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五十六節 重建

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五十六節 重建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突然有店鋪在門口掛出了「接受第四批靖海債券」的牌子,而且這股風潮一下子就吹遍了整個泉州城。隨著福建布政司的邸報流傳,這種現象也大量出現在福建省各地,就連鎮間道路上的小吃店也紛紛表示客人可以用即將發行的第四批靖海大借款的債券、或者是福寧鎮的銀幣付賬。
……
「老夫但飲高公香名,可嘆不得一見。」朱一馮抬頭看了看月色,沉吟著說道:「黃帥,嗯,不知道黃帥現在有沒有興緻,願不願意和老夫切磋一番。」
「這……本官不敢當。」朱一馮感覺自己更糊塗了。他身為一省巡撫,很少斷案子的,而且這些年來老百姓的例錢他一點兒也不少收,從來沒有什麼清廉的名聲,所以實在不太明白這個「青天大老爺」的名號怎麼會落到自己頭上。
「哦……黃帥你且慢,容老夫仔細想一想。」朱一馮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猛地一拍手道:「對啊,老夫先前確實是想岔了。嗯,老夫還聽說很多內遷的漁民沒有土地可以耕種,就把發給他們的義民銀攢起來,買成了靖海大借款。對啊,我們手裡沒有銀子了,那就說明銀子全回到他們手裡去了。」
「寧遠、寧錦兩仗下來,我已經把袁崇煥這個人看得很清楚了。我們只要放出風聲,說我們早有議和之心,只是擔心退出邊牆后遭到東江鎮報復;也可以說我們和毛文龍仇深似海,所以有毛文龍在我們就不敢放心議和,那袁崇煥很可能就替我們去把毛文龍除掉。」
「是的,袁崇煥對明國新君保證能『五年平遼』,所以一口氣拿到了三鎮一衛的指揮權。」
「不必說得,海賊趁夜而來,確實很了不起,退兵吧。」
「能得朱大人賜教,末將不勝榮幸之至。」
聽說數千人的口糧毀於一旦后,毛文龍急怒之下就忘記了自己剛乾過的事情,立刻派遣使者去遼陽見皇太極,信中毛文龍對皇太極破口大罵;「豈知你奸計百出,一面與我講和,一面又來偷搶我人民。似此顛倒反覆,良心何在?天理何在?」
接連不斷的好消息讓朱一馮幾乎不能相信這是真的,而且他也確實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第四批靖海大借款又是一百萬兩,發售的前一天晚上就有外地人趕來等著購買,甚至夜裡就在布政司衙門外排起了長隊。
二月十日,東江島
天啟七年初購買來的大木頭已經風乾了兩年多了,根據船匠的計算,到今年底最早的幾根應該就可以拿來生產船隻,不過黃石寧可再多等等,他覺得反正已經等兩年,那再多忍一年也不是不可以。
朱一馮聽完后就冷然回答道,如果他們真是為幾萬兄弟性命著想的話,就應該立刻無條件投降,聽憑官府處置。說完后朱一馮就又一次命令手下把海盜使者亂棍打出,同時還把他們的這些請求、連同朝廷的拒絕一起發在了邸報上。雖然明知很丟臉,但海寇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再次派來使者,這次他們表示願意在海貿問題上讓步,只要「朝廷能給他們兄弟一口飯吃」就行。
阿敏收起了笑容,上下打量了皇太極兩眼,冷冷地哼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朱大人何出此言?水師沒了我們再建就是,何必自暴自棄。再說還沒到兩年期限,只要我們一直在努力,朝廷還是會給我們機會的。」
「正是如此,朱大人,只要百姓一天還信任官府,只要他們一天還願意支持我們,那我們就能一次次地重整軍備,即使失敗一百次也是一樣。」
朱一馮宣布沒有什麼「賞口飯吃」一說,福建的土地都是皇上的土地,福建的海也都是皇上的海,官府只接受無條件投降。海盜的使者來之前就有了挨打的心理準備,這次來人見朱巡撫似乎態度還算不錯,就急忙解釋起來,表示他們願意回歸皇上治下,朱一馮有什麼要求儘管可以提,他們海寇會慎重考慮的。
「全是朱大人教化之功。」剛才黃石已經從一個衙役那裡聽說了外面的故事,他微笑地看著朱一馮,頓了一頓后又說道:「朱大人真乃當世鴻儒!」
