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履險蹈危靈珠動
第二十一章 重見光明
「彩霓仙露丸。」夜裡歡道。
便在這一刻，飛鳥的手指之間正捏著一枚小小的藥丸——七彩的顏色，彷彿把天上的彩虹扯落下來，揉成了一團。
紅暈和溫暖再次浮上了楊樂天的面頰，那些噁心的黑斑和指尖的黑血，通通不見了。在鬼門關走過一圈后，這個九死一生的人又迎來了光明。
的確，連日的奔波令二人很難有機會這麼睡上一晚，只不過到了翌日清晨，微生霧察覺到布包空蕩，便慌得亂了手腳——那些葯都是為楊樂天準備的，可如今布包內一顆丹丸也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月華清冷，一輪皎月倒映在潺潺的溪水中，如一張金盤在水中碎裂了，閃爍著萬點波光。溪中，除了皎月的流光，另映出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沁兒從樹上一掠而下，漸漸接近她的目標——荷包。
聽到一聲號令，那群「蒼蠅」起飛了，便像是一群蝗蟲，從殿頂鋪天蓋地俯衝而下，正是衝著床上的人撲了過來。
「難怪他會醒來，看樣子這葯對此蠱毒還有一定作用。」微生霧從布包中又掏出了一顆彩霓仙露丸，遞給琳兒，「兩個時辰之後，再喂他吃下一顆。」
「因為你是他的義弟，你有這個責任……幫助他。」夜裡歡漠然開了口，手下動作未停。
「這些藥丸怎麼都在你這裏？」微生霧一邊驚訝地問，一邊將藥丸都一顆顆的裝入他的布包。
天神教青龍殿。
微生霧冷哼一聲，他不屑與落花爭辯，而是徑自來到塌前，神色凝重地檢視著楊樂天。良久，他才發出了低低地一聲
這回收穫豐厚，沁兒心滿意足，只是她剛走出一丈，便又回了頭。她取出荷包，將那些不知用途的雜色藥丸都挑撿出來，之後走到琳兒身前，將它們盡數放入琳兒的手心。
楊樂天一聽這話，眼睛又絕望地閉上了，嘴裏叨念：「快走，琳兒，快走，離開我……」
在房樑上，的確聚集著一群「蒼蠅」，它們的體型是普通蒼蠅的兩倍，口器上有一支長長的針，中空。
望著那雙比溪水還要清澈的眼睛，微生霧說不上話來，忙將目光移到手下的丹藥上，「奇怪，這其他的丹藥一顆不少，唯獨少了專門抑毒的凝氣歸元丹。」
有氣無力的呼喚，令他的妻子一頭撲了過來。然而，當琳兒正要抓住丈夫的時候，卻被微生霧一臂攔住，「琳兒，不要靠得太近，一旦沾上那些黑血，你將會和他一樣。」
「琳……兒……」
黑壓壓的一片，如一團黑雲在青龍殿內飄動，它們用小小的頭撞破了窗紙，衝出了大殿。樑上的人欣慰地笑了，這些「蒼蠅」已經不能要了，那麼就放走它們吧……
「嗯。」飛鳥點點頭，掰開楊樂天的嘴，將彩霓仙露丸塞入他口中，又用手在他喉結處啪啪一點，頓時令藥丸順暢地滑過了他的喉嚨。
一切都完成了。
收了手中利刃，夜裡歡大步上前，俯下冰霜之軀，驀地拾起了玄魂劍。一句話沒說，周圍所有人都知道他下一刻要做什麼。
看見琳兒眼中的淚水，微生霧溫和地勸
砍掉手臂，也許只是第一步。落花的提議沒有錯，這是防止毒性蔓延最有效的方法，雖然對於楊樂天來說，這效果僅僅微乎其微。
「將他的手臂砍了吧。」
「不行！絕對不行！」
輕輕擊打貝齒，沁兒的口中發出了一個莫名的信號，但見一隻黑色的大蝴蝶扑打著翅膀，圍著沁兒轉圈，最後，它無聲無息地鑽入了主人的袖口。這其實是一隻蠱蝶，由於外形酷似蝴蝶而得名，它全身烏黑，在夜色下很難被人發現。剛才若不是它悄然將身上的粉末拍入琳兒和微生霧的鼻息，那二人又怎會睡得如此安寧。
「幫助？」飛鳥咬破了嘴唇，右手摸上冰冷的劍柄。「唰——」忽的將劍鋒對準了那條已經石化的手臂，顫抖、冷汗、甚至是低低地嗚咽，在一時間令那把寶劍無從下落。
「你們剛才給他吃了什麼？」微生霧忽然抬頭望向眾人。
「噹啷！」玄魂劍落地時的脆響，反而驚得飛鳥身子一抖，楞住一刻。終於，他抵抗不住內心的痛苦掙扎，雙膝一曲，跪了下來，帶著哭音：「我做不到，真的不行，我下不了手，他是我大哥啊……」
「這彩霓仙露丸乃是師兄這幾年動員了幾百號的武林人士，搜集了數十種天下的珍貴藥材，為楊樂天專門研製的。」落花踱到楊樂天面前，嗔道：「不知道師兄被什麼鬼迷了心竅，犧牲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偏要治好這個……」
「住手！夜教主，我有
