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第四卷 北海霧

第九十一章 何來意閑閑?

第四卷 北海霧

第九十一章 何來意閑閑?

這種很古怪很奇妙的感覺,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
他皺了皺眉頭:「我出手晚了,肖恩死了。」
范閑微諷笑道:「老跛子搞了二十年都沒有問出來,你以為我是神仙?」
「太長也是苦處。」
……
「肖恩死了。」
他回過頭對王啟年說道:「準備回程事宜。」
「除了范閑還能有誰?」狼桃沉聲說道,他本來就不喜歡與這些特務頭子打交道,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牽涉到肖恩,他根本就不會出宮來幫助錦衣衛。
他與海棠約好了後日相見,不知為何,此時的他,對於這次相見有些期盼。
在慶國京都那個雨夜,在那個箱子被打開之後,范閑本以為自己在這個世上不會再寂寞了,畢竟這個世界上有那個女子無處不在的氣息與痕迹。但是此時他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依然寂寞,因為那個女子畢竟已經杳然無蹤了。
「沒有想到你這位權貴子弟,居然願意將心思放在這些地方。」海棠看著范閑,似乎是想重新審視這個人。
「謝謝誇獎。」
海棠微笑道:「沒你做的好。」
※※※
范閑披著件單衣,站在使團後院的一棵樹旁,雙眼微眯,看著天邊出現的第一顆星。在這個天時里,本不用再加單衣,但他身體過於疲乏,所以有些畏寒。
既然確認了范閑是留在使團之中,那麼北齊方面自然會想到,在燕山絕壁之上想救走肖恩的,究竟又是誰呢?這個疑問自然而然地被提了出來。
昨天白天,他們二人聯手將范閑與肖恩逼下懸崖之後,錦衣衛就開始在上京城外進行秘密的搜索,不料一日一夜的功夫過去,竟是沒有半點成效。而晨間,當眾人終於忍不住,請宮中幫助強行闖入使團,卻赫然發現范閑好好坐在床上!
范閑緩緩閉上眼睛,說道:「關於我,你了解的顯然還不夠多。」
入夜後,風會漸漸地涼下來。
「被發現了怎麼辦?」范閑盯著言冰雲的臉,嘲諷說道:「當然是涼拌。就算他們發現了又能怎麼辦?你被關了一年,這膽子也小了許多。」
念君如三日,昨日今日明日。
……
室中只有范閑、言冰雲、王啟年三個人,這是監察院內部在上京的最後一次會議。言冰雲靜靜望著范閑,說道:「范大人,問出來了嗎?」
狼桃很平淡地說道。當全身黑衣的范閑攻出來救人時,他回首一彎刀已經戳入了肖恩的胸腹,他很自信,挾在刀尖上的勁氣在那一瞬間就斷絕了肖恩的生機。
范閑知道他這是殺人滅口的意思,心裏有些不適,說道:「自然是帶回去。」
……
信末沒有寫什麼相思,沒有催促某人的行程,只是寫了幾個散句:「夏夜風亦止,輾轉夢偏傷。知君不日歸,青絲復添長。小別才幾時,念君如三日。何來意閑閑?埋首書中去。」
……
狼桃睜開雙眼說道:「人是可以偽裝的。」
王啟年沉聲應道:「是。」略頓了頓后,皺眉問道:「大人,昨日留在房裡的那個冒牌貨怎麼處理?」
影子是陳萍萍的貼身護衛,雖然沒有誰看見過,但是身為北齊特務頭領,沈重自然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范閑躺在那張大床上,明明已經困極,卻是始終無法睡去,他的表情看似平靜,腦中卻是一片混沌。沒有足夠的時間,他根本無法消化掉昨夜的所聞所感。他睜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床頂的綉帳,目光似乎是想要穿透房頂而出,直破九天層雲,投射到最遙遠的天空上。
沈重微笑說道:「如此就好,國師與太后一定會很滿意,沈某在此處謝過二位大人。」
他時常在與言冰雲的交談中,刻意稱呼陳萍萍為老跛子,這是一種很莽撞,甚至是手法很拙劣的威嚇,但對付言冰雲這種冰雪聰明的人物,往往這種很魯莽的手法比較管用。
狼桃的身份特殊,所以他說出話來,眾人也不好多加置疑。但事實上是,范閑此時好端端地在使團里,如果摔下懸崖的是他,他怎麼可能保持身體的完好?除非他是神仙。
范閑忽然睜開雙眼,說道:「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多聊。」
……
