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七十二章 綠蟻醅酒言天數
「這一桶一共十錢。」
馬車駛進了張縣城門，由於天冷的緣故，門卒一個個也懶得盤問，所以很順利的就進了城。
在第七天的時候，突然飄起了雪花。不很大，可是卻很擾人，氣溫一夜之間，變得格外冰寒。
灌嬰很認真的糾正道：「店家賣給我的，很便宜。我正想著用它溫酒喝呢。」
雪勢漸漸的大了起來，到了正午十分，已經變成了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飄落塵埃。
「這不是煤，是石涅！」
程邈說：「東翁，你要問什麼，小老兒知道。只有一言奉上，你想您的命是怎生模樣呢？」
劉闞忍不住笑了，「先生也說了，我本不存在，天數與我何干？我即天數，天數即我。」
路邊的古樹早就枯了，此時掛著雪花，雖美麗動人，同時又透露出一股子肅殺的蕭索。
「未必！我看東翁似在考慮其他的事情，未必就真的相信我那天的胡言亂語。」
目光一轉，落在了灌嬰身上。
城高兩丈，夯土築成。
劉闞這時候也糊塗了！
灌嬰一邊說著，一邊把那青銅鼎爐擺好，引著了火，放進幾塊木炭后，把那石涅也放了進去。一股很刺鼻的味道傳來，讓正在擦劍的劉闞一皺眉，抬起頭看了過去，「好大的
「我也敬你！」灌嬰怎會錯失這喝酒的機會，笑呵呵的端起了酒盞。
「詩由心生，何來那許多規矩？春秋戰國五百年，風雅頌早已崩壞，上古詩篇也都隨之失傳。夫子撰《詩經》並不是要做出什麼限制，而是為了正上古禮樂，後人卻誤會了。
原本覺得自己挺真實的，但程邈那一句話，卻讓他覺得不真實了！
灌嬰應了一聲，揚起馬鞭，趕著車直奔張縣。
而旁邊的灌嬰，卻流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阿闞，雖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卻也要知天數啊。」
三人合著那窗外漫天飛舞的大雪，程邈一首南風，劉闞一曲楚辭。二人推杯換盞，灌嬰在旁邊推波助瀾。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不說破的時候也就罷了，可一旦說破，總是會產生出這樣那樣的念想。
也是這酒後失言，失卻了往昔的那般小心。程邈聞聽此話，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先生，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旁的灌嬰也不在多嘴，悠悠然駕著車，在蒙蒙的細雨中行進。馬蹄聲陣陣，悠揚遠去。
劉闞從沒有想過。來到這世上，只是為了過好日子嗎？
這是一座並不算
「那就在張縣休整一下吧。」
張縣在望！
可眼見著開始下雪了，他有點坐不住了，「前面就是張縣了，咱們是不是在張縣休整一下？」
縣城裡有萬余戶人家，人口不足五萬……
劉闞回過神來，抬起頭看了看天空。
「唔！」
程邈點了點頭，從車上拎起兩瓿花雕酒，又讓灌嬰把一個小鼎爐搬下來，一前一後的進了客房。劉闞正坐在屋中，用一塊粗布擦拭武山劍。看他那認真的樣子，彷彿什麼事情都無法打攪他。
「阿闞兄弟！」
呵呵，今有美酒，正可以助興。窗外白雪，綠蟻紅爐。三五好友相聚，豈不快哉？」
劉闞幫著程邈推開窗子，風卷裹著雪花，飛進了房間里。
可是最終的目的呢？
位於大河下游，在一塊由泥沙淤積而成的平原上，向北再走兩天，就可以看見滔滔大河。
東翁的詩，用於此情此景，再貼切不過。
真實嗎？
以劉闞那謹慎的性子，清醒時萬萬說不出這樣的話語。
爐火熊熊，陶盆里的水也滾了，那酒壺裡的花雕酒散發出一股醉人的香氣，程邈灌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劉闞原本不太相信面相啊，氣數啊這種子
