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仙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 胃驚四座
陸壓笑吟吟地看著，心中暗罵自家兄長收了變態徒弟。
陸壓哭笑不得，全然沒有想到這位四師侄，竟會如此之……有趣。竟能撼動燃燈這張虛偽了無數年的老臉，從紫霄宮聽講至今，無數年。揚手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笑罵道：「燃燈古佛輩分崇高，年歲遠勝你家老師。既有言語，你動手便是。難道古佛還會欺瞞你這小輩不成？！」
肥厚的嘴唇開闔之間，露出朱九陰那極少鋒銳，卻格外森白的牙齒。落在靈山眾僧眼中，這口整齊中透著憨厚的白牙，很恐怖，叫人心底冒出涼氣。
或許，這份「肚量」，正是妖皇聖人收他為弟子的理由。釋迦牟尼心下誹腹，分不清是讚歎還是嘲弄，眼眉低垂，默誦經文。
燃燈古佛很適應大乘佛教，如魚得水。一層慈悲的金粉，一聲阿彌陀佛，足以裝點一切，化身憐憫眾生的佛者，一位合格偽君子。
燃燈聞言，合什朝陸壓淡淡一禮，慈悲的目光中，夾雜一縷扭曲的神光，任是誰人也不曾發覺。如同被萬千黑螞蟻啃噬著心靈，燃起熊熊妒火，藉著合什垂首掩飾。
金山急劇縮小，在消失的一剎那，釋迦牟尼未及鬆一口氣，朱九陰嗚咽一聲，撲上不遠處的庚金立柱，張口大咬。面帶羞紅，淚流滿面。也不知是委屈，還是幸福，抑或是兩者皆有。
釋迦牟尼與燃燈古佛對視一眼，毫不掩飾心中的無奈，合
因與世無爭而平和，高高在上而雍容。若是有人挑釁這份與世無爭，踐踏這份高高再上，那麼，等待著他的，絕不會是湊上前去的右臉頰。
孫悟空咧開猴嘴，很開心地笑。火眼金睛四下瞄動，掃過一眾佛祖、菩薩，期待下一幕的精彩，這些人臉上，即將出現的精彩。
眼球滾落一地。
陸壓辛苦壓制著狂笑的慾望，配合著自家師侄，不悅的眼神飄向高高再上的那人，不是光頭的佛主。
即便是早有準備的孫悟空，也顧不上去嘲笑那些沒見識的和尚，從耳中掏出如意金箍棒，死死攥在手心，用盡全身氣力。
「師叔，您要替小侄主持公道，可不能看著他們這般欺負人。說什麼不打誑語，滿眼都是好東西，偏生不願給我填肚子。」朱九陰的肥手揪住陸壓衣襟一角，泫然欲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掏出九齒釘耙，高高舉起築下。一聲金鐵之音過後，跳起一塊巴掌大小的庚金。
說話間，朱九陰又啃過一根立柱，不再滿足於「細小」，飛身撲上牆壁，掛在鏤空花紋的窗欞上，大口大口啃噬著。
「朱道友若是看上什麼吃食，大可自便。」燃燈古佛，默默坐在如來佛祖身邊，經年累月如一日。佛堂之中唯一不曾動怒之人，雲淡風輕的話語，祥
嘎嘣，嘎嘣，嘎嘣……朱九陰的動作越發迅速，因為他在害怕，急需補充食物，來充填他那可顫抖無助的心。
被遠遠超出己身的強者盯上，朱九陰畏懼之意更甚，相較之下，手上動作愈加快上幾分，哆嗦著加速。
釋迦牟尼，不是阿彌陀佛……佛也有火。
朱九陰啃食得很有藝術，原本光滑不粘手的十人合抱柱子，如今變得兩頭粗大，中間纖細，配上極為抽象的印刻，整個一根經過藝術加工的狗骨頭。
朱九陰一改先前的低眉順目，行事肆無忌憚。這牲口算是看明白了。自己這位第二次見面的師叔，是位了不起的存在。深不可測的修為，足夠震懾滿屋子光頭，包括不是光頭那位。
因為他們知道，燃燈是個偽君子，徹頭徹尾的小人。即便披上一層古佛的外衣，也遮掩不去骨子裡的嘴臉。偽君子最擅長偽裝自己，壓抑心中的各種情緒，以光輝鮮亮的外衣包裹著自己，出現在世人面前。
