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無劍》第三卷 與虎謀皮俱傷痕

第二十一章 難兄難弟

第三卷 與虎謀皮俱傷痕

第二十一章 難兄難弟

歷經此番磨難之後,兩兄弟均已虛脫力竭,靜靜地躺在總壇金殿冰冷的青石地上,全身放鬆,暈厥了過去。
琳兒一早被教眾從白虎壇送了回來,此刻正獨自倚在榻邊,撫摸著斷裂的膝蓋,由於接骨后沒有得到很好的休養,陣陣痛楚仍隱隱襲來。
時辰一到,玄武急忙命人移去大石,將二人攙扶下來。不想將釘子拔出的一剎,釘子會連血帶肉地剮下來,又是一陣劇痛煎熬。
就這樣過了數日,琳兒每天都細心呵護著楊樂天的腿傷,兩人默默相對,卻是寡言少語。
琳兒那渴求的眼神,令楊樂天不能再拒絕,他挽起已被鮮血濕透的褲腿,露出滿腿的孔洞,琳兒目不忍視,又不得不視,淚水已不受控制,靜靜從眼角滑落。
夜裡歡一向冷眼靜看,眼見形勢岌岌可危,忙道:「義父,四大護法已經少了朱雀,青龍白虎不可或缺。望義父念及往日親情……」
「雲……」楊樂天一時失神,只見在白虎那光潔平實的膀子上,一枚小小的雲形胎記嵌在當中。這雲朵的形狀是那麼生動,彷彿真如碧空中的一朵浮雲掩去了光輝,飄飄然然,游遊盪盪。
「既然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要再勸我放下仇恨。」楊樂天星眸微嗔,轉頭望向琳兒,這是他自從進屋后第一眼正視琳兒。
楊樂天奮力將白虎的衣領一甩,橫眉怒視,眨眼之間,即又一臉驚愕之色。
這雷霆之怒,逼得楊雲仇頭不敢抬,臉色早已蒼白,眼瞅著汗水從髮絲中鑽出來,啪嗒啪嗒地落到青石板上,就是連冤枉也不敢喊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腿上的疼痛已經麻木。三個時辰的苦刑對於白虎而言,是殘酷而漫長的,但對於青龍卻又飽含溫暖,他本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和弟弟這樣貼近。
琳兒知道要讓楊樂天的腿抬至床上,一定會引發劇痛。於是她雙臂一撐,在床上反拍,竟將自己的身體斜斜飛了出去,她的腿傷根本無法站立,只得任憑重力的作用,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楊大哥,你怎麼了?」琳兒驚恐地望著那遍布鮮血的衣襟,她竭力地向前磳了磳身子,想看看那可怖的傷勢,但她只要膝蓋稍有動作,便刺痛不已。
一道凌厲的眼神划空而過,陸峰凶光陡現,下了殘酷的命令:「暫罰他二人在釘板上跪上三個時辰。玄武,你就在這殿內看守他二人,要是動上一動,就再跪三個時辰。」
楊雲仇被甩落在地上,惶惶地抬起頭,聽得青龍突然反口,前後判作兩人,頗為詫異。
琳兒就坐在寒涼的青石板上為他療傷,清理傷口、上藥、繃緊、打結,琳兒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他都看在眼裡,銘刻於心。然而,他把自己對琳兒的愛慕之心和感激之情都深深埋藏起來,再用寒冰凍結。
楊樂天的嘴角全是苦澀,琳兒的話他只能當笑話一樣的聽過就算,為了報仇,該犧牲的都犧牲了,不該犧牲的也犧牲了,眼前還有退路么?
玄武倒吸了一口涼氣。
「神尊,不僅如此,白虎還把琳兒扣押,三日未歸。」楊雲仇見陸峰心慈手軟,故意在此時補上了一句。
「也許會的……不,應該會。」琳兒的猶豫只在倏忽之間,就變得異常堅定。
陸峰揮揮手,看了看殿下幾人,沒有做聲。彷彿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那麼平靜,平靜得連眾人的鼻息之音皆可聽聞,壓抑的氛圍懾人心魄。
「孩兒不敢,白虎冤枉。」楊雲仇是全身顫抖著說出來的,那凜冽的寒風已經欺至他的身前,這股巨大的力量只要稍稍再向前一步,白虎即會倒斃。
淚眼中,琳兒看著楊樂天忍痛強撐的樣子,明明是道出了關懷的話語,卻又偏偏不肯看她一眼,只是揚著那張痛苦的臉,定定地看向床角,她深刻感受了到了那份疏離與冷漠。
又有教眾抬來一長石條,條石足有數百斤之重,轟然壓在二人小腿之上。肌膚所觸之釘一瞬間盡數刺入腿中,鑽入骨隙,鮮血應聲迸出,在小腿兩側的木板上蔓延開來。鮮血環著四散的尖釘靜靜地流淌著,兄弟二人鮮血交集,漸漸融匯到了一起。
兩人疼得面如金紙,汗水濕透了衣襟,守著牙關,小心翼翼地喘息著,虛弱之下,面面相覷。白虎在楊樂天的眸子里看見自己窘迫的樣子,他一眯眼睛,全無悔意,一腔的嫉恨顯露無疑。楊樂天的眼神則變得柔和,略帶含笑,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弟弟,而且是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小雲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親,一時間倍感珍惜。
「沒事,我不值得你關心。」楊樂天微抬星目,冷冷睨見琳兒膝上裹的白布時,不禁皺起了眉,「倒是你的腿……」
