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無劍》第十四卷 雪月風雨照仙山

第三十二章 浮生一夢(完結章)

第十四卷 雪月風雨照仙山

第三十二章 浮生一夢(完結章)

「你這小小內傷,我幫你治!」楊樂天一語落地,忽覺手腕一麻,一股強大的內力砰然反衝至他的掌心。
微生霧苦笑:「唉,這風寒頑固得很,你以為治病都像你拔劍那麼容易?」
「你說,那上面寫了什麼?」琳兒悶悶地反問。
「噢,我說呢,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求於我才來這谷里看我?」微生霧搖搖頭,又彎腰低咳了幾聲,「你沒看我這自己也病了,怎麼給人看病?走吧走吧,別來煩我,我還要收拾一下這裏,好久沒回來住了。」他邊說邊往前走,故意在擦過琳兒身邊時,長長嘆出一口氣。
聽完,琳兒忽然轉身,推開了雅居的門。
楊樂天看著那氣門不說話,眼中帶著笑意又落下兩子,忽然問:「你當年為什麼要救吳陰天?你難道不知這傢伙是頭豺狼,會把你所有的氣門都堵死么?」
「我們回去吧,琳兒。念兒一定鬧著要娘了。」
「白子圍城,吞了你這幾個兵,這局你是輸定了。」用手撥落了棋盤上的積雪,露出了幾個可憐的黑子來,微生霧看著棋盤哈哈一笑,那隻剛接觸過冰雪的手趕緊在暖爐上烘了烘。
忽然間,在他們頭頂現出了一片天光,那光芒明明是無色透明,映在飛雪上竟呈現了無數種斑斕的色彩。每一種色彩都與另一種色彩相交相織,形成了第三種絢爛的色彩。玉橋上,那些光怪陸離的飛雪圍繞著這對年輕的夫婦旋舞著,令二人宛如站在了仙界的虹橋上,恍如一夢。
這次,微生霧沒有拒楊樂天于千里之外,但也沒答應和這個琳兒的丈夫做兄弟。因為,倘若幻魄珠真能救回他的性命,他為何還要尷尬地徘徊於心愛的女人與情敵之間……
楞了一刻,微生霧忽然抖著肩膀大笑起來:「哈,我真是吃虧,一個條件換了兩種病,這次是虧大了……咳,咳。」他邊咳邊笑,不再去看身後的夫婦,而是徑自跟著飛舞的落葉走向了龜谷深處。
接過琳兒手上的信,楊樂天一楞,抖了抖手腕。那張信紙隨著他手指的震動盡情地在空中展開,然而,那上面居然空無一字。
那個人她很久沒見了,不知道是四年還是五年,琳兒此刻看見他的出現,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遙遠感覺。而此時,那個人也正向著琳兒走來,低低咳嗽著,腳步有些沉重,平平的臉有些嬰兒般的可愛,卻是略顯蒼白,有幾分憔悴。
「害人害己,你的『風寒』就是那豺狼所為吧?」楊樂天低著頭,隨意地棋盤的新雪上添了一點墨黑。
「不出三年,真的?你恐怕不知道,琳兒的頭髮已白了不止三年,她現在所有生長出來的頭髮可都是像這雪一樣的顏色。」
又至飄雪的時節,灰濛濛的天空中簌簌而落,如一隻只白蝶般圍著雪中端坐的兩人翩翩起舞。那兩個人,一個神色飄然,雙手之間捧著個暖爐;另一個神秘莫測,用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枚冰冷的黑色棋子。
「條件是我要收琳兒做徒弟,留在這龜谷中學藝三年,不過這次我可以答應,你楊大俠也可留下陪她。可否答應?」
楊樂天鼻中輕哼一聲,眼睛盯著期盤,忽然黑瞳一亮,「告訴你,有病得治。」隨著最後四個字沉重地出口,俠客砰然從指間彈出了一枚黑子,笑道:「看吧,你不治病,這處氣門被我封死了。」
微生霧眼冒金光,他是學醫之人,對這些能治病救人的東西有著特別的興趣。於是,他驚駭地張大嘴巴,跟著站了起來,「這是幻魄珠,傳說中的西域神珠,可治百病?」
「但是你要有條件。」楊樂天聽他口風一轉,立時猜到了醫仙的后話。那是他救人的規矩,楊樂天也不想總是破壞這規矩,欠人恩情,於是坦言道:「說吧,什麼條件?」
