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第九卷 烈烈北風意未逞

第三十五節 對峙

第九卷 烈烈北風意未逞

第三十五節 對峙

「這恐怕不是正藍旗的大旗,不過應該是建奴正藍旗某個牛錄的旗幟,金盔可以也是那個牛錄的,這個恐怕是黃參將成功解救南關后興奮過度寫錯了。」陳繼盛還攛掇毛文龍把奏章改一改,至少要寫得含糊其辭,不然虛報上去會讓皇帝和朝廷白高興一場。萬一皇帝決心為此獻捷太廟,而東江軍最後只送上去一個牛錄旗,那毛文龍就算是讓皇帝在祖宗面前丟臉了。
趙慢熊愣了下沒有說話,今求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建奴主將是莽古爾泰。」
「末將也以為差不多了,聽說遼東經略孫大人很欣賞黃參將,但也不才給了一千鎧甲么?王參將還分了不少給東江,雖說後來聖上又給了,不過黃參將從來沒有獨吞啊,他恐怕沒有剩下兩千鎧甲吧?這還不要算次品和武器,黃參將恐怕沒有幾個兵啊。」陳繼盛嘴裏說著,手裡就給毛文龍算出了大概的數字,從數字對比上看,黃石部的裝備對后金軍三個旗確實不很樂觀。
雖然陳繼盛看完奏報后心情也很激動,可是他還是比毛文龍更快地鎮定下來了,他連連苦笑:「大帥,這南關大捷已經是十天前了,就算我們現在立刻從遼東抽調部隊,最快的一個營也還要三天才能返回東江,五天後或許能夠派出,到了遼南恐怕建奴早跑了。」
鑲藍旗 主旗貝勒阿敏 固山額真濟爾哈朗 牛錄數六十一,旗主直轄一百二十五甲兵
東江毛文龍和陳繼盛議論的三旗后金軍此時還困守在南關,后金軍統帥莽爾古泰下令宰殺所有挽馬充作軍糧,還下令把受傷和瘦弱的戰馬也殺了吃掉。
「就等毛帥收復遼東了,我們受了這麼多苦,就等著熬出來的那天了。」
另外一座軍營里洪安通正招待東江來的使者和隨行的幾個衛兵吃飯,他們明天就要出發去遼西,黃石囑咐洪安通一定要讓他們吃好睡好。金州這裏剛剛殺了不少傷了腿的馬,還有大塊的狗肉可以吃,讓那幾個東江本部士兵吃得是滿嘴流油。
這是天命六年的八旗牛錄,也是筆者描寫天啟年間戰爭採用的資料。
「再說黃參將的親兵也好,家丁也好,都是跟隨他一、兩年的新兵,恐怕不能和建奴的白甲精銳正面對決于疆場。」陳繼盛看到毛文龍的臉色變得很陰沉,連忙退開一步深深鞠躬:「末將並非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而是一片忠言,請大帥明鑒。」
……
「這書生!那些裝備是我的。」莽爾古泰氣得半死,恨恨地說道:「那黃石當然看不上我們鎧甲了,他有的是鐵甲。」
毛文龍沒有抬頭所以也沒有看見陳繼盛不以為然地神色,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建奴只有向遼陽求救一條路,眼下黃石的軍隊自保則有餘,殲滅南關建奴這不足,只要我能帶領三個營搶在遼陽建奴南下前趕到,必能把這三個旗一舉殲滅!」
「我一開始留著他不死是希望黃石能勸降他。」皇太極古里古怪地笑了一笑:「我本以為能活捉黃石,我斷定黃石會立刻投降,所以本想讓他去勸勸張盤的。」
離開了南關議事廳,皇太極手下那個年輕的白甲兵已經傳達過命令回來了,皇太極帶著他走向自己的駐地,路上突然停了下來,皇太極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一種感覺:「那個黃石好像很怕我。」
