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浴火重生再為人
第二十一章 涼風乍動
「那顆星很美，是不是？」琳兒盈盈淺笑，皎潔的銀輝映上微露的皓齒，浮現出明珠流動般的璀璨光華。
「我可不是什麼好歸宿。」夜裡歡諷刺地道。
佳人攬上他的腰際，在他耳邊輕語呢喃：「何以如此憂傷呢，有了我在，你不滿足么？」
然而，當琳兒聽說丈夫去過崖頂，還是后怕得緊，畢竟是去送死，她的一片苦心反是弄巧成拙，不但寒兒不能認爹，更令丈夫誤會自己。於是，她向丈夫道明了一切，親口告訴樂天，寒兒確是他的血脈，那個謊言只為阻止他去崖頂送死而已，但丈夫聽后只是訥訥地點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啪嗒」一滴熱血落到琳兒的眼角，順著濃密的睫毛長滑而下。楊樂天並不知道，琳兒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盯著眼前的那抹殷紅。看了一陣，她又閉上雙眼，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
冷若冰霜的面孔沒有任何反應，那臉上的霜雪即使在夏日也融化不開。風靜靜地襲來，撩動起幾縷墨色的髮絲。他沉默著，重新調整了葉子與唇齒間的距離，又將嘴唇微微抿起，繼續著剛才的曲調。
「你不會那麼做的，對么？」落花柔聲說著，遂將臉貼上這塊寒冰。夜裡歡偏頭一躲，斜睨向落花，刀削的面頰在清光下愈加凸顯，冷漠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絲愛惜。
楊樂天勾起諷刺的嘴角，譏笑起來，他不是在笑別人，而是在笑自己。他看著琳兒和夜裡歡，忽然覺得自己彷彿是個局外人，而他們才應該是一對。
晚風輕涼，消淡暑氣。皎潔的新月浮上了肩頭，閃動的葉子跳動在唇間
「如今夜教主業已娶了落花，樂天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他應該相信了那只是個謊言吧。」琳兒這樣反覆地安慰自己，每天要在心裏默默叨念上十幾遍，一直到令她自己相信。因為琳兒總是覺得，自從這次以後，她和樂天之間好像隔了一道屏障，看不見也摸不著，這道屏障令她日夜惴惴，寢食難安。
「你對那個老賊倒是忠心，他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楊樂天倏然抬起眼瞼，炯炯的眸光投射過去，大有劍拔弩張之勢。
月光下，楊樂天的眼神再次變得柔和起來，「別說了，我已時日無多了，你不能一輩子為我守寡，寒兒也需要有人照顧的。」
夜裡歡沒有說什麼，半晌，才開口：「抱歉，打擾了二位，我本是來崖頂尋個清凈，不想……」
「樂天，我也不想你再如此稱呼爹爹。」懷中的妻子突然開口，從丈夫的懷中再一次鑽了出來。
「我沒有那個意思。這天神教本是義父的，我只是替他老人家守著而已。」
落花乾脆地回答：「不錯，金子是我心頭所好，但我不想再呆在風月場所，女人上了年紀，總要為自己打算，找個好歸宿。」
天神教雖為魔教，但身為魔教統帥的夜裡歡早已答應正派盟主不在江湖上為惡。他一心只想打理好天神教，儘管不願與武林中那些名門正派為伍，卻也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帶領天神教盤踞一方，與名門正派之間各自為政。
夜裡歡一驚，深黑的眸子中結了冰晶。這個風塵女子不是很想這樣么，為什麼她會推開自己？
「這個放心，我定會竭盡所能，振興天神教。」
落花微微一怔，旋即秋波傳情，媚聲媚氣：「解藥塗在我的唇上。」
「嗯。你若想離開天神教，我絕不攔你；若是想繼續留在我身邊，我也可以護著你。不過，你要用你的能力說服我這麼做。」夜裡歡說罷，望了落花最後一眼，旋即足下一點，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夜裡歡背靠著殿外大柱，倚在長廊的盡頭，口中泯動的葉子，隨著微風輕搖，碧綠油亮。一曲悠揚凄涼，飄然入耳，竟也婉婉動聽。
「你後悔了？」夜裡歡試探著問。
微風中，楊樂天輕咳了幾聲，低頭用拳頭掩了掩口。
那層屏障浮現出來，琳兒從楊樂天深邃的眸底讀到了——樂天居然不信我，他相信了那個謊言！
「那你還死纏爛打地嫁給我？」夜裡歡反詰，話中居然沒有一絲溫度。他仰起頭，望向頭頂那輪金盤玉鏡，嘆了口氣：「那萬兩黃金不是已經令你很是滿足了么？」