聲音不大，卻猶如一聲霹靂在劉闞耳邊炸響。
「咦？」劉闞奇道：「程先生怎知得這首詩？呵呵，當時因這首詩，我還被老唐好一番責備呢。」
「我也不知道！」灌嬰說：「剛才我去找店家的時候，那主人賣給我的，說是叫做石涅，和碳是一個用處，能燃燒取暖。我看他也用這東西，而且又不算太貴，就買了一桶。」
酒過三巡，程邈突然說：「東翁，可曾想好自己的命數？」
在城南角一家客棧里落下腳，劉闞獨自進了房間。
看到那木桶里的石涅時，忍不住微微一怔，詫異的說：「這些煤……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可是當他來到這個世界，移魂到了一個死去的人身上以後，原來所固有的價值觀，一下子崩塌了。
「綠蟻醅新酒，紅泥小火爐！」
卻見他，神情肅然，非常認真的看著劉闞，許久后舉起酒盞，「阿闞兄弟，我敬你！」
不過，既然用了煤餅，就要保持屋子裡的通風。
灌嬰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阿闞兄弟，程先生這是要發癲啊。」
「幾錢啊？」
灌嬰猶豫了一下，「要不，您再和他說說。」
程邈奇怪的看著那桶里東西，忍不住問了一句。
一連
灌嬰茫然的問道，「不過這味道的確是不太好聞……程先生，煩你把那窗子開一下吧。」
這分明就是煤嘛！只那刺鼻的氣味，劉闞就可以肯定，這黑乎乎的石涅，就是後世的煤餅。沒想到，在這個時代，煤炭就已經開始使用了嗎？這倒是一個很驚奇的發現。
「啊，休整？為什麼要休整？」
程邈看著那酒液上泛齊的一層綠色泡沫，忍不住輕聲贊了一句，「東翁的詩句，確貼切。」
這花雕的後勁兒頗大，溫酒更添酒興。劉闞已熏熏然，聞聽程邈詢問，不覺笑了起來。
灌嬰苦笑道：「先生，阿闞兄弟這是……看樣子，你那天的話語，到現在還在起作用啊。」
靠在車廂上，劉闞不自覺的蜷成了一團，雙手合十，陷入了沉思。
「這是甚東西？」
「程先生，您所說的那命數啊，氣象啊，究竟是什麼？」
如果只是這樣，他前世大可不必去做那些在常人眼裡，只有瘋子才會去做的事情。在這個世上，過的再好，又怎麼可能比得了他在前世時那種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生活呢？
這幾天的工夫，由於劉闞情緒顯得低落，灌嬰沒怎麼打攪他。
劉闞卻笑道：「你這傢伙，忒煞風景……晚來天欲雪，能
「那我的命……」
「天數？天數又是什麼？」
這也是劉闞來到這個世上后，第一次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之前，他只是渾渾噩噩的想要求一份平安，能讓老娘、朋友過上好日子。為此，他的的確確的做了許多的努力。
程邈聞聽，先是一怔，而後放聲大笑起來。
我想我的命是怎樣？
※※※
「東翁此言甚妙，當浮一大白，當浮一大白！」
程邈呵呵的笑了，「這本是很虛幻的事情，怎能用一句話說清楚？這麼說吧，老子五千言首句：道可道，非常道……大概是最貼近的解釋吧。東翁莫要緊張，我也只是隨口那麼一說，您聽聽也就罷了。從你的氣象中看，你不應存在，可您卻是真實的存在。」
連穿越移魂這種離奇的事情都能發生，那些面相氣數的說法，似乎也在情理中。
灌嬰很無奈的看著劉闞，苦笑道：「今年冷的早……你看這天，這才九月，就下了雪。而且看這樣子，雪不會小了，大雪天趕路，有諸多不便。而且我們也需要在補充一些東西啊。」
灌嬰也不啰唆，跑去找店家要了些木炭，還有一桶黑乎乎的東西。
「什麼是煤氣味兒？」
劉闞這時候收劍入鞘，走了過來。
石涅？
陰沉沉的，烏雲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