正藍旗 主旗貝勒莽古爾泰 固山額真穆哈連,牛錄數二十一
正黃旗 主旗貝勒努爾哈赤 固山額真阿敦 牛錄數四十五,旗主直轄三百七十甲兵
「幸會。」洪安通覺得這個名字讓他感到一陣舒服,彷彿兩個人命中就該是朋友一般。
說實話洪安通也不知道自己算什麼,因為黃石設定的軍制裏面近衛隊是對職務而不是某個人負責的,比如賀定遠如果是馬隊的指揮自然就能得到馬隊近衛兵的保護,而如果賀定遠調離這個職務,馬隊的近衛兵也不會跟著他走。雖然洪安通指揮的內衛隊直接向黃石負責,但是黃石交給他不少秘密任務,他洪安通的職權也遠遠超過一般意義上的親兵隊長。
「遼東經略孫大人要來金州?」黃石一字一頓地向洪安通確認這個消息。
筆者按:(以下不算字數)
這種話皇太極不會對莽古爾泰或者其他什麼人說,畢竟四貝勒八阿哥從來就不算是一個很得寵的兒子,這話說出來只會被譏笑為狂妄。但在自己的白甲護軍面前皇太極就少了很多顧慮,他停住腳步后從頭回憶了一遍和黃石相處的經過,還有這次戰鬥黃石的一些反應,以及金州細作那裡傳來的一些黃石的言論:「沒錯,他似乎對我有一種特別的畏懼,奇怪,他不怕父汗,不怕大貝勒、二貝勒和三貝勒,卻獨獨怕我,這是為什麼?」
「大帥明鑒。」陳繼盛心裏本來也是這麼揣測的。
洪安通啞然失笑:「我們也沒有肉吃,也就是打仗的時候才有些死馬什麼的。」
天啟三年年底東江鎮開鎮,到了天啟四年中毛文龍就建立了東江右協。此時陳繼盛已經是領右協的東江副將,毛文龍對他的籌劃一向很看重,這次軍事行動龐大,毛文龍當然更要事先徵求他的意見了。
「大帥所言極是。」陳繼盛也笑嘻嘻地附和起來,后金軍用三旗南下攻擊旅順,但金州不失的話就意味著后金這次大規模進攻並沒有達成戰略目的,看過黃石的奏報后陳繼盛和毛文龍都相信南關的旅順軍已經和金州、長生軍合流,這樣金州怎麼看也不是三個旗的后金軍能強攻下的:「等毛有傑到了,金州就更是萬無一失了。」
鑲白旗 主旗貝勒杜度 固山額真阿巴泰,牛錄數十五
鑲黃旗 主旗貝勒努爾哈赤 固山額真扈爾漢 牛錄數十九
「差不多也就這個數了。」毛文龍的眼神黯淡下來了,他正在細細品味著陳繼盛話裏面的含義。
洪安通坐在他們身邊,看著這幾個傢伙的吃相笑問:「東江沒有肉吃么?」
「才十六歲的小孩子,怎麼能當上巴喇牙?」
「我家大人也這麼說。」洪安通也美滋滋地想起自己在功勞簿上的記錄,他現在已經擁有五十畝的土地、一頭牛和一匹挽馬,而且是子孫世世代代都可以因襲的東江鎮土地。等掃平后金收復遼東報了宗族的大仇,洪安通覺得自己應該還能立下不少功勞,說不定到時候除了正妻還能有錢討個小老婆,把這些年的時間追回來。
「皇太極老謀深算,我們一定要多派偵騎,絕對不能讓建奴偷渡成功。」說著話黃石就重重地一拳擂在地圖上。
毛文龍微微點了點頭,他根據他多年的軍務分析了起來:「建奴銳騎直撲旅順,攻破旅順后肯定要奸淫擄掠一番,沒有個四、五天恐怕不會北返,被黃石抓住戰機解救了南關,嗯,這樣就合理多了,憑兩個營的實力,確實無法和建奴三個旗交鋒……不過,那正藍旗的大旗和莽爾古泰的金盔呢?這又是怎麼回事?」
※※※
一時間皇太極沒有想明白原因,也沒有想出來如何利用這點牟利,他身後的白甲兵默默地護衛著他,一言不發。
「我是馬隊千總,暫時被當作親兵隊使用,嗯,就是這樣。」洪安通最後保出了自己個官階,內衛隊表面上看就是一個馬隊,所以他這麼說也不算撒謊。
……
