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左賢王威武
任敖和屠屠也很理解，連忙起身告辭。
雖然只是短短的十幾天時間，但數千人齊動手，眾志成城之下，使得縣城和早先相比，好像換了個模樣。城牆加厚加高，雖然比不得那種大的城鎮，卻也足以抵擋上一段時日。城高三尺有餘，厚度增加了一倍。只是城門樓仍舊有些低矮，和新築起的城牆，基本上是平行。
見識過劉闞手段的人，自然以劉闞唯馬首是瞻。
劉闞越是不行動，富平城中越是沒有動靜，丘浮尤的心裏，也就越是惶恐不安。
「左賢王威武……婆娘醉卧單于榻，賠了兒子又折兵……
倒在榻上，很快就睡著了。
灌嬰等人則在任敖的帶領下，回去稍事休息。大家都很清楚，如今養精蓄銳，才能更好的迎接大戰。
此時，劉闞也已經到了城下。只見他一緊韁繩，赤兔馬一聲暴嘶，驟然止步。劉闞跳下馬來，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啊！」
丘浮尤只覺得心在砰砰直跳，耳邊也嗡嗡直響。打了大半輩子的仗，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將軍，怎麼辦？」
也難怪，從和蒲奴交鋒前的一天開始，到現在已經整整七天，他沒有睡過好覺，真是累了。
南榮秀詫異地看著劉闞身後的騎軍，心中好生的疑惑。他清楚的記得，那天他離開白土崗的時候，劉闞手中也就是四五百人。三天鏖戰，為什麼劉闞的兵馬，卻絲毫不見減少呢？
但若說他有什麼特別出眾的地方，劉闞還真沒有發現。
那血紅的光，籠罩在富平縣城的上空，給人一種極為莊重的感受。
「也就是說，三天時間里，軍侯根本沒有和匈奴人硬拼？」
可是這一次北疆之行，陳道子卻展現出了另外一面。他很會揣摩人的心思，也能根據各種不同的情況，做出各種謀划。這和那個沉默寡言的陳道子，簡直是兩個人，讓劉闞不免奇怪。
馬上，一個雄獅般的巨漢，身披黒兕甲，手持奇形大劍，一言不發。
富平縣城面貌一新！
而眾人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快。
被射殺的匈奴人並不算多，可中間因為承受不住這種巨大的心裏壓力，而偷偷溜走套逃跑的匈奴人，比戰死的匈奴人還要多。丘浮尤不敢再攻擊富平，急急忙忙在城外安營紮寨。
城內，一排排，一列列，加起來足有三四十輛建議的投石車組合完畢，城頭上更安放了十數架參連床弩，如山的箭矢，則堆放在城內一隅。除此之外，許多臨近城門的房舍都已經拆除。土石填裝在麻袋裡，疊摞城牆內側。其作用，就是增強這城牆的抗擊打能力。
在軍侯面前，匈奴人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劉闞這才下令收兵，南榮秀率二
「成司馬，秀軍侯……義渠可有消息？」
「軍侯，軍侯……」
成司馬，你馬上派出斥候探馬，打探匈奴人的行蹤。一俟發現敵人，立刻稟報於我。」
到了子時，富平城方向突然間金鼓聲大作。屠耆氣得把酒樽摔的粉碎，在大帳里破口大罵：「娘毒子的，秦蠻子真以為老子是瓜子不成？同樣的招數，老子怎可能在上當……娘毒子的，老子這次看你能耍什麼花招。」
可以說，整個富平都動了起來……
「父王，救我！」
躺在榻上，劉闞睡的很香甜。
「真的是劉軍侯！」
也許，真的如李成所說，援軍如今正在途中吧……
緊跟著赤兔馬希聿聿一聲長嘶，呼的一下仰蹄直立而起。
不知為何，所有人在這一剎那，腦海中都浮現了白土崗那三天生不如死的生活。劉闞的一聲巨吼，把丘浮尤到了嘴邊的『攻擊』兩個字生生的憋了回去，「撤退，撤退，秦蠻子有埋伏！」
本就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匈奴騎軍，一見主將跑了，也跟著撥馬就走。
傳言可真真是不假啊！
「列隊，迎軍侯回家！」
八千騎軍緩緩向前逼近，但不管他們怎麼逼近，那城中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劉闞也沒有行動。
在城牆上，一面大纛在晚風中飄揚，上書『老羆營』三個大字，在餘輝之中，泛著血色光芒。
