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三十八章 新羅（三）
鄭言慶憑藉這一百零四人，馳騁半個高句麗國境，可謂是戰無不勝。然則，眼見新羅就在前方，鄭言慶這心裏，卻泛起了嘀咕。這幾天來，他一直感覺有些不對勁兒。越是靠近新羅，這種不安的感覺就越是強烈。他覺得，自己似乎忽視了什麼事情，以至於將面臨危險。
「這是我之前在一個軍寨里找到的新羅平民所用的衣物。原本只是順手放進去，沒想到……」
「正是如此。」
鄭言慶坐在洞口，大口呼吸著山中濕潤新鮮的空氣，全無半點困意。
鄭言慶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這裏連同我在內，一百零三個人的性命，可就全都託付給你二人。
他的傷勢早已大好，無需再由沈光照顧。原本帶著稚氣的臉上，換而成熟穩重氣概。在鄭宏毅身後，跟隨十名騎軍，和三十匹軍馬。馬背上，還托著劫掠來的糧草軍械。鄭宏毅在傷勢複原之後，依舊充當著軍需官的角色。並且這一路走下來，他這個軍需官做的很稱職。
鄭宏毅的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其實，鄭言慶最不放心的人，就是鄭宏毅。
說著話，他把袋子遞給了謝科。謝科接過來之後，看了一眼裡面的物品，先一怔，而後輕輕點頭。
八十八名騎士，統一被命名為元從虎衛。
連續的戰鬥，這些人獲得的不僅僅是糧草和輜重，更重要的是收穫了自平壤兵敗后，丟失的信心。
鄭言慶驀地從沉思中醒悟過來。
以新羅人的習性，我軍在平壤大敗之後，他們定然會予以反覆。只需高句麗人略施逼迫，他們也一定會低頭服軟。如果是這種狀況的話，我們過了這條河，甚有可能就是自投羅網。」
「宏毅，我記得你會說高句麗話，和新羅話？」
「懷安，你把所有的輜重全部清理一下，列出一個單子給我。」
當然，這倖存的八十八人，與早先自大城山出來時，全然不同。
言慶擺了擺手，讓人取來清水，為沈光和鄭宏毅把身上的血污全都擦拭乾凈。待兩人換上了衣裝之後，言慶叮囑道：「
如今，似乎有了他施展才華的地方，鄭宏毅頓時來了精神。
謝科和竇孝文，忍不住都笑了。
一俟發現情況不妙，就立刻離開。我會讓大黑子和阿棱帶人在山口接應你們……記住，不要逞強，不要招惹是非。」
沈光說：「少爺不必擔心，沈光一定會照顧好宏毅少爺。」
鄭懷安，是鄭宏毅的親隨，也是他從安遠堂帶出的鄭氏子弟中，唯一跟隨的一人。
從南水大營之後，他就不斷做選擇題……此前的選擇，或對或錯，都已不再重要。而現在這個選擇，將關係到所有人的安危。這讓鄭言慶有些為難，實不知，是否該渡過這條河水？
沒想到鄭宏毅還有這個毛病，怪不得三十余匹馱馬上，全都是滿滿當當……而鄭言慶卻心裏一動。他隱隱約約感到，鄭宏毅手中的這些衣甲，說不得會有大用處。但究竟是什麼用處？
鄭言慶用力咬了一口餅子，就著水咽下。然後讓鄭宏毅取來地圖，認真的查看上面的情況。
「言慶，你的意思是……」
還記得前兩日，咱們最後一次襲擊高句麗人的軍寨嗎？那裡簡直就好像是不設防一樣，二三十個老軍，見到咱們也不做反抗，一鬨而散……我記得，咱們在襲擊元山和漢城兩地軍寨時，高句麗人可是拚死反抗，甚至戰至最後一人。可是後來，高句麗人似乎變得有些不堪一擊。
元從虎衛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累日凝聚而成的信任，讓他們毫無保留的執行命令。
鄭宏毅一怔，點頭道：「早年和老師學過……老師精通突厥語，高句麗語、還有西域諸國語言。我也是當年覺得有趣，所以學過一些。其實新羅語和高句麗語差不多，老師曾說過，新羅百濟，本是三韓土著，沒有文字。後來是效高句麗，學習中原文化，本族語言也漸漸被拋棄，而採用高句麗語……」
他說完這句話，驀地反應過來。
謝大哥，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謝大哥，我有一種預感，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們會用到這些衣甲。」
