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八二章 罵死虞柔
可不等他召回虞柔，就聽李言慶聲音陡然凌厲起來，「你若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
「弓箭手，上弦！」
架在城中的拋石車發出一連串機樞聲響，百余塊棱形巨石呼嘯著從鞏縣城中飛出，狠狠砸落在叛軍中。那血肉橫飛的場面，亦令人心驚肉跳。言慶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旁一些人的呼吸聲，變得格外沉重。
「虞柔，別在這裏丟人現眼。我家公子乃當世大丈夫，而一畜生，又憑甚與我家公子說話。」
一個小兒，一個百年望族。
楊玄感，國賊也！
「楊積善要做什麼？」
「閣下就是半緣君？」
「啊？」
「將軍可是為詠鵝小兒煩惱？」
而蘇烈方面，自離開鞏縣之後，再無半點音訊。
他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對管城的攻擊。因為他已經佔據滎陽，管城雖則會給他帶來麻煩，可終究是鱗介之癬，不足以讓他為之耗費精神。關鍵還是鞏縣，他必須要儘快將鞏縣佔領，已打開通往洛陽的門戶。楊積善業已得到消息，他兄弟楊玄挺，已越過氓南，向洛陽挺進。
這肉戲來了……
按照他的意思，天亮之後，集中兵力猛攻。
那咒罵嘲諷之聲在耳邊迴響，漸漸匯聚成了一道洪流。
好半天，他顫顫巍巍道：「李言慶，爾敢辱我？」
言下之意就是：隋煬帝不公平，您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卻沒有任何封賞。
「大兄卻是大意了……即曾招攬李無敵，為何不趁熱打鐵，進一步拉攏呢？即便是不能讓此人為我們所用，至少也能省卻如今的麻煩。法主無能，竟言李無敵不堪大用，以致今日窘況。」
說來也奇怪，此次楊玄感起兵，響應者大都是朝中重臣子弟。
城頭上的鄉勇，看著黑壓壓，看不到盡頭的叛軍，也忍不住暗自吃驚。
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看，楊積善似乎，並不想在鞏縣花費太多精力。
韓世鄂所部是先鋒人馬，並沒有攜帶太多攻城器械。他這一次攻擊，想來不過試探。讓大家不要慌張，穩下來……傳我將令，未有我命令，而箭矢離弦者，勿論尊卑，就地問斬。」
午後，楊積善率領大軍抵達鞏縣。
想當初，楊玄感曾試圖招攬李言慶，楊積善倒也知道。
「虞公子，你父親是誰？」
言慶啞然失笑，「屁話，比人多的話。咱鞏縣人站在城頭，一人一泡尿，就能把他們全都給淹死。」
「豬狗不如之輩，就應隨著那禽肉一起
虞柔的口才，他可是領教過，故而對他也頗有信心。
虞柔氣得，面色蒼白。
那人身高七尺八寸，生的儀錶不凡，頗有儒雅之氣。年紀大約在二十四五的模樣，一襲白色長袍，肋下佩戴寶劍，頭扎青絲幞頭，器宇軒昂。此人名叫虞柔，其父正是隋朝金紫光祿大夫，秘書監虞世基。
「若能如斯，先生當記首功。」
就在這時，城樓上再次傳來一聲沉喝：「拋石車，出擊！」
虞柔被言慶說的，面紅耳赤，張口結舌，有心反駁，卻覺得這胸中憋著一口氣，硬是說不出話來。
兩千鄉勇，能挽開一石強攻者，並不算太多。言慶也只能從中選出五百弓箭手，不過對於鞏縣城牆的規模而言，已然足夠。
「就是就是，休要髒了某家的鋼刀。」
