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與虎謀皮俱傷痕
第十九章 糾纏不清
「這個你拿去吧。」
「不用了，琳兒沒有大礙。妹妹她新婚燕爾，還是不要打擾她了吧。」說話間，琳兒纖長的睫毛又垂了下來。
「原來那本……」琳兒退開兩步，愁眉幽鎖，「那本殘書和這本書一字不差，正本琳兒不能還你。」
「好，琳兒現在就走。」琳兒咬緊牙關，雙手用力在床上一撐，但覺一陣鑽心的巨痛從左腿髕骨傳至腰際，這痛楚彷彿觸動著全身每根神經。
夜裡歡揭開白布，柳飛儀安靜地躺在那兒，就像是睡著了，她一定是心愿已了，嘴角微微上揚，竟還掛著一絲甜蜜。
「可是我一定要知道，這書你是從何而來。說！是不是青龍偷的？」夜裡歡寒眉一聳，肅殺之氣剎那間充斥了整個屋子。
「怎麼回事？這絕不是他從白虎手中得到的那本殘書！」楊樂天心中一震，再細看來，可其間記載的內容之精妙，實非一般武功秘技所比。
琳兒全身疼痛，使不出一絲力氣，只得呆望著夜裡歡那冰封冷漠的眼睛，彷彿在那層嚴冰之後，封著許久不為人知的秘密。
「琳兒，琳兒！」耳畔傳來一聲急過一聲的呼喊，琳兒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見的是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五官突出宛如刀刻，青絲垂面放蕩不羈，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即便如此，琳兒尚能感受到他身體的溫暖。
「謝謝你。」琳兒輕喃。
「忍住！」夜裡歡那銳利的目光猶如利刃般一下子射穿了琳兒的心，他雙手一錯，跟著的是撕心裂肺的痛。然而，琳兒咬著牙忍了下來，這膝蓋的痛哪裡比得上她心中的痛。
「夜大哥，書從
夜裡歡稍作沉吟，點了一下頭。
琳兒連連搖頭，節節後退，眼淚汪汪地道：「我不會給你，就算把琳兒殺了，琳兒也不給，琳兒絕不能看著楊大哥出事！」
「夜大哥……琳兒不要回青龍壇，我……」琳兒欲言又止，淚水刷地涌了出來。
傷心欲絕之下，琳兒全然不顧山路的陡峭崎嶇，拚命地倒著雙腳，彷彿那腳已不再是自己的，而只是一部快速運轉的機器。
「如此說來，夜大哥將琳兒交出就是了。」說到此，琳兒的聲音漸弱，有無盡的落寞難以言喻。
「好了，你不必再說，盜書一事不可再向任何人提起，我自有安排。你先休息，過會兒我會命人送你回青龍壇。」夜裡歡一言及畢，回身走開。
「不過在回去之前，琳兒還有個不情之請。」琳兒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泛黃的殘書，顫顫巍巍地遞到夜裡歡手裡，「這本正是當日尋譽獻給神尊的聘禮，麻煩你幫琳兒悄悄地物歸原主。」
「你必須還我！不管你願不願意。我楊樂天一人做事一人擔，這根本不關你的事兒，你不要在此枉費心機。」楊樂天的語聲很大，也很冷，眸中宛若有兩把冰箭射了出來。
「正本真的是你拿去了？」楊樂天皺起劍眉，有些不可思議。
夜裡歡抬起頭，吁了一口氣：「骨已經接好了，餘下的
「沒錯，就是琳兒。書是琳兒為楊大哥偷的，但是他不領情。」
「夜大哥，你還是送我回青龍壇去吧。」琳兒緩著氣，剛剛因為疼痛而蒼白的面頰已泛出了淡淡的血色。
婢女怯怯地道：「珠兒今早本打算為壇主梳洗，不想壇主一直未醒，珠兒就侯在門外不敢去打擾。後來神尊下了召令，壇主仍不起床，珠兒才斗膽去叫醒壇主。哪知道，推門一看，壇主她……她已經……」說到此處，那個叫珠兒的婢女已經泣不成聲。
夜裡歡怔住，也顧不得男女之禮，一把撕開琳兒的褲腳。
「啊——」腳下一滑，重心頓失，身體便如皮球般地從長長的高階上滾落，眼前的黑暗來得迅速，身子停住的一瞬間，已然毫無知覺。
琳兒氣結，淚水肆意地流了下來，只覺每寸肌膚都在顫抖，「好，等事情了結，我會自動在你面前消失。不過我爹是神尊，天神教是我的家，你沒有權利要我離開。」她遭楊樂天一番羞辱，悲憤之下跑離了青龍殿。
翻動屍身，夜裡歡驚奇地發現朱雀後背處的一道傷口，很深，穿過胸腔，直抵心房。根據傷口的寬窄和周圍的淤痕來看，這致命一擊應是刀劍之物快速穿刺造成。
琳兒心頭砰地一撞，那條粉膩柔滑的腿完全裸露出來，只見潔白如玉的肌膚上一團青紫，正是膝蓋附近。
楊樂天這般疾言厲色地對待琳兒，與那個深愛她的樂天判若兩人，琳兒頓時驚得手足無措。她原地怔住，秋波帶雨，含情凝睇，看得楊樂天心有慚愧。其實兩人心意相通，楊樂天何嘗