邪韓被五花大綁的按在城頭上，只聽一個洪亮的聲音說：「左賢王威武，左賢王烏龜……我家軍侯說了，左賢王遠道而來，我們當盡地主之誼。故而，今夜請左賢王看一場好戲，還望左賢王笑納！」
這傢伙，想要做甚？
幸得眾人求情，丘浮尤總算是保住了性命。
灌嬰和任敖嘶聲咆哮著：「放箭，放箭！」
南榮秀一眼就看見了沖在隊伍最前面的赤兔馬。馬上端坐一雄獅般的巨漢，正朝著城頭上揮手。
在劉闞身後的壕溝里，呼啦啦湧出千余名弓箭手。
劉闞上前和幾人擁抱了一下，然後大手一揮，「莫要說這些沒用的話語，咱們進城再細說。
他認得那巨漢，兩次偷營劫寨，這巨漢都有參与，更殺死了無數匈奴好漢。
透過巨漢身後，富平城內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南榮秀起身，深施一禮。
「成司馬，秀軍侯……」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丘浮尤卻不免心中忐忑。
大街上，不見一個人影。整個城鎮，靜悄悄的，彷彿死城一樣，沒有半點聲息發出。
可是，想要立刻攻擊，卻不甚可能了……
「軍侯，南榮真真是服了！」
也罷，上神壇就上神壇。富平這個時候也的確是需要一個主心
那聲音，恍若一聲霹靂在空中炸響。
李成和南榮秀快步上前，向劉闞躬身一禮。
城牆上，城樓上，一個人都沒有……
喊聲未落，卻見一名軍官在城頭上手起刀落，將邪韓的人頭砍下。
樊噲屠屠，你二人在城上輪番守衛。
「呀呀個呸，秦蠻子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富平城中，歡呼聲不斷……
畢竟在白土崗三日光景，劉闞和匈奴人鬥智斗勇，奇謀妙計層出不窮，也的的確確是耗費精神。如今心神一放鬆，難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李成笑道：「軍侯三日未曾休息，想是有些疲乏了……這樣吧，軍侯不妨休息一下，待到午時，我們再商議軍情，大家都先退下吧。」
李成和南榮秀急忙登上城樓，舉目向北方眺望。晨曦之中，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的向富平方向奔行。
黑色兜鏊，遮住了他大半張臉，讓人無法看清楚他的模樣。身邊，也沒有一兵一卒，只他一人，卻又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力。
只見屠耆眼睛一翻，再次昏厥了過去。
早先聽人說，軍侯在白土崗三日擊殺匈奴人逾萬，己方卻未損失一兵一卒。富平人半信半疑，畢竟沒有親眼看見。但如今……怕他們個甚？匈奴人再狠，我們有劉軍侯在，富平安穩如山。
屠耆鬱悶的端坐中軍帳中，一樽接著一樽的喝酒。
八百步……六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
最前面的一排騎軍根本就沒能反應過來，只見箭雨落下，百餘人被當場射殺在馬上。
「喏！」
南榮秀一聲令下，城門大開，上千名士卒從城中湧出來，在城門兩邊列隊恭迎。
屠耆只覺氣血翻湧，腦袋嗡嗡直響，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從馬上一頭栽下來。
「按道理說，大公子早就應該抵達義渠，平侯也應該知道了富平的事情。可不知為什麼，至今杳無音訊。不僅僅是平侯沒有消息，就連大公子也沒有消息……不過，想來也不會有甚大問題。說不定援軍已經在途中，過一兩日，就應該能到達了。軍侯不要為此擔心太多。」
對於劉闞的走神兒，李成和南榮秀都能理解。
屠耆二話不說，帶著兵馬殺出了大營。只見富平城頭，燈火通明……
屠耆這時候總算是清醒過來。王子？王子不就是他兒子嗎？
這時候，灌嬰樊噲，還有呂釋之也都下了戰馬，在劉闞身後靜靜的站立著，一句話也不說。
李成和南榮秀也準備告辭，卻被劉闞給攔住了。
那黑色的大纛之上，書寫『老羆營』三個斗大的金字，在朝陽中灼灼閃光。
特別是聽說白土崗首戰告捷的消息之後，令
「王子如何？」
邪韓扯著嗓子凄聲叫喊。
「點起兵馬，隨我出營觀看！」
