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五十四節 狂瀾(上)

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五十四節 狂瀾(上)

魏忠賢看了看李朝欽一臉的惶急,低下頭把腳放到了洗腳盆里,跟著就發出了一聲滿意的嘆息聲,他閉目養神片刻才緩緩地說道:「念吧。」
天啟七年十二月初六,魏忠賢在阜城上弔自盡,被從人草草埋葬,后在東林黨的要求下,天子下令把魏忠賢的屍體再挖出來,以謀逆罪剮三千刀,並斬首示眾。
「魏公公!」
然後是絲絹稅,萬曆認為如果商人販絲織綢一定能賺錢,所以他收工商稅,東林君子認為這叫「天子與小民爭利」,是招來天災的原因之一,這次的免稅計劃自然也要把它廢除,崇禎對此表示贊同。
因此張鶴鳴提出了一個「以夷制夷」的全盤計劃。
還有布稅,如同唐宋時期一樣,明朝本來也規定了百姓和各級官員可以使用的衣服色彩,比如明黃本來就是皇帝的顏色,大紅則是高官能穿戴的衣服。等要錢不要臉的萬曆天子親政后,他為了多收稅就放開了對百姓的衣服限制,很快在大明境內就出現了小民同官員在衣服上爭奇鬥豔的現象。
「魏公公……」
棄守錦州后遼東都司府一年就可以節省白銀一百萬兩以上,自寧錦之戰以後,閹黨對遼鎮關寧軍已經徹底灰心失望了。所以閻鳴泰下令重新審核東江鎮兵員,並隨即把勘合兵力數目從兩萬四千提高到了三萬六千,東江鎮一年能得到軍餉也從二十萬提高到了三十萬,給米則加倍。
不過黃石的計劃里當然不會缺少自己,這也是他一直勾引張鶴鳴去平定遼事的用意所在,只要張鶴鳴還能像這次這樣毫不掣肘,黃石對收拾后金還是頗有信心的。東江鎮和黃石的關係不錯,他在關寧軍也有幾個老朋友,就是統一指揮起來也不會太有難度。
……
「謝謝。」魏忠賢輕聲說了一句,他跪在板凳上向上伸出手,死死轉抓住繩套把自己拖著站直了起來。
聽到黃石又提到這個問題后,張鶴鳴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以老夫之見,平定遼事至少需要六年。」
「萬歲爺怎麼能信東林黨啊?……罷了,罷了。」魏忠賢發了一晚上的牢騷,自己也覺得有些太過婆婆媽媽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拖著板凳就向繩套下湊了過去,魏忠賢踉踉蹌蹌地走到了繩套下,醉態可掬地就想爬到凳子上去,李朝欽滿嘴吐著酒氣,過來扶了魏忠賢一把,幫他爬到了凳子上。
「一個大毒瘡被我們從大明的肢體上挖出來了。」離開永寧衛以後,黃石對賀定遠、金求德等人這樣感慨道,他說完后又向東北方向望了一眼:「不過還有一個更大的毒瘡,也等著我們去挖呢。」
攻陷海州后,毛文龍隨即派人予以佔領,並開始在蓋州周圍進行屯墾。在黃石原本的歷史上,收復海州標志著東江鎮控制區域達到了最高峰,大明朝廷從此開始認真考慮讓毛文龍移鎮蓋州。
刨除掉已經被清洗得一乾二淨的閹黨份子,眼下似乎有兩個督師人選可以考慮,他們都是文官,也都有過統領軍隊的經驗。
天啟七年十一月中旬,海州
諸臣群請信王即皇帝位,信王以先帝方逝,自己哀思綿綿無心考慮名號問題婉言拒絕了;群臣遂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名,再推信王即皇帝位,信王自言德薄寡能,第二次拒絕了群臣的推舉;群臣以海內聖賢無過於信王者,三推信王即皇帝位,信王言欲守孝三年,請群臣日後再提此事。
黃石拿到廣東關於海賊的報告后就再次去找張鶴鳴,已經西南的叛亂已經底定,那他自然要儘快趕回福建去準備應對倭寇問題,畢竟他還是福建的鎮守總兵官。張鶴鳴見這些日子來西南局勢更趨穩定,也就不好再把黃石留在這裏,遂許可黃石帶兵離開西南。
