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恩威並施
雨越下越大，濉河對岸的荒丘上，一個粗壯的漢子趴在泥濘之中，雙眸充血，看著河對岸的刑場。牙齒咬得嘎嘣直響，手握成了拳頭，指甲刺進了肉里，血順著手心，一滴滴的落下。
雨水，順著丁家族人的臉頰滑落。
他們所要面對的，不是從前的鄉紳官吏，而是大秦委派下來的官員。老秦人的兇殘暴虐，在六國百姓當中頗有名氣。想那六國百萬之眾都被人家在彈指間消滅，自己這些手無寸鐵的人，不好好的過日子，跑出來和官府對抗個什麼？人家只需要動下指頭，自己就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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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咬牙切齒的看著在雨中遠去的輕車，在心中暗自發誓。
那喊聲之中，蘊含了無盡的快意。
狗官，等我回來的時候，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哦，是劍落！
劉闞，乘一輛六轡輕車，一身黒兕皮甲，手握武山劍，靜靜的立在人前。
聽上去似乎悲天憫人，但在丁家族人而言，這一句話恍若晴天霹靂。
唐厲這時候，才看清楚了劉闞身邊的曹參。
周蘭立刻二話不說，揮手示意。十名秦軍拖著十個丁家族人往河畔走，按在地上，手起刀落。
「信，我們回去吧。」
劉闞說罷，又吩咐周蘭道：「周大哥，那十八個人就暫留在你兵營之中，安排人手看押，讓他們先服了勞役再說。等這件事過去以後，把他們送往徐縣……想必嬴壯大人應該會有興趣。」
聽劉闞這麼說，唐厲先是愣了一下，但似乎
一夜的煎熬，哪怕是意志再堅強的人，也會感到恐懼。秦軍並沒有對他們說什麼話，也沒有打罵他們。甚至在凌晨時，還安排了一頓豐盛的早飯。營中的火頭軍，眼中帶著一絲憐憫。
聞聽劉闞的這番話語，沉寂片刻之後，突然間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河邊那一邊白花花的蘆葦盪在風雨中搖曳，好一副零落景色。
不過，在征役期間，無需再自備糧食，統一由官署安排。
本想看看情況再說，卻沒想到劉闞竟然在第二天就動手殺人。
直到這時候，這些人才想起來，如今是大秦的天下！
他甚至沒有在就丁疾的事情上多追問一句話，而是把話題轉開，詫異地看著曹參。
「倉令大人，還請依律處置！」
清癯的面龐在雷雨中，扭曲的猙獰而可怖。被丁家壓迫多年的怨念，在今日終於獲得宣洩。
昨日亥時，丁疾逃出了看押並不嚴密的官署，連夜想趕回家中，把情況通報給族老。可不成想，正看到周蘭帶著人，押解族人往兵營走。丁疾就意識到事情不妙，連夜過河躲了起來。
「跑了馬？」劉闞淡然道：「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一個丁疾，也不可能這騰出什麼大風浪。」
劉闞不再理睬刑場上的動靜，森然說：「所有人都給我聽清楚，樓倉興建，事關重大。在開春之前，必須要將第一批倉廩修建完畢……還有那些民舍。我
而劉闞則輕輕點頭：這胡蘿蔔加大棒的手段，果然是不錯。殺丁族以立威，以獎賞而誘人。
唐厲接替劉闞，攙扶著曹參往回走。
另外，每戶每增加一丁征役，可得精粟一斛。也就是說，你們出兩丁，就能得兩斛精粟，出三丁，可得三斛精粟。以年關為界限，每提前一日，每戶可得一斗精粟的獎賞，你們考慮吧。」
秦軍再次把那些人帶出來，繼續行刑。
劉闞，狗官！
此時，剛過子夜。天空中烏雲密布，一派風雨欲來的徵兆。
「大人給你們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丁氏族人，還剩十三個，過去殺了他們，就能保全性命。」
睢水河畔，一片寂靜，只有滾滾的河水咆哮。
可他是官，我怎能對付他……不對，我對付不了他，可我兄長卻能殺他！沒錯，我去找我兄長，請他帶人殺了這狗官。以兄長的勢力，殺一狗官，當不會費吹灰之力吧……
贅婿？
這個劉闞，是鐵了心要把自己拉上他的戰車啊……心裏並不想這麼做，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在答應劉闞的那一刻起，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走。這劉闞，小小年紀，端的是心狠手辣啊。