然而,楊雲仇是陸峰最疼愛的義子,他始終捨不得動手,將火氣壓了壓,坐回到神尊寶座上。
陸峰是個聰明人,朱雀為白虎所殺,他瞭然於心,楊雲仇雖是陸峰的寵兒,但作為王者,也絕不會手下留情,況且他本來就是個殘忍嗜血的魔頭。不過楊樂天如此反覆,言辭閃爍,前後矛盾,更令陸峰火起。
正在此時,殿門大響,珠簾翻滾,只見兩名青衣使者一左一右架著楊樂天的雙臂,連拖帶拽地闖進來。
「你太執著了,仇恨是把雙面刃,它會害人害己。你為了報仇,傷害了身邊無辜的人,更加傷害了你自己。」
「不用你管!」楊樂天冷冷地推開琳兒伸過來的芊芊素手,硬是咬著牙將身體挪后了半尺,苦笑:「為了報仇,這點兒代價是我該受的。」
「撲通」一聲,白虎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琳兒大驚失色,眼睜睜得看著楊樂天下身鮮血淋漓,雙腿像斷了線的木偶被拖在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跡。青衣使者把楊樂天扶到榻邊,與琳兒對側而倚,躬身退去。
琳兒一怔,沉吟片刻,嘆息:「應該不會吧,我爹他作惡多端,早晚會有此報,誰殺的根本不重要。」
楊樂天著實被琳兒嚇了一跳。石板地面的撞擊再一次引發膝蓋的傷痛,琳兒深深吸了幾口氣,忍痛爬起來。
「這是我自己下床的唯一方法。」琳兒坐在地上苦笑。
「我的腿?」琳兒聽得心頭一酸,頓時眶中淚花翻滾,微顫櫻唇:「你還是關心我的。」
「住手!」殿上陸峰忽然喝止,目光變得陰沉,「讓本尊想想如何處置他。」
琳兒面容一顫,慌忙把臉頰埋進掌心,輕輕應了一聲。她眼皮垂下,又瞧見楊樂天仍在淌血的雙腿,心神更加慌亂:「不要再管我了。求你讓我看看你的腿,血再這樣流下去,你會死的。你若是還想有命報仇,就請將琳兒看作一名大夫,讓我為你醫治。」
楊樂天無暇多想,跪下便道:「神尊,儘管兇器為白虎所有,也不一定是白虎所為,況且青龍的衣角為何在朱雀手中,背後必定有人操縱。青龍認為,此事尚有疑點,處置白虎一事也不急於一時。」
兩兄弟紛紛挽起褲腿,退至膝蓋以上,將衣襟下擺別入腰間,並肩跪到釘板之上,但聞嗤嗤數聲,長些的釘子先行吃進肉里,兩人臉上均是慘白一片,不敢用半分內力相抗。
楊樂天又問:「那如果你爹是個好人,我殺了他,你會記恨我么?」他眼睛始終盯著床角,黯然失神。
「琳兒的腿沒有大礙。」琳兒哀聲細語,眼中滿是乞求:「倒是讓琳兒看看你的腿,好不好?」
楊樂天也附和著笑了起來,似乎笑得比琳兒還苦,而那苦只有他自己心裏明白。如今的他雖知琳兒的心意,卻是什麼也做不來,甚至是一句體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青龍壇內,青龍殿。
正殿的偏廳用一扇青龍彩繪屏風與大廳隔開,屏風後面,廳門大敞,珠簾輕垂。一張偌大的紫檀雕花床榻擺在東北側,不時飄來幽幽檀香,清新美好。
「小雲?真的是小雲么?」楊樂天陡然驚心,他用力眨眨眼睛,沒有看錯,那胎記很清晰,如此別緻的胎記一定是自己的親生弟弟楊樂雲。怪不得他精緻的五官與楊樂天這般酷似,給人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原來如此。然而,在他頓悟的同時,又是一陣驚恐,剛剛是自己親手把弟弟推入火炕,現在又該如何是好?
陸峰壓住一股怒氣,冷聲笑了笑:「楊樂天,你說的對,此事的確還有疑點。疑點就是……你和白虎都有嫌疑,既然分不清楚,本尊就連你一併處置!」牛目中的怒火清晰可見,帶動起兩道山峰似的濃眉逐漸向著眉心攏起的溝渠傾倒過來。
不多時,有教眾抬上一塊木板,門板大小,上面遍布鐵釘,釘尖統統朝上,高低不齊,短的僅有二寸,長的則達四至五寸。
「什麼?本尊的女兒你也敢關,真是反了!」陸峰怒喝一聲,復又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眸中儼然起了殺機。
可知那釘子事先被鹽水所浸,再晾乾凝結成白霜,緊密地包裹著顆顆尖釘,此刻粒粒結晶即被滾燙的熱血化開,幻作萬千針芒侵入傷口,強烈的痛楚扭曲著五官,撕扯著心肺。
既然不能下地行走,楊樂天乾脆整日對著那本內功心法,細細研讀,不知不覺中竟坐在床上將那內功習得大半。這內功果然精妙絕倫,他腿傷好的奇快,不出幾日便行動自如,於是他勤加練習,半月有餘就大為所成。但在外人面前,楊樂天佯裝腿傷不愈,整日卧床不起,連穿衣用膳都命人服侍,不踏出青龍殿半步。
「你把琳兒怎麼樣了?」楊樂天心急如焚,上前一把揪住白虎的衣領,將他軟弱無力地身子從地上提了起來。
良久,他忽然自語般地問了一句:「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殺了陸峰,你會記恨我么?」
注視之下,楊樂天陡然一驚,琳兒原本冰肌瑩徹的雙頰上怎生平添了兩團青紫。他真心想溫柔地撫摸一下琳兒的傷痛,但又狠心地把剛剛張開的五指強硬的彎曲回來,勾成了拳,只淡淡地問:「這瘀傷是白虎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