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正劍舞邪誰爭鋒
第三章 寶劍炙肉
「是么，什麼味道的？」他溫柔地問。
「嗒！」地一聲輕響，許慕白束髮的木簪從髮絲間滑落出來，跌落在地，一頭青絲立時披散下來，及了腰部。
微微一笑，楊樂天喝了一口酒，若無其事地撕咬起嘴邊的肉塊。
她抱著墨兒坐在了楊樂天的對面，上下打量著這位青袍俠客。面泛紅光，精神飽滿，和一年之前的氣色相比，已是大有不同。江湖上的傳言果然非虛，這一手隔空操劍的本事，當真是堪稱奇迹，今日她可是大開了眼界，心中不由大為讚歎。
她咽下那塊肉，嘟了一下嘴，「很香，很甜……」
「你這一身打扮，是為了逃避我的追殺？」楊樂天挑起眉梢，似有挑釁的意味。
「你看到了那賊人的模樣沒有？」楊樂天追問。
身形穩穩墜地，江武興看著兒子泯唇笑了笑，這次的威風可不是他的，他也就是小孩子眼中的英雄，真正的英雄還安然坐在那裡喝酒吃肉呢。
「錯！如今，斷刀四子只剩下了一個了……只有我。」許慕白摳著刀柄，大刀向斜後方一劃，垂下了手，「不過，我不會找你報仇。因為當初奪幻魄珠，損了兩個師弟，是意外；而且師父的死，和斷刀門所有門徒的死，也都與你楊樂天無關。」
「是啊，下人我都遣退了，三個人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著。」江武興追了兩步，便被身後的男人按住了肩膀。
「不要這麼想。」楊樂天與飛鳥並肩而立，語重心長地勸慰：「也許你該試著回到原點，回到你最初闖蕩江湖時，自由自在，桀驁不羈的樣子，那麼你將找到快樂。」
「過去了，都過去了…
吳銘雖然欣賞這個女兒的才幹，但終究礙於雨燕是女兒身，不能託付大任，便指望著那個不爭氣的親子吳靖宇——飛鳥。吳雨燕雖當初對二哥有愛慕之情，但她怎會甘心輸給男人，便背著吳銘利用她的侍從隊，做了很多的事情。
但是，隨著吳銘的倒台，吳雨燕和江武興過起了幸福的小日子，她不願再多管江湖中事，也遣散了身邊的侍從隊。事過境遷，唯有崔亮、莫煩二人不離不棄，賜金不去，誓死追隨著吳雨燕這位女主子。
「哐當！」大刀落地，許慕白將頭垂得很低，「我要是有能力，定會一刀宰了那賊人。師父啊師父，您老人家連最後一口氣都沒來得及咽下，就被賊人用劍齊齊斬了頭顱……」
其實，這個問題並不突然，剛才飛鳥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楊樂天看得清清楚楚。那種情感正如一條小溪奔流在盤桓曲折的山澗，脈脈不息。
楊樂天的手指輕輕一撥，操使玄魂劍一連幾點，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每次在江武興即將要觸碰到劍柄之際，便如蜻蜓點水般的躍開。
「是啊，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沒有死。」那人一身藏藍色的道袍，長發用一隻木簪簡單的束起，右手一把浮塵垂著長而潔白的毛，輕輕向左臂上一搭，微微躬身：「楊樂天，久違了。」
楊樂天向著江武興點了點頭，自己追了上去，「義弟，既然還是放不下，何不去爭取？」
「
「義弟，想不到咱們的青龍護法，烤肉的手藝可是出奇的好，尤其是用寶劍烤出來的肉，那味道可真是非同反響。」輕笑一聲，楊樂天接過玄魂劍，反手入鞘。他抓起一把穿著肉塊的寶劍，遞給了剛剛坐下來的飛鳥。
她睜著一雙星辰般璀璨的眼睛，仰頭看著綴滿鑽石的夜空，「這是我吃過世間最好吃的肉。」
許慕白回過神來，俯身拾起木簪，舉著那木簪痴痴地愣著。驀地，那雙悲傷的眸子微微一變，彷彿想到了什麼，登時立掌向著木簪劈落……
「看我今天不抓到你！」江武興在兒子面前也起了小孩心性，跟著那柄長了「翅膀」的玄魂劍在空中飛掠起來。
楊樂天嘆了口氣：「你一門的不幸，我深表遺憾，今日你是想找我報仇的么？」
「楊樂天……」
「謝謝。」飛鳥接過來，沒有吃，盯著那些從棕褐色的肉中滲出的亮晶晶的油汁，心思有些縹緲。這種在炭火上架上鐵網，再用劍炙肉的方法，是她教給雨燕的。後來，他也曾教給了另一個女人。
飛鳥嗤之以鼻，沒有說什麼。他還能回得去么，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歲月的滄桑已經在他的臉上雕琢了痕迹，留下了皺紋。回去？年少氣盛？浪子心性？不談感情？哪一點是現在的他能夠做得到的？