丁勉死了，丁一死了……丁家的主事人幾乎死絕了。現在，輪到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
此人，正
襄強冒著大雨，嘶聲的叫喊：「朝廷下令修建樓倉，至今已過去兩個月。可是這進度卻太過緩慢，倉令大人對此非常不滿。竟查證，影響進度的，正是丁勉極其族人在中間挑唆，妄圖以怠工，影響輜重轉運！另外，他們還暗中資助反賊，並通風報信，劫持糧道，實大逆不道。」
劉闞面沉似水，許久之後，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准！」
恍若失去了靈魂一樣，一個個茫然不知所措，機械的在大雨中行走，來到了濉河的河畔。
丁疾從荒丘上滑下來，仰面朝天的躺著，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
如此一來，這些人的幹勁兒，想必會提高很多吧。
這一眨眼的功夫，四十個人頭落地，有十八個人跳出來表明和丁家無關。
可即便如此，對於那些普通百姓而言，照樣能產生出巨大的威懾力。
所有的人，包括襄強在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襄強也無所顧忌了。冷笑一聲道：「證據確鑿，大人在丁勉家中查到了你丁家勾連反賊的證據，如今已呈報縣府。按照大秦律，勾連反賊，當株連滿門，斬立決。」
丁家全族七十余口，除了那十八個叛徒之外，無一人倖存。其中，還包括了丁疾的妻兒。
劉闞點點頭，面目表情的掃視四周，片刻后突然道：「襄先生，還是由您把這件事解說一下吧。」
居住在丁家附近的人們，自然也聽到了那一聲聲喧囂和
劉闞點點頭：「贅婿當不在族中，死罪可饒，活罪難免……暫帶下去稍候再處置，余者繼續。」
周蘭騎在一匹戰馬上，來到輕車旁邊。
想去工地服役的人們，被周蘭帶著十幾名秦軍驅趕到了河畔。不僅是他們，泗洪二百戶，七百口居民在襄強的帶引下，也都來到了睢水河畔。雨越下越大，雷聲越來越響，銀色電光撕裂蒼穹，睢水渾濁，翻湧咆哮。所有的一切，都讓人有不祥之兆，心砰砰跳的很厲害。
丁家七十一口人，在二十名秦軍的押送下，自兵營中魚貫而出。
兩名男子扯著脖子呼喊，希翼劉闞能夠聽到。
想到這裏，丁疾陡然生出了力量。
這位倉令大人，端的是狠辣啊。居然想出這樣的方法……
「鄉親們，今日倉令大人召集大家來，主要是兩件事情。」
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
「倉令大人，犯人已帶到！」
兩名如狼似虎好的秦軍把那兩個男子拉扯出來，又一批秦軍拖著是個丁氏族人，往河畔走。有了打頭的，就有跟隨的……見到了一線生機，又有數人高聲叫喊，試圖撇清和丁家的關係。
「吃吧，吃飽了好上路。」
曹參頓時滿臉通紅，期期艾艾的哼了兩聲，但也沒有解釋什麼。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原本想調查一下樓亭泗洪一帶的情況，不成想卻成了階下囚，還險些送了性命，說出去真丟死人了。
辰時，雷電交加，大雨瓢潑。
說到最後，襄強嘶聲叫喊。
他這套六轡輕車，和中車府的六轡輕車相比，顯然不是在一個檔次上。家中最好的一匹汗血寶馬，劉闞已經送給了灌嬰。四匹駑馬拉著一輛從庫府之中翻出來，甚至生了銹跡的戰車。
翻身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走著，很快就消失在朦朦的雨霧之中。
「襄強，你這老兒……休要胡說八道，我們沒有勾連反賊。」
精粟，那是上等人才能食用的糧食，泗洪的居民別說吃，連看都沒看過。
那蘆葦盪，已經一片血紅。雨水也沖不散蘆草上的血跡，劉闞看了那十八個人一眼，招手示意周蘭過來，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了兩句之後，周蘭點點頭，讓那十八個人走上前來，命秦軍將鐵劍交給他們。
王信為劉闞駕車。
周蘭點頭，口中道了一聲：「喏！」
十顆血淋淋的人頭在泥濘中滾動，鮮血噴出，染紅了白色的蘆草。
「老曹，你這是怎麼回事？竟如此狼狽？」
我和你誓不兩立……
襄強，苦澀的笑了！
劉闞看上去很平靜，並沒有唐厲所想像中的氣急敗壞。
「大人，我不是丁家的人，我不是丁家的人……我只是贅婿，我不姓丁，這裏面沒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