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

手中武山劍毫無意識向前一掃，好像是砍到了什麼，接著是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

是劉闞殺了王陵？還是劉闞和曹無傷之間，那種可以彼此為之搏命的生死交情？

有曹無傷拚死為劉闞掩護，又有劉闞為曹無傷搏命。兩人之間的關係，在不知不覺中又近了一步。

銅矟抽不回來，戰馬繼續向前衝擊，王陵一咬牙，順勢把銅矟向前一捅，硬生生將那士兵戳在地面上，不過，那士兵仍死死的抓著銅矟，王陵只好鬆開了手，反手抽出了身上的佩劍。

「發達？」

任敖也說不清楚！在他看來，劉闞沒有劉季那麼具有長者之風，但如果能有這樣一個朋友，一輩子也算是值了。

勒馬凝視那些已經轉守為攻，開始追殺盜匪的鄉勇，王陵心中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難道說，那些秦人有法術不成？在短短的時日里，居然就能把這一群泥腿子訓練成了虎狼之兵？

身體好像被巨錘砸中，摔倒在地上。

所謂軍司馬，就是類似於後世參謀的職能。也就是說，王陵只能做參謀，卻無法成為領軍人物。不曉得，這個傢伙在歷史上是什麼樣子，不過就目前而言，他也是死在劉闞手中的重量級人物。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抓住了矟桿，卻再也無法坐穩馬上。馬向前沖，王陵的身體卻向後飛，啊的一聲大叫，摔倒在泥濘之中。與此同時，曹無傷雙足落地，銅矟已經撒手，王陵的戰馬卻迎面衝來。

不過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他麾下的荊蠻軍也算是身經百戰，怎麼連一群泥腿子都打不贏呢？

火紅戰駒在撞飛了曹無傷之後，朝著劉闞就沖了過來。看著那戰駒，劉闞兩眼通紅，毫無避讓的架勢，居然迎著戰駒衝去，武山劍劃出一道奇亮的弧光，只聽一聲劉闞怒吼，鐵劍將那碩大的馬頭，狠狠的斬斷。腥熱的血，噴了劉闞一臉，口鼻之中，都充斥著一股血腥。

審食其笑道：「沒錯，你阻止了荊蠻騎軍，更殺死了王陵。這一次，至少能得兩爵的軍功。」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劉闞都好像是一個老秦人。

王陵握住銅矟，瘋子一樣的呼號著，向亂軍之中衝去。而他的目標，赫然是正在拚死搏殺，渾身浴血，滿身傷痕的劉闞。這傢伙，就是這傢伙，殺了他太多的夥伴，就算是死，也要拉他陪葬。

而且輸得非常凄慘……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過去幾年裡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火紅戰駒希聿聿長嘶，王陵揮矟翻挑，冰冷鋒利的矟刃，穿透了一名攔阻在他前方的士卒的身體。但是已經殺紅了眼的士卒，卻做出了一個讓王陵心驚肉跳的舉動。他舍了手中的兵器，口中發出渾乎不清的聲音，雙手狠狠的抓住了王陵的銅矟，同時順勢向下拚命扯動。

熟悉的聲音，傳入了劉闞的耳中。

雙眼也被馬血迷住，甚至看不清楚周遭的情況。劉闞倒地之後，本能的一個懶驢打滾。剛要起身，卻聽到一聲嘶啞的呼號：「小賊，拿命來！」

把武山劍倒插在地上，劉闞抹去了臉上的馬血，這才看清楚周遭的情況。一具無頭死屍，倒在不遠處。看那人身上的披掛，顯然是一個大人物。遠處，任敖攙扶著曹無傷，從屍體堆中爬起來。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大礙……

荊蠻騎，四散逃竄，很快被圍堵上來的秦軍，亂刃分屍。

銅矟長約一丈六尺，也就是三米多長的樣子。雖然曹無傷胯下無馬，但是憑藉著兵器的優勢，仍迫使王陵不得不在馬上一個側身，讓過了曹無傷的銅矟，一手砰的抓住了冰冷滑膩的矟桿。

「阿闞，這一戰，你當記首功！」

審食其看著王陵的屍體，輕嘆一句道：「倒是一個好漢，只是看不清天數，可惜了……這王陵，也算是咱沛縣的一個人物，挺有威望。只可惜，為人優柔寡斷，可以做軍司馬，但當不得重任。」

我不信，我不服！

這不過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變故，說起來慢，可是在當時只一眨眼的功夫罷了。

當一隊隊，一列列秦軍從黑暗中殺出來，熟練而冷酷的穿插於戰場之中，用冰冷的箭矢和鋒利的戈矛屠戮盜匪們的生命時，王陵就知道他這一戰，輸得乾乾淨淨，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老曹，你沒事兒吧。」

任敖看了看曹無傷，又看了看劉闞，突然說：「趙將軍已下令我們就地休整……阿闞，老曹，真羡慕你們……」

來到這個世上以後，劉闞的足跡只在嚙（音nie）桑和沛縣兩地。認識的人也不算太多，對脾氣的人，不過寥寥數人罷了。眼見曹無傷倒地不起，劉闞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殺人的感覺，和看到自己朋友被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疲乏的身體，彷彿憑空生出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一雙大手扶住了劉闞的身子，審食其的聲音，也讓劉闞的心裏，為之一鬆懈。

「阿闞，你算是發達了！」

劉闞雖然看不清楚情況，但是身體卻做出了一個本能的反應。微微向旁邊側身，緊跟著聽到砰的聲響。冰寒的銳氣，撕破了護身的皮甲，穿透劉闞的肩膀。劇烈的痛楚，令劉闞一聲大叫。

王陵可以說是殺人無數，但何曾見過如此凶蠻的士兵。

周圍突然一陣寂靜，緊跟著混亂不堪。隱隱約約，劉闞聽到有人在大叫：「王陵已死，王陵已死！」

躲閃不及，戰馬夾帶著巨大的衝擊力，把曹無傷生生撞飛了出去。

只聽一聲慘叫，曹無傷倒在了地上。此時劉闞恰好轉身，正看到曹無傷倒地，不由得心神俱裂。

劉闞的頭腦清醒了許多，忍不住詢問攙扶他的審食其。

曹無傷呲牙咧嘴的走過來，看上去啃痛苦，但眼中卻帶著笑意。

審食其的臉上，帶著羡慕之色。

「阿闞，你沒事兒吧！」

劉闞下意識的向那具無頭死屍看去，有點明白過味兒了。

劉闞砍翻了一名荊蠻盜賊，嘶聲大喊道：「無傷！」

但就是這一眨眼的時間，卻足以讓人警惕起來。第一個發現的並不是劉闞，而是在劉闞身邊協同作戰的曹無傷。王陵縱馬揮劍，兇狠的撲向劉闞。曹無傷雙眼瞪得溜圓，舉起銅矟，迎著王陵縱身躍起，口中同時高聲喊喝：「阿闞，小心！」

「我殺了王陵？」

是審食其！

羡慕什麼？

泥沼之中，橫七豎八的倒著無數具屍體，一場血戰，已經漸漸趨於尾聲。押糧隊，停止了追擊，一個個就地打掃戰場。樊噲的手裡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帶著人和劉邦匯合一處。

也難怪王陵選中的劉闞。

王陵忽視了一件事，那就是曹無傷的力量。

王陵輸了！

一道金鐵的寒意，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