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明爭暗鬥永無休
第二十一章 彼岸花香
微生霧微微一怔，勉為笑之。琳兒此話無異是拒絕了他，無奈之下只當作剛才是胡言亂語，這邊面紅耳赤地裝聾作啞，悻悻然隨在琳兒左右。
「世間始終沒有這樣的靈丹妙藥啊。」微生霧頓了頓，「不過……」
琳兒心中砰砰作亂：「若然是死了，怎麼還會這般害怕死亡？」她也知醫仙是在拿她開玩笑，只不過這心裏面對死亡的恐懼卻是假不了的。
「這麼神奇！」琳兒瞠大了一對比那露水還要純凈的眸子。
說話間，又上來三五個吳府家丁，對楊樂天一頓拳打腳踢，這些下人雖沒什麼功夫，但是每一腳都往死里踹，每一拳都往要害處砸。直打得手酸腳麻，見楊樂天再也不哼一聲，動也不動，料定人已歸西，家丁們才肯罷手離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放亮了，鳥兒嘰嘰喳喳地在枝間雀躍。秋日雨後的清晨，是那麼清冷，風兒卷著落葉在角落裡忽聚忽散。
落花讀懂了琳兒心思，沖她點點頭，「琳兒，我雖尤生，心卻已死。」
「老夫再也不想見到這個畜生！」吳銘重重一嘆，背過身去，揮了揮手。
琳兒見了心頭一驚，但聞微生霧道：「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不見葉，有葉則無花，花葉兩不相逢，生生相錯。相傳此花只開在黃泉，因其紅似火也被喻為『火照之路』，是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人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是我疏忽，不必在意。」微生霧拿著一根小棍，輕輕壓下一片草葉。
微生霧重重嘆息一聲，「看來琳兒果真想是如此。」說罷，他拊掌三聲，掌聲未落，那邊傳來咯咯
微生霧望著遠處那飄然若雲的白裙，卻只得望洋興嘆：「果真是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獨自彼岸路……」
「我當時也沒有太大把握。」
然而，琳兒最後見到娘是在無名山莊，恐怕是尋求娘的埋葬之處還要向吳家的人相詢。念到此處，琳兒自慚形穢，她不僅救不到娘，還連累了飛鳥，最後連娘最後一程也沒能相伴。
「好美……」琳兒看得心醉神迷。
「好，我們這便去。」微生霧收起竹簍，攜了琳兒從谷底緩緩升上來。
「其實這裏不就是黃泉路么，我們都已經死了。」微生霧端著手，打趣得看著琳兒。
琳兒一整容顏，從唇邊擠出一縷微笑，「微生大哥，不要拿琳兒說笑了，我們快點出發吧。」
「啊，沒什麼。」琳兒臉上一熱，低頭縷了縷髮腳，「那我們去看看吧。」
高高在上的盟主鄙夷著腳下這攤爛泥，叱道：「你這畜生，如今你一身武功盡去，形同廢人，再殺了你恐怕會玷污了老夫的雙手！」
「落花……」琳兒這失聲一喚，也喚起了剛剛的恐懼，不由得暗暗心驚：「莫非琳兒真的已經死了，這彼岸花喚起了琳兒生前的記憶，眼前的落花也是個無主孤魂。」眼見落花來到自己身側，一隻柔潤的玉手牽起了她的細腕，這手怎麼會是暖的？落花她還活著！
念天地之悠悠，何處是我家？茫然四顧，縱橫四海江湖路，皆化作前塵舊夢，隨瑟瑟秋風而去，再無可依。
「唉，再好的露水也無法令人
「嚓，嚓」，楊樂天一動，便有幾根肋骨錯了位，那劇痛侵蝕著他的大腦，他卻一聲不哼。但他還是咬著牙，勉力抬起頭，怔怔盯著吳銘，殷紅的眸底閃掠過一絲複雜的情愫。
楊樂天難道就這樣死了么？
雨已停了，陽光普照著整個山谷。回眸一望，竟是偌大的一抹彩虹，這抹七色炫彩從幽深的谷底攀上天際，復又弧線滑落，形成那道美麗的拱形，卻在半路隱匿在朦朧的淺煙薄霧中。
娘一定很孤獨吧，她需要有人陪伴。
這時，那抹彩虹好似飛到了琳兒的臉上，膚若凝脂的粉頰登時霞光溢彩，美艷動人。微生霧望著琳兒，目不轉睛，「的確是很美……」
微生霧手中竹簍一抖，險些掉在地上，「啊，琳兒，原來你醒了。」
琳兒哪裡敢正視於他，忙垂下眼瞼，掩飾著睫毛下那一卷的波瀾。其實，微生大哥總是喜歡說笑，她一早已經習慣，只是每每此時她就被逼得啞口無言。
「滴答。」露水順著草葉中的細莖滾落至竹簍里，發出輕微的響聲。然而，一片草葉上僅僅可以收集兩三滴這樣的露水，所以這個看似簡單有趣的工作，也變得極其枯燥乏味。
原來這彼岸花就生長在河邊，遠遠望去一團火紅，那紅有種說不出的妖艷，好似是鮮血染成的毯子，沒有一絲雜色。
琳兒聽他一言，淡淡一笑，餘光掃過，無意中發覺微生霧居然不是在看那道七彩虹橋，竟是如此痴迷地望著自己，頓時雙頰羞紅，忙扯開話題：「我們還是儘快去看彼岸花吧，微生大哥。」
「
微生霧未動半步，反是雙手拉住琳兒，含情脈脈地道：「琳兒。你我長居谷中，朝夕相對，我微生霧對你的情意你難道不知？我們不如作對結髮夫妻，讓我一輩子照顧你，疼惜你，好不好？」