「要知道,有些人強留不來,每個人都有他的宿命,能走自己想走的路已是做人最大的奢望了,你該為他高興才是。」頓了頓,楊樂天輕笑一聲,「其實,你也該為我們高興,我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隱退江湖、在這神仙般的地方隱居避世,不是更值得開心么?」
「那上面寫了些什麼?」楊樂天問。
「呵,你不信么?」倨傲的醫者一手空端著,向著琳兒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就琳兒這一頭白髮,我不出三年便可讓她恢復如墨青絲。」
無聲的風推開了谷底雅居的門。
「微生大哥……」琳兒的腳步凝在了原地,雖是滿心驚喜,但她眼中卻露出了幾分擔憂之色,「你怎麼了?」
「楊大俠,有些事情何須搞得那麼明白?」落下一子,微生霧說完:「累心。」一語落,他忽然伸出在暖爐是上烤得熱呼呼的手指點向棋盤正中,得意地一笑:「我贏了。」
楊樂天看罷,又隨手翻了幾頁旁邊記錄詳盡的醫書,暗道:這傢伙果然醫術高明,原來他已找到了為琳兒母子治病的丹藥。可是,為何他不早拿出來,偏要……想到不解之處,楊樂天握了握左手的那顆靈珠,微微皺眉,抬起眼睛,正看見琳兒拿著微生霧留下的那封書信在兀自發怔。
「真是風寒?」楊樂天諷刺地勾起嘴角,冷笑:「恐已入了心肺吧?」
「那枚黑子一早就在這裏了,已經很久了。」楊樂天長身而起,緩緩道:「你別看它只是一個兵卒,在關鍵時刻卻有起死回生的轉機。正如我們沒有人可以獨活在這世上,我們需要友情,需要親情。我知道醫不自醫這個道理,所以這個東西——」他說到一半,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冰冷的圓球,「——送給你。微生霧,我們交個兄弟吧。」
「嗯。」收回眼光,琳兒頷首淺笑。
然而,琳兒卻沒有理會丈夫的話,兀自睜著空洞的眼睛,凝望著頭頂紛揚而下的雪片,喃喃:「他已經走遠了吧……」
治百病?若這珠子真有此效,我就不會帶著念兒來龜谷求你了……楊樂天向著飛雪吹了一口氣,將幻魄珠推到微生霧手中,「是否能治百病你試試就知道,現在這顆靈珠送給你了,希望你能用此珠救回更多人的性命。」
「是么?」楊樂天俯下身,在棋盤上吹了一口氣,倏地,被積雪覆蓋的一枚黑子露出頭來,「醫仙,你看這裏。」
見丈夫被揶揄,琳兒一時詞窮,說不上話。楊樂天卻幾步趕上去,驀然出手扣住了微生霧的肩頭,不由分說,另一手猛地頂上他的后心。
「還要治好念兒的病!」琳兒搶一步道,生硬的語氣稍緩,「微生大哥,你若答應給我的兒子治好那體弱的頑疾,我便答應拜你為師,留下三年。」
楊樂天溫和地笑了笑,對著白紙朗聲念出:「琳兒,我走了,去一些我想去的地方。你想要的東西我放在桌子上了。此外,我已將畢生所學和積累的經驗盡數記錄在冊,就是桌上的那幾本醫書。好了,這裏的一切就交於你們夫婦了,希望你仔細研讀醫書,在龜谷中行醫施藥,繼承醫仙的衣缽。珍重,勿念,微生霧字。」
「咳,琳兒!」突然間,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後面叫住了她,她回首,就這樣毫無準備地看到了一丈外那個人。
俠客一驚,抽手定在原地,眯起眼睛,疑惑地看著那位世外高人轉過身來。微生霧漠然一嘆:「我都說了,我這是風寒。」
「你自己看!」
在龜谷這一片宛如仙境的地方,楊樂天和琳兒已經住了一個月,然而,還不見那個醫術高明的主人歸來。
這時,楊樂天從門內走出來,幫妻子緊了緊斗篷,順勢將手搭在妻子肩頭,五指深入到斗篷長而軟的狐毛中。過了良久,他才開口勸了一句:「回去吧,琳兒,念兒若醒了一定鬧著找娘。」