鄭宏毅猶豫一下，「言慶，你的意思是說，高句麗人已經覺察到我們的動向？」
沈光把一個卷著肉乾的餅子遞給言慶，「少爺，咱們現在遁入山中，下一步該如何行事呢？」
「言慶，天就要亮了！」
鄭宏毅催馬上前，詫異的問道：「過了這條河，可就是新羅國境。」
鄭言慶突然勒馬停下，出神的看著江面上薄薄的輕霧。
而鄭言慶和謝科送一行人離開山洞，直至鄭宏毅等人在山道上消失不見，這才返回山洞之中。
天亮時，鄭言慶一行人遁入山中。
細雨靡靡，江面上籠罩一層輕霧。
鄭宏毅有些尷尬的撓撓頭，「也沒什麼用處，只是既然看見了，就順手帶上。」
「謝大哥，宏毅這一次，怕是立下大功了！」
而高句麗目前的狀況，並沒有這許多兵馬。
鄭懷安躬身應命，招呼幾名輜重兵，下去忙碌開來。鄭言慶和謝科則站在旁邊，看著鄭懷安等人清理馱馬輜重。漸漸的，兩人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個宏毅啊……簡直和拾破爛的沒什麼區別，是什麼都拿啊！
累日交鋒，鄭言慶等人共襲擊、劫掠高句麗軍寨二十一處，斬殺高句麗軍卒近四百餘人，可謂是士氣高漲。不過，言慶從大城山帶出來的一百五十余名隋軍軍卒，除卻中途逃走的二十三人之外，又戰死三十七人，占言慶麾下兵力的三分之一。
沈光大哥不會高句麗語，就扮成啞巴好了……我們會儘快回來。若有情況，則伺機而動。」
大多數情況之下，高句麗人不做任何反抗，一鬨而散，根本不與我們做正面交鋒，豈不怪哉？」
過河，亦或者回頭？
兩個輜重兵，從一匹馱馬背上卸下包裹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從裏面滑落出一個袋子。
天亮以後，細雨仍在繼續。
「如此，你們速去速回……孝文，你和大黑子阿棱，帶上三十個人，護送宏毅和沈光出山。
經過累日襲擊劫掠，鄭言慶的手中，可不止麥子仲送給他的那一份地圖。
快到寅時，仲夏的白晝總是來的很早。如果不能儘快做出決定，一俟被高句麗人發現他們的蹤跡，定然會圍堵劫殺。此前，高句麗人放任他們通行，是由於言慶一行人神出鬼沒，難以捕捉行跡。可這天亮之後，行跡一旦敗露，焉知高句麗人還會不會坐視他們而不管呢？
鄭宏毅胸膛一挺，露出驕傲之色，「詩文我比不得你，但是高句麗語，連老師都稱讚過我。」
「問題就在這裏……高句麗人如果覺察到了我們的動向，為何卻不予阻攔？非但不派兵圍剿，甚至守衛越來越鬆懈。我們雖然襲擊了二十一處軍寨，但仔細算算，除卻元山漢城等最初襲掠之地，高句麗人死傷甚重之外，後來……特別是最近十余日來，我們殺死了多少高句麗人？
「言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謝科忍不住笑道：「難不成你還希望著重重堵截，日日廝殺？」
衣甲上沾著血跡，看上去破舊不堪。
竇孝文答應一聲，立刻下去準備。
鄭言慶點了點頭，招手示意鄭懷安過來。
一個個全都是輕甲黑袍，挾弓跨刀，流露出森然剽悍之氣。
這一路上，逢征伐戰鬥，都是有謝科和竇孝文出手，鄭言慶率領雄闊海闞棱收尾。他和沈光，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再加上此前在平壤，險些喪命敵手，讓鄭宏毅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想到這裏，言慶倒吸一口涼氣。
謝科忍不住輕聲詢問。
打開袋子，他朝裏面掃了一眼，瞳孔陡然一收，臉上露出驚異之色。
鄭宏毅在處理輜重方面，頗有講究。把三十多匹馱馬全都編號，並清楚的記住每一匹馱馬攜帶的物品。鄭懷安答應一聲，連忙走出山洞。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和幾名輜重兵抬著一個兜囊進來。鄭宏毅跑過去，在兜囊里翻了好一會兒，從裏面找出來了幾件乾淨的衣服。