劉闞沒有半點客氣，人還沒有進城，一道道命令卻已經頒發出去，顯示出極為強勢的態度。
夕陽斜照，餘輝灑落大地。
南榮秀和李成相視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城頭上出現了無數面旌旗大纛，又有千余名弓箭手出現，剎那間箭矢如雨點一般飛向了匈奴騎陣。這些人，好像神兵天降，把個匈奴騎軍，給驚得目瞪口呆……
昔日在城中的胡人，全部關押進了大牢。有不少試圖抵抗的胡人，更被李成毫不客氣的斬殺。
「可是……」
「軍侯，應該把喜訊傳報富平百姓，讓大家也樂呵樂呵。」陳道子突然開口說：「百姓們如今雖然戰意高漲，但心裏面多多少少的，總歸是有些擔心。如今軍侯在白土崗一戰，雖未殲滅胡蠻子，可也是一個大獲全勝的戰績。應該讓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軍侯有神鬼莫測的手段。
一直到正午時分，李成和南榮秀來叫他吃飯，劉闞這才算是醒過來。雖然時間不算長，可精神卻恢復了許多。晨間還有些乏木的腦筋，如今也清醒了不少。劉闞站起來，狠狠的伸了個懶腰。
李成立刻派出了探馬，灌嬰等人也不顧長途跋涉的疲憊，各自領命而去。
正說著話，就見一名親隨衝進大帳里。
話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劉闞心裏，卻感覺到不安。
偷偷的咽了口唾沫，他一咬牙，舉起長矛厲聲喝道：「給我……」
手指富平，嘴唇顫抖不停。
※※※
李成連連點頭，「如今之時，正是宣揚軍侯武勇，智謀過人的時機，道子所言甚是，甚是。」
年紀大一些的人，則搬運滾木礌石，加固城牆防禦。就連那還在牙牙學語的小孩子，也抱著一蓬蓬箭矢往城頭上運送。老弱婦孺齊上陣，在決定留下來之後，所有人已生出了必死的決心。
話未說完，一口氣沒接上。
匈奴人不擅攻堅，這是一個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
「正當如此，正當如此！」
說著話，他撥馬就跑。
「軍侯辛苦！」
赤旗出鞘，在空中泛著一抹血紅色的光亮。聲音未落，只聽富平城內發出一陣天崩地裂的喊殺聲。
親眼目睹往日窮凶極惡的匈奴人，居然這麼輕鬆的就被擊退，于富平人而言，無疑是一具強心劑。
說實話，以前還真就沒覺察到陳道子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劍法高明，為人心思縝密，冷靜沉穩。
他並沒有急於進城，而是掃視了一眼富平的城牆，再輕輕點頭。
丘浮尤率領八千騎軍，晌午時從白土崗出發，馬不停蹄的殺向富平。
陳道子的意思
那血淋淋的人頭，從城頭上直落在城下。一腔子熱血噴涌而出，好像泉水一樣……雖然距離遙遠，可屠耆卻好像感覺著那一股子鮮血，噴濺在了他的臉上，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如紙。
丘浮尤也明白，可他更清楚，如果不打一場，他會發瘋，麾下的勇士們，也會崩潰。
周圍的將官連忙上前安撫，那屠耆幽幽醒來。他穿著粗氣，手指著富平城頭上的秦軍，「給我殺，給我殺……給我殺盡秦蠻子！」
「王子就在城頭上，那些秦蠻子在罵您！」
戌時，屠耆率領大軍抵達富平城外。
這種很痛苦的感覺，不僅僅是丘浮尤有，匈奴大軍之中，上到左賢王屠耆，下到尋常的小兵，幾乎全都是這般感受。他可是親眼看見，左賢王被秦蠻子氣得吐血，那臉色白的嚇人。
左賢王威武，婆娘醉卧單于榻，賠了兒子又折兵……」
陳道子躬身應命，退出了中軍大帳。
畢竟這一次，若沒有劉闞在白土崗拖住匈奴人的大軍，以富平早先的狀況，根本就不堪一擊。
就算死，也要死在這片生養自己的土地上。
那丘浮尤退三十里后收攏殘兵，卻發現麾下兵馬，十亭之中折了兩三亭。
都說劉軍侯是孫武重生，白起在世！
丘浮尤深吸一口氣，催馬向前，凝視了劉闞半晌，突然說：「攻擊……我就不信，他一個人還能擋住我八千人？」
這一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要知道，秦軍的箭陣可以覆蓋三四百步的範圍，這城上的弓箭手，大都是臨時湊起來的青壯民夫組成，自然不可能和正規的秦軍相提並論。不過強弓硬弩，二三百步之內的殺傷力還是極為強勁。箭雨紛紛，遮天蔽日。城中的老弱婦孺搖旗吶喊，南榮秀率一隊騎軍驟然間從城中殺出來，只殺得丘浮尤丟盔卸甲，狼狽而逃。丟下了數百具屍體，匈奴人兵退三十里。
