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元亨利貞
秦曼的心思，依舊是非常複雜。難道這興平盛世還未開始，就要再有災亂升起嘛？如此一來，巴中秦氏，又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昔年憑奶奶助始皇之情，從而換來了今日的成就。
徐市說他有貴人相，我相信。只是徐市的觀氣之法，只重亨、利二字，卻忽視了元、貞之說。
秦曼在經過月余的急行之後，終於抵達巫縣。卻得知祖母已至巫山別院中靜修，於是匆匆趕來。
大秦，就如在這山道上行路一般，更需小心再小心。可是陛下去等不及了，他想要跑起來。」
可亂世來臨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局面？
可是陛下卻因此而祭起屠刀，大肆殺戮。
試膽石，是巫山一處山樑。從山崖上突出，只容一人站立。這處山樑，猶如斷橋懸在大江之上。
秦曼輕應了一聲，攙扶著秦清，順著山路緩緩而行。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但不知，我與倉令，又當是怎生的結局呢？只願巴蜀，莫起紛亂吧。
秦清再次搖頭，「那只是權人。或能一朝把握權柄，肆意妄為，然則和這『貴』字，未有關聯。」
陛下初一統時，大有天下為公之心。
然則那盧子高自稱神仙門徒，表面上看去，是一心為陛下效命，實則暗藏禍心。我曾暗
這句話，秦曼並不想問出口。可是到了這種地步，她也知道，必須要弄清楚祖母真實意圖。
秦曼猶豫了半天，輕聲道：「如咸陽陛下，可擔得一個『貴』字？」
「因何而不安？」
秦清說：「萬物皆有興衰，人世亦如此。
秦曼，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江水咆哮，擊打山岩……轟隆，轟隆……震耳欲聾。
秦曼的臉，刷的一下子蒼白。
秦曼想了想，卻突然發現，這『貴人』二字的定義，似乎真的很難確定。
秦曼見到祖母的第一句，並沒有問安，而是開門見山的說話。
品了一口茶水，她溫言問道：「曼，你可讀過《易》？」
秦清呵呵的笑了起來，「若陛下信我，我何苦攬那軍糧之事？給自己再憑添一分銅臭氣呢？」
取兩個茶盞，斟滿茶湯。
入秋之後，巫山雨朦朦。
「那蒙家兩位叔叔？」
秦清，這一次卻沒有回答。
「是奶奶！」
秦清笑道：「莫說你不甚明了，我自二十學《易》，至今四十余載，仍擔不得『明白』二字。只敢說是略有心得而已。你今方十九，若何
「也不對！」
秦曼蹙著蛾眉，「扶蘇哥哥，為人淳厚，陛下當信他吧。」
秦曼不由得一驚，「奶奶，陛下懷疑您？」
站在此處，可聽江水拍擊山崖的轟鳴巨響。
秦清搖搖頭，「那只是富人，而非貴人……即便是有家資千萬，良田十萬，奴僕萬人，然則一身銅臭氣，如我等這般。或可享受安樂，衣食無憂，但若說這『貴』字，卻真真當不得。」
「陛下就如你站在試膽石上一樣，孤獨無所依靠，唯有寄託神仙。他誰都不信，只信他自己。故而才有求仙之心。此心一生，卻再難改變……徐市之所以倒行逆施，也緣由此心啊。
「奶奶，我不懂！」
秦清這才抬起頭來，示意秦曼坐下。
你立刻派秦周再往樓倉，持我符信，告訴那劉闞……就說，我這老婆子希望在年內見他。」
「不對！」
她緩緩退下來，「奶奶，我明白了！」
「這位倉令，年紀雖然不大，但卻也是有見識的人。想必他也感受到了這平靜之中的暗流。
奶奶您問他：大廈將傾，你當如何？他的回答時：若大廈將傾，不如推倒重建。只是，我還是看不明白
秦清，已年過六旬。雖然華髮早生，但在眉宇之間，依然能看得出早年之絕代風華。她正在館中烹茶，對於秦曼的到來，似乎毫無覺察，甚至好像沒有聽見秦曼的問話，只是全神貫注的看著那沸騰的泉水，片刻后將一撮香茶投入，剎那間，這館中被一股馥郁茶香籠罩。
「你且行至那試膽石上。」
若陛下在統一六國之後，能慢一些，再慢一些前進，雖耗費的時日會長久，然則二十年，三十年之後，大秦基業穩固，六國宵小也只能偃旗息鼓。可是陛下的心，已膨脹起來，一系列的手段，目的雖然是好的。你看，我們慢慢走，雖走的慢，卻走的很穩，不會摔倒在地。
「今日不懷疑，難保他日不懷疑。」秦清微微一笑，「昔年王翦手握傾國之兵，不也要求田問舍嘛？
並有謠言傳出，從此不在信任六國之民。所謂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言下之意，若跑起來，就會摔倒。
曼，我倒是真想見見他。
秦清滔滔不絕的一番話，卻把秦曼給說的糊塗起來。
秦曼輕輕點
無言獨上西樓！
「易首卦為乾。乾者，天也。你看這同卦相疊，喻龍，乃剛陽。故而那《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又有《辭》曰：元亨利貞。元，乃根本，亨為變通；利為手段，貞為堅持。君子唯具有這四種品行，方能扶搖而上，鵬程萬里。所以，《彖（音tuan，四聲）》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成以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唯有此，方為『貴』。」
「那陛下信誰？」
品性乃根本，只懂變通，只知用手腕的人，雖可成一時之雄，卻難保萬世基業。
這是大秦的天下，而陛下此舉，卻等同於將老秦和六國分割開來。你想想看，當六國之民無法感受到平等的時候，他們就一定會針對大秦展開行動。對於老秦而言，這才是災難啊。」
但見巫山雲霧，翻滾不停。
秦曼搖頭道：「這個……孫兒不知道。」
秦清接著說：「此次高漸離刺秦，其實已經無關六國之事。那是個執拗的人，他所為的，不是什麼興復六國事業，求的只是心安，求的只是全當年的那份情義。事實上，殺了也就罷
二十年前，我初遇陛下時，正逢嫪毐之變，陛下內外交困，心緒難安。我因此而得陛下厚愛，才容我秦家雄霸西南。然則，萬事終歸是有變化。陛下當年雄主，可如今卻剛愎自用，而且性情多疑。此次我之所以在咸陽討要軍糧製造之權，實際上也是為了消除陛下的懷疑。」
站在試膽石上的時候，耳聽江水咆哮，感受腳下岩石顫抖，似乎隨時都會掉入江中。
「奶奶，何為貴人相？」
說完，她放下白玉茶盞，從旁邊取出一卷《易》。
「夫家資千萬，良田十萬頃，奴僕萬眾，可以為貴人否？」
「啊，讀過，卻不甚明了。」
片刻之後，她輕聲道：「奶奶，您讓我轉告倉令的那句話，倉令已有回答。
「那數代公侯，權傾朝廷，手握天下兵馬者，可為貴人？」
此時，金烏將落西山。
「你且牢記，他日自然明白。」
此時，秦曼的心，已經完全亂了。和奶奶的這一番長談之後，也讓秦曼的思緒，變得更加飄忽。
但你若跑起來，速度雖然會很快，可一不留神，就會摔倒……甚至掉入江水之中。
「是！」
秦清沒有回答，站起來，拉著秦曼的手，從別館中走出，沿著曲折山路而行，在片刻后，行至山邊。
「曼，你以為，什麼才是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