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無劍》第十四卷 雪月風雨照仙山

第二十五章 事有蹊蹺

第十四卷 雪月風雨照仙山

第二十五章 事有蹊蹺

如此的一幕,每日都在這間空蕩的屋子裡重複上演,直到牆上的「正」字寫到了盡頭。這一天黃昏,落花喝完了桌上的葯,便推開窗欞,倚在窗口,讓外界的黑暗慢慢包裹自己的身體。直到月上中天,她也沒有在屋內燃蠟,只有桌上一把尖利的匕首在斜灑進來的月光下泛出冷光。
「你這樣會見不到飛鳥!」急促地咳了幾聲,夜裡歡憋住一口氣大聲提醒。
「飛鳥,你能原諒我么?」良久,落花喃喃自語了一句,睜眼盯著方形錦盒中鐲子上的青玉流光,失神半晌。然後,她拿起鐲子,遲疑著圈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端詳了一下,便拾起桌上的抹布,擦拭起旁邊的几案。
不顧落花的感受,夜裡歡粗暴地抓起女人的衣領,不解地喝問:「為什麼,為什麼要喝這些東西?為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
「我落花,此生的心只屬於你飛鳥一人。」
京城,夜家荒宅。
落花手掌一震,葯從碗口灑了出來。門是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的,夜裡歡挺著凜然之軀出現在門口。他攜著風大步走到落花身前,不由分說,一掌打翻了女人手中的瓷碗,大聲質問:「你喝的是什麼?你病了么?」
她的腳步匆匆,剛走到古舊的花庭,忽然彎下身來,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意識到不好——難道是又到時辰了么?
「飛鳥啊,飛鳥啊,你回來,你快來。我快撐不下去了,這回是真的撐不下去了……」落花一聲聲地呼喚低了下去,神智有些恍惚了。
聽她一句話說得頗為惆悵,夜裡歡淡淡地瞥了一眼她忙碌的背影,冷漠地開口:「人生本就如此,活在這世上,就不要奢望能夠得到別人施捨的關心。」
「你瘋了?」錯愕一怔,夜裡歡眯起冰眸,看了看那把寒光閃爍的利剪,又看了看那個正在某種邊緣掙扎的女人,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真是瘋了!瘋女人!」罵完,他用拳頭砸裂了桌面,轉身快步向外走去,狠狠地甩上了缺了一角的房門。
「你怎麼還在做這些事?」隔日午後,一縷如風的腳步湊進來,風中傳來夜裡歡微涼的聲音。
「哐!」,那小曲中忽然夾雜了一聲不和諧的音調,落花詫異一楞,手中的抹布登時停了,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低頭向自己的腕間看去。
「冷?」落花從牙縫中倒吸了一口冷氣,眼神同時變得複雜起來。她飛快地別過頭去,掩飾起什麼,「抹布我浸過井水,剛才又用它擦拭了半天,手自然冷,有什麼稀奇。」她將鐲子的碎塊用香帕包好,收在衣間。
「哐當!」
「是,我病了。」一怔之後,落花垂下眼帘,黯然看向地上的碎片,一隻手狠狠地抓住心口的衣襟。沒錯,她的心痛正發作得緊,可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地上那一灘能夠止痛的藥水。
純金的細鏈如流蘇般垂了下來,盡頭還懸著一顆飽滿的珍珠墜子。這珍珠的顏色不同尋常,它不是貝殼的斑斕流白,而是燦燦生金,是一顆名副其實的金珍珠。這稀世珍寶乃是夜裡歡的家藏之物,一直放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如今他拿了出來,竟是為博紅顏一笑。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冰凍的心已經被這個女人的某種魅力溶化了。
「喝了。」扣好了頸鏈的細小搭扣,夜裡歡淡淡地回答,徑自踱到了一旁的亂花叢邊。那裡有一面倒塌下來的牆上爬滿了野生的薔薇,殷紅如血。他隨手摺下一朵,深深地看了一眼被花莖刺破流血的手指,靜靜地問:「我還有多久?」
自從那日分離之後,落花和夜裡歡來到京城的夜家荒宅已經整整兩個月了。第一個月時,她日日望天、晚晚對月,向天邊傳遞著無盡的思念;而第二個月,她卻度日如年,迫切盼望著飛鳥能回來與她見上一面,就一面,她只求見一面而已……
「有些東西擦得太乾淨,反而會招來塵土。」夜裡歡從門檻處踏進來,在落花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如今,他那總是站著的習慣也改了,由於餘毒未清、力弱體虛,時不時就要找地方坐下來休息。
「收下吧,當是我誠心道歉。我看你那青玉的鐲子也碎了,不如帶這個吧,你還是更配金子的。」
「夜裡歡,請你出去!」落花桀驁地站起來,瞪著含淚的眸子,伸手指向門口,憤怒地大喝:「請你出去,現在就給我出去!從今以後,我的事情、我的身體通通不勞你費心。你個病秧子最好還是管好你自己,別來煩我!」
落花愉快地哼起了小曲,將手下的花瓶擦得一塵不染。她這便又拿起旁邊一隻已經裂開的木雕老虎,邊哼著小曲,仔細擦拭著虎頭。
「夠了!」夜裡歡氣憤地將落花的身子摜到了地上,自己卻因為過度用力而猛烈地咳嗽起來,摳著桌邊極力壓抑著,「咳,請你不要再作踐自己了好不好?不要再吃這些像五食散似的東西,這些東西吃了會上癮,它會害了你……咳咳……」
