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雪月風雨照仙山
第十六章 破曉之前
不用那南疆少女再說什麼，楊樂天抽出了傲霜劍，將月紫瑤撇給了飛鳥。他不由分說，足下一點，身形如風似地一掠而起。
在黑暗的空中，一道凌厲的劍氣直衝天際，所過之處留下了一道慘白的亮影，隨後，即有流雪飛霜紛揚而下。
一具行屍在他面前倒了下來，壓到了掉在地上的傲霜劍，發出「叮」地一聲輕響，而那個失了神智的俠客卻完全沒有反應，眼神黯淡。
「大哥，快來！」
「當！」
彷彿是永遠也砍不完，一個個行屍接踵而至，不慌不忙地來喂傲霜劍。然而，楊樂天砍了一會兒，卻發覺身體開始疲倦，即使後來飛鳥上來幫忙，他握劍的手也在顫抖。
「唰——」
的確，隨著他那破腹一劍轟然倒地的不止是一個行屍，而是兩個。後面跟著跳上來的竟是個「孩子」，個頭只有成人的一半高。一劍穿過去，先入了第一個行屍的肚腹，后開了那「孩子」的額頭。
在這個時候，楊樂天已抓住了飛鳥伸過來的刀鞘，向著靈隼說了最後一句話，人且如梭似地鑽入了那道迸射著神光的縫隙。
「什麼？」飛鳥未及明白，身子已被楊樂天扯出了幾步。他轉過身，猛然間被什麼白亮的東西晃痛了眼睛。
一道寒意飛揚的光，劃開絕境中的空氣，霸道的劍氣吹開了飛鳥額前的碎發。飛鳥一怔，忽感脖頸上的手失去了力量，而眼前的行屍也直挺挺地仰面倒
這一劍只為助靈隼一臂之力，因為那道透出陽光的縫隙還太窄，門開得太小，還不夠一人容身鑽過。而受過教訓的楊樂天不敢再用肉掌硬拼，這回他改用了劍。
「寒兒怎麼會在這裏？為什麼會是我殺了他？」似是喃語，似是質問，楊樂天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不能自拔。
楊樂天揮起傲霜劍，一劍破開了那個行屍的頭顱。「咔嚓嚓」，那個行屍的頭顱像樹榦一樣地裂開，沒有腦漿流出，更沒有血液，而是一片空白。唯有那行屍的兩隻眼睛在被劈開的一刻，突地轉動了一下，而後失去了亮光。
「大哥，你怎麼了？」在砍翻了二十余個行屍后，飛鳥騰出手來，又喚了一句，語聲急切。
「噗——」
果然，那裡是有一道門的，一劍助力，那光的縫隙更寬了。然而，正當楊樂天滿心喜悅要拉上同伴的時候，忽然發覺手下一空，剛剛因為揮劍的動作放開了少女的手臂，可是那孱弱的手臂現在卻不再原來的位置。
面前的行屍逼近，楊樂天毅然放下了劍，縱躍到飛鳥身後，用力在他肩頭上一拍，「走，快走！」
想到此處，他扯緊飛鳥的手，又伸出手臂拉起驚慌失措的月紫瑤，
那原本是一個乾淨的小男孩，五官長得十分精緻，宛如雕花蘿蔔一般。他有著和父親一樣的劍眉星目、一樣的薄唇高鼻，他是那樣的白凈可愛，死時又是那樣的安詳恬靜，彷彿睡著了一般。
「我竟殺了他，我殺他……」他的舌頭顫抖糾結著，眸中一瞬間失去了神采，茫然地看著倒在他腳邊的兩具行屍。
「我們快走！」楊樂天喚著飛鳥，扯了一下地上仍舊畏縮著的少女，推著他們跑向那個已經足夠容人的縫隙。
雙膝驀地軟了，楊樂天身體里的力量好像瞬間被抽空了，癱坐在地上。他將那小男孩的屍體抱在懷裡，用手指摩挲著男孩僵硬冰冷的小臉，殘忍地讓自己睜著雙眼看著那張小臉，那張屬於他兒子的小臉。
「救命啊！」月紫瑤尖叫了一聲。不想在極度恐懼之中，雪月宮的少宮主竟然嚇得忘記使用武功，只本能得用手抱住了頭，蹲在地上瑟縮。
等了半晌，他依舊沒有聽到楊樂天的回應，然而，當飛鳥不經意地低頭一瞥間，竟然撞上了小外甥那張熟悉的容貌時，心中亦是騰地翻了一下。便是這一驚，令他手下的刀慢了一拍，再反應過來揮下伏魔刀時，面前的行屍已用一雙形似枯槁的手緊緊鉗住了他的脖子。
「哇，原來靈隼這麼厲害！幸虧不是沖我們來的。」月紫瑤饒
倏忽間，一個行屍向前撲倒，抓住了慢了一步少女的足裸，楊樂天隨後踏上那行屍後腦，用削鐵如泥的寶劍直穿了他的顱骨。
