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十六節 互動
黃石回島后就看見了賀定遠在碼頭迎接他，後者見到黃石就是一個大禮：「末將損兵上百，請大人責罰？」
黃石仔細地翻動著手裡的資料，偶爾還會向身邊的參謀軍官提出疑問，金求德則坐在他的另一側下手看報告，兩個人的表情都非常嚴肅。
下面朗朗讀完捷報，天啟哈哈笑道：「覺華此地真是藏龍卧虎啊，原來有朕的這麼多猛將，哈哈，聽起來好像都和黃將軍差不多嘛。」
不料趙引弓竟然苦笑了一下：「黃將軍說笑了，我寧可辭官不作。」
天啟六年正月十一日，長生島
因為黃石下令把蓋州的軍糧調回來大部，所以賀定遠的軍糧不夠全師出動，最後他只帶了磐石營和差不多的輔兵出發進攻蓋州。看到明軍一口氣來了五千人，蓋州的后金軍自然是能逃多快有多快，兵不血刃奪取蓋州后，意猶未盡的賀定遠就派人向北偵查。
「回萬歲爺話，還不是黃石那事么？袁大人蔘自己言辭無狀，致使文武不和。」
如果救回來的女兒已經生下了孩子，這種時候受害者的家屬自然心裏有火，長生島的牧師們也會去進行勸說工作。但不少家屬就此堅決不肯相認，還有不少人打算把小孩溺死，這個要求雖然符合這個時代的道德，但也有不少母親不願意殺死孩子，結果鬧出過不少悲劇。
黃石立刻就拿起筆寫下了一封信，用蠟封好信口后，黃石把它交給了一個參謀軍官：「從教導隊派幾個人帶五十火銃去覺華，把這封信和火銃都交給姚與賢參將，請他配合讓我們試用下他手下的十八磅銅炮，然後把數據記錄回來。」
「這又不是袁大人逼他叩拜的，吾猜袁大人都不知道他把尚方寶劍隨身帶著。」天啟又嘟噥了幾句，終於把奏章放到了一邊，疑惑地看著魏忠賢道：「黃將軍不是這麼荒唐的人啊，此必事出有因。」
賀定遠滿臉羞慚：「大人明見，末將是貪功了。」
磐石營回到長生島后，留守的參謀軍官就對海州之戰進行了反覆的核實，他們為了收集數據幾乎詢問過了參戰的每一個人。這是長生軍第一次在交戰中遇到敵方的火炮，所以長生島從上到下都非常重視，磐石營的官兵也都非常配合。
「趙大人，掃平建奴后，令大妹、二妹如果尚在人世……嘿嘿，固是幸事，但趙大人有沒有想過，她們倆不是孤身回來怎麼
「遵命，大人。」
天啟訝然問道：「自參？袁大人蔘自己什麼？」
天啟大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又開心地笑了兩聲道：「嗯，你說的不錯，這捷報發給內閣去議了么？」
「嗯，你說的不錯。」天啟眉毛又皺了起來，他苦苦思索了一番，覺得自己把握不太好這個度，就直接給魏忠賢下令道：「你看著辦吧，給吾把事情辦得好一點兒。」
看了沒有幾行，天啟緊皺著的眉頭就舒展開了，還常常地吁了一口氣：「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還好。」
前程對趙引弓來說確實很重要，他養活母親，讓弟弟能夠念書，都還要指望這份工作。偷看了黃石臉色兩眼，趙引弓咬了咬牙，低聲下氣地說道：「黃將軍，這份功名對小官本來極其重要，所以上次下官才求將軍援手。」
黃石心中一動，眉毛也微微挑了一下，他四顧周圍無人，就輕聲問道：「趙大人的家事還沒有解決么？」
「萬歲爺明見萬里，這裡有長生島監軍吳穆的密報。」魏忠賢說完話，就有一個小太監把另一份奏章呈了上來，天啟一把從盤子里把吳穆的密報抓了起來，猛地一把扯開就開了起來。
「嗯，袁大人沒錯，只是觸了黃石的隱痛而已；黃石一時氣憤，就上了這麼一個荒唐的彈劾，他也沒錯。」天啟隨手把吳穆的密奏扔回了盤子里，臉上的表情已經輕鬆起來了：「這奏章就留中吧，不用發給內閣去議了。」
趙引弓在肚子里嘀咕道：「這怎麼解決？現在臨時找證人來不及了，如果全是偽造的，世上也沒有不透風的牆，被御史查出來就不是一個閨門不肅的問題了。你上次鬧得那麼厲害，知道的人不少，只要你點頭，那御史還真沒地方查去。」
「雖然沒有斬首，但我說是功就是功。」這次捷報里黃石只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就是為了統籌全局后再替手下分功用的，這次他一共有七百六十具首級，翻番就是一千五百多具，足夠他的手下們慢慢分了：「先回老營，然後慢慢說海州的事情吧。」