落花沒有看見,在她身後一條孤單頎長的身影卓然而立,夕陽的殘照還沒有溫暖他的身子就在他眼前消逝。夜裡歡一直靜靜地駐立在那裡,直到女人走遠了,才突然發足追了上去。
那日夕陽西下,擺在落花面前的依然是一碗葯,那碗葯清澄透明,可以映出落花一張傾國傾城的容貌。她毫不猶豫地仰頭喝下,平息了心間剛剛翻湧而上的痛楚。
落花抬頭望天,那裡一團紅色的雲漸漸暗淡,落日瞬間失去了它溫暖的光芒,消失在那片灰濛的空際中。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去,那些美好的彤雲都遠離了她,飄到天邊,不見。
曾經的誓言,回蕩在腦海中。落花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了那日在無名山莊的酒窖洞口站在他面前的情郎。那是一次並不算傷感的告別,他們在雨後的天空下,彼此許下了互付真心的承諾。
黃昏逝去,外面完全籠罩上了夜色。落花一步邁入自己的房門,扶著桌子踉蹌到床頭,從枕下翻出了一包藥粉。她顫抖著打開皺褶的藥粉紙包,倒入桌上盛著清水的碗中,就在她端著碗正欲飲下之時,房門忽然發了一聲巨響——
聞言,夜裡歡的心底一空,不自覺地轉身,看向那女人遠去的方向。他的眸底瞬間紅了,原來在他冰眸中映照出了女人荷葉卷邊的羅裙,那竟是一襲宛若夕陽般的血紅。
「我作踐自己?」對上那雙噴著烈焰的冰眸,落花輕哼了一聲,承認:「對,我就是作踐自己,你管我不著。」
而此時,夜裡歡並沒有收回那隻觸到落花肌膚的大手,而是就這樣懸在半空,保持著那個遞過去的姿勢,忽問:「你的手……怎會這般冷?」
「我不會死,那你呢……」夜裡歡對著女人的背影喃喃失神,捏著那支血色的薔薇湊在鼻息前聞了聞。
看見那樣驚愕的眼光和怔愣的樣子,夜裡歡起身主動上前,彎腰拾起了玉鐲的殘骸,遞向落花,「拿著。」
一、二、三、四、五……這是多少日子了……
夜裡歡將手抽回,冷冷地盯著落花。那樣的眼光,即使是在春末夏初的季節也如雪地寒風一樣凜冽如刀。落花被他看得不知如何自處,決定不再擦拭,轉身退了出去。
撞上了几案的尖角,那腕子間的鐲子陡然裂開了,青玉的光澤不再流轉,而是在那道裂痕中支離破碎。
「是么?」輕輕地,落花泯起了嘴角,苦笑。她的鐲子在手腕上閃閃發亮,隨著擦拭的動作在小臂間來回跳躍。
「啊——」伴著落花失驚的叫聲,玉鐲就在她震驚的目光中斷開、墜落。
「上次的事情,對不起。」夜裡歡在落花身後站了半天,才憋出了這幾個字,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串金光閃閃的頸鏈。
耳邊傳來了夜裡歡溫柔又生硬的語聲,落花輕輕點了下頭,食指攀上那顆金光四射的珍珠,感受著它帶來給自己胸間那絲絲縷縷的冰涼。不料,這絲冰涼卻令她內心的謊言不攻自破,她有些受不了,也承受不起。但相反的,她卻更用力地握住那顆金珍珠,逼迫自己悸動的心安靜下來。
「飛鳥?」落花心裏砰砰亂跳,眼光胡亂地搜索著,她沒有多想就抄起桌上的一把利剪,比向自己的喉間,兇狠地瞪著那個喘著急氣的男人,「我告訴你,你若再來管我吃什麼、喝什麼,我現在就死在這裏,寧願永遠不再見飛鳥!」
正在這時,一縷熟悉而又溫暖的氣息從黑暗中伸出手來,迅速向她探來。驀然間,彷彿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臂彎,將她那搖搖欲墜的身子扶了起來。
不去答夜裡歡的問題,落花蹲在牆角,兀自用一把匕首在青磚的外牆上刻上了「正」字的最後一劃。
落花起身,走過去面對他,很肯定地回答:「還有很久,你不會死。」說罷,她仰面冷笑了一聲,一甩羅裙,就突然轉身離開了。
「嘩——」
我是更配金子的?——落花聞言一怔,她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夜裡歡說得沒錯,她是更愛金子。於是,落花對著滿牆的「正」字頷首,伸手去接,而那串鏈子又忽然逃離了她的指尖。
果然是時辰到了,該喝葯了——落花苦笑了一下,勉力起身,忍著心間的痛,匆忙沿著滿是殘垣斷瓦的花徑走去她的屋子。
落花聽男人坐下來,手中仍然不停地擦著一個花瓶,頭也不回地答道:「這花瓶若是不擦,瓶上彩繪的繁華就會凋謝了。」
聽到這冷如秋水的沉靜聲音,落花身子不由一震,迅速從恍惚中明白過來。她只答了一個「好」字,便順勢接過玉鐲,捧在手心裏。
「我幫你帶上。」
簌簌騰起煙土,殘舊的木門從框上剝落下一些木屑,兀自搖擺。突然「叮」地一響,一把利剪跌到地上彈起,復又落下,那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內格外尖銳刺耳。本持著利剪的女人也癱坐下來,茫然地望向地面那一灘明晃晃的藥水,低聲喃語:「飛鳥,你快回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想見你一面。」
陽光下,那一滴如水珠般的珍珠,在落花的側臉旁煥發出璀璨奪目的光澤,誘惑著旁邊嗜金如命的女人。
「那葯……你喝了么?」落花很快轉移了思緒,輕輕問。
落花下意識地退開一步,看著地上那一分為三的玉鐲,一時間竟是楞住了——竟、竟然就這樣碎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帶了不到半刻就碎了?難道……難道這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