「不過這世間有種接引之花，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微生霧說罷，起身收好百花露水，欣然一笑：「現在正值秋分，正是這種奇花綻放之時，琳兒若有興趣，可隨我一同去觀賞。」
旭日東升，街上漸漸熱鬧起來，市井之音連綿于耳，熱騰騰的包子散發出的誘人香氣。這裏彷彿一切如常，世人來去匆匆，又有誰會去理會一個街頭乞丐的生死存亡……
「這些露水來之不易，龜谷中雖終年霧氣昭昭，但難降甘露，故此露水會比以往強勁百倍。」微生霧直了直腰，吁了口氣，將竹簍小心地扣上了蓋子。
「不過怎樣？」琳兒追問。
露水靜靜地從細葉尖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谷中花草的氣味清新異常。琳兒美夢初醒，屋中遍尋不見微生霧，便欣欣然跑出來，果見微生霧正在收集百草露水。
微生霧點頭，「這世間只龜谷中的百草露水才有如此功效。」
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午夜無人，街上空空蕩蕩。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小雨飄然而至，雨水悄悄順著楊樂天的髮絲淌過他俊美的臉頰，劃過他寬廣的眉間，如珠線般滴落下來。
琳兒心裏這樣想著，腳下直尋了洛陽的路去了。
語出突然，琳兒一時愕然無措。不過一切好像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情，畢竟二人在谷中相對
楊樂天低低的呼號，最後連呼號的力氣也覺得是浪費，只是大口地吞著氣。他恨，恨自己空有七尺身軀，卻完全使不出氣力。
幾個彪形大漢不管不顧，把楊樂天四腳朝天地舉起來抬了出去。楊樂天此時只有任人擺布的份，待行至無名山莊門外，幾門大漢重重地把楊樂天往地上一擲，又在他心間補了幾腳，嘴裏罵咧了兩句才離開。
琳兒悵然一嘆，「微生大哥，既然此花只為黃泉所有，為何在此處盛放？」
微生霧見狀，忙解釋：「琳兒，我雖不會起死回生之術，但也自命醫仙。落花當日被飛鳥刺中要害，然我堂堂醫仙在此，自有辦法救回師妹。」
山莊門口的守衛看不過眼，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好個惡毒的畜生，竟殺害我家小姐，老爺不忍心動手，就讓奴才們代勞！」
「他居然沒有下手殺我？呵……他還是在落掌之時留了三分餘力，顧及著他盟主的身份。虛偽！」
「琳兒，琳兒，想什麼呢？」微生霧探過半個身子。
琳兒心頭一震：「已然秋分了，原來不知不覺中已在龜谷中虛度了一載。」
經一夜風雨，龜谷。
「好，眼下看來琳兒留在此處也是多餘。你師妹沒有死，我娘卻一命嗚呼。」琳兒搖著頭，步步後退，「琳兒不妨礙你們師兄妹敘舊，感謝醫仙一年內的多加照顧，琳兒告辭。」她態度決絕，語氣沉重。
琳兒忍住眼淚，忍住悲傷，但是
琳兒驚聞此言，登時火急，對微生霧變了臉色，「既然如此，那你當日為何逼得飛鳥走投無路，害得他英雄斷臂。」
琳兒驚恐地瞪著落花，這個心如蛇蝎的女人三番四次下毒加害琳兒身邊的人，甚至毒死了娘。本應對她恨之入骨，但陡然見她竟起死回生，心中又不免熱血沸騰。
「不如死後你為花，我為葉，生生相錯永不相見，如何？」微生霧說著拾起琳兒芊芊細腕，凝望著琳兒的雙眸。
笑聲漸近，在那彼岸的盡頭，飄飄然走來一名女子，那女子體態婀娜輕盈，還未及走近，琳兒已認出來人。
「我也來幫忙。」琳兒柔美的聲音在微生霧耳邊響起。
一年的光陰看似漫長，卻還不足以長得撫平琳兒感情上傷口。她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一份新的情感挑戰。她不可以這樣接受醫仙，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這樣接受也對微生大哥太不公平。
過了良久，他才勉強能夠以手代足，緩緩挪動。但是每挪動一下，那代價都是巨大的——痛，真正撕心裂肺的痛！痛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翻滾，斷裂的骨頭不知道是不是插入了心肺。然而，他沒有臉面再做別人門前的一條狗，他一定要儘快遠離這屈辱之地。
離開了龜谷，琳兒還能去哪裡？又曾想回到楊樂天身邊，許是樂天一早已與她的好姐妹成親，如今有了小雨燕也未曾可知，投靠吳家也絕不可能。最後，她想到了娘——娘又在哪裡？是埋骨在萋萋碧草下，還是湮沒在皚皚白雪中，亦或是被困於厚厚的硬土裡。
「呃……」身子被抬起的剎那，楊樂天終於隱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