「你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楊樂天向前走上一步，試探著問。
飛鳥凝了一口氣，並指一點，試圖與楊樂天那股操劍之力對抗。果然，飛鳥的力
楊樂天勾了嘴角，端起酒碗，表面上看他只是將碗中之酒送到嘴中。實際上，那碗中的酒水已如沸水般地滾了起來。
他抓著頭髮，用力拉扯，喃喃：「那些血……那些血凝結在白雪上，都是師弟們的……」
在他們兄弟身後，一個陌生的聲音由遠及近。但是，對於楊樂天來說，這個聲音又似曾相識。
「是。」兩名侍從齊聲應答，杵劍而立。
飛鳥知道大哥定是偷偷收了功力，斜了楊樂天一眼，暗用內功，在玄魂劍落地之前保持住了平穩。他四指並出，微微勾起，那股力量令玄魂劍在距地面不到半寸時陡然停住，忽忽幽幽地上下懸浮，劍下的黃土登時被劍氣攪得飛揚起來。
「幸福？」飛鳥苦笑，用手摸了摸自己左側空蕩的衣袖，「那是我不敢奢望的東西。許是前世我造了很多的孽，或者殺了很多的人，需要今生來還，我不會逃避這輪迴中的懲罰。」
「大哥！」飛鳥擎著伏魔刀，擋在了楊樂天身前，低聲道：「這種江湖小角色，不如留給小弟對付。」
「抓到你了！」江武興身子傾覆，雙足向後一蹬，眼看指腹已然碰到了劍柄。始料未及的，那玄魂劍突然失去了動力，從高空中直直墜下，竟是從他的掌心裏如泥鰍般地滑出。
「爹爹，好厲害，好有本事！」墨兒興奮地大叫。
原來一個壞女人，也有孩子般童真的時刻……飛鳥勾了勾自嘲的嘴角，想要去咬劍上的肉，張開了嘴，卻沒有咬下去，又將肉放回到鐵
「唰——」只在江武興身形下墜的一瞬間，玄魂劍又驀地升了起來，主動騰到江武興的身前。江武興伸手一探，輕輕鬆鬆地握住了劍柄。
吳雨燕震驚地看著剛才玄魂劍的走勢，同樣暗中注意著楊樂天的每一個小動作，微挑四指，甚至不動聲色地端起酒碗，令那玄魂劍騰至丈夫的手心。
「那是什麼味道啊？」輕輕的，他再次吻了她，用舌頭舔到了她唇邊肉汁的鹹味。
時光已過，美好的回憶卻還在。飛鳥記得他曾用嘴叼下了一塊肉，直接吻上落花的唇，將肉送到對方的嘴裏。
楊樂天神光一黯，飛鳥這一身的傷害，一半是落花造成的，一半也是他自己造成的。沉吟片刻，他嘆出一口氣：「夠多了，不要再傷害，現在你需要的是幸福，大哥想看到你能幸福。」
抬頭一望，荷塘中已失了綠意，取而代之的是枯黃的荷葉，如揉皺了的宣紙般，在一灘死水中漂浮著。其間孤然挺立的，是幾隻成熟的蓮蓬，彷彿如傲雪寒梅般的不屈。
「怎麼，又在想她？」楊樂天突然問。
「沒有，我只看到了他帶著一張羅剎的面具。後來，我向那賊人砍了幾刀，被他刺了一劍，就毒發暈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全是屍體，全是鮮血……」許慕白雙膝發軟，無力地蹲下，彷彿曾經殘酷的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
「你說得沒錯。」道人上下打量著楊樂天，眼中突然有了憤怒的光，「風雪飄搖，一夜滅門。當日若不是我貪生怕死，怕是再也見不到你這個滅門仇人了。」
「好吃么？」他問。
「已經沒人打理了么？」飛鳥心裏一涼，茫然看著荷塘。
崔亮
「你口水味道啊……」她嗤地一聲笑了，邊嚼著。
又過了一年，吳雨燕不僅管理無名山莊的內部事物，也開始藉著爹爹武林盟主的地位，涉足江湖中的事務。只要是爹和三哥出門不在之時，或是他二人無暇管理的事務，她吳家大小姐都攬上身，事無大小，通通處理得體面得當。
「爭取什麼？」飛鳥轉頭，眼中有什麼閃亮的東西，反詰：「爭取讓她再傷我一次？怎麼，大哥還嫌我這滿身的傷痕不夠多麼？」
走過來，江武興將玄魂劍雙手奉給了楊樂天，「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楊樂天搖搖頭，用手緩緩壓下了烏黑的刀口，一臉肅穆，「許慕白，你當日便是我的手下敗將了，斷刀四子剩下兩個，我……」
「沒有。」飛鳥否定著自己的心，站起來，靜默地向著不遠處的荷塘走去。
「走吧，許公子。」崔亮和莫煩一左一右地攙扶起許慕白。
吳雨燕的侍從隊人數最多之時不過二十有五，卻個個都是精英，除了江武興有以一敵百的本事，其他的人也非泛泛之輩，以一當十不成問題。
「怎麼是你？」玄魂劍在背後震顫，楊樂天回過頭，映入眼帘的人立時令那把躁動的劍安靜下來，只剩詫異：「你不是已經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