一名小校衝上城樓，大聲的叫喊著：「劉軍侯，劉軍侯他們回來了！」
我估計，那左賢王已經被我氣得要瘋了，最遲今晚，他的前鋒人馬一定會抵達富平城外，而且會立刻發動攻擊。灌嬰任敖，你們準備一千弓箭手，埋伏于壕溝之內，未得我命令，不得暴露行藏。
劉闞聽明白了。
所以，一路上他不斷的催促兵馬加快行動，在傍晚時分，抵達富平城外。只是，丘浮尤卻愣住了！
這一路上，丘浮尤不停的咒罵秦蠻子狡猾。從十二歲開始殺人，開始打仗，二十多年過去了，這白土崗的一戰，是他生平最憋屈的一戰。你想和人家動手，人家根本就沒打算接招。
只要是能拿起兵器的青壯，全都參加了訓練。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氣里一樣，輕飄飄的
聞聽丘浮尤損兵折將，而且輸得莫名其妙……屠耆頓時勃然大怒，咆哮著要把丘浮尤斬首示眾。
沒有見過劉闞本事的人，就憑人家以區區數百人阻擋住匈奴人三天的時間，就足以令人敬佩。
丘浮尤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劉闞大笑，「以我手中的兵馬，若硬拼的話，甚至連一天的時間都難以撐過去。好在那左賢王也非知兵的人，三日之中，連續出現差錯，以至於被我鑽了空子。說起來，也是運氣好，如果那左賢王懂得兵法，熟譜虛實之道的話，這一戰，就算能拖住三天，怕也剩不下幾人。」
劉闞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間心裏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整個富平城，如今是戰意衝天。
「莫和我說甚可是，這傢伙在白土崗就裝神弄鬼的戲耍了我們三日，如今我們不管他有什麼花招，衝過去攻擊，看他還能有什麼花招。娘毒子的，若不攻擊，那才是上了他的老當。」
「慌什麼慌？」
李成兩人走後，他一個人坐在大帳中，思索著前因後果，卻想不出什麼頭緒。
丘浮尤已經下定了決心，到了富平之後，什麼話都不說，直接對富平開始攻擊。是死是活，先交鋒一下。成也好，敗也好，總好過早先那種有力沒地方使吧。對，到了就發動攻擊！
若真如此，這富平莫說守十日，就算是二十日，三十日……怕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啊。」
這時候，城頭上再次響起了那一連串的笑罵：「左賢王威武，婆娘醉卧單于榻，賠了兒子又折兵！」
我絕不能再上當，絕不能再上了秦蠻子的當！
屠屠樊噲帶著一千多人在城頭上高聲喊喝。仔細聽去，左賢王總算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劉闞猛然驚醒，看著李成和南榮秀，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成司馬，你說什麼？剛才我有點走神兒了，未能聽清楚。」
待各項事情安排妥當，眾人聚集在富平縣中央臨時搭建起來的中軍大帳中，聽劉闞詳細的解說了一遍他在白土崗三日的經歷。聽完之後，李成南榮秀，屠屠陳道子，以及任敖幾人，都瞠目結舌。
「即如此，就由道子去安排吧。」
道子，你和釋之安排人，在城外多撒鹿角鐵蒺藜。
不僅僅是南榮秀感到奇怪，李成等人也非常的疑惑。
黑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老羆營的大纛，垂在城門樓正中央。
李成和南榮秀走在最前面，其後還有任敖、屠屠和陳道子三人隨行。
幾乎就是在丘浮尤下令衝鋒的一剎那，卻聽見劉闞一聲奔雷般的巨吼聲響起：「頻陽劉闞在此，哪個過來送死！」
「大王，是王子，是大王子……」
只見富平城門洞開，城門外，一匹毛髮如赤碳一般火紅的赤兔馬，靜靜的沉立在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