當年王安是為東林黨交口稱讚的內相,所以曹化淳當然也是東林黨人,皇帝寵信此人,自然令魏忠賢暗道不好,經過幾天的觀察,他認為新的天子對自己客氣有加,但遠遠稱不上親切,魏忠賢縱橫官場多年,這點眼力他自信還是有的。
天啟七年十月二十日,永寧
「萬歲爺一直在稱讚魏公公,先帝臨終的時候也提到了魏公公的功勞和魏公公的才幹……」
「咱家以前背著先帝收過不少錢,不過先帝從來不和咱家計較,就算知道了也就是一笑置之,曹公公曾和咱家說過,先帝大行前還對萬歲爺提到過咱家,唉……」魏忠賢嘆息著又端起了酒杯,臉上又浮起了犬馬眷戀之色:「咱家每每思此,就指望能替萬歲爺出力,以報效先帝的深恩。」
西南督師張鶴鳴奏疏入京師,水西、永寧各部皆降,張鶴鳴稱他以為上天有好生之德,叛軍既然已經投降,就不宜再多做殺戮。同時張鶴鳴還提出了他對西南局面的看法,他認為朝廷的應該對水西、永寧地區實行改土歸流。
魏忠賢知道自己這些年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眼看新皇帝對自己不再信任,就不由得他不考慮退身之路。所以今日魏忠賢一早起來就等在曹化淳的門外。當曹化淳才一打開房門出來,魏忠賢就撲地跪倒:「曹公公,給咱家一條活路吧!」
「酒來,今夜不醉不休!」魏忠賢大叫了一聲,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自從赤水河大捷、西南亂事平息后,張鶴鳴逢人就講熊廷弼曾罵他草包的故事,現在張鶴鳴連評價都懶得給,每次都是簡單敘述這麼一個事實,然後讓眾人自行去判斷他和熊廷弼到底誰是草包。看起來張鶴鳴多年來對熊廷弼的侮辱一直是耿耿於懷的,只是之前他根本沒有辦法反駁,所以就更是氣結于胸,以致成了一塊心病。
這個問題讓黃石思考了一番,接著他就寫了一堆命令和指示給福寧鎮,然後對磐石和選鋒兩營的官兵宣布說:他黃石會和兩營官兵一起步行回福建,這樣黃石就再一次地贏得了鋪天蓋地的歡呼聲,這兩營將士的士氣也異常高漲,就和救火營要從福建出發時一樣。
毛文龍收復海州並在此城中駐軍的行為,不但標志著后金妄圖靠朝鮮一戰打垮東江鎮的企圖徹底破產,也標志著東江鎮終於開始嘗試在遼中平原和后金軍正面作戰。在這個時空里,黃石這個侵入者到了遼東又隨後離開,但東江鎮還是頑強地走了這一步。
「先……萬歲爺,微臣來了。」魏忠賢把脖子套進繩套后,嘴裏喃喃念叨著就要踢凳子,但就在他把眼都閉上了以後,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連忙又睜開眼把脖子從繩套中取了出來。
經過張鶴鳴同意后,上個月底救火營已經開始陸續乘船沿長江南下返回福建,同時廣東傳來消息,今年下半年以來,閩、粵兩地的海賊勢力大張,官兵雖然竭力鎮壓,但目前海路已經宣告不通,所以黃石已經不可能從廣州走海路返回福建了。
魏忠賢聽得嗤笑了起來,連連搖頭嘆息道:「東林黨啊東林黨,無能的人咱家那是見得太多了,可是真要無能到你們這種地步也是太難得了,十幾年來,你們連構陷的罪名都不會換一換,除了謀逆還是謀逆。唉,咱家這兩年來整人,這罪名從來就沒有重樣的,你們這一把年紀,難道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么?」
收到信王的第三次拒絕後,六部官員聯署上勸進表,由內閣首輔遞呈至信藩,懇請信王為祖宗江山計、為萬民計,出藩承繼大統。
赤水之戰以後,水西、永寧都降伏了不說,西南的其他土司也都變得非常溫順,早在一個月前黃石就向張鶴鳴提出要領軍返回福寧鎮。張鶴鳴也覺得已經沒有再讓福寧軍在這裏浪費糧食的必要,這叛亂看起來不會有什麼大反覆,就算萬一有些小波瀾,憑藉四省的十八萬明軍也足以彈壓。
