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第十卷 橫掃千軍如卷席

第一節 形勢

第十卷 橫掃千軍如卷席

第一節 形勢

「不是傳言,我親耳聽見的。」耿仲明側頭指著自己的耳朵,衝著孔有德大叫道:「就是用這個耳朵,離著不到十米,聽見孫部堂說要保舉黃石他為提督遼西軍務總兵官。」
「沒看見,不過肯定是大勝……」
耿仲明沉默了很久,輕聲問道:「是不是陳副將擔心……」
東江軍和后金軍的戰線僵持在大奠堡已經有不少時候了,東江右協指揮官陳繼盛副將本來一直是主張穩健的,所以近一年來明軍和后金軍的交戰並不多。可是最近東江右協的官兵里流傳著對陳繼盛很不妙的流言,不少人都偷偷摸摸地私下議論陳副將的眼力,據說正是因為陳繼盛的阻止東江本部和友協的兵力才沒有向遼南投入,結果讓建奴從東江名將黃石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建立了教導隊以後,黃石手邊的工作一下子就變得更忙碌了,長生島修築了一個更大的課堂,這一百六十多個教官黃石每天都要給他們上文化課。這文化課的初級課程是「漢語拼音」,所有的拉丁字母都被黃石說成是從鬼佬鄧肯那裡抄來的。這個時代的英語和後世的英語差別很大,此時的英語還保存了幾種格和類似法文的音標符——雖然這導致黃石的二貓腳英語徹底無用了,但好處就是漢語拼音的所有東西都是現成的,不必擔心別人奇怪自己是從什麼地方鼓搗來的。
「南關之戰到底如何?」孔有德在接風宴上急不可待地問起耿仲明。
孔有德伸手把桌面上的碗和碟子擺了擺,他指著酒碗說:「這是我的黃兄弟,有傳言說遼東經略孫大人要保舉他為提督……」
這樣,黃石就不清楚他知道的歷史還能剩下多少了。
「那就對了。」孔有德把碗扣碟子上,跟著指著碟子說,「這個是義父,只要黃兄弟不走,義父肯定總是要大他一圈,如果朝廷堅持任命黃兄弟為提督,那義父就是武經略。所以黃兄弟明言不走,義父高興著呢。就算要走,我估計義父也不放……但陳副將怎麼辦?他本來一直是東江鎮當之無愧地第二人,義父的親兵隊長出身,三年前我和黃兄弟來東江的時候,我們在陳副將面前算個屁啊。」
聽過了講解以後,黃石立刻追問道:「這兵器什麼時候能裝備部隊?」
不過這個感慨也就是一閃念間,黃石目前最主要的行政工作就是修風車和修水庫。南關之戰後依靠吞併精壯,長生島現在已經有了男丁兩萬人,當然女丁還是只有五千人那麼點。這次黃石吸取上次被牽制的教訓,決意把新的水庫修西島。
孔有德聽完只是微微一笑:「這次去遼南,你們兄弟倆是發大財了。」
孫承宗許諾的物資也正在流入長生島,大量的糧食是眼下最急迫的物資,遼東經略一口氣送來了五萬石,據孫大人說幾個月內還會有五萬石被送來長生島。黃石明白無論遼南的局面如何紅火,明廷的戰略重心都不可以過分向遼南或遼東傾斜,畢竟遼西拱衛山海、京畿,朝廷也一直覺得萬一后金直趨北京,那遼南、遼東的軍隊根本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有一百套刀盾是要孝敬哥哥的。」耿仲明一直覺得能在黃石那裡撈這麼多,肯定是和孔有德的面子分不開的,他說完以後孔有德也不推辭就同意收下了。
自從穿越以來,黃石一直依靠對歷史的先知先覺為自己謀求利益,但他依靠這個能力獲得的越多,他對歷史的干擾就越大。天啟元年以來,后金軍對廣寧和遼南的兩次大規模戰略進攻都被黃石攪了局,第一次后金軍所得與黃石前世相比可以稱得上是極為有限,而這次對遼南的大攻勢根本就是得不償失。
鮑九孫正在對黃石做單獨的面對面報告,他介紹了幾次戰役后,長生島軍工部門對長槍和火銃的不少改進建議,比如槍刃問題。
耿仲明始終沒有打斷他弟弟的發言,最後還點頭表示認可。
說到底耿仲明和孔有德都是外來的武將,本來認毛文龍為乾爹就是為了擠入嫡系行列,但現在眼看張盤隕落,陳繼盛式微,張攀等親兵出身的嫡系將領也都幫不上什麼忙,反倒是黃石這個外系出身的武將隱隱要成為毛文龍的繼承人了,耿仲明心思也活絡起來:「永詩哥哥,我有個思量。」他沖孔有德招了招手:「你附耳過來。」