楊積善詢問了鞏縣的情況后，苦笑連連。
胡人無情，父子相殘甚多。
楊積善，親自坐鎮中軍。
言慶讓人卷了個紙筒，權作擴音喇叭。
早一日兵臨洛陽城下，就能早一日攻下洛陽。楊積善不想在滎陽郡耗費太多時間，於是命鄭善願為滎陽留守，負責奪取管城。他自領三萬大軍，浩浩蕩蕩開拔出來，向鞏縣方向挺進。
天亮后，李言慶再次登上城樓，帶著雄闊海和闞棱，巡視城防。
現在，算不算是遭報應了呢？楊積善心中苦笑，思索著，如何才能兵不刃血的奪取鞏縣。
虞世基？虞世南的哥哥？那個大奸臣嗎？
言慶面帶笑容，代虞柔說完，笑道：「虞公子今日喚我見面，恐怕不是為了誇讚我吧。不知有何見教？」
嘎吱，嘎吱……
城牆太高，牆壁太厚……如果不動用大型攻城器械，很難對鞏縣造成致命的傷害。可他實在不想，在這小小縣城下，投入太多的力量。楊玄挺在氓南已連戰連勝，擊潰了隋軍。他若是不能儘快解決鞏縣，豈不是說他比不得楊玄挺？日後在兄長面前，更無法抬起頭來做人。
虞柔的口才果然不凡，與昨日被言慶射殺的人，全不相同。昨日言慶把對方射殺，是因為他動搖了軍心。而虞柔全不講什麼水深火熱，只說言慶才能不凡，立下功勞，卻不得重用，諸如此類。
李言慶心裏相信，蘇烈不會逃走。此時此刻，他一定正躲在某個暗處，耐心的等待，楊積善露出破綻。他對蘇烈很有信
「李言慶，你欺人太甚……」
「拋射！」
眼見著叛軍靠近，已進入一石強弓的射程之後，言慶輕輕點頭。
城樓上令旗晃動，剎那間不斷傳來回應之聲。
言慶道：「我若是虞世基，早知生子若斯，還不如把你射在牆上。
不如來幫楊玄感吧。楊大將軍對你可是仰慕已久了……以公子你的才能，一定能在楊將軍麾下，如魚得水。
而四百年胡禍之後，忠孝仁義無蹤，禮義廉恥全無。
虞柔知道，鞏縣之安危，只繫於言慶一身。
「正是！」
楊積善聞聽大喜。
※※※
李言慶說：「安民，讓大家穩住。
虞柔本是信心滿滿，想要說降言慶。
這一輪試探性的攻擊，讓他大吃一驚。
謝安民嘶聲厲吼，剎那間城上不斷迴響起傳令兵的呼喊聲：「上弦！上弦！」
就在這時，從中軍駛出一隊人馬。
加之言慶遇刺，楊玄感就不再將他放在心上，轉而進一步和鄭善願聯繫。
可是在城頭那些軍卒耳中聽來，這樣說卻是極為入耳。不由得，所有人哄然大笑，先前的緊張氣氛，隨之一掃而光。
這種粗鄙的言語從李言慶口中說出，似乎頗不文雅。
漢時，尚有禮義廉恥之說，講求忠孝仁義。
遠處城樓上，傳來鞏縣人的歡呼聲。
隨著投石車樞紐聲響，一塊不規則的棱形巨石飛出，帶著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狠狠砸在鞏縣堅實厚重的城牆壁面上。
正當他們巡視之時，忽聞對面叛軍營盤中，傳來號角聲息。緊跟著兵馬出動，一隊隊，一行行，一列列，迅速拉開陣勢。一座座望樓出現在敵陣當中，一架架雲梯，橫于陣前。牛皮覆蓋的擋箭車，高大笨重的拋石機……這陣勢一拉開，頓時顯露出叛軍極其雄壯的軍姿士氣。
很顯然，虞柔是真的害怕，李言慶射他……
該如何選擇？只怕是一目了然……
為一己之私，不識大局，不顧大體，興兵造反。你熟讀經典，亦應知是非大小。可你卻為那國賊，攪動天下動蕩，黎民塗炭，你又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談論『仁義』二字。虞柔，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也想效仿蘇秦張儀，說項於我？李某年紀雖小，但也熟讀經典，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似你這等人物，李某實不欲與你言語。楊玄感為國賊，而你，就是那國賊爪牙