「官府剿滅海寇是為了還閩省子民一個朗朗乾坤,雖然官府缺銀子卻體恤百姓,不加一分的賦稅,借錢剿匪,還講明要付給利錢……」
霞浦、寧德一帶是福寧鎮的水師訓練基地,而且也是官兵勢力最雄厚的地區,附近根本不用指望得到任何補給,自然沒有大批海寇出沒。而隨著福寧鎮水師的重建,小股海寇很快也都被官兵趕出了這一帶海域。
「袁崇煥似乎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上任幾個月來什麼也不幹,就是一門心思地向明國新君要東西,顯然是想找借口為自己許下的大話解套。不過明國新君似乎對袁崇煥特別有信心,袁崇煥要權給權、要錢給錢。聽說袁崇煥已經要了六百萬多萬兩銀子了。這麼荒唐的要求明國新君不但答應他了,還同意銀糧不受核、不設監臣,由袁崇煥獨斷專行。」
「好。」
「俞老將軍說的是,我也這麼看。軍工司已經生產了五十支步槍,想請俞老將軍把它們帶上戰場,看看效果如何。」
「那麼,你們同意我派人去寧遠試探一下么?我們要先看看袁崇煥是不是很急於議和才是。」
黃石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廣寧之戰後,末將和故廣寧知府高公一起退向山海,路上高公曾經指點過末將一二,還送了末將幾本書。」
「教化?嗯……嗯……希望如黃帥所言。」
見到朱青天這麼謙虛,來排隊買債券的人都激動起來,他們七嘴八舌地嚷嚷著:
「可別一百次,可別!那得借多少銀子啊!」朱一馮又想了一會兒,再次發出了苦笑:「但我們先是戰敗,然後又被偷襲,一敗再敗!百姓就算有銀子,難道還會買我們的債券、觸霉頭么?」
一邊的孔有德看毛文龍笑得開心,就忍不住問道「義父,建奴又要派使者來么?」
等到第三場海戰開始后,俞咨皋覺得海寇似乎已經黔驢技窮,就沒有再進行後退,結果縱火船隊被越來越適應戰爭的官兵打得一敗塗地。因為官兵的旺盛火力,海盜的接舷戰也不太成功,很容易就被打散隊形,而最後的接觸戰中,官兵幾乎人手一個的火銃也給海寇造成了驚人的殺傷。
「嗯,此計甚好,就這樣吧。」一直沒有發話的代善終於也表明意見,今天皇太極又把大家召集來商量事情,看起來就是為了這個。
皇太極說道這裏就停頓下來,他又仔細看看上下文,繼續給幾位兄弟念道:「前面就是這樣說的沒錯,後面接著是毛文龍從明國戶部那裡把人搶回來的,但事情也就此暴露,所以只好把闊科交給黃中色帶走了。」
崇禎二年三月十五日,霞浦
而等到雙島事變的時候,袁崇煥同樣覺得無法說毛文龍通敵,因為沒有通敵的人會把和敵人的通信及時上報給朝廷;袁崇煥似乎也認為說毛文龍謀叛有些過於無恥了,因為腦筋正常的叛徒肯定也不會把叛亂計劃通報給朝廷。
朱一馮透過窗戶看見隊列里還有老人,於是趕快命令衙役出動,給民眾搭起避風的帳篷來,為了避免騷亂,朱一馮也親自走出大門監督衙役工作。
……
崇禎二年閏四月。
「毛文龍胡言亂語多半為的就是再騙我們一個使者綁走,我這次還是把他的使者放回去,讓他帶信回去告訴毛文龍我們同意繼續和談,毛文龍必然大喜坐等我們派去使者,我們就趁他麻痹的時候揮軍掩殺,偷襲東江軍鐵山大營。我聽說毛文龍最近又想反攻遼東,在那裡儲備了不少糧草。」
這種小一號的戰艦製造速度也確實要快上許多,到三月的時候,福寧鎮已經完成了十二條一次性戰艦,還生產了一批一次性小炮艦做輔助用,除此以外,黃石又從浙江購買了二十條小型海船準備用來登陸。
「非常好用,看起來比那種需要支架的火繩火銃強。」俞咨皋下達了自己的判斷。
莽古爾泰眼皮一翻,不屑一顧地說道:「不就是那個鼠輩么?以前的遼東巡撫,聽說他這次又靠吹牛上台了。」
「末將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是的,這是最起碼的,不過我們也許可以做得更好,比如讓他幫我們把毛文龍這個癩蛤蟆拿掉。」
崇禎元年十二月十三日,毛文龍再次給皇太極去信要求議和,這封信在崇禎二年正月送抵遼陽。
告示發出后不久,就有許多商人前來詢問福建布政司何時會再次發行債券。僅僅這些商人就打算認購幾十萬兩白銀的債券,這讓朱一馮大為吃驚,因為這次商人顯得比上次還要積極。
經過五個月的整編,福寧鎮的水師終於再次成型,正月的時候福寧鎮軍工司製造出來了第一門二十四磅炮。同月底,完成了第一艘十八炮戰艦。經過反覆的修改,這種十八炮戰艦裝備有兩門二十四磅炮、八門十八磅炮和八門十二磅炮,戰艦落成下水。