救火和磐石兩個營已經佔去了四千五百人力,黃石計劃里還要組建的輜重單位等等,這樣兩個營還需要補充五千人力以上。把長生島一半的男人都脫產去訓練實在太誇張了,黃石眼下只好暫編了一千多人的輜重部隊,工兵部隊也先不組建。為了最大限度地榨取半島的人力資源,黃石還把五百多女人編入了軍隊作醫療兵,眼下這些女兵中的新兵交給一個叫胡青白的跌打醫生培訓,這廝醫德很差,一貫騙吃騙喝騙財,但是既然充軍來了長生島,黃石就不怕扭不過他的醫德來。
「兄弟聽說……」耿仲明先是趕走了外人,然後又壓低了嗓音問道:「義父大發雷霆了?」
說著鮑九孫就替黃石翻了一頁,露出下面的另一張圖紙:「或者在槍刃后加上至少一尺的套管,這樣應該也可以保護槍桿了。」
孔有德聞言又是一聲長嘆:「陳副將他自然心情很不好,聽說義父原諒他了,還又把他勉勵了一番,但某看得出來,陳副將心裏是不痛快到家了。自打陳副將來到寬甸,就日日夜夜操練士卒備戰,以往陳副將的脾氣那算是很好的了,但眼下這才幾天啊,就有不少將領倒霉了。我們本部來的人也都全著陳副將走,都生怕觸了他的霉頭。」
「永詩哥哥,你和黃副將的關係怎麼沒有告訴過我大哥啊?」耿叔明又是羡慕又是不滿地再次開口,他還興奮地告訴孔有德:「這次黃副將給了我們二百鎧甲和三百套刀盾,現在營里不要說親兵和家丁了,就是那些小頭目也都不用竹槍木棍了。」
眼下遼南東江左協的主力——也就是黃石的直轄部隊還蹲在長生島,選鋒營則停留在金州,黃石的參謀部向黃石反覆保證:南關之戰足以讓建奴頭腦清醒過來,從此以後他們不拿下金州就絕不會敢再次深入旅順腹地。
「現在陳副將怎麼樣了?」耿仲明和孔有德雖然都是毛文龍直屬,但他們既然被派到寬甸協助東江右協作戰,那他對陳繼盛的心情自然也是非常關心。
「能不擔心么?」孔有德截口打斷了耿仲明的話,眼下黃石光芒四射,不要說東江一鎮,就是遼西、薊東、薊西和山東的各個軍鎮都被黃石的威風刺得睜不開眼來。托黃石的福,現在毛文龍和山東文官集團爭吵的時候嗓門也越來越大,山東文官的底氣也越來越不足。
這樣在蘇州等地,大明的百姓自發地興起了抵制天啟銅錢運動,這次的抵制風潮長達八個月之久,讓南直隸東林黨焦頭爛額。到天啟五年的時候,魏忠賢乘廣寧慘敗案大勝之餘威,悍然發動了鑄錢案戰役。這起案件的曝光比上次的廣寧案更讓大明有限公司董事長朱由校感到震驚和憤怒,他憤怒的不僅僅是大面積的抵制銅錢運動——這當然嚴重影響大明有限公司的信譽和收入;更重要的是,東林黨一直向朱董報告說:天啟元年以來,每年的鑄幣收入——也就是所謂的錢息只有可憐巴巴的幾萬兩而已。
翻到最後一張圖紙的時候,黃石看得愣了好半天,一邊的鮑九孫得意洋洋地享用了一番長官的驚訝,才對著還在愣神的黃石出聲說道:「大人明鑒,這是長生島軍工司計劃製造的新式兵器,卑職敢為大人講解一下……」
兩個人邊討論邊做決定,最後黃石點著頭許可了大部分的改進,這些改進將會進行試工,消耗的工時和改進后的效果都會被記錄下來,作為最後定策的依據。
這次閹黨找到的題目是「損公肥私」案。大明自弘治朝以來,所有的銅製錢都規定為銅七鉛四,銅幣當重一錢。萬曆朝改定為銅六鉛四,每枚銅幣重一錢二分。泰昌、天啟兩朝的銅幣也沿用萬曆朝的規矩,這種銅六鉛四的正規銅錢也是長生島偽幣的模仿對象,不過長生島的柳清揚督司鑄出來來的銅錢是銅四鉛六,重一錢三分。
泰昌、天啟兩朝以來,東林黨把持了南京鑄幣司,從此以後生產的銅錢就一代不如一代,到天啟二年,南京鑄造的銅錢已經下降到了銅三鉛七,重八分——也就是說比黃石和柳清楊的假錢質量還要差。到天啟三年,南京新出爐的一批銅錢竟然已經已經是銅一鉛九,重量也破天荒地降低到了四分一枚。
長生島的炮兵也還在緊鑼密鼓地操練著,在范樂由的建議下,一些嶄新的測量工具也被木匠製造出來了。這些工具讓黃石感覺很新鮮,事實證明也蠻好用的,據范樂由說這些工具在歐洲已經出現了一段時間了。這讓黃石對鄧肯的「炮兵軍官」身份產生了些懷疑,一個「合格」的炮兵軍官怎麼會忘記他總是握在手裡的測距工具呢?聯想到鄧肯這廝在歐洲混不下去才跑來中國討生活,黃石心裏的疑雲就更重了。
「下個月應該就可以開始測試了,一切順利的話六個月以內可以裝備部隊。」
「是啊。」孔有德長嘆了口氣,確認南關之戰的準確過程后,毛文龍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你知道的,義父向來對陳副將言聽計從,從來沒有紅過臉。但這次……義父把陳繼盛痛罵了一頓!還連著幾天不肯見他。」