范閑微微一笑,感受到信中的淡淡記掛,與那女子難得的疏朗心情,略感安慰。這些日子他忙於諸多陰謀事,不免有些淡了對家中女子的思念,偶爾想起,也會有些愧疚。
「不是春宵苦短嗎?」
范閑雙眼根本懶得抬一下,說道:「等我睡好了,我來找你聊聊。」
……
「是誰都無所謂。」何道人吐了一口濁氣,「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確認肖恩死了沒有。」
王啟年接著請示回國的行程安排,范閑略一沉默后,緩緩說道:「太后壽宴一過,我們馬上啟程,我……有些想家。」
信是婉兒寫的,雖然家中的消息一直源源不斷地傳到北方,但這是范閑第一次收到妻子的信。想來她在家中也等的有些心焦了,宰相岳父已經下台,大寶已經接到了范府,若若一如往常般清淡,似乎沒有被婚事的傳聞所擾,父親忙於朝政,這都是家書里的內容。
海棠沉默片刻后說道:「不過我只了解太后壽誕之後,你就要回國,你答應我的事情,怎麼辦?」
此時沈重不免有些開始懷疑起狼桃的判斷,但表面上依然像個富家老翁般慈眉善目著:「最大的可能就是范閑,因為與上杉虎勾結的就是南人,只有南人才會對這件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不可能是東夷城的那些高手。」
狼桃、何道人、沈重坐在三把椅子上,眉頭都皺的老緊。這三人中自然是沈重的官位最高,但狼桃是苦荷的首徒,而且又是少年天子的武道老師,所以身份最高,何道人卻顯得有些沉默。
范閑愣住了,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苦笑道:「據我所知,秀水街上也有賣的。」
言冰雲與王啟年對視一眼,發現范閑今天的心情有些問題,於是很默契地閉嘴不說。范閑看了二人一眼,忽然嘆了口氣說道:「你以為海棠沒有看出來?只不過她拿我沒辦法而已。」
海棠皺眉說道:「如此甚好。」
他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信紙折好,沒有像往日一般用掌力震成碎雪一片。因為這封信並不是院里來的密信,只是一封有些普通的家書。
狼桃閉目道:「那個人一定是范閑,擅長用毒,用針,小手段。除了他還有誰?」
「你做的牙刷……我要一個。」
看見何道人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沈重呵呵笑了起來:「當然,也有可能是別的人。」
「告辭。」海棠第一次見到范閑表現出這種冷淡,卻沒有絲毫反應,乾淨利落地離房而去。
何道人皺眉道:「可是那個人長的與范閑不一樣。」
太陽又一次快要沉下上京西面城牆,就像上千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微有暑意的風兒繞著有些發蔫的樹葉,往上京城裡的各處宅院里衝撞著,打著旋從人們的身體上飄過,從那些沉默的樹榦旁掠過。
言冰雲不贊同地搖搖頭:「萬一被北齊人發現了怎麼辦?」
沈重看了狼桃一眼,滿臉微笑說道:「狼桃大人,南慶也是有很多高手的,至於手法問題……我想大人也應該聽說過,陳萍萍的身邊,一直有個叫影子的刺客,只是沒有人看見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手法與行事風格。范閑既然是監察院的提司,那他與那位影子的手法應該有些關聯……如此說來,在絕壁旁出手的不是范閑,也有可能是那位影子。」
「難道不是范閑?」何道人蒼白的臉愈發的白了。他大腿上染著的毒雖已清除,但也損耗了不少真氣。
這是范閑早就已經想到的局面,自己利用了監察院與信陽方面的所有力量,才得到了那般絕巧的「死境」,身為慶國官員,眾人自然十分迫切想知道肖恩嘴裏的秘密是什麼。
言冰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馬上回復了平常,搖頭嘆道:「謀划日久,卻始終沒有成果,實在可惜。」
「肖恩說的對,我確實是個無情的人。」范閑在心裏想著,自己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搖了搖頭,往廂房裡走去。
這絕對不是男女間的問題,只是一種很純粹的期盼。范閑想找個人說說話,更準確的說,在經歷了與肖恩的對話之後,他需要傾訴……卻無處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