「青天大老爺既有如此愛民之心,我等也一定會全力支持官府!」
「什麼機會?又是靠和談來拉攏蒙古人?」
那個下人的回答把黃石嚇了一跳,原來朱一馮上弔了,現在生死不知。黃石聽後顧不得禮儀和體面,三步並作兩步直接跑了進去,一路上連問了幾個下人,直接就跑到了朱巡撫的後堂去。
「不是,你真當建奴都是傻子么?」毛文龍略微收斂了一些笑容,這本來就是他苦思冥想出來的計策,因此他甚是得意地給孔有德解釋道:「建奴必定以為我又想哄騙他的使者,但這次我只是為了麻痹他而已。現在他既然和我議和,必定防備有所鬆懈,我們這就去偷襲義州吧。」
三月十六日福寧鎮水師再次傾巢出動。上次海戰剩下的戰艦已經全部報廢掉,這次福寧鎮出動新造的大艦十二艘、各種小艦八十余艘、運輸海船二十艘,官兵共一萬兩千餘人。出兵后官軍很快就進入福州府左近海域,對媽祖列島周圍的海寇哨所進行了一系列掃蕩作戰,在梅花所稍作休息后,就又直奔興化府平海衛。
最後毛文龍大度地表示他既往不咎了,如果皇太極願意的話,他還是希望繼續和談下去,但是皇太極拒絕繼續議和,至此東江鎮和后金的第二次議和終於宣告破裂。
自從鄭軍盤踞在中左所以後,漳州的海貿就宣告斷絕,而且從海澄到同安整個地區都不得不進入禁海狀態,給福寧軍以巨大的經濟壓力。黃石和朱一馮都急於奪回中左所,除了軍事意義外,也是為了早點把這個大包袱卸下來。
「法家認為小民都是絕對的趨利避害,所以可以靠單純的賞罰來驅趕他們。大人是名教中人、聖人門徒,難道不信教化之功么?」
「東江又來信了,這次他們解釋說是馬秀才登上東江島的時候被幾個仇人發現了,然後這幾個仇人去向毛文龍訴苦,毛文龍自認沒有幫他們的報仇的意思,還鞭打了他們。於是這幾個人一怒之下就去向明國戶部官員黃中色報告,黃中色就抓了馬秀才,嗯……」
經過長期的改裝,軍工司總算是完成了燧發步槍,這種兵器因為不需要火繩,所以在戰場上擁有更高的擊發率,尤其是在海戰中。更因為燧發槍不使用明火,所以可以擁有更快、更高的裝填效率。俞咨皋裝填好彈藥,根據黃石的提示把機扣板開,然後照著無人的地方開了一槍。
黃石走到朱一馮的家門口時,就聽見裏面一通嘈雜混亂,連門子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院子里還有幾個下人大呼小叫地在風中亂跑,在幾個廳之間穿梭。黃石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就上前拉住了一個人,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多謝青天大老爺。」
黃石說完后就示意鮑博文把東西遞給俞咨皋。老將軍笑呵呵地接過了兵器,笑呵呵地說道:「鮑游擊真是能幹,我們福寧鎮總是有新式兵器出現。」
代善也點了點頭,神情嚴肅地說道:「明國新君聽說還是個小孩子吧,還不懂得看一個人,關鍵不是看他說什麼,而是要看他做什麼。」
崇禎二年四月一日夜,海寇夜襲泉州港,幾乎全部的官兵都上岸喝酒去了。等俞咨皋和黃石掙扎著跑到港邊時,福寧鎮水師已經半數變成了灰燼。
「不必再說了,將士們平安就好,俞老將軍平安就好,我這就去和朱巡撫商量銀子的問題,我們定要重建水師。」
回到寧德水師基地后,官兵就立刻開始了緊張的操練,他們隨時準備再與海寇一決雌雄。
而閩海海寇在狂歡數日之後,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因為這次作戰之前,鄭一官、劉香七等人為了鼓舞士氣,向部下們信誓旦旦地保證官兵經不起再一次的失敗了,但看眼下這個架勢,就是他們再把福寧軍擊敗一百次,福寧軍也會第一百零一次重建的。
做完文章以後,朱一馮又和兒子下了兩盤棋,才笑容滿面地回屋睡覺去了。這一覺是朱一馮一年來睡得最香的一覺,連屋外的風聲都沒有能打擾到他。第二天凌晨時朱一馮從睡夢中驚醒后,他先是緊張地坐起來,抓起床邊的衣服嗅了嗅,聞到還殘留在上面的酒氣后,朱巡撫舒服地長嘆一聲,又重重地倒在了枕頭上馳然而卧,睡了一個香甜的回籠覺。
不過毛文龍返回東江島后正欲置酒慶祝,卻聽說后金軍以使者為掩護,在二月十四日偷襲攻破東江軍鐵山大營,殺死東江軍二百余名士兵,還抓走了東江鎮百姓數百,並放火燒毀了毛文龍的鐵山倉庫。