軍工單位提供的一份圖紙上,一尺五的槍刃被加長到了二尺五,黃石看圖紙的時候,鮑九孫就按照長生島一般的習慣,自顧自地拖了個板凳坐下然後開始發言:「雖然我軍的槍刃長度遠遠超過一般的長槍,但南關一戰還是有不少長槍被建奴削斷了。所以卑職建議把槍刃再次加長。」
「很好,我會和楊游擊說,全力支持這種兵器的製造和測試,但是……」黃石用最嚴肅的語氣告誡鮑九孫:「這個兵器絕不能被外人知道,所有的製造和測試都轉去中島進行。」
這次的鬥爭讓大明公司的朱董徹底看清了東林黨和閹黨的鬥爭實質,雖然這不過是傳統的黨爭狗咬狗而已,但魏忠賢至少還是他朱由校養的家狗,而東林黨那幫子人分明就是群搶食的野狗。天啟天子的策略也由此改變,他漸漸不再採用手段來保持黨爭的平衡局面,而是不斷地向魏忠賢的閹黨傾斜,縱容、甚至鼓勵魏忠賢一夥兒去整東林黨——皇帝這麼行事毫無疑問是非常錯誤的。
但現在對后金方面來說,遼南的局勢變得非常嚴峻,原本歷史上抽調走的兩紅旗現在不但不能抽走,而且還無法獨立面對遼南明軍的軍事壓力。遼東明軍在南關大捷的刺激下也積極準備進攻,鑲藍旗雖然是個超級大旗,但負擔也一日重過一日。最後根據遼東經略府的塘報來看,本應在天啟五年二月底結束的遼北戰爭現在也還在持續,原本二月就該去增援科爾沁蒙古的正白旗這段時間來一直被包圍在南關,而且努爾哈赤為了救人還從遼北抽調了鑲黃旗南下。
耿仲明還沒有說完話,坐在一邊的耿叔明就叫了起來:「永詩哥哥,南關是沒有看見,但金州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足足有六旗啊,老奴都來了。那逃出去的三個旗,穿的都是破破爛爛的,見了老奴后那些建奴一個個眼淚橫流,就跟再世為人那麼高興啊。」
天啟五年三月底,魏忠賢再次掀起大獄,這讓黃石的經濟利益受到了不小的損失,本來閹黨的魏主席覺得投資長生島是件不錯的買賣也答應了追加投入,但黨爭一起魏公公就把這件事情拋去九霄雲外了。
這起糾紛給黃石的個人感覺是,東林黨已經忘記了最初的宗旨,他們也都忘記了寫在東林書院上的那副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憂人。」
在黃石的記憶里,數個月後努爾哈赤就要去遼西搶劫了,這次搶劫行為會引發著名的寧遠大戰。但在黃石的前世,努爾哈赤敢去遼西作案的前提有三:第一,遼東的東江本部和右協在天啟四年遭到了慘重損失,努爾哈赤認為毛文龍沒有力量進攻了;第二,遼南本來被后金軍徹底打殘了,原本歷史上接任旅順的張攀也從來沒有指揮過大戰,他是靠三年來勤勤懇懇地轉運物資、人員積功而來的地位。第三,就是天啟五年的遼北戰役以皇太極大獲全勝告終,林丹汗遠遁入草原導致后金北方沒有什麼壓力了。
進入三月以後本來應該是農忙期了,但黃石這次連種玉米的心情都沒有了,在他的堅持下所有的剩餘人力都投入到了西島去修水庫,一個月下來兩個高低搭配的小水庫已經顯出了雛形。范樂由一直在水庫之間測量位置,黃石的計劃是用三到四個月完成這兩個小水庫,然後修建四個風車抬水。這樣就可以利用風車和水庫把風能儲蓄起來,以供應水車的日常運轉所需。
天啟五年四月初,寬甸
當然,鄧肯的炮鑄得還是不錯的,這說明他和炮兵還是有不少關係的,黃石甚至覺得鄧肯鑄炮的水平比他操練炮兵的水平要高多了。不過黃石已經打算把這些疑問永遠埋在心底了,無論鄧肯過去是不是合格的炮兵軍官,他在南關一戰表現出來的勇氣、榮譽感和職業自豪感已經為他贏得了黃石的認可。新的大炮現在是沒得鑄了,此時黑島艦隊長領著那些海船正行駛去日本的路上,希望這次能有不錯的收穫。
張攀正在修築旅順堡,不過進度非常慢,現在旅順那裡既沒有人力也沒有財力。黃石本來還思考過是不是要在南關修築一個城堡,比如威力巨大的棱堡什麼的。但楊致遠他們做好了預算以後,被嚇了一條的黃石立刻拋棄了這個念頭,一個土石結構的中型棱堡需要白銀五十萬兩和大批人力。遼南不是遼西,這裏可沒有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修烏龜殼,最後黃石讓金州的選鋒營在周圍修些木製的烽火台了事,為此黃石只撥給了金州兩千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