「嘶——」瞪大了眼睛,微生霧抽了口涼氣,正巧就吸入了一片飛雪,冰得他舌尖發麻。「怎麼會……我記得你這裏明明沒有黑子的,怎麼會多了一枚出來?」
「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楊樂天微笑著,不多廢話,直接切入正題,「我們的兒子念兒病了,來龜谷找你給他看看。」
「哦?」楊樂天挑起眉稍,瞥了一眼在旁發怔的妻子,「你真的什麼病都能治好?」
「聽說無痕和沁兒解散喚雨樓后,便放了微生霧,這前前後後都已過去四五個月,他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楊樂天為琳兒披上了他親手所獵的銀狐斗篷,關切地道:「穿上點兒吧,谷口這裏風大,你身子弱,要小心些。」
雪從看不見的蒼茫中飄落下來,先是零星的小點,而後是大片大片如棉絮狀地紛飛。琳兒站在門口,仰著頭,讓那些雪片在她溫暖的臉上融化。她不知對那個人存著怎樣的感情,只是覺得有種莫名的空虛感從心底油然而生,令她心慌。
「沒事。」微生霧走近,擺了擺手,「只是前幾日受了些風寒,咳咳,沒事沒事。倒是說說你……」說到此處,他抬眼打量了一下琳兒,忽地神色一黯,發現楊樂天的手指緊緊地扣在琳兒肩頭的白狐斗篷上,正面色沉靜地看他。
「我知道。」眼睛里已有了震驚之色,然而,那醫者仍是回答得坦然,「是因為我師妹落花來龜谷求我。當年,吳陰天遭遇江武興的冷劍穿透左胸,落花見他一息尚存,便帶著他來龜谷苦苦央求於我。我見師妹存著一顆感恩的心,又答應了我開出的條件——不再出手害人,便救下了那隻豺狼。不過,我沒有想到,師妹後來沒有做到對我的承諾,反是繼續跟著吳陰天繼續助紂為虐。唉,她終是害人害己啊。」
「好吧,為了念兒的病,就再多等上一會兒。」楊樂天的呼吸在冷空氣中蒸騰。
「我看未必。」楊樂天堅定地落下一枚黑子,瞥見微生霧那畏寒的樣子,隨口問:「怎麼,這都過去一個月了,你的風寒還沒好?」
「走吧,閑事莫理,閑事莫問,從此谷外那片江湖與我楊樂天再無瓜葛。」青衣俠客擁著妻子,在飄搖的風雪中緩緩走上了玉橋。
「這有何難?你給我三年時間,我必定會治好琳兒的這頭白髮,但是……」
「嗯。」琳兒點點頭,輕輕靠上丈夫貼過來的身體。那裡面,有令人不畏寒冷的溫度,那溫暖令她舒心和踏實。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太陽緩緩下沉,直到消失在看不見的地方。
怔了怔,微生霧眼光逡巡著棋局,亦是一笑:「這又何妨,我醫仙是什麼人,氣門多得很呢。」正說話間,一子白棋溶入了棋盤上近一寸厚的積雪中,在那裡,他陡然開出了一眼新的氣門。
「我的事還不勞你楊大俠操心。別忘了,我是醫仙,試問這天下間,還有什麼病是我治不好的?」
那一日,琳兒和楊樂天來找微生霧去吃早飯,卻沒在雅居中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留下來的,只有桌上的幾本醫書、一盒丹藥、一張字條,以及一封信,還有楊樂天前日剛送出去的那顆靈珠。
抓起幻魄珠,楊樂天瞥了一眼,發現上面有未乾的血跡,他沒有說話,驀地笑了笑,又去看桌上的字條和丹藥。字條上寫明,丹藥是留給念兒的,每日一次,直到吃完這一盒,則病愈;另外也寫明了一種藥水的配製方法,用來醫治琳兒的白髮。
聽到丈夫醇美的嗓音,琳兒點點頭,將最後一絲失望留在身後,同往常一樣與丈夫並肩同歸。
「不礙的,我想再多站一會兒。」琳兒用冰冷的手指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圍領,一襲銀色的髮絲宛如飛雪獵獵揚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