據福寧鎮的軍情司偵查,中左所海寇的物資和人力最近都出現了緩慢下降的趨勢,鄭一官和劉香七不但招募不到新兵,而且似乎也沒有了招募新兵的興趣和能力。最近一段時間,鄭一官和劉香七都遣散了一些新兵,福寧鎮參謀部認為他們這是處於節約物資的目的。
而且各地的福寧軍也向黃石報告,大批內遷的義民表示,他們願意接受第四批靖海債券為義民費,那些向福寧軍供貨的商人也都通知福寧鎮,一半貨款可以用債券抵償。
進了閏四月以後,鄭一官再一次請求招安。這次鄭一官不要求官身了,只要求特赦並且允許他們保存手中所有的船隻,另外要求得到商稅上的優惠。自然遭到福建布政司的再次拒絕,不過這次朱一馮沒有動手打人。
「借!」
皇太極像是沒有聽出阿敏話語中的諷刺意味,他語氣淡淡地說道:「這也不是不可能。」
「朱大人怎麼說起法家的話來了?」
這封書信立刻得到了袁崇煥的熱烈回應,除了他派出的使者以外,他還讓一向周旋于蒙古各部之間的李喇嘛做中間人,以證明自己議和的誠意,在回信中袁崇煥提出的不同意見只有一條:「乞稍減歲幣。」
喝過酒之後朱一馮興高采烈地回家去了,到了家之後他興奮得一時睡不著覺,就走到院子里賞月。飲過兩壺茶后,朱一馮就又一步三搖地走回書房口授了一份文章,準備發在明天的泉州邸報上。
朱一馮楞了一會兒,又盯著黃石看了片刻,若有所思地問道:「黃帥一定也是念過儒學的了?」
「朱大人,我們借來的銀子並沒有扔到海里去啊,我們用借來的銀子買下了百姓的漁船和農舍;用借來的銀子付給義民去吃飯;用借來的銀子向商人買熟鐵和木材;用借來的銀子付軍餉,而士兵又拿這些銀子去向百姓買東西。銀子轉了一個圈又都回到閩省百姓手裡面去了,我們怎麼可能會借不到銀子呢?」
「不錯,信上說就是這樣。」
朱一馮好容易才和衙役們把熱情的百姓安置好,等他默默地走回衙門中時,黃石也已經聞訊趕來了。朱一馮和黃石輕聲打過招呼,默然良久后突然蹦出了一句:「閩省的義民竟如此眾多,吾未嘗知也、吾亦未嘗聞也。」
……
這條船上的編製共有二百二十名水兵,除了十個炮組的一百士兵外,剩下的士兵主要進行操帆和接舷戰的訓練,所有的士兵都配屬火銃和長刀,同時還每人發給一套胸甲。
被搶救下來以後,朱一馮好半天才悠悠地醒來睜一下眼,跟著就又昏厥了過去。黃石在朱一馮身邊坐了些時候,朱巡撫終於再次醒過來,他一睜眼看見黃石,就不禁垂淚道:「黃帥啊,這真是天亡你我二人啊。」
當朱一馮走出大門口后,門外的百姓們都齊聲歡呼起來:
這個消息傳回中左所時,已經是閏四月十日了,大批海寇嘍羅聞訊后嘩動,他們紛紛痛罵大頭目鄭一官、劉香七等人「欺眾」。
朱家的人知道事情嚴峻,所以也不怪黃石唐突,只是讓女眷連忙躲閃起來,把黃石一直領到了朱一馮的床前。他兒子則在站黃石身後,一五一十地敘述起了今天發生的事情來。原來朱一馮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他一聽說海岸起火就知道大事不妙,連忙打發僕人去海邊探察。
「哦?」朱一馮疑惑不解地抬頭看著黃石,臉上儘是茫然不敢相信之色。
莽古爾泰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發表意見。皇太極把軍事問題安排妥當以後,就又提高嗓門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是關於遼西的,明國新任薊遼督師袁崇煥已經到了寧遠了。」
「不錯,不錯,本官馬上讓人調撥火藥。」朱一馮聽過戰鬥過程后,立刻是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黃石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簡短。
「當然是胡扯,不過我們就算把這封信交給明廷也沒用,我估計毛文龍早就把這封信塘報給明國了,所以不會有人能因此說他謀叛或是通敵的。」皇太極猜得一點錯也沒有,毛文龍確實已經把這些信件一早就通知了大明朝廷,還跟朝廷解釋說這是麻痹后金的手段,黃石前世在東江塘報和國榷中也看過毛文龍的這些奏報。
而三月初的時候朱一馮已經知道水師重建工作即將完成,這就意味著他總算要從苦難日子中熬出頭了,心情大好的朱巡撫這次不但沒有打人,還賞了使者一杯茶。然後朱一馮就和顏悅色地告訴使者:對抗朝廷、死路一條!