「萬歲爺容稟，以老奴之愚見，袁崇煥只是感慨于遼餉靡費，所以在閑聊的時候扯了兩句。只是東江鎮和遼鎮不同，東江總兵官毛文龍全族有三百口死於建奴之手，只有大兒子在京師得以倖免；副
「好，袁崇煥運籌得當，覺華、寧遠兩戰皆勝，可見是個帥才，覺華那個趙……」天啟說到一半就打住了，他覺得名字就在嘴邊可一下子怎麼也想不起來。
見趙引弓沒有說話，黃石又嘆了口氣，聽他剛才的說法似乎是寧願倆妹妹能活下來，這倒有點出乎黃石的意外，不過也因此對他多了些尊重。
長生島軍工司的力量很薄弱，而要開發的項目實在太多了，很久以來炮兵方面一直沒有壓力所以也沒有什麼投入。黃石默默地思考了一下，看來需要和鮑九孫商量一下了，看是不是能開始生產九磅和十二磅鐵炮了。
「遵旨。萬歲爺，不過老奴以為文武不和，確實於國家不利，現在袁崇煥頗識大體自然無礙，但老奴覺得也還是溫言嘉獎一番為好，至於黃石那邊，是不是也要安撫一番為上呢？」
「回萬歲爺話，已經發去了。」
皇帝皺著眉頭把黃石的奏章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忍不住向身邊的魏忠賢問道：「黃將軍的這份彈劾，怎麼這麼荒唐呢？」
如果趙引弓倆妹妹能回來，雖然肯定不能嫁得有多麼好，但找個人家託付終身還是沒有太大的問題。這種情況下孩子就只能留在舅舅家裡了，以後他們長大后的成家立業問題，自然也只好由舅舅代勞了。
「大人過獎了，那蓋州只有五十建奴，末將還沒到城邊就逃散一空，哪裡有絲毫的功勞可言？」
趙引弓和黃石對視了一會兒，氣勢也漸漸消了下去，頭也低了下去，黃石還不依不饒地打起了預防針：「趙大人，自從建奴倡亂以來，遼民中這種慘事舉不勝舉。末將知道趙大人此時心中牽挂，希望她們能平安回來。但趙大人有沒有想過，她們總還是要嫁到別人家去的，但如果真有了孩子，那卻一定會留在趙大人家裡，你肯撫養他們么？」
吃過午飯後，長生島的軍隊就基本完成了上船工作，黃石看見炮兵也已經都上了小船，知道自己也快該離開了，他衝著趙引弓抱了一下拳：「趙大人，後會有期。」
「傷亡多少，交戰了多久？」
「大人明見。」金求德和賀定遠異口同聲地表示了贊同，這次攻擊海州磐石營陣亡一百一十六人，其中有不少軍
趙引弓微笑著回了個禮：「後會有期。」
跟著他聲音又是一轉：「萬歲爺，袁崇煥上表自參，走的通政司，已經發了一份去內閣了，內閣現在正在議。」
……
停頓了一下后，趙引弓又說道：「曾經有人勸下官給舍妹報個殉節，一了百了。只是以下官愚見，黃將軍掃平遼東也要不了幾年了，到時候舍妹如果還在人世，那下官不能相認，她也就無家可歸了，所以……所以……」
黃石的話先是讓趙引弓愣了一下，等他明白過來后就滿臉通紅，怒氣沖沖地望著黃石，似乎有上前廝打一番的架勢。黃石也毫不畏懼地和他對望，雖然他知道這個話說出來很討打，但他身為遼東邊將多年，這種事情見識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天啟六年正月四日，覺華
「唉呀，真是麻煩。」天啟伸手撓了撓頭，沉吟了一會兒也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就又問道：「內閣怎麼說？」
雖然努爾哈赤把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回海州，但經過李雲睿分析，海州城內的守軍其實也很有限，戰兵絕不超過一千，可能只有五百之數。聽到這個數據后賀定遠就拍板攻擊海州，出動了整個磐石營。
魏忠賢趕快小聲提醒道：「趙引弓。」
趙引弓一個深躬就鞠到了地上：「多謝黃將軍仗義援手。」
趙引弓聽黃石有應允之意，心中自然是大喜，他還以為黃石擔心名聲會受到影響，就忙不迭地保證說：「黃將軍明鑒，下官一定收口如瓶，絕不透露出一絲一毫的消息。」
「……現有的三磅炮射程太短，遠在我軍有效射程外就會受到攻擊，所以沒有進行嘗試；六磅炮勉強可以對射，但也要炮手冒著對方火力推行幾十米才能進入射程，幸好距離遠對方打得不準，不過在極限距離上我們打得也不準，所以完全無法壓制城頭活力……」