魏忠賢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咧著嘴大呼了一聲痛快,跟著又感慨了起來:「萬歲爺還是太年輕了,生於深宮、長於高牆之內,唉,萬歲爺根本不知道這世上的人心到底都險惡到什麼地步啊。」
等明軍把土地全部分給了土民后,土民似乎就基本把過去的仇恨放下了,等到明軍再領著他們瓜分了世襲土司和頭人階層的財產後,土民對明軍的擁護就基本達到了以前對土司的擁護程度。最後張鶴鳴宣布不強制派遣漢官后,土民心裏的最後一份擔憂也就失去了,自古以來,打了敗仗的人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寬大的處置。
一心要做堯舜之君的少年在解散了東廠以後,又詢問他的臣子們,彼此之間還應該如何合作,才能實現他中興大明的志向呢?東林君子們認為皇帝還應該撤銷部署在各地的其他監視機構,比如各省的河道監管。
從萬曆天子興海貿以來,海關稅一直是大明財政一大支柱,也是內幣的重要來源,到了萬曆四十年的時候,萬曆天子每年能得到四百萬兩白銀的海稅。從崇禎元年以恢復禁海令的名義停收海關稅後,內庫就再也不能從日益繁榮的國家海貿中得到一兩的銀子了。
到了永寧衛以後,黃石見到了臨時任命的永寧土官,這個人正是第一批被救火營俘虜的那對兄弟中的大哥羅梅羅,他在明軍支持下倒戈一擊,親自宰了曾經侮辱他妹妹的一個頭人,從而得到贏得了明軍的信任,被任命為臨時的土官,今天黃石來這裏就是詢問是否有明軍不遵號令,帶兵侵入永寧地區。
「一路小心。」
……
天啟七年十二月底,
至於這樣做的好處張鶴鳴也認為有三條,第一,讓土官在治理一段時間,有助於消除土民對朝廷的畏懼心理,以免有人再次煽動他們作亂;第二,沒有長久和世襲的土司,就不容易再次形成對抗朝廷的核心;第三,大明可以派出一種稱為「觀察員」的人去監督少民推舉,不許他們賄選或是武力脅選,最後土官推舉完成後還要報四川和貴州布政司認可才有效,張鶴鳴認為這樣少民和土官都會有求于大明政府,從而不會再是鐵板一塊。
在喝酒之前魏忠賢就讓李朝欽在房樑上替他懸好一根繩索,可是李朝欽竟然掛了兩根,魏忠賢看了看那兩根並排的繩套,苦笑著搖了幾下頭,就招呼李朝欽和他一起坐下喝酒,此時魏忠賢和李朝欽二人都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天啟七年十二月初五
在黃石的建議下,張鶴鳴也欣然採用了他的「以夷制夷」的政策,幾乎把兩地的土人階層一網打盡,就是主動投降的頭人也絕不寬宥,他們一生所有欺壓族人的罪刑都被挖了出來,然後明軍就讓他們過去的仇人動手,把這些頭人統統處死。
當時感到斯文掃地的官員就向萬曆提出抗議,並質問皇帝如果他現在不顧官員的體統亂搞,那有一天小民穿黃色的衣服有該如何。結果萬曆回答說只要織布的商人肯交稅,那他覺得賣黃布也不是不可以……大明的群臣就這樣再一次被皇帝的無賴打敗了。
「張老明鑒,六年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五年並非沒有可能……」黃石生怕張鶴鳴會在競拍中落了下風,所以就竭力鼓吹他的「五年平遼」策,黃石說他認為最大的問題就是攻城問題,不過既然一年有幾百萬的糧餉,那後勤應該不會是大問題:「今上英明,如果張老為了平遼而需要更多的糧餉、火炮,末將想今上一定會支持張老的。」