皇太極說完以後,四位貝勒的議事廳里出現了一陣寂靜,莽古爾泰幾次欲張口說話不過都自己咽了下去。阿敏臉上仍掛著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不過嘴角的笑容卻顯得有些僵硬。最後還是代善開口:「很難吧,他本來就做不到五年平遼了,你還要他替我們去對付毛文龍,這怎麼可能呢?好比一個人打架已經處於下風了,又怎麼會自斷臂膀呢?」
果然,沒過了一會兒就聽見了一聲沉重的咣當聲,朱公子再不猶豫,從地上彈起來就撞開了門,他家老爺子果然已經踢翻了板凳,正在房樑上吊著晃悠呢。
阿敏嗤笑了一聲:「這不是胡扯么?要我說應該派人把這封信貼到北京的大明門上去,或許更有用處!」
放在過去的歷史上,僅這一次四百五十具的斬首就相當於遼西軍在寧遠、寧錦兩戰中的首級數目總和,也就是過去八年大明朝廷花兩千余萬兩白銀養出來的關寧軍的全部戰果。在這個時空雖然因為黃石的存在讓遼西軍面子上好看了一些,但東江軍此戰也還是算戰果頗豐,四百五十具首級送到登萊鎮檢驗后,文官承認這批首級「顆顆為真。」
一個在前面排隊的老漢望著朱一馮就拜,朱巡撫只覺得一頭霧水、腦子裡稀里糊塗的,於是他就走過去親手扶起那老頭:「老人家,去帳篷里睡吧。」
現在官兵的精神狀態一旦好轉,海寇馬上就感覺很吃力。畢竟官兵有壓倒性的裝備優勢,他們近百艘的戰艦上裝備著六百多門大炮,所以這三次海戰最開始的炮戰海寇都是被壓著打。但前兩次海寇出動縱火船后,官軍都小心地後退避開它們的鋒芒,然後憑藉眾多的火炮把他們擊退。這樣的結果就是海寇雖然氣勢上不輸於人,但實際卻吃了不小的暗虧。
而同時海寇嘍羅的逃亡事件也變得越來越多。大部分人當年投奔海寇不過就是為了混飯吃,但自從黃石回到福建后,好日子就一去不復返,官兵在閩南的力量每天都在增強。從崇禎元年初黃石下令禁海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又兩個月,海寇漸漸陷入了看不到盡頭的正規戰和消耗戰。禁海以後這片海域上的商船也已經絕跡,海寇既無法搶商船,又屢屢為官兵在陸地上擊敗,而獲得的補給、資源和情報也都越來越稀少,這大大影響了海寇們的士氣。
三月一日皇太極收到這封信后,就回信提醒毛文龍他也在干一樣的事情。收到回信時毛文龍的火氣也已經過去了,於是他再回信里的口氣也就寬鬆了一些,不過毛文龍認為皇太極的手也不幹凈,「我固然有錯,然在彼處,爾之過失亦不少也……屢行欺詐,反覆無常,賢人未有似此特力妄行者。」
而這次福寧軍傷亡不過三百餘人,這對一萬多官兵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只是火藥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就開回泉州來補充。
和最初的設計相比,這艘戰艦的炮位大大減少了,舷炮從三十門減少到了十六門,這主要是為了提高船隻的航行速度,同時也是為了加快船隻製造速度並降低生產成本。三十二炮船的重量大概要超過八百噸,一次性戰艦造這種大船黃石還是覺得有點不值。
朱一馮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裏卻暗暗奇怪這黃石怎麼比自己還要書獃子。
「哈哈。」毛文龍看到皇太極的回信后大笑不止,手掌在膝蓋上拍個不停。
但門口這麼多人都這麼喊自己,朱一馮決定還是要把這個事情問問明白。於是他就親手把這個老漢扶到了一邊的帳篷里,同時打探起自己名號的由來。
最後因為天色已晚,所以雙方沒有分出勝負就各自退出戰場。但這場戰鬥官兵只是損失了幾艘小艦而已,反倒擊沉了海寇二十多條大小船隻。據俞咨皋估計海寇的損失在兩千人左右。官兵的火炮優勢實在太大,尤其是抵近射擊的時候,每次大炮齊射過後海盜船上都是血肉橫飛。