「這是彩霓仙露丸，是醫仙的丹藥，興許對大哥有用！」飛鳥的眼神亮了起來，似乎看到了某種希望。這顆葯是他受了鞭傷和刀傷以後，大哥送給他止痛的，但他一直都沒捨得吃，只因這是大哥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
睫毛微抖，眼皮下的球體左右移動起來，彷彿聽到了醫仙的話，床榻上的人竟是突然睜開了雙眼。
床榻旁的人聽到落花的話跳了起來，激動得全身打顫。他是飽嘗了這斷臂之苦的人，這個罪一定不能讓他的大哥再受，「人的手臂不是壁虎的尾巴，斷了還可以重生，手臂斷了就再也長不出來了！」
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晚吧……
楊樂天一個人孤獨地等待著死亡……
微生霧搖頭表不知，將布袋繫緊，放入懷中，手掌再向下一摸，霍然笑了：「我知道是誰偷的了……」
「我也不知道，醒來就在了。」琳兒有些無辜地看著微生霧，睡了一夜的好覺，現在連眼睛都會說話了，彷彿在說：你相信我，真的不是琳兒拿的。
青龍殿內，靜得出奇，靜得連一隻蒼蠅飛過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一隻馬蜂發出的。
想罵人的話還沒說出口，被指指點點的人已經站在了門口。沒錯，醫仙來了，剛剛安定下來的局面再次陷入混亂。
順手牽羊，沁兒將布包內數枚圓滾滾的丹藥，通通裝入了她的蟠龍荷包，又將那個乾癟的布包放回了微生霧的衣間。
人是被微生霧硬拉走了，不僅是琳兒，青龍殿內的所有人在一瞬間都走了，
飛鳥拾起玄魂劍，看著床上已經昏迷了幾天的人，眸中劃過一絲不忍，復又放下了。「為什麼一定要讓我來做，夜教主？」
「我也無能為力！」
趕走了幾隻真正的蒼蠅，它們開始貪婪地吸食起楊樂天指尖的黑血。當淌出的黑血吸食殆盡，它們便把口器上一支支尖利的針扎入那條石化了的手臂，以繼續滿足它們的口欲。這些「蒼蠅」彷彿永遠都不知道飽，直到一口鮮紅的血漿堵住了它們的針頭，才對眼前的美食失去了興趣。
「微生大哥，丹藥在此！」琳兒同樣詫異她手中花花綠綠的藥丸。
「喏。」琳兒點頭，憂心忡忡地看向丈夫。她沒有想到，幾日不見，她的丈夫竟像變了一個人，或深或淺的黑斑已像毛毛蟲似的爬上了那張俊美的臉。不，那張臉已不再俊美，簡直就是醜陋、可怖。
「樂天……」
「這是為什麼？」琳兒驚問。
但琳兒依然愛他，因為一旦愛上了一個人，便不會在乎他的容貌。
夜裡歡沒有說話，不喜歡坐著的他，現在也坐在一張舒適的敞椅上，埋著頭，用力擦拭著手中的一把利刃。
落花起身，有些焦急地催促：「快，快給楊樂天服下。」
「飛鳥，你必須能狠得下心，否則的話，你大哥可能沒命等到醫仙來了。」落花轉身尋了張椅子，在夜裡歡的旁邊坐下。
想到這些感動，落花的熱血開始沸騰，忍不住看了飛鳥一眼。看到他那張扭曲的面孔，落花的心裏一抽：這樣「傷害」他的大哥，一定又傷了他的心吧……為什麼
「我這次是在救人，師兄，你可看清楚了！」落花分辨著，委屈地看了看夜裡歡，竟指望起那個冰人能為她說句好話。
手指突然收攏，思維開始混亂：「伏魔刀……要為義弟拿回那把刀！」
床榻上，楊樂天的身子已經不會動彈，那條一開始流血的右臂更是如石頭一樣得堅硬。更糟糕的是，他的指尖已經有了腐爛的跡象，血時不時的從那個指尖湧出，只是那種被稱之為血的液體，已經發黑髮臭。
幸好玄魂劍還沒有落下，只差一刻。
棕色布包！居然不是她的蟠龍荷包，但包內漲鼓鼓的東西，卻令她稍感欣慰。出手再探，很快，便摸到了自己那個龍紋的綉包。沁兒揚起了唇角，毫不猶豫地將荷包捏了出來。
然而，夜裡歡彷彿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只冷眼旁觀。
飛鳥驚愕地抬頭，目不可信地盯著那把覆滿冰雪之氣的玄魂劍。落花也盯著那把劍，心裏對斬臂的一幕竟是些許的期盼著。儘管她沒有看到飛鳥的臂膀是怎樣為她而斷的，但她能多少體會到那份心傷，那份令人感動的心傷。
「對，我是被鬼迷了心竅。」微生霧跨入殿門，邊走邊冷冷瞪著落花，「不過，我可擔不起……你這樣一個惡毒的師妹！」
微生霧倚在樹下，睡得很沉，隱隱有微弱的語聲從他翕動的唇中吐出，像是正在做著什麼美夢。沁兒暗中一笑，悄然摸入微生霧的夾衣，觸到一個布包，她二指一夾，將布包提了出來。
「不，我做不到！」飛鳥怒吼，將玄魂劍重重地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