒有合適人選。
「你是蠢豬么？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
價格非常便宜，將領根據職務可以拿到一種類似「優惠卷」的東西，黃石也從方震儒那裡要到了一個，用這個可以買到打折的軍需品，商人必須按照巡撫衙門定下的金額出售。
「將軍領多少兵？」
「這位黃游擊請坐。」掌柜看過打折單后立刻喊夥計出來奉茶。
「山東麵粉，一石一兩銀！」
六月初，方震儒交給了黃石一筆銀子，他帶來的三十名士兵都從權發給了軍餉……水手也被他算作士兵了，此外還有臨時的僕役、嚮導——最後算了五十個兵。每兵一兩四錢，千總二兩，黃石也有五兩口俸，此外每人還得到了一石的糧食。這讓他很後悔沒有多帶些兵來，更後悔沒有給楊致遠和賀寶刀更高級的軍階。
畫押以後掌柜問的問題如同在黃石耳邊打響了一個驚雷。
「大人放心，屬下一定據理力爭。」一百兩拍著胸脯向黃石保證。
睡眠不足的楊致遠會不會在討價還價中落了下風呢？黃石擔心他沒有辦妥差事，或者給談了一個六、七兩回來。不過黃石也打算認了，只要不
黃石問了貨物的種類和價格，一般的軍需品應有盡有，甚至還有羊皮手套出售，雖然不再下發去東北的路引了，但是晉商還是要去關外和蒙古人交易的，用鹽和布匹交換肉類和皮毛。
「但還是多虧了晉商，對吧？」幾十家晉商從張家口轉運物資，組建起了龐大的商隊，為九邊軍鎮運輸各種貨物，鹽引、路引是朝廷用來威脅晉商從命的法寶，如果物資不足額就會受到懲罰。
再說到了海島上拿銀子幹什麼，能買糧食還是能買酒肉，總不成用來打水漂吧？
「路上騾馬也要吃草，人也要吃飯，何況這些小販也要拔一層皮。」更不用說向官府的孝敬，維持店鋪的成本和在各軍鎮僱用的人手。
「南直隸大米，一兩一石半！」
一百兩銀子來向黃石進言了：「士兵們來山海關二十多天了，大人是不是考慮一下女人問題？」
「大概要多少錢？」一百兩好像是個仔細人，想問題很周到啊。
「稟告大人。」萎靡不振的一百兩有氣無力地拱了拱手，他看起來真得很累哦，應該不止和一個人談過了吧。
所以只要不嘩變就不是重罪了么？
「黃將軍，他們可是把糧價抬了一倍啊。」嚮導憤憤不平地說。
「謝方大人。」黃石唱了個肥諾，雖然眼前人一臉正氣——活死人氣，但他還是謹慎地問道：「這個軍餉可不可以先不下發？」
「……真發生了這種事，本官也未必能保得住你。」殭屍臉越發沒有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