「大哥！」飛鳥翻手拔出了插在行屍上的伏魔刀，將刀柄一轉，烏黑的刀口倏地從自己腰際穿過，反手拔出，只是眨眼之間，又刺倒一個行屍。
第一個白衣行屍倒下了，胸前沒有血跡，只被傲霜劍捅出了一個空洞洞的口子。從那個口子里看過去，可以看見第二個行屍正排著隊前來。
原因很簡單，他的心脈受到了創傷，不能進行長時間的戰鬥。可是，從黑暗的天際走下來行屍源源不斷，卻不給他留片刻的喘息。為難之際，楊樂天側頭瞥向那仍在拚命啄食的靈隼，突然，在他那雙深黑色的瞳孔中重燃了希望的光焰。
危急關頭，只見一個巨大的白影遮了過來，阻斷了那雙蒼白的手。楊樂天猛然一驚，原來是靈隼的碩大翅膀突然伸了過來，護住了他的身體，但與此同時，那隻雪白的翅膀也被行屍的牙齒咬出了血。
「義弟，幫我看著她。」
「鑽出去？」月紫瑤楞了一下，卻見楊樂天自信地向她點了點頭，提起傲霜劍，向著前方的虛空奮力一斬。
彷彿聽懂了俠客的話，通靈的大鳥停止了自虐的行為，驀地揚起了血紅的前爪，乾脆地扭斷了一個剛剛跳過來的行屍頭
飛鳥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月紫瑤的話他在心裏也多少掂量了一下，不禁嘆服那靈隼的力量和敏捷的身形。但這些想法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在這許多行屍追兵的衝殺下，他根本沒有時間允許自己多想。獨臂刀客這便一個回身，將長長的刀柄伸向了身後仍在亂劍格擋行屍的楊樂天。
「砰！」
「忽」地一聲，靈隼的大翅一震，憤怒地將那傷了它的行屍掃翻在地。它「嘎嘎」地叫了兩聲，雙翼一展，拍打起翅膀，向著那行屍衝來的方向煽起了狂風。
隨著楊樂天殺意凜然的聲音落地，那把三尺六寸的寒劍便貫穿了行屍的腹腔。他回手將劍拔出，眼看著那具和他幾乎臉對臉地轟然倒地。
那是一道光，拔地而起有一人余高。這次的光芒並不是由木牌發出的，而是在靈隼身前閃了出來。那光芒如此親切而溫暖，在靈隼的染血的喙下發散著夢幻般的顏色。細小的塵土在那道光中上下浮動著，如打翻了調色盤，變幻著七種不同的色彩。
「謝謝你，靈隼。」
「紫瑤，快跑！靈隼，讓開！」楊樂天大吼。
楊樂天第一個發現了那道光的奧妙——那不是單純的一道光，這樣親切的味道……是日光！對，沒錯，這光打在臉上的感覺就像是沐浴在陽光下一樣。照此推斷，那光源應該是來自一扇門，一扇看不見卻實實在在存在的門！或許，這是一扇通往仙山的
「還不死！」
刀光閃掠，飛鳥用伏魔刀護住了他身後的大哥，顧不上去細想楊樂天失去行動能力的原因，也沒有聽見楊樂天那聲低低的喃語。他兀自施展著敏捷的刀法，一個個將迎上來的行屍砍翻。
就在這個剎那，楊樂天的眸中映出了一個白影，令他的臉色陡然間白了下去，手中的傲霜劍把持不住，「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一時間，地上所有能飛起的東西都成了最有效的武器，飛沙走石、枯枝爛木在風團的重重包裹下撲向了排著隊跳來的行屍。那些行屍被這樣狂躁的風吹得東倒西歪，頓時亂了陣腳，整齊劃一的隊形被打亂。有的行屍在跳起的瞬間被狂風捲起，后翻著撞向同伴的身體，如一顆彈丸似地擊碎了後面行屍的來勢。
「寒兒……」他喃喃地喚了一聲，輕輕撫摸著兒子慘白如雪的面龐。
此時，楊樂天正好回過頭來，一劍斬斷了從寬大衣袖下伸出的白爪。那行屍失去了雙手，竟絲毫沒有阻斷前進的步伐，一蹦一跳，身子已躍到了他二人面前。
「好。」楊樂天跳了一步，抓住刀柄的尾端，身子憑空橫翻。瞬間，在俠客那不算寬大的青衣下，滑出了一隻白皙細嫩的手臂，半甩在空中，令他騰起的身子微微不穩。便在此時，一個行屍忽地跳起一大步，合身前撲，伸出蒼白的手抓向俠客的小腿。
楊樂天站了起來，眸中恢復了閃亮。片刻前的意識消沉，似乎在轉眼間已被劍氣吹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