重重地一嘆，夜裡歡將書收在懷中，「你可知道，義父限我三日之內查明兩件事，一是盜取煙雨六絕的賊人，二是朱雀之死。如若三日未能完成，我們三大護法都將受到重罰。」
夜裡歡躊躇不定，琳兒又道：「其實琳兒是神尊的親生女兒，神尊一定不會為難我的。書是我偷的，我不能看著你和青龍無辜受累，把我交出去，是夜大哥最好的選擇。」
琳兒情緒激動不能自已，邊泣邊跑，沿著石階一路向下衝去。楊樂天兇狠的目光，駭人的呵斥，淡漠的神情，赤裸的羞辱，一遍遍地在鞭撻著琳兒的心。
「夜大哥，你去哪兒？」琳兒叫住了起步欲離的夜裡歡。
「這書怎麼會在你手上？」夜裡歡冰眸微聚，看到書皮上那四個狂草的文字時，輕薄的書忽然有了沉甸甸的感覺。
夜裡歡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地將琳兒從地上抱起，沿著石階闊步而行。
「竟然是你拿去了？！」楊樂天在寶座扶上一擊，縱躍到琳兒身前，抓起琳兒手中的書，迫不及待地翻開來看。一行行雋秀的小楷清晰地落在白紙之間，墨跡是新的，紙張是新的，連那封皮也是白皮無字。
「啊」地慘叫一聲，琳兒身子一偏，倒回床上，她額上瞬間滲出汗來，大口地喘著氣：「我的左腿好像斷了。」
當夜裡歡回到玄武壇之時，琳兒已經被送走了。一名玄武使者跪在他面前，身子抖如篩糠，顫聲道：「屬下失職，琳兒姑娘半路被白虎壇的人劫
「你是怎麼發現壇主的？」夜裡歡抬頭問在旁侍立的婢女。
玄武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就這麼一直向前走。對於他來說，神魔崖永遠是個冷漠的世界，這裡是魔教，一個殘酷無情的人間地獄。死一個人，在魔教中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除非這次死的不是一般的人。她是朱雀，是天神教四大護法之一，她的死，非比尋常。
楊樂天緩緩地轉過頭，目光驚訝地落定在琳兒雙手捧著的那本書上。
「傷口極深，切口平滑，似乎朱雀當時毫無防備，可憑朱雀的一身武功，怎會不知躲避呢？」夜裡歡又撥開她的眼瞼，查看口鼻，並無其他異樣，進而排除了中毒的可能。
玄武揮退了珠兒，再回頭重新檢視屍身，不經意間發現朱雀右手緊握。用力扒開朱雀僵硬的手指，夜裡歡眼前一亮，那是一小塊青色碎布，細看這塊碎布，棉布質地，薄而輕柔。
一雙冰冷的大手忽的摸上來，在她膝間滑動，似乎又不是那麼冷了，也不那麼疼了，琳兒臉上微微發燒，卻猜不透夜裡歡的心思。
「真的是你？」夜裡歡不可置信地問。
「琳兒！」楊樂天低沉一喝，面上冷若霜雪：「請你記住，我楊樂天和你已經再無任何關係，你不必整天低三下四地跟著我，做一些自作多情的事情。你走吧，離開天神教。」他指向門口，忽然變了口氣：「哦，你不是還有個醫仙么，我看他對你也不錯，你去找他吧。」
「什麼？」
他絕不是塊冰，而是個活生生的人。
回到玄武壇，夜裡歡把琳兒平放在床榻上。注意到琳兒聳起的眉心，冰封的
「原來那本殘書呢？」楊樂天伸過掌心。
「這塊布料應該是從兇手衣角上扯下來的？青色的……是青龍壇的人？誰才是它的主人？若真是青龍壇的人恐怕唯有青龍才殺得了她，難道……是楊樂天？」夜裡歡不再多想，輕輕蓋上白布，一抹哀愁在眼中轉瞬即逝，餘下的唯有千年不化的嚴冰。
朱雀是他從小長大的玩伴，朝夕相處，正所謂日久生情，玄武多多少少也對她念及幾分情親。然而，死亡是殺手的宿命，既然他們幾人被逼著走上這條不歸路，那麼如此結果也是無可厚非的，況且這種痛快的死法已經算得上是殺手的幸運。
夜裡歡轉身：「我去找香香來，給你看看。」
夜裡歡足下一頓，沒有說隻言片語，闊步出了屋。
琳兒雖被他的氣勢震懾，但語聲尤定：「不是，書是琳兒偷的，完全不關青龍的事。」
「是。昨夜你失魂落魄地回來，那本煙雨六絕從你衣間滑落，我怕此書會為你招來殺身之禍，便私下藏了起來。」
「快把書給我！」楊樂天仍步步緊逼，眸中的冰箭似要把琳兒洞穿。
「這本記載的就是煙雨六絕的內功心法，只不過是琳兒連夜趕抄下來的副本。」琳兒淡淡地回答，解釋著楊樂天心中的疑惑。
夜裡歡冷漠的話語，又擊痛了琳兒的心：「原來這裏也不歡迎我……」
要查一個人的死，自然要找到她的屍體。那屍體不遠，就在朱雀壇。夜裡歡徑直走進朱雀殿，死一般的寂靜，他要找的人就在那兒，死了僵了，一動不動。
「好，既然沒事，等你能下床了，就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