「朱大人過慮了,這怎麼可能沒有銀子呢?」黃石微笑了起來,信誓旦旦地說道:「別說三百五十萬了,我們就是三千五百萬兩也借得出來。」
「嘖嘖!」旁聽的阿敏忍不住發出了讚歎聲,皇太極話音剛落他就慢條斯理地分析起當時的情景來:「文龍真是太不小心了,明國戶部的黃中色四月四日就上島了,文龍明知這是秘密談判,還非要把闊科從鐵山接到東江島去……嗯,文龍的腦子看來也很笨,馬秀才的幾個仇人去他那裡告狀,他竟然只是鞭打了一頓逐出,絲毫沒有想到這些人會去找黃中色告狀,也不去通知闊科他們。」
「這是我們福寧鎮軍工司的新式兵器。」
……
所以袁崇煥給毛文龍安的罪名是在給后金的信中用詞不當,而且把這種信件老老實實上奏更是擾亂清聽,「爾奏有牧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語,大逆不道,無人臣體,三當斬」。袁崇煥認為這個罪名很合理,一定能得到大明朝廷的贊同,所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嘛,因此袁崇煥認為不需要把毛文龍送去詔獄走法律流程了,念完罪名后他就立刻把毛文龍先斬後奏。
不料這話讓朱一馮勃然大怒:「誰跟你們討價還價了?你這賊當衙門是你家門口的菜市場么?」然後就喝令衙役把海盜使者亂棍打了出去,然後把雙方的對話又發到了邸報上。
上萬水師士兵和他們的大帥、將軍一起被風吹了個透心涼,俞咨皋呆若木雞地看著沸騰的大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而且文龍看人的眼睛還很毒,那黃中色還真的沒有出賣他,明廷還因為文龍把闊科綁去而獎賞了他。」阿敏又打了幾個哈哈,然後笑嘻嘻地問皇太極:「那我們還等什麼呢?為啥還不把文龍的使者遊街,然後千刀萬剮?」
「這是燧發步槍,不用火繩的。」
這次聽說官軍再次大舉討伐中左所,海寇就鼓起勇氣再次前來迎戰。鄭一官等人對官府的窘況也有所了解,大家都知道這種快速建立水師的行為肯定花費巨大,而官兵一天不能奪回制海權,福建就一天沒有海貿收入,所以他們還是希望能讓官府感到剿滅自己得不償失,從而能贏得談判的籌碼。
「哦?」
黃石簡要地問了一下,聽起來俞咨皋確實是射擊得夠猛的,不過這也沒有辦法,畢竟是新練出的水師,俞咨皋還是不太敢進行接舷戰,怕部隊會崩潰。黃石覺得他的處置很對,這銀子只要花得是地方就不能叫浪費:「火藥消耗大沒有什麼,我們是官兵,我們有的是火藥,相對來說還是士兵更寶貴。我們以前就是上過戰場的士兵太少了。」
「因為毛文龍這次又說要和我們夾擊明國了,他在信里自稱東江軍去打山東、南京易如反掌,然後就會和我們南北夾擊山海關。」
「哈!」莽古爾泰發出了響亮的大笑,臉上滿是鄙夷,把左拳舉到面前,小拇指向屋頂直直地挑著:「五年平遼!憑什麼?就憑不動如山袁崇煥的那張嘴么?他敢來我一根小拇指就捏死他!」
阿敏哈哈笑了幾聲,發出了更多的讚歎:「文龍知道和我們商談議和、叛明的事情不能泄露,負責翻譯的馬秀才可能會走漏風聲,所以他派出軍隊把馬秀才從明國戶部那裡搶了回來,然後立刻殺人滅口。但文龍肯定又轉念一想,這樣太容易引起別人懷疑了,所以他就把知曉全部內情的闊科抓起來交給黃中色,以向明國證明自己的無辜。文龍原來這樣笨啊,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呢?」
四月一日,泉州,這次俞咨皋進入泉州的時候真是萬人空巷,這三天里官軍在福泉所和永寧未之間連續與海寇進行了三場激戰,頭兩場都不分勝負,而第三場則是官軍小捷。
憑藉又一次靖海大借款的順利發行,福寧軍再次重振旗鼓,無數的火炮和船板源源不斷地從軍工司流出。俞咨皋也已經帶著一萬水師官兵返回霞浦,一路上福寧軍始終處在福建百姓歡呼聲的包圍中:「福寧軍,我們福建的子弟兵!好好乾,別讓父老失望。」