第一步就是盡誅永寧、水西兩地的頭人階層極其親信子侄,這些人在奢安之亂的時候都是叛軍的中堅力量、為禍也是最烈,所以張鶴鳴主張盡殺之,這樣既能起到震懾的作用,也能讓水西、永寧的少民失去可能的領頭鬧事者。目前張鶴鳴已經把俘虜中的這些人都找出來殺光了,他建議對水西、永寧餘黨也都照此辦理。
天啟七年十月十七日,
……
萬曆天子一點也不像他懦弱的父親,反倒更像他不厚道的祖父,所以萬曆親政后不但重新派出了太監監督治水還將之大大強化,宣布治水的款項一律要經太監過目。以往發洪水的時候,皇帝拿文官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但皇帝拿太監卻很有辦法,萬曆規定一旦出現洪水,那他就會不問青紅皂白地處死監督太監。
「慎言,慎言。」張鶴鳴不以為然地呵呵笑了起來,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三百萬遼餉對國家已經是很大的負擔了,還有糧食、盔甲、火炮、城堡,這也都要錢啊。國家收支有度,急功近利是最要不得的。」
黃石見張鶴鳴現在有這樣的表現,估計他內心裡一定想親手平息遼事,於是就曾在不經意間提起過這個話頭,果然張鶴鳴對此大感興趣,還和黃石探討過很多次平遼策。黃石發現這老頭的記性不錯,雖然張鶴鳴沒有明目張胆地記錄黃石的話,但幾次交談以後他都快能把黃石的計劃倒背如流了。
以包括張攀將軍在內的大批將士的生命為代價,后金軍剛剛補好的城牆又被開了一個大口子,不過部分守軍在明軍蜂擁入城前及時從北門逃走了。
接著就是海稅,明朝文官和地方的海商本來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向皇帝提出應該恢復「禁海」,萬曆皇帝開海禁派太監收稅是嚴重違反祖制,是一個極大的惡政,而且隨後連綿的天災也證明了收海稅的極端非正義性,天子再次認可了東林內閣的判斷,下令各海關的太監回宮。
今天黃石親自帶著一隊衛兵來到永寧地區,赤水戰役后,在黃石的力主下張鶴鳴同意了對永寧採用懷柔政策,在水西、永寧投降后張鶴鳴禁止其他大隊明軍進入這兩個地區,同時還逐步釋放了被俘的幾萬前叛軍。
行走在永寧地區之間,黃石感到土民對白羽兵還是流露出了深深的畏懼,但令他欣慰的是,他們的眼神中已經沒有什麼仇恨了。以往明軍在西南同少民叛軍作戰時,一旦叛軍失利,明軍往往就會進入少民聚集區大肆屠殺,用他們的首級換取軍功,所以西南少民不叛則已,一旦起兵就必要和明軍血戰到底,因為他們不僅僅是為土司而戰,也是在為自己和親人的性命而戰。
但是……
這真叫黃石有點哭笑不得,這些少民的要求竟然是如此之低,只要不去屠殺他們就能得到感謝。黃石最後又自掏腰包留下了一些工具給永寧和水西的土民,畢竟他們正面臨重建家園的艱苦工作,這兩個地方如果能就此徹底安定,黃石就不必擔心再被派來西南公幹。
李朝欽聽了魏忠賢說了半天也沒有說道重點,忍不住第三次叫道:「魏公公!」
既然廣東道福建的海路不通,那黃石只有讓磐石和選鋒兩營走陸路回福建了,這次時間更富裕所以也可以布置得更從容一些,黃石已經讓先頭部隊出發去籌備糧草,而且有了救火營來時留下的好名聲,黃石相信他還是能買到足夠的食物的。
信是李永貞寫來的,日前東林黨彈劾魏忠賢在去鳳陽的路上陰蓄死士、意圖謀反,天子已經下令錦衣衛出京捉拿,李永貞在信里要魏忠賢早做打算。
曹化淳在臉上堆起了笑容,終於走過去把魏忠賢扶了起來,還替他撣了撣衣服上的土。這期間魏忠賢低著頭束手而立,就如同一個木偶般一動不動,任由對方擺布。
「傳旨,招張鶴鳴、袁崇煥入京。」
曹化淳見狀大吃了一驚,他避開了一步,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去扶魏忠賢,只是連聲叫道:「九千歲,這可使不得。」
