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伴駕（四）
本來就是個認死理的人，豈能被胡亥嚇住？
一路上保持著半箭之地，也不過來打攪，卻也沒有被贏果等人甩開。
胡亥一抿嘴，似乎不太高興。
可是在小女兒的心裏，這傳說，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於是，贏果心動了……
這民間傳唱的招魂辭，雖無楚辭-招魂的唯美，卻也讓人心生悲嗆。
昨日在無意中，那百里術平白的插了一嘴，立刻引發了贏果的好奇心。一方面，她為西施所感動；另一方面，被看管的時間久了，有點想出去看看。好不容易來一次南方，好不容易到了這西施的故鄉……正逢苧羅山浣紗節，如果不去看看，豈不是白來了諸暨這麼一遭？
正好嬴胡亥因為趙高不在，在內營中感到煩悶，跑來找贏果玩耍。
「保護公子小姐離開！」
苧羅山的先民們，無法為西施鄭旦正名。
雖然也講道理，但在大秦國統的問題上，卻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小哈，都說楚人剛烈，以我之見，卻都是忘恩負義之輩！」
那青年，咬牙切齒道：「爾等秦人，果然是蠻夷之輩。小小年紀，就學人掀裙角……秦狗，無一善良之輩。
贏果也聽說過西子的故事，故而纏著韓妃等人打聽。
先前在錢塘落水，大病一場。此次始皇帝登山祭祀，也沒有帶她一同前去。這一段時間，整天的不是躺在床上養病，就是只能在內營中走動。時間長了，這小女兒可就有了小心思。
就這樣，一行人在辰時過後，來到的苧羅山。
在成年人眼中，這隻不過是一個荒誕而可笑的故事。
實際上，始皇帝對子女們，還是非常寵愛。雖然要求嚴格，而且除了扶蘇和將閭兩個兒子因能力而獲得了職務之外，其餘諸子女，都沒有得到任何封賞。但是，對孩子們的安全卻很在意，每個皇子身邊，都有專門的鐵鷹銳士來保護周全。
為首的是一個年紀約二十三四模樣的青年。身高八尺，膀闊腰圓。相貌果毅雄烈，最令人感到古怪的，莫過於是這個
「公主慎言！」
鏘的一聲，扯出鐵劍，迎著對方的劍光，跨步撩起，只聽鐺的一聲，將對方的長劍封住。
「看你似個人物，怎地嘴裏不吐人話？我大秦赫赫武功，橫掃六國。你不過一失國小民，焉敢如此無理？」
贏果已經十六歲了！
「身既沒矣，歸葬南瞻。風何肅肅，水何宕宕。
懷王，一昏庸之主，卻得了屈子華文以哀悼。西子鄭旦，有復國之功，卻無一人撰文歌頌。
哈無良和黃一品卻能看得出來，劉信是個高手。一旦動手，如果不能在短時間里解決他，勢必會驚動行營。到時候，更別想溜出去了。好在，贏果存了個心眼兒，偷來了始皇帝的印信。
浣沙溪畔，遊人無數。
寅時，山中升起了薄霧，如絲縷一般，給苧羅山披上了一層輕紗。至卯時，霧氣漸濃，整座山在濃霧之中，若隱若現，似乎是在追思，在紀念，在傷感，在抽泣……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持續了盞茶光景。到辰時，已經停了下來。霧氣漸漸散去，但仍如絲縷般，浮遊山澗。
對面為首的青年，聽聞這聲音之後，眼中陡然閃過了一抹駭人殺機，抬腳向前一步，厲聲喝道：「爾等，可是秦狗！」
這姐弟一合計，就決定溜出來看看。胡亥什麼都不懂，可贏果卻一直派哈無良關注著行營。
屈子文采，無需再論。楚辭之華美，乃至數千年後，仍被人流傳。
隨著贏果的一聲呼喚，隨在其後的十余名隨從中，一人策馬而來，緊走兩步，趕上了贏果。
贏果眼睛紅通通的，在哈無良幾人的護衛下，走進了浣紗祠。
贏果原本還想好好說話，問清楚緣由之後，若真是胡亥的錯，低頭也無妨。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用另一種方式來紀念這個女人