朱一馮老淚縱橫,嗚咽著說道:「黃帥啊,我們已經借了三百五十萬兩了,連一錢都沒有還過,閩省哪裡還有銀子可借啊?說句實在話吧,能借到三百五十萬兩銀子,已經大大出乎老夫的預料了。」
經過一番極力彈壓,這場風波總算是平息下去了,但暗流卻仍在人群下涌動。身心俱疲的劉香七走到廈門港前,無奈地想散散心。目前廈門和大陸的聯繫幾乎全面斷絕,閩省百姓都自發組織起來支持官府禁海。劉香七衝著大海發出了不解的憤怒喊聲:「明明是我們打贏了啊,是我們一直在贏啊,怎麼士氣反倒會跌落到這種地步啊?怎麼全閩的百姓商民個個都不看好我們啊?」
……
「大帥,我軍還有半數戰艦,足可一戰!」
朱一馮大哭道:「如何再建水師啊?已經沒有銀子了。」
「朱青天!」
皇太極見莽古爾泰沒有發言的意思,就繼續講了下去:「袁崇煥在軍國大事上扯下了彌天大謊,事後不但不老老實實地補救,反倒靠更多的謊言來掩蓋,明國新君為了滿足他的荒唐要求,甚至加征了大批的農稅。一旦這事情被捅破,他不會有好果子吃的,所以袁崇煥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們的機會到了。」
「以往戰火蔓延,多是百姓受苦。居民遷移的時候,也多有被貪官污吏欺壓的事情。但朱大人來了,不但高價買百姓的房子,還給口銀,讓百姓人人免受饑寒,此乃千古未有之事!」
俞咨皋舉起了鮑博文呈上來的火銃,前後翻看了一會兒,奇怪地問道:「這個火銃的火繩在哪裡?」
阿敏拍手笑道:「哈哈,你想得不錯,但我有一個更好的。你去跟袁崇煥說,就說我們想議和,但是明國朝廷不肯,所以他最好放我們入關一次,直抵北京城下,這樣就可以議和成功了,哈哈,這不比收拾一個毛文龍強?」
二月十五日,毛文龍率部襲擊了駐紮在朝鮮境內義州附近的后金軍,后金該部主要屬於后金蒙古右翼,是役后金軍慘敗,明軍斬首四百五十具。
這艘戰艦全重五百五十噸,每舷各有四門十八磅炮和四門十二磅炮,兩門二十四磅炮則部署在中線上,這樣整條戰艦就需要十個炮組,以操作八個舷炮位和兩個中炮位。每個炮組仍然採用六人制,並配屬四個搬運手。經福寧鎮的具體測試,海戰炮組達到六人後再增加人也不可能提高速度了,而四個搬運手可以保證有足夠的人力替補上炮位。
「無論形勢如何,無論官府如何急需銀子,青天大老爺都不在邸報上欺眾,以誠待人、童叟無欺……」
崇禎二年正月十三日,也是原本歷史上的同一天,皇太極派人下書寧遠,開始了與袁崇煥的第二次議和。皇太極提出的條件有:明國一次性給予黃金三十萬兩、銀三百萬兩為議和款,除此以外每年還要給予后金歲幣黃金十萬兩,銀百萬兩。作為交換條件,后金可以退出邊牆、歸還遼東。皇太極聲稱這個和平條件已經很便宜,問袁崇煥對此有何看法。
這次訓練的時候俞咨皋就比上次謹慎了很多,而且船長有了上一次的經歷后也都成熟了不少。五個月來俞咨皋一直和官兵吃喝在一起,他抱定了卧薪嘗膽一雪前恥的念頭。除了俞咨皋和軍官的因素外,這次福寧軍水師里的士兵也普遍成熟許多,有更多的前澎湖水師官兵歸隊效力。再說福建本來也不缺航海的水手,上次作戰主要還是新兵太缺乏經驗,各級軍官之間也沒有什麼默契。
「朱青天!」
可是朱一馮琢磨了一會兒,認為閩省的教化工作也不比外省強到哪裡去,讓百姓「舍利取義」恐怕還不大現實。
幾天前擊退了海寇后,俞咨皋驕傲大意的老毛病就又發作了,他打心眼裡就從來沒有看得起過海盜,經過簡單搜索認為沒有海盜跟蹤后,福寧軍並沒有把警戒程度提高到最高等級。最後還是黃石最先反應過來,他強笑著對俞咨皋說道:「俞老將軍,天有不測風雲,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