「嗯,不錯。」毛文龍看到遼南局面穩定心情也很好,雖然明軍損失不小,又折了張盤這樣的心腹愛將,還讓后金軍把旅順周圍打殘了,但至少不是遼南全面崩潰,毛文龍受到的彈劾也就不會太猛烈,他想到這裏又讚歎了一句:「黃石真是猛將,不枉我當年把他留下。」
毛文龍無力地揮揮手讓陳繼盛站直腰,他皺眉思索一番,冷冷地問道:「那麼,黃石擊潰的應該是金州和南關之間的建奴後衛,這後衛我估計大約有千余上下的戰兵和幾千押送輜重的無甲輔兵,斬首九百具也差不多,你覺得是不是這樣?」
傳令兵才離開了不久,陳繼盛就風風火火地趕來了,毛文龍把黃石的大捷奏報丟給他看。等自己的首席智囊看完以後,毛文龍就又說起了自己調三個營去遼南的計劃,這個時候毛文龍也冷靜下來了些,只是他的口氣里仍然充滿希望:「繼盛你覺得如何?」
黃石並不為自己的畏懼心理而感到羞愧,他覺得這是穿越者的正常反應,如果自己穿越到了漢末,儘管黃石知道漢朝的人營養不如自己,骨骼鈣化也不如自己,但是萬一遇上呂布來單條,哪怕他只有一米六,黃石還是會撥馬就走。
「怎麼可能有肉吃?」那個使者反問了一句,其他幾個東江士兵也都哼哼唧唧發出一片抱怨,不過他們現在正忙著往嘴裏塞肉食,所以也騰不出嘴說話,一切都交給他們的頭子代勞了:「你們外鎮還好,我們本部什麼都沒有了,毛帥養了五千多孤兒,整個東江現在有十八將士和十萬多女人、孩子要吃飯。一年才給一萬兵的軍餉,還要買鐵造武器,能有肉吃才怪呢。」
皇太極這個提議讓莽古爾泰愣了一下:「你不是說要留他一條命么?」
那個年輕人出去的時候,莽爾古泰的眼睛一直盯在他背上,等那個正白旗的巴喇牙離開后才好奇的問道:「這麼一個小孩子,也就是剛入旗吧。」
「無論如何,既然黃石有這樣的胸懷,我們就不能放張盤迴去了,不然只是讓他如虎添翼。」
幾個士兵圍坐在桌子旁紛紛做起了白日夢,過了好半天他們才從好夢中驚醒,那個東江使者這才仔細地打量了洪安通身上的鎧甲,又盯著他的佩刀看了半天:「你是軍官還是黃大人的親兵?」
「勇武過人。」皇太極一笑岔開了話題:「即使立刻殺馬,我們的軍糧也還是只能支持十五天而已。」
「我本想把張盤放回去,我本以為黃石會并吞張盤的部眾,所以想看看他們會不會內訌一把。」皇太極講了講他打聽來的消息,黃石不但沒有并吞選鋒營還給他們補充滿了兵力,據金州的細作彙報,黃石還發給了選鋒營很多裝備。
旁邊的陳繼盛靜悄悄地等著毛文龍說完,他一直確認毛文龍沒有什麼話還要說了才開始潑冷水:「大帥,末將認為抽調兵力去遼南徒勞無益,反而會動搖我們在遼東的防線。」
「繼盛你這是老成之言。」毛文龍坐下開始寫奏章,不過他寫著寫著就又高興起來:「無論如何,這還是好消息啊。」
說道這裏毛文龍呵呵笑著一拍手掌,只要殲滅后金三個旗,自己差不多就能賜爵了。而且如果能殲滅這三個旗的話,后金軍必然元氣大傷,還在遼南開出了一個天大的口子,恐怕努爾哈赤的兵力維持整個戰線都不夠了,這樣它們被明軍剿滅也就指日可待。毛文龍此時腦海中閃動著「封侯」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越想越是得意,胸中的血都隨之沸騰了。
黃石接過書函正要打開,就看見洪安通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等他附在黃石耳邊說完后,黃石也是臉色大變。黃石雖然決心給建奴大放血,也覺得最好能把皇太極留下,但他還在考慮是不是要掌握好這個放血的度,免得建奴失血而死。但現在……
「我知道。」黃石不耐煩地揮了下手:「知道,知道,但真正危險的敵人是皇太極……」