在張攀將軍的葬禮上,毛文龍慷慨激昂地對著他貧窮的將士們喊到:「遼東的兒郎們,我們的子孫會記得:曾經有一支衣衫襤褸的部隊、曾經有一支食不果腹的部隊,他們雖然饑寒交迫,但還是從蠻夷手中奪回了祖先的土地,他們終於還是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在黃石的前世,自從崇禎收回河道監督太監以後,直到李自成攻破北京,整個大明在十七年內就再也沒有修過一次河、治過一次水,無論是黃河還是長江、無論是山東還是浙江。在這十七年裡就任由河水一次次泛濫,每次東林君子都借口「節約」把修河治水款搞沒了。
內閣倒是有人質疑張鶴鳴的這個辦法,他們都說這種東西雖然聽起來不錯,但畢竟沒有先例,大明以前也沒有相似的治理方法。少年天子認為這都不是反對的理由,他慨然對臣工們說道:大明幅員萬里,臣民億兆,千里風俗,個個不同,他覺得治理方法就是不同也沒有了不起的,國家這麼大,少民的種類也這麼多,完全可以並存幾種完全不同的治理方法。
魏忠賢連著磕了幾個響頭,情辭懇切地說道:「曹公公,求您跟萬歲爺說說,咱家歲數大了,只求能出宮回家安度晚年,除此以外就再別無所求了。」
張鶴鳴在奏疏中聲稱,改土歸流如果能順利實施下去,那一定能確保西南五十年沒有亂事,更能福延後世,讓國家享受到長久的好處。
同樣在寧錦戰役后,后金加強了對遼南的攻勢並重現佔領了海州城,但得到了中央加強支持后,東江鎮的戰鬥力也隨之增強。毛文龍在七年十一月在海州方向展開反攻,並很快攻到了海州城下。
既然這條法律是在魏忠賢構陷東林君子后頒布的,少年天子就認同它肯定是一條邪惡的規則,他相信侮辱東林君子的德行就是在破壞君臣之間的和睦和信任,所以天子又欣然下令收回全國的河道監督太監。
天啟朝東林黨掌權后再次收回了河道太監,從天啟元年到天啟六年魏忠賢掌權以前,東林君子在全國範圍內沒有修過一次河道。這次天子既然垂詢,東林內閣立刻就把河道監當作魏忠賢的惡政舉了出來。
東林內閣和朝野的東林黨人為天子的英明決定而高呼萬歲,隨後內閣就又提出了減稅的一攬子計劃,他們認為天災主要是由萬曆胡亂收稅招來的,現在正是撥亂反正的時候,所以他們向天子建議進行一次普遍的減稅,以讓上蒼愉悅,從而保佑大明境內風調雨順。
……
以上的處置都並沒有什麼不妥,但張鶴鳴提出的第三點就有點古怪了,他在談第三點之前先又大談了一通少民對漢人的敵視,雖然朝廷實行改土歸流會在事實上減輕少民的負擔,但總可能有人會指責這是漢人來奴役少民,所以務必要慎之又慎。
新繼位的皇帝看了奏疏后,想了很久忍不住笑了起來,連聲稱讚張鶴鳴頗有見地,這真是老成謀國之言,就打算批准實行,同時還打算賜給水西、永寧等地三千冊儒家經典,以便讓這兩地的少民儘快考出秀才來。
聽到這個稱呼后,魏忠賢似乎出了口氣,僵硬的肩膀似乎也鬆動了一下,但他還是像個面對班主任時的小學生一樣,老老實實地等著曹化淳的下文。
在皇帝的支持下,張鶴鳴的建議得到了通過,水西、永寧撤銷世襲土官,兩地從此均通用大明律。
更何況自打黃石鎮守福寧鎮以後,他的手頭更是寬裕,明年訓練出四個營兩萬人看起來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採用黃石的以海為路的策略,他很有把握和皇太極在遼中平原打成消耗戰,而一旦打成消耗戰,三年內黃石就有信心把皇太極趕回建州去,五年內就能把他們趕回通古斯去。
今天就要領軍出發了,張鶴鳴領著西南文武前來送行,現在西南的明軍將領幾乎無人敢直視黃石之面,就連黃石暗暗欽佩的秦良玉對黃石也非常客氣,她送上的恭維讓黃石猛然明白,在自己的部隊面前,他前世名震天下的白桿兵也會失色很多。