皇太極點頭稱是:「還不僅如此,毛文龍說他行賄明國朝臣四萬兩銀子才保住了闊科的命,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錦衣衛能從闊科嘴裏問出東西,而且他更不擔心黃中色會出賣他,也不解釋他為什麼會等到戶部抓人之後又去搶人、送人……那黃中色和毛文龍的關係一定很好,好得和親兄弟一樣,但黃中色卻會擅自抓毛兄弟的人,而毛文龍則剛剛才對明廷大罵他的兄弟黃中色昧良心太甚,只點了皮島的三萬六千兵。」
阿敏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我還以為只有袁崇煥一個二百五,原來明國新君也是個白痴,他們這真是君臣相得了。嗯,一年六百萬的銀子不受核,明國的文臣、武將還不紅了眼睛地上啊,袁崇煥不分銀子給大家那是不想活了,唉,就是可憐了明國遼鎮的士兵了。」
阿敏聽得連連搖頭,滿臉同情地嘆息道:「不動如山袁崇煥,唉,你們真是太損了,我都聽不下去了。人家不就是個大忽悠么?沒有自知之明的人遲早會自食其果的,你們不但不同情反倒還要損人家。」
阿敏想想覺得皇太極說得也有道理,毛文龍身處是非之地,斷然沒有膽子隱瞞不報,否則肯定要被御史參得七死八活,他就問道:「那你想怎麼辦才好?」
儒家和法家最大的區別就是儒家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大義」存在,就好似天地間的浩然正氣。所以孔子對法家那種徹頭徹尾的功利主義是不以為然的。孔子相信這世界上有一種辦法能夠讓人願意為「義」而付出,比如人們可以自願為國家利益而作出犧牲,並不一定非要用嚴刑峻法強逼著小民去這麼作。
「朱大人、大帥,這次賊寇如果敢在中左所和官兵交戰,老夫定能將其全殲!如果他們逃竄,老夫就追去銅山,定要把他們一網打盡。」不僅僅是俞咨皋,就是黃石和朱一馮也都對攻下廈門很有信心。三個人歡天喜地就要宴飲一番,當然也沒有忘記下令殺豬宰雞,犒勞福寧鎮水師官兵。
福寧鎮的水師又一次被重創后,福建布政司決心再次發行新的、也就是第四批靖海大借款債券。朱一馮和黃石把這次的災難上報朝廷后,也公告于全閩百姓。在邸報上福建布政司坦承福寧軍再一次遇到的危難,所以只有在此求助於全省義士、義民,請他們解囊相助,幫助福寧鎮重建水師。
等僕人慌裡慌張地回來報告后,朱一馮面如死灰,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向書房,半路上他兒子連聲呼喚父親,但朱一馮卻失魂落魄地充耳不聞。等他走進書房后就反鎖上了門。朱一馮的兒子擔心出事,就一直趴在門邊把耳朵貼在縫上偷聽裏面的動靜。
三月二十五日抵達泉州以後,黃石就下船走陸路直奔泉州府,而俞咨皋則帶領大艦隊繼續南下前往永寧衛,準備進攻金門所和中左所(廈門)。
今年二月底和三月初,鄭一官和劉香七又代表閩海的大批海盜兩次派遣使者到泉州,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收起了去年海戰得勝后的囂張氣焰,海寇表示他們只希望得到中左所為基地,除此以外他們還表示不能接受整編,因為他們要為幾萬兄弟的性命著想。
「袁崇煥這個人剛愎自用,而且一向做事做得很絕。現在他自知沒有武力平遼的機會,所以我們只要說可能議和,那就是給了袁崇煥唯一的機會,我猜他一定會緊緊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撒手的。」皇太極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了信心十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