「留中，留中，還自辯、責問什麼啊？」天啟一聽就不耐煩了，他語氣急促地說道：「統統留中。」
黃石回來后的當天，趙引弓就來找過他，但黃石拒絕再多說什麼，二十表示要立刻離開。見他態度堅決，趙引弓也就沒有再多費唇舌。
「遵旨。」
魏忠賢在一邊陪笑道：「萬
黃石聞言哈哈笑了起來，有力拍了拍賀定遠的肩膀道：「賀兄弟何罪之有？既然能去進攻海州，那蓋州自然已在我軍手中，賀兄弟這不是大功一件嗎？」
趙引弓吞吞吐吐地說不下去了，但黃石也已經明白了他懇求之意，他思考了片刻，突然說道：「趙大人，能冒昧地問一件事情么？」
魏忠賢拉長喊了聲：「遵旨。」
「十八磅銅炮。」黃石輕聲念出了這個名字，同時把報告平放到了桌子上：「這應該是關寧軍車炮營的裝備，工部根據紅夷大炮仿製的。」
以前趙引弓本沒有多想，但現在他也知道黃石說的是實話，歪著頭沉思了片刻后，趙引弓哀嘆了一聲：「如果真是我妹妹的骨肉，那我也只好養活他們。」
「回萬歲爺，內閣莫名其妙，擬票要袁崇煥自辯，併發文責問黃石事情來由。」
「賀游擊請起。」黃石急忙把賀定遠扶了起來，他略一思索，想起來趙慢熊曾說蓋州只有守軍五十人，憑藉五十人想來也不可能讓長生島損失一百人：「賀兄弟可是去進攻海州了？」
臨到了離開，黃石想到這段日子的合作，就又多恭維了一句：「趙大人此次居功甚偉，朝廷必有重賞，我就提前恭賀趙大人了。」
「遵旨。」魏忠賢彎腰應承道，跟著一抖袖子，就有人上來把兩份奏摺都收了起來，拿到皇宮的檔案館里去了。
當時毛文龍已經攻到瀋陽城下，李雲睿客串了一把參謀長，認定后金大軍肯定會先瀋陽后海州，磐石營不必太擔心遇到大股敵軍。賀定遠對李雲睿的這個判斷很贊同，不過楊致遠告訴他們剩下的軍糧不多了，如果向繼續北上最好嘗試攻擊海州，看能不能奪取后金軍的儲備。
「……黃石斬首七百六十級，姚與賢斬首四百一十一級，金冠斬首三百八十五級，胡一寧斬首三百六十六級，張國青斬首二百級……滿桂斬首一百二十級，祖大壽斬首八十級、趙率教斬首五十級……」
「倒不是這個問題。」黃石倒是放心他不會出去胡說，因為這件事情傳出去恐怕對他趙引弓來說也不是什麼好聽的事情。黃石猶豫了一下，他之所以有些心軟，還是
「嗯，不錯，朕料定他也是可造的人才，先讓內閣去議吧，他們議完賞后你別著急批紅，先拿來給朕瞧瞧，朕怕他們小氣賞得不夠。」
「很多火炮啊，試探攻擊的兩個城樓都是不少於二十門大炮，而且並未觀察到大炮炸膛現象，說明這些火炮都是由經過訓練的炮手在操縱。」兩次試探攻擊時間都不長，但每次都付出了超過五十人傷亡的代價，黃石冷笑著搖了搖頭：「我們看來是遇上新附的漢軍了。」
天啟六年正月二十一日，京師
轉天，魏忠賢又跑來跟天啟啰嗦：「萬歲爺，遼東的捷報到了。」
長生島的軍隊源源不斷地進行著登船工作，覺華的軍戶也幫著把淡水等物資送上碼頭。自從三天氣黃石宣布要離開后，趙引弓就指揮覺華島的人鑿開了碼頭，今天黃石登船工作他也極其配合，這讓警惕的黃石也漸漸放鬆下來。
黃石一邊讀一邊搖頭，整篇報告對現有火炮的攻城能力非常不樂觀，而對敵方火炮的威力則有很高的評價，「……建奴在海州南門和西門各部署了一門威力極其強大的火炮，從七百米外開始，該炮就一刻不停地轟擊我軍在城外的步兵列隊，三天內被擊中者無一存活，造成了我軍十七人陣亡……我軍在戰場上撿到了該炮的幾枚炮彈，經教導隊測試，似乎是十八磅炮炮彈……」
「既然這樣……」黃石相信趙引弓說的是真話，因為如果他只是為了保住功名的話，那完全可以不管妹妹死活先報一個殉節，然後就死不相認好了：「好吧，如果御史要彈劾趙大人，趙大人自辯狀里可以讓禮部來問我，我會給趙大人作證的。」
……
在這份奏章里，黃石彈劾袁崇煥妄自尊大，坦然受了他的叩拜，也沒有回禮等等。魏忠賢聽到皇帝發問，連忙點頭哈腰地輕聲贊同道：「萬歲爺高見，確實太荒唐了。」
聽到黃石的問題后，一個陪同的長生島參謀軍官就拿出了全套的資料：「大人，這裡有詳細的報告。」
說到這裏賀定遠在桌面上用力一拍，氣恨交加地說道：「原先本也發現海州有建奴很多大炮，但末將以為那些都是建奴的繳獲，只有大炮沒有炮手的，但沒想到城內還真有不少炮手，他們在城樓居高臨下和我軍對射，給部隊造成了很大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