這個決定發出后,黃石就向他的忠君愛國天主教打探士兵私下都有什麼反應,結果他們向黃石密報說:磐石和選鋒兩營的官兵雖然不敢明說,但內心裡都非常希望黃石能親自帶他們走回福建,這兩個營中也有不少黃石的舊部,他們雖然被調離了救火營,但並不希望就此不被看作黃石嫡系中的嫡系。
然後魏忠賢就再次調轉過頭,把繩套第二次拉上自己的脖子,閉上了眼睛……
這次黃石的目的就是告訴這些少民,如果土司再次作亂的話,那也只是他們和大明之間的問題,和廣大的少民無關。黃石策馬疾行,他環顧著周圍一張張帶著畏懼和恭順的面龐,心裏也有不少感慨,他知道這裏面又有無數人是因為自己一言而得以活命的。
魏忠賢聞言大喜,認為自己這條命算是保住了,他連忙收拾包袱,星夜出發前往鳳陽……
張鶴鳴言之鑿鑿地談到改土歸流的艱巨性,這件事情一但有所不慎,不但容易激起民變,更容易成為少數別有用心的人作亂的借口。
「東林黨說罷免了咱家、恢復祖制,天災就能過去,大明就能風調雨順,嗯,咱家的這一條命本來就是先帝給的,如果真能如此的話,那咱家死不足惜,嘿嘿,只是若天災還在的話,萬歲爺難道要靠東林黨去治國么?」
十月十八日,
張鶴鳴一直把黃石送出數里之遠,這也算是給足了黃石面子,在分手前黃石又舊話重提:「張老,末將上次說過的遼事,張老可有成算?」
阜城南關尤氏旅店,趕了一天路的魏忠賢讓店家為自己準備盆洗腳水燙腳,水送來后他急不可待得就要把腳放進去,就在此時李朝欽突然推門而入,手裡還拿著一封信:「魏公公,京師有信來。」
在奏疏中,張鶴鳴還建議為土民建立兩個黨派,讓他們自行去爭奪土官一職,他甚至連兩個黨的名字都替少民起好了,一個叫「民主黨」——現在少民不再是土司的奴隸了,自己當家作主了嘛;另一個叫「共和黨」,他們共同推舉,與大明也保持著和平,正所謂「共和」也。
這個做法雖然蠻不講理,但卻極大地激發了河道監的工作熱情,萬曆朝當春汛秋洪到來時,不少河道監的主管太監甚至會搬到河堤上去住,儘管如此,還是有不少太監死於萬曆的這條野蠻法律之下,因此文官比憎恨嘉靖皇帝更甚地憎恨萬曆皇帝的這條惡法。
「是,張老放心。」
改土歸流有三個很明顯的好處:首先,就是朝廷控制的土地和丁口都會有所增加,這當然會讓四川、貴州、雲南三省的財政收入上漲;其次,消除了少民的割據勢力,萬一日後西南又有亂事,水西、永寧地區的人力、物力都也會為朝廷所用而不是相反;最後,殺雞儆猴,這次如果徹底把奢家、安家這種千年豪門徹底拔起,一定能大大震懾西南的其他土司。
張鶴鳴的第三步是為這些少民組織一個土官的推舉,由他們自己來推舉一個暫時的土官,之所以稱為暫時的土官,那是因為這種土官每三年要重新推舉一次,不許連任第三次,更不許世襲。張鶴鳴建議把這個臨時土官維持一段時間,直到水西、永寧完全漢化,也有人考上秀才、舉人、進士,並出任其他地方的流官后,朝廷再派遣流官進入這兩地實行統治。
白有才和孫家兄弟站在城下,看著他們滿頭花白的大帥親自舉了一面紅旗爬上了城頭,向著他們奮力揮舞起來:
聽到這一聲急促的叫聲后,魏忠賢抬頭看了看身邊的李朝欽,又是一聲嗤笑:「難道咱家說錯了么?挺擊案,東林黨說鄭貴妃帶著一個瘋子拿著一根棍子謀逆;紅丸案,東林黨說元輔方大人獻毒藥給貞皇帝,夥同鄭貴妃和李選侍謀逆;移宮案,東林黨說李選侍抱著樂安公主謀逆;現在咱家一個老太監,帶著幾個僕人去鳳陽,哈哈,居然也能謀逆!」
在天子同意了之後,東林君子第一個提出的茶稅,以往萬曆皇帝信不過文臣,就派監督太監去檢查各省的茶園,這當然是大大的惡政。東林君子們絕不會貪墨國家稅款的,天子遂收回了各布政司的監督的太監。當然,自此以後各省的茶稅收入就急劇下降,文官連年報災,茶葉歲歲歉收,到崇禎十年,僅浙江一省茶稅就從萬曆、天啟年間的二十萬兩白銀降低到每年十二兩白銀!