陸壓斜了釋迦牟尼一眼，只見他拈著花，卻不再微笑。強忍著狂笑地意願，裝模作樣四下環視一眼，手捋長須道：「佛主許下的諾言，自然是要兌現的。即便鬧到西方兩位聖人那裡，也是道理。嗯……吃完這座大殿，九陰師侄應該，或許，大約能有三分飽吧。」
「胡說！」朱九陰一蹦三尺高，落地之時滿身白花花亂顫。小眯眯眼睜成綠豆大小，跳動熊熊怒火，忿忿不平道：「這裏，這裏，這裏……恩，還有這裏，不都是好吃的東西嗎？！睜眼說瞎話。」
能嚼爛庚金的牙齒……匪夷所思。伴隨著朱九陰吞咽的動作，目光下移，消化庚金的肚皮……他真的是豬嗎？怪物。
不多時便啃出一個斗大的豁口，整個身子趴在上面圈圈蠕動，發出陣陣不堪入耳的哼哼聲，漸漸將缺口擴大，為佛堂帶來更多的光明。彷彿一隻碩大，兼且肥胖的白蟻，啃噬著西方佛教的麵皮。
朱九陰舒服地嘆一口氣，比吃人蔘果享受多了，人蔘果只有幾個，可是庚金，很多，滿屋子都是。目光游弋，對上眾人詭異的目光，只覺頭皮發麻。心下顫抖著，空落落地難受，憑空生出悍勇，抄起釘耙投身未盡的事業。
若非五庄觀中一面，我這師叔也會被他瞞過吧……
只可惜，釋迦牟尼不是老農，對著朱九陰的傑作，絕不會生出半分欣賞。目光掃過有些整齊的狼藉地面，面沉如水，一瞬不瞬盯著來回蹦躂的豬頭。
舉起，落下，嚼吃……舉起，落下
「真地可以嗎？」朱九陰目中閃爍著粼粼波光，直直盯著發話的枯瘦老僧，驚喜的聲線略略有些顫抖。
「大胆！」五百羅漢，至少有三百出聲喝斥，聲浪幾乎掀翻屋頂。釋迦牟尼等大神通者，只是靜靜看著古怪的妖皇四弟子。
耷拉著兩隻肥大的耳朵，似乎將所有噪音隔絕在外，朱九陰依舊哆嗦著雙腿，顫巍巍地伸出肥手，拾起躺在地上的庚金扔進大嘴，嘎嘣、嘎嘣……
小山漸漸低矮，朱九陰將最後一塊金黃丟入口中，抄起九齒釘耙繼續努力，又是一陣乒乒乓乓，一直刨到釋迦牟尼蓮台之前。兢兢業業，往來溝壑阡陌。如果鄉間老農瞧見朱九陰的架勢，定會將美麗的閨女送入他懷中，多好的小夥子啊，是把種地的好手。
在數百道目光逼視下，朱九陰左顧右盼，雙腿控制不住地打著哆嗦。究竟是偽裝還是真實？緊張還是興奮？只有他自己知道。
從本質上來說，西方佛門的教義是虛妄，飄渺不切實際，而燃燈古佛的慈悲，同樣是鏡中花，水中月。頂級的法門，舒心的環境，神仙殺劫過後，燃燈古佛的修為急速攀升到至仙的高度，不在佛主釋迦牟尼之下。
化恐懼為食量，以無盡的事物，來安撫顫抖的心靈——朱九陰所深深信服的道理。而實踐證明，這是不容置疑的至理。在不斷地提速中，他那揮舞的雙手越來越穩當。
文殊、普賢、觀音三菩薩，燃燈古佛曾經的師兄弟，還有佛主釋迦牟尼，這四位對有著深深了解的人，目中不約而同地閃過譏諷嘲弄之色。
偽君子的麵皮，足夠經受任何打擊，可是，對上朱九陰這賤人的噁心攻勢，也不免有些禁受不住，極盡祥和慈悲的面容，掠過一瞬間地僵直。
釋迦牟尼的表情很歉意，很坦然，絲毫沒有半點做作。出家人不打誑語，靈山真地再沒有半點口腹之物，都進了眼前這人的肚皮，一臉委屈的人，深不可測的肚。
陸壓嘴角掛著微笑，饒有興趣地望著朱九陰，那對掩藏在憨厚面容下的深邃。
孫悟空偷笑著，低聲問陸壓道：「十哥，那獃子要啃到時候？您看如來老兒的臉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綠，就快炸了。」
輩分崇高，年歲久遠……是在諷刺我燃燈天資不佳嗎？是啊，比起蓬萊島一門，的確差得太遠，太遠。
詭異的聲響，盤旋于整個殿堂，除了陸壓和孫悟空，再無人能夠泰然視之，包括高高在上的佛主，偽君子燃燈。
肉呼呼的肥手滿屋子亂晃，連釋迦牟尼的鼻尖都沒有放過。憨厚的醜臉上，唯留下一份神情，鄙視，深深地鄙視。
至於瞧不上眼的，是靈山的實力？還是光頭的人品？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