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江湖恩仇必血償
第四章 大魚入網
「噗——」吐盡唇邊的污水，沁兒從水底鑽了出來。滿頭的秀髮濕漉漉地貼著臉頰、脖頸，仿如水草般纏繞著少女污濁的身體。
「……」面前的兄弟有些激動，楊樂天拍了拍他，似是安慰，卻也暗自苦笑。
「你們今天誰也走不了！」陡然間，鬼厲的聲音劃過了水牢內陰霉的空氣。
「呃，滾開，你這毒姑！」玉塞人發著狠推開沁兒，牙齒抖得咯咯作響。
柳飛揚點了點頭：「沁兒既然和楊樂天的關係扯不清了，那麼還怕楊樂天不來救他么？」
「對，他是柳飛揚的爹，卻被柳飛揚所害，你肯救他么？」沁兒從水中站起身，支起雙腳不能走路的玉塞人。
柳飛揚嘴角一勾，大胆地捧起八邪那隻傷手，用懷中的帕子細細地纏上，直到打了一個完美的結，才緩緩道：「小徒很快就可以拿到幻魄珠，來醫治您的斷甲，師父請放心。其實，小徒讓沁兒去水牢受苦，一則是要給她個背叛師父的教訓，二則是以她作餌，讓大魚自動入網。」
「柳飛揚這個人的確不簡單，我們先靜觀其變。」楊樂天微震丹田，回應著身旁的兄弟。
飛鳥用食指抹了一下唇角的血跡，看著那血跡獃獃地笑：「好，楊樂天。你走，你去死，無論結果如何，你都不要回來找我！我們不再是兄弟！」
飛鳥急切地拉住正要轉身的楊樂天：「大哥，你不能去。這是他們為你設計好的圈套！那個沁兒根本
這一聲喊，響動不大，但對於楊樂天來說卻翩若驚雷，他腳下一頓，足底如被人死死地釘到了地上。
「啪！」一掌凌厲地摑在柳飛揚的面頰，柳飛揚抬手一抹，滿臉鮮血。
「啪！」楊樂天回手給了飛鳥一掌，正打在飛鳥的臉上，他痛苦地閉了下眼睛，威脅道：「你別逼我不認你這個兄弟！」
「好。」凝定了一刻，俠客一步陡出，踏入了及膝深的污水中，「我來背他吧。」
與楊樂天不同，剛剛月上的那層陰雲彷彿飄到了飛鳥的臉上。他將手下的黃土刨得更深，竟恨恨地摳出一個大洞來——原來沁兒所做的一切，都是柳飛揚指使的！她在荒漠救我們兄弟，在婦人面前維護我大哥，甚至是那晚與我大哥……哼，好卑鄙的手段！
「義弟，看不清楚的人，是你！」楊樂天重重地說了最後一個字，轉身欲去。
「那天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對不起琳兒的事情！這次你若死了，我就會回去告訴琳兒，你是為了救那個妖女死的。」
對著月亮傻傻地笑，飛鳥深吸了一口氣，提縱身形，再次掠入了那道土牆。
「滿意了，那麼可否放過……」沁兒話到一半，頭也向著牢籠這邊轉過來。剎那間，眼睛被燙到一般，沁兒楞住了，訥訥地問：「怎麼是你？」
「你打算怎麼做
皎潔的月光照上屋頂，也映上了楊樂天自嘲的笑臉——沒想到，柳飛揚為了我還費了這許多周章，可惜他小看了我……
「看到你爹這樣，主上可是滿意？」沁兒幫老人順著氣，頭也不回地問了這麼一句，帶著心酸和微微的哭音。
再也聞不到污水散發的腐臭，對水中游曳的小蟲熟視無睹，沁兒一狠心，將頭沒入水底。玉老爺子依偎在牆角，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這姑娘，眼神頹然。儘管這姑娘每日每夜地在牢中照看他，老爺子卻彷彿冷了心般，一句不言。
「你若是還不清醒，我就把也關進水牢去，陪著那死丫頭去！」斷甲中的血如小溪般流著，八邪惡狠狠地盯著柳飛揚。
八邪不依不饒：「你有閑工夫想著怎麼對付你爹，倒不如把心思用在對付那個楊樂天身上，把玄魂劍和幻魄珠儘快給奪回來！」
扭過頭，飛鳥沒有聽到楊樂天的挽留，而是風掠動的聲音，他知道那是楊樂天獨自去送死了。他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好言勸阻、刻薄激將，甚至割袍斷義的話，他都說了，可惜還是沒能阻止大哥去送死。失望、心痛、想不通透，一股腦地衝上頭頂——怎麼大哥和琳兒的夫妻之情，他們的兄弟之情，都比不上那個妖女呢？