「言慶，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這也是高建武為什麼不願意圍剿鄭言慶的原因之一。巨大的山脈
臉瘦了一圈，使得原本看上去很豐潤的面頰，如今已成瘦削。分明的稜角，就好像被刀削斧劈一般，呈現出剛硬之氣。目光依舊柔和，但也變得更加深邃，讓人無法猜測出他心中所想。
言慶撓撓頭，「把這些衣甲都收拾起來，妥善保管。」
「木槿鎮是新羅重鎮，新羅人若有什麼動作，木槿鎮是必經之路……不過，據說木槿鎮守衛挺嚴，我們這一身打扮過去，說不定會驚擾了新羅人。鄭懷安，你把三號馱馬的行囊取來。」
鄭言慶這時候，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
我細算了一下，近十余日來，我們襲擊一次軍寨，不過斬殺八九人而已。
他手裡，甚至有詳盡的新羅邊境地圖。那是從一座高句麗人的軍寨中翻找出來，上面不僅僅標註有高句麗人沿河的軍寨分佈，還有新羅人在河對岸的城鎮渡口。
然則在這種落寞頹廢之氣中，隱藏著淡淡的殺機。
八十八名騎軍，在濛濛細雨中勒馬停步，一雙雙眼睛看過來，卻無一人上前。
鄭宏毅答應一聲，拿著兩套新羅平民服飾，遞給沈光一套，然後讓鄭懷安把行囊重又收拾起來。
鄭言慶說完這番話之後，突然間生出一絲恐懼感。
加上雄闊海闞棱，謝科鄭宏毅，沈光竇孝文，共一百零四人。
「言慶，你只管放心好了，我從現在開始，就是個新羅普通的平民。
好在他現在不需要擔心糧草的問題，三十余匹馱馬攜帶的糧草軍械，足夠鄭言慶等人在山中躲藏十日而全無干係。所以，眾人在找到了一座偏僻洞穴之後，就安安靜靜的駐紮下來。
臨近新羅，丘陵和山脈密布。想要找到一個藏身之所，其實並不困難。
謝科說：「高句麗人在放我們去新羅。」
「那你說的如何？」
他無法確定，他所推測的這些，是否真實。這又是一個兩難的選擇題：他推測對了，就可以逃過一劫；可若是推測錯了，那麼就此止
已入仲夏時節，一連數日酷熱之後，終於迎來一個涼爽天氣。雨絲落在水面上，路旁的柳梢頭，小草上，悄然無聲。
「你要這東西做甚？」
「先不過河……向東，進山！」
鄭言慶還真不清楚，鄭宏毅手裡究竟有什麼物品。
竇孝文和謝映登也催馬過來，疑惑的看著言慶。
鄭言慶這一番話，立刻讓謝科幾人陷入沉思當中。
鄭宏毅得意的說：「全都是高句麗人的衣甲……呵呵，我清點過，一共有五十三套衣甲。」
「言慶，這些高句麗人的衣甲，留著做什麼用場？」
鄭言慶做出決斷，謝科等人亦毫不猶豫的執行下去。
鄭言慶走過去，把那袋子撿起來。
於是和謝科走上前去，翻騰了幾下之後，驚詫的問道：「怎麼全都是衣裝？」
過了一條河水，就是新羅國境。累日奔波，言慶早無當日從沙卑城踏上海浦時的清秀模樣。
「如若新羅不通，此物，當有大用。」
言慶抬頭道：「只怕新羅人也已經知曉我們的到來，如今正在河對岸，苦苦等候我們出現。
所以，高建武寧肯放行讓鄭言慶前往新羅，乃至於付出二十一個軍寨的代價。
在他看來，倉皇而逃的鄭言慶，肯定急於投奔新羅。而新羅國的國王金伯凈，不過是個軟骨頭，反覆小人。
「必須要弄清楚，新羅人的動態。」
沿河水向東行進，大約二十里左右，就是一座山脈。
「你這麼一說，仔細想來，好像的確是這樣的狀況。」
如果不是他心緒不寧，提前覺察到了不妙。等過了這條河，迎接他們的，恐怕就是……
鄭言慶點點頭，手指地圖道：「我們如今躲藏在太白山支脈中，由此處過河，大約二十里，是新羅變成，木槿鎮。宏毅，我需要你和沈光一起，往木槿鎮走一趟，以探明新羅人的動向。」
謝科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他壓低聲音道：「言慶，你的意思是說，新羅這條路，走不通嗎？」
河水滔滔，鄭言慶突然開口道：「大家有沒有覺得，最近我們過於順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