果然有歧義,剛才洪安通說話的聲音太小了,現在他大聲回話:「不是要來,而是孫大人的船已經到了金州碼頭了,現在孫大人可能已經下船了。」
這個白甲兵是費英東九弟的兒子,皇太極從著他顯赫的大伯也要提拔他,不過這點心思他當然不會和莽爾古泰明說,皇太極衝著那個年輕的士兵微笑道:「走吧,鰲拜。」
鑲紅旗 主旗貝勒代善 固山額真湯古岱 牛錄數二十六
「不然。」毛文龍把奏報從陳繼盛手裡一把扯了過來,俯下身找出了關鍵的幾句話,然後點著它們讓陳繼盛看:「黃石說建奴正藍、正白、正紅三旗的披甲兵已經被打散了,這樣建奴根本就逃不掉了。建奴人口稀少,肯定是捨不得扔下無甲兵逃跑的。」
博爾晉蝦的建議讓皇太極和莽爾古泰猶豫了片刻,不過還是一起搖了搖頭,莽爾古泰苦笑著嘆了口氣:「女人都分給士兵了,現在怎好要回來。」
一邊的皇太極補充說:「如果士兵奔波千里無所得,只怕眾人心裏有怨。」
「把張盤殺了,立刻就動手吧。」
「今年剛入的旗。」
「我也比你們大不了幾歲。」洪安通連忙起身客套一番。
正白旗 主旗貝勒皇太極 固山額真何和里 牛錄數十八,旗主直轄二百五十甲兵
皇太極對這個命令舉雙手贊成,他們自從得知從旅順搶來的船都被明軍燒了后,就知道等待援軍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他對身邊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正白旗奴才下令:「除了運送傷兵的馬匹,一律殺掉。」
「要不把破旅順得來的漢女都殺了吧?」說話的是博爾晉蝦,他總算也逃來南關了。
「因為你認為那個黃石是個書生么?」莽古爾泰惡聲惡氣地挖苦了一句,然後問道:「那前幾天你為什麼不殺?」
「大家都是苦命人啊。」那個使者嘆息一聲就不再說話了,等又塞了兩塊肉下肚后,他自我感覺是吃飽了,遐想了一會兒后使者搖著頭憧憬起來:「毛帥說過,等收復遼東會用田土補償我們的欠餉的。」
博爾晉蝦本來也不堅決,他聽了話也就不再堅持了。
「洪千總,標下許雲亭。」那個東江使者也報出了家門,剛才忙著吃飯一直也沒有說。
天啟五年二月十日,金州,參將行營
……
看到毛文龍露出沉思的表情又捏起奏報開始看,陳繼盛又湊近了兩步,貼著毛文龍小聲嘀咕起來:「大帥,這可是建奴三個旗啊,黃參將再能斂財,再剋扣軍餉,他能訓練多少家丁出來?兩、三百差不多到頭了吧?」
金州參將行營
「大人,長生島急報。」
正紅旗 主旗貝勒代善 固山額真博爾晉蝦 牛錄數二十六
這話說得十分肯定,陳繼盛的語氣和表情也非常嚴肅,等毛文龍收斂笑容凝神看過來以後,陳繼盛咳嗽了一聲,把軍營里的親兵都轟了出去才拱手說道:「大帥,並非是末將在背後說同僚壞話,但是這個戰報實在不可信。」
「原來是千總大人,失敬失敬。」東江使者和幾個同行士兵連忙起來行禮,他們一直以為洪安通是個沒有品級的親兵呢。
最後陳繼盛還給毛文龍分析了一下金州這些天的戰況進展:「建奴精銳從旅順北返,黃參將只能堅守金州,而建奴師老無功自然也就退兵了。末將以為再過幾天黃參將的下一份奏報就會來到,建奴肯定已經退走了,就算建奴現在沒退,等大帥領軍去金州建奴也可以走。就算建奴不走,以五個營和三個旗打我們也沒有多少勝算,這裏面可是有七、八百裝備精良的白甲兵啊。所以末將以為,冒著遼東戰線崩潰的風險抽調三個營去遼南,並非上策,敢請大帥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