「走吧，我們去救沁兒出來。」等到八邪和柳飛揚走遠，楊樂天低聲向飛鳥道。
混濁昏紅的污水中，看不到自己
柳飛揚詭笑一聲，低頭貼上八邪的耳畔，嘀咕了幾句。
「謝謝你。」沁兒點點頭，又看向懷中虛弱的老人，懇求似地問：「我可否帶他一直走？」
「大哥，你想通了么，不主動送上門去了？」飛鳥驚喜地看著楊樂天。
事實上，柳飛揚之所以說沁兒和楊樂天扯不清，僅僅是從沁兒對楊樂天的態度來推測，尤其是她在八邪面前袒護楊樂天一事。至於其他的事情，柳飛揚一概不知。
「當然要去，人我是救定了。」楊樂天篤定地道，轉頭又向飛鳥微笑：「你走吧，先回客棧去，救人是我的事情，不該連累到兄弟。」
「滾！」玉塞人全身都在顫抖，咬著牙仍要把心中的話罵完，「都是你……你……這毒姑害了我的兒子……呃呃……」
「哦？怎麼冤枉你了？」轉動琉璃的眸子，八邪的語氣緩了下來。
越洗越臟，全身發癢，簡直快把沁兒給逼瘋了。但是她不能瘋，她還要照顧那個老人。柳飛揚走後，那個老人也漸漸清醒過來，但他體內的蠱蟲每過三個時辰，就會折磨那具殘軀一次。若想解決掉那隻蠱蟲，卻是需要一種解藥，可是沁兒手裡沒有，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老人受苦。
遺憾的是，誤會就這樣形成了。
「呵，傻人有傻福。」楊樂天開著玩笑，扯著飛鳥
「呃……」玉塞人在牆角發出了一聲呻吟，那是三個時辰又到了。沁兒忙撲過去，扶起正往水裡栽倒的老爺子。
沁兒低頭，也不解釋。這樣的話，她這幾日聽了幾十遍了，但每次聽到她的心口都會一痛。
柳飛揚吃了一個悶瓜般，堵得說不上話。
一身黑衣的俠客來到牢籠前，忽然一愣，但見那個光鮮亮麗的少女變得如此邋遢，心裏狠狠地痛了一下。
「你是說……」
「嗯。」俠客從喉間頂出了一個字，瞬間明白了些事情。
飛鳥撲身，飛手抓住楊樂天的手肘，急道：「大哥，不要去！這次沁兒身陷水牢，擺明個局，柳飛揚的都親口說了，你還要做傻子么？」
「一個月，不知道玉老爺子還能不能堅持……」沁兒喃喃。
柳飛揚輕輕搖頭：「師父，您冤枉小徒了。」
「你被那妖女所迷惑了，你對不起琳兒！」
話一說完，師徒二人同時大笑起來，笑聲穿透了月色，將月上蒙蒙的陰雲化開了。
楊樂天劍眉一挑：「可是，沁兒在萬柳山莊的時候救了你，在荒漠中救了我們兩個，你不是也感念她的救命之恩？」
師父竟用那隻受傷的右手打的我！這些血，是師父的！——柳飛揚驚愕失顧，立時清醒過來。
「對，但在知道了這是個騙局后，我不會再感恩！他救我、救我們兩個，只是為了討好你，之後引你入局。所以，你絕不能那麼傻傻
便在此時，水牢的門砰然打開，也在同一刻，老人再次支持不住，身子滑向水裡。感受著掠動的空氣，沁兒慌張去拉水下的老人。
沁兒是個很愛乾淨的女孩，也因她自幼跟著八邪練功，汗水和血淚往往轉著圈地往下滾，故而養成了她每日沐浴的習慣。即使是上次在荒漠中，她也因為怕臟而沒有忍到高昌，在綠洲中沐浴。可現如今，她整個人泡在污水裡，幾日幾夜，實在令她無法忍受，於是便有了剛剛的一幕。
俠客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一臉痛苦的老人，遲疑著問：「他是什麼人，真的是……」
飛鳥臉紅耳熱，一連串的擔心不吐不快：「大哥，那次在春香樓的事情你還不明白么，沁兒在少林面前故意陷害你，目的就是想你和少林結怨。那個時候你就早該看清她了，你怎麼還相信她？」
飛鳥想極力阻攔，然而，一隻臂膀的他卻扭不過楊樂天。再一落定，楊樂天已經飛出了玉府的土牆。
沁兒苦澀一笑，扶著玉塞人的背貼到牆上，「玉老爺，就讓沁兒幫您一把。」
沁兒懷著感激的笑容，將玉塞人扶到他背上，催促著：「好了，我們快走！」
「我是來救你的。」俠客眼光一亮，從背上抽出寶劍，「咣當」一聲，破開了牢門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