除了這些老兵外,這兩個營的其他士兵也都很盼望黃石能像領救火營來一樣地帶他們回去,畢竟他們也不希望被看得比救火營低一頭。不過雖然這兩個營的士兵多有這種想法,但他們也不保有很大的期望,因為他們雖然不願意被看作第二等部隊,但救火營的資格還是實實在在地擺在那裡。
這個時間根本不是張鶴鳴想出來的,基本就是黃石和他聊天時說過的大概時間,除了把皇太極趕出建州需要的五年外,張鶴鳴還加上了把黃石調去遼東的一年時間,他一向喜歡滿打滿算,各方面都是料敵從寬。
得到否定的答覆后,黃石就準備告辭離開,水西、永寧地區日趨平靜。看到明軍嚴格遵守軍令,沒有製造任何搶劫和殺戮行為後,這兩地的土民也都安心下來,還開始出現了歌頌明軍寬宏的歌謠,甚至還有人不少人請求立神牌為張鶴鳴和黃石祈福。
掃清閹黨后,少年天子組建了一個全新的東林黨內閣,東林內閣隨即向皇帝建議,應該撤銷掉東廠這個特務機構,因為這種監視對東林君子們的一種侮辱。現任的少年對東林君子的道德操守是很信任的,他完全相信即使沒有人監視他們,文官也不會貪污國家的錢,而且會盡心儘力地做好自己的職務,所以皇帝欣然批准了內閣的這個建議,解散了大明的國家安全局。
至此,歷朝歷代每一位華夏天子都要經歷一遍的三揖三讓程序已經全部走過了,信王接受了群臣的勸進表,祭告天地祖宗太廟,即皇帝位,詔告天下,定明年改為崇禎元年。
「張老教誨的是,末將魯莽了,末將告辭了。」
自從寧錦戰役之後,大閹黨頭目閻鳴泰就下令棄守錦州,他認為如果沒有一支敢於解圍的部隊,那堅守要塞根本沒有意義;如果沒有敢於進攻的部隊,那麼修筑前進基地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意義。
十一月五日,貴陽
嘉靖皇帝就喜歡派太監監視治河,因為當時洪水屢治屢犯,所以嘉靖不厚道地懷疑是下面的文官貪污了治河的公款,但是他又苦無證據,所以乾脆派太監出去監督治水,這種不信任讓文官切齒痛恨,並在隆慶朝成功地將之廢除掉。
「我東江軍威武!」
根據文臣的要求廢除了各種「與民爭利」並且違反祖制的稅收后,新任的皇帝再次享受到了他祖父、父親和兄長從來不曾享受過的高度讚譽,朝野的東林君子們異口同聲地稱讚這位少年天子是大明當之無愧的中興之主,並向他保證,根據天人感應的道理,大明很快就會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這麼輕鬆地就得到了堯舜的美名,少年天子得意之餘就決心關心一下大明的國防情況了,西南的奢安之亂已經基本平息了,遼東的亂事就變得特別的顯眼。
此時李朝欽也已經把自己的凳子拖過來了,正晃晃悠悠地往上面爬,魏忠賢掉頭對著他又大聲說了一句:「謝謝。」
第二步就是對其他的少民採取懷柔政策,張鶴鳴說他打算大赦幾萬俘虜,藉此收買人心,而且還會把被誅殺的頭人的土地、財物都平分給他們,以示朝廷的寬大。之前張鶴鳴殺這兩地的頭人時,也是讓這麼俘虜動手的,而且還組織了一個什麼「控訴會」,把這些頭人以往欺男霸女的事情都挖掘出來,最後讓這兩地的平民動手殺了他們的頭人,以向朝廷證實自己的悔改之心和忠誠。
……
「大明萬歲!」
「老夫聽過黃石你的家事,知道你與建奴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聖上真的垂詢老夫的意見,老夫也一定會舉薦你的,但這畢竟還是未知之數。你且安心去閩海平倭,不然到時候就算要掉你去遼東也是調不出來啊。」
初六,清晨四更
十一月底,朝中言官對魏忠賢的彈劾越演越烈,魏忠賢上書乞求告老還鄉,天子制曰不可,改令魏忠賢去鳳陽受皇陵。
天啟七年十月二十六日,也就是熹宗去世的九天後,曾經權傾一時的魏忠賢現在就像是老了二十歲。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目前最得皇帝寵愛的兩位太監是曹化淳和王承恩,那個王承恩倒也罷了,但曹化淳卻是大太監王安的門生,而王安曾經是魏忠賢最大的政敵,並且也是死在魏忠賢的手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