天為廬兮地為床，魂兮歸來……以瞻家邦……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或許是古越國人下意識的想要忘記，古越國是靠著兩個女人的身體而復起，於是盡量淡化著西施和鄭旦的作用。甚至還編造出了一個范蠡攜美泛舟西湖的謊言，當足以令人恥笑。
「鐵鷹銳士？」
青年護衛說：「公主宅心仁厚，實乃那傻小子的福氣。我這就讓一品盯著他，莫要讓他攪了公主的遊興。」
這不說話也還罷了，胡亥一開口，立刻露出了咸陽口音。
既有青年男女結伴而行，也有獨身女子，蹣跚上路。
馬上的青年，大約在二十二三歲的模樣。皮膚比普通人略顯白皙，五官清秀，只是眼窩有些凹陷，鼻樑高挺，有羌人的特徵。身材很高大，也很魁梧，跳下馬八尺開外，手臂修長。
隨著巫師吟唱，浣沙節也隨之拉開了序幕。無數美麗的姑娘，赤足青衣，在溪水之中浣紗。
所以一大早，趁著劉闞巡視的時候，姐弟兩人就偷偷的溜了出來。可溜是溜出來了，卻被劉信所察覺。本來，劉信說死也不放他們走，甚至胡亥叫囂著要砍了劉信的腦袋，他也不肯低頭。
只見祠堂外，鐵鷹銳士黃一品帶著七八個護衛保護著胡亥，正和一群人對峙，爭吵不停。
三月初六，寒食節！
風光秀美絕倫的苧羅山，原本是古越國的治下。先民們居住於此，默默無聞，直到有一天，從山中走出兩個美麗的姑娘，從此而聞名於世。施夷光、鄭旦！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浣紗女，只因為美麗，而被作為棋子送往吳國。越國，因此而復興，可施夷光和鄭旦，卻成了紅顏禍水的代名詞。
動手？
哈無良嚇了一跳，連忙低聲阻止，「這裡是楚地，說話要小心。再說了，西子原是古越國人，在當時和楚人無甚關係……公主，天已不早了，您也看過了苧羅浣紗，該早一點回去了。」
高矮胖瘦不一，卻全都是孔武有力之人。其中，有四五個人看上去最是憤怒
倉啷啷一聲，寶劍出鞘，縱步躍起，一招仙人指路，寶劍閃爍寒光，就撲向了胡亥身前的黃一品。
贏果點了點頭，「也好，咱們回去吧！」
但是也不知為什麼，他卻跟著贏果等人來了。
正是少女懷春，好奇心正濃的時候。
若非有內甲護身，哈無良只怕早就要丟掉了性命。贏果沒有想到，出門一趟，竟遇到如此人物，也不由得驚慌失措。
只兩三個回合，哈無良就被殺的連連後退，身上更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黃一品身為鐵鷹銳士，自然眼光不俗。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對方才一出招，黃一品就暗叫一聲不好。這傢伙的劍術，顯然是經過一番苦練，自己想要勝他，怕是很難。
「龍且、曹咎，給我一起上……這些人恐怕都是老秦高官，一個都不許放過，死活不論！」
「那傻大個還跟在後面嗎？」
某家雖不願殺女人，但對於秦狗，絕不放過……項莊何在……你家嫂嫂受辱，代我取他狗爪！」
青年先是一怔，扭頭向後看了一眼，無奈的點點頭，「啟稟公主，那小子還在後面，一直跟著。」
不過，卻在落後贏果半個馬身的時候，勒住了戰馬。
話音剛落，就聽到祠堂外傳來了一陣喧嘩騷亂之聲。緊跟著就聽一個豪烈的楚地口音厲聲道：「小小年紀，竟生出如此齷齪之心，小狗，今日定不饒你！」
哈無良臉色一變，心中暗叫一聲不好：能一眼認出鐵鷹銳士來歷的人，只怕也不是普通人吧。
贏果身邊的鐵鷹銳士，就是哈無良；而嬴胡亥身邊的鐵鷹銳士，叫做黃一品，乃隴西人氏。
鐵鷹銳士，弓馬嫻熟，是始皇帝專門派給贏果的護衛。
苧羅山巫師，披黑色長袍，面凃五彩圖案，手持招魂幡，腳踏禹步，口中吟唱著招魂之辭。
甚至，沒有人知道施夷光和鄭旦的結局。
贏果