「果真是顆明亮的星啊！」楊樂天一眼便認出了那顆星星，那是一顆指引之星。當年他鑽出密道，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顆星，他追逐著它上了天神教總
冰眉微動，夜裡歡粗魯地抓上落花的羅裙，將她整個身子環了過來。驀地，一副冰冷的唇齒貼上了落花溫軟的唇瓣。落花彷彿剎那間吃到了一口雪，猛地瞪圓了眼珠，眨眼間的錯覺，令她很想推開這塊冰冰冷冷地東西，她也的確這樣做了。
「下了毒的？」夜裡歡沉下臉來，「你不會武功，就不怕先一步死在我手下？」
夜裡歡心下落定，忽而眉頭一皺，「明日我要去無名山莊一趟，不知楊教主可願代我打理幾天教務？」
楊樂天依舊鎖著眼瞼，沉靜地道：「夜教主，這個稱謂楊某當不起。」
楊樂天點點頭，一時間，幾種複雜的感情在那深邃的眸底交織著。
「你醒了么？」溫柔的聲音貼上耳畔，琳兒輕輕啟開眼帘，「嗯」了一聲，從楊樂天的懷裡鑽出來。
「別吹了！」身後的佳人不滿地打掉他手中的葉子，夜裡歡眼神一冷，寒氣捲起一身的殺意。
落花的眼珠溜溜一滾，反倒是笑了，「我當然知道，可我是心甘情願的。」她隨手攬上夜裡歡的右臂，夜裡歡這次沒有躲閃，只冷冷地問：「解藥呢？」
落花垂下頭，眼光閃爍不定。那是錯覺么，恍惚中出現了飛鳥的影子，那應該是一雙溫暖的嘴唇，而不是僵硬冰冷的。
有人甘心墮入黑暗，也有人想從黑暗中走出來。墮落與奮進只是人們的選擇不同，假如真的可以穿越時光，你就會知道，你選擇
夜裡歡嗟嘆：「有名無實的夫妻，做來有何意思？你明知道我只是愛惜人才，把你收做己用罷了。」他回過頭，直直地望進落花那雙烏溜溜的眸子里，冷冽地道：「說白了，我就是在利用你。」
楊樂天凝神望了良久，卻是一直在看著妻子，這刻他眸中恍惚起來，突地張開雙臂，把妻子扯入懷中。琳兒一失神，順勢倒入了那溫暖的懷抱，剛剛的擔憂一掃而空，當下只想靜靜體味這份得之不易的幸福。
「不想鳩佔鵲巢。」楊樂天接過話來。
夏夜晚風絲絲送爽，消解著白日的暑氣，一對戀人在崖頂享受著上天的這份恩賜。
落花六神無主，聽到這一問，慌忙解釋：「不！我只是有點兒頭暈。」
沒錯，落花後悔了，她後悔把解藥塗到唇上。
夜裡歡心下一凜，但見楊樂天向他踱了過來，忽而肩頭一沉，楊樂天拍了拍他，「我不行了，失了武功何以在教中服眾，天神教的兄弟還要指望夜教主。」
儘管這表情落花早就習以為常，但她還是積了三分怨念，嗔道：「你這塊冰，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
「請不要再污衊義父。」夜裡歡語聲沉了下來，渾身的殺氣被憤怒帶起，冷聲提醒：「別忘了，你口中的老賊也是你的岳父。」
這一次，楊樂天並沒有真正地拋棄琳兒，甚至是主動來向琳兒示好。他知道，他的時日無多，如若再不珍惜眼前人，就再也不會有機會珍惜了。
清風中，一雙大手撫上琳兒溫暖的身體，即便是胸間急劇的起伏，痛苦難捱，手下的暖意還是絲絲入扣
是啊，琳兒為了我，犧牲了太多，我是該好好對她才是……楊樂天偏過頭，凝視著妻子晶瑩如玉的面頰——好美，能娶到這麼美麗的女子，是我楊樂天三生有幸。
落花看了看那張刀削的臉，登時神采飛揚：「這個歸宿我很喜歡，你是魔教教主，我便是教主夫人。」
無名山莊，一個遙遠而又熟悉的名字，一個歷經生死的地方。楊樂天仰天一嘆，對月苦笑——原來那裡還有一份欠債未還，竟是差點兒忘了。
他一個人已經習慣了，何必再多個負累。
清光下，楊樂天揚起嘴角，緩緩閉上了眼睛。
楊樂天微微一笑：「你終於說出了心裏的話。」
「咳咳……」連綿的咳喘聲越咳越急，楊樂天捏著拳頭，頂著雙唇，仍是極力的忍耐，生怕驚動了懷中熟睡的妻子。
「楊教主。」一個低沉冷漠的聲音，伴著那一襲的黑衣長袍從風中走來。
「你想殺我？恐是晚了一步。」落花姍姍轉過身，嫣然一笑，「剛才的葉子上，我已下了毒。」
「你看，天上居然有顆星星！」琳兒驚喜地呼出。楊樂天跟著抬頭，黑暗的蒼穹中，果然有顆明亮的星星懸在天際，這在終年無星辰伴月的神魔崖上可謂難得一見。
琳兒的心跟著一抽，慌忙抓住樂天的臂膀，注視著那雙駭人的眼眸，「樂天，你看著我，看著我。我陸琳兒對月盟誓，今生今世，只愛你楊樂天一人，絕不負你。如違此誓，就讓……」說到一半，櫻唇忽被一隻拳頭堵住。
「琳兒……」楊樂天喃喃，肩頭一搖，低頭看向懷中的妻子，目光登時黯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