在她身旁，胡亥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四下觀瞧，不時為這苧羅山鬼斧神工般的景色而驚嘆。
諸暨，是西子故鄉。
臉上有輕紗遮掩，擋住了她的面容。不過，越是如此，就越是引人遐思無限，好奇心大增。
已過了辰時，仲春的苧羅山，早已湮沒在一片翠郁春色之中。
並不似中原女人那般，雲鬢高髻，而是披散肩頭，額前有束髮的玉環。
他微微欠身，「公主，有何吩咐？」
周遭有不少人圍觀，但看得出來，圍觀者挺害怕這夥人。
可這青年一句話，卻惹得贏果勃然大怒。
歌詞凄美動人，直讓一旁觀看的贏果，熱淚盈眶。如果不是哈無良等人阻攔，贏果恨不得和那些姑娘們一樣，跳入溪水中，一同浣紗。這浣紗節，從辰時到午時，持續了一個時辰。
贏果也是個牙尖嘴利的女孩子。
那群人，大約有二三十之數。
腰肢盈盈一握，體態修長婀娜。
不過，他也不敢反駁。對自家這個姐姐，嬴胡亥還是有些畏懼。
贏果帶著哈無良等人快步過去，才走到胡亥的身邊，胡亥就哭喊道：「姐姐，殺了這些傢伙！」
贏果興緻勃勃的策馬而行。
於是，就有了浣沙溪，就有了浣紗節，就有了在三月初六，兩個浣紗女會魂歸故里的美麗傳說。
苧羅山，在諸暨之南。
當整個古越國都沉浸在復國的喜悅中時，苧羅山的百姓，卻記住了施夷光。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巨吼咆哮：「以多打少，算個甚英雄？」
一襲長裙，赤足而立。當風掠過時，撩起裙角，隱約露出白生生，嬌嫩嫩的一雙修長美腿。
這劍光，快若閃電一般。
世人只記得范蠡奇謀，勾踐卧薪嘗膽，卻把施夷光和鄭旦兩人做出的努力，有意無意的淡化。
苧羅山輕霧，在方圓幾百里卻是極有名氣的景緻。男人來這裏觀賞景色，女人則在這裏浣紗祈求。更有苧羅山山民，在溪畔浣紗招魂。一座祠堂，就建在浣沙溪畔，香煙繚繞，與霧氣相合，
怎麼回事？
在那青年身後，有一女子。
可他身負保護嬴胡亥的任務，此時也不可能退縮。
青年身後，挑出一人。
「不許胡說八道。」贏果有些生氣道：「小小年紀，就知道草菅人命，動輒殺啊殺的，也不知趙高那老貨都教了你什麼。傻小子傻傻的，也是一番好意，再說了，咱們偷偷溜出來，如果被父皇知道還殺了人，肯定會不高興……算了，他要跟著就跟著吧，只要不妨礙咱們就行。」
曾有屈子做楚辭-招魂，以哀悼楚懷王。
當黃一品撤出鐵劍的時候，對面青年眼睛一眯，殺機更甚。
夫差死去，勾踐復國。
施夷光或許還好一些，因那西施之名，而為後世人所知。可是鄭旦呢？知道她的人，甚少。
這青年，名叫哈無良，是義渠人，有羌人血統。
這女人身邊，有十幾個青年男子保護。
當一個國家的命運，被兩個柔弱的女子承擔在肩的時候，這個國家，還有甚希望？
胡亥突然開口，「小哈，你和一品帶人把他趕走，若是不聽話，殺了就是！」
什麼時候守衛鬆懈，什麼時候主將巡查，是一清二楚。
「卑職在！」
此人居然能從一柄鐵劍，就看出了黃一品的出身？
有印信，劉信不得不放行。
一邊浣紗，一邊吟唱著當地的浣紗歌謠。
哈無良大喝一聲，拔劍迎上前去，一下子攔住了對面兩人。
「小哈！」
話音未落，贏果舉起馬鞭子，在胡亥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
話音還未落下，一個巨大的身影從人群中竄出，手中握著一把明晃晃，寒光閃閃的巨型闊刃鐵劍，風一般的沖入場內，橫身攔在哈無良和那兩人之間，巨劍撩起，竟隱隱發出風雷聲。
這是三晉風俗，是江北風俗，和苧羅山無關。在這一天，苧羅山只記得，在浣沙溪畔招魂。
可是，對手兩個哪怕是隨便一人，武藝也要高出哈無良許多。一人尚不是對手，何況兩人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