原以為，韓世鄂能佔據上風。
「虞公子，喚我何事？」
子代父，子娶母者，恍若習俗。后肆虐中原四百年，屠戮漢人，使得漢室禮樂，隨之崩壞。
對待鞏縣這樣的小縣城，最好是集中優勢兵力，一鼓作氣拿下。這種小規模的攻擊，最好不要使用，平添傷亡而已。『李無敵』果然不愧『無敵』之名，韓世鄂此時，已收起小覷之心。
鞏縣城裡，究竟是鄉勇還是官兵？從他們反擊的手法來看，可謂有條不紊，極具殺傷力。
楊積善心裏一動，暗叫不好。
他所針對的，是言慶一個人。
虞柔話音未落，一口鮮血噴出，旋即栽倒在馬下。
言慶倒是聽說過虞世基的名字，不過他對虞世基的弟弟虞世南，可能更熟悉一些。這虞柔蹦出來，又有什麼事情？
虞柔，你這等不知羞恥之徒，還是趕快回去。休要髒了我的眼睛，污了我的耳朵……」
虞柔在親兵護衛下，來到鞏縣城外。不過他也聽說了，那李言慶師承長孫晟，練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昨天剛被他射殺了一人，虞柔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靠鞏縣太過於接近。
城外的空地，留下百余具屍體，韓世鄂決定，等待大軍抵達后，再發動攻擊。
虞柔？魚肉！
故而虞柔命親兵在前，雖然位於言慶的射程之內，但也足夠他做出反應。前面有肉盾阻擋，想必李言慶要射殺他，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韓世鄂一蹙眉，下令收兵。
韓世鄂開始擔心，這鞏縣會是一塊硬骨頭。若真想要攻破的話，不付出慘重代價，只怕不成。
嘎吱……蓬！
韓世鄂也只能閉嘴，心道：且看你虞柔，明日能如何？
柔願以三寸不爛之舌，明日在陣前將其說服。到時候將軍可不費一兵一卒，奪取鞏縣后長驅直入，直抵洛陽。代大將軍攻下洛陽，將軍就是首功一件。何必為這小小鞏縣，而愁眉不展？」
一旁韓世鄂面頰一抽搐，想要站出來說話，可又不知如何開口。虞柔能說會道，頗有蘇秦張儀之能。韓世鄂本能的感覺，李言慶不會那麼容易對付。只是，他又不知道如何解說。
你父親虞世基，乃今上秘書監，金紫光祿大夫，隨行伴駕。虞柔，你可知，陛下如今正為我大隋江山，而與那高句麗蠻子浴血奮戰。你有何德能？立下過什麼功勞，竟竊據宣義郎之職？身受朝廷重恩，不思為國效力也就罷了，還襄助反賊，
虞柔見言慶手中沒有拿弓箭，多多少少放下了心。他在馬上一拱手，「在下虞柔，大將軍帳中司馬。久聞公子大名，柔甚為仰慕。公子所創詠鵝體，家父亦是讚不絕口，稱公子乃當世大才。」
他中氣十足，聲音本就洪亮。再使用這擴音喇叭，竟傳遍了整個戰場。
「虞柔是什麼人？」
此為不忠。
言慶不禁詫異問道：「攻不似攻，守不似守，他這是向我展示，他的人比我多嗎？」
不過當時，李言慶以祖父有恙推脫過去。隨行前往招攬的李密，並未表露太多意見。後來言慶和鄭家決裂，李密言『半緣君不過小兒，此前靠鄭家而得虛名。如今他與鄭家決裂，而歸昌公已答應投靠將軍。此時再去招攬李言慶，又置鄭家何地？此子不堪大用，無需用心』。
大軍匯合后，近五萬人。只要楊積善全力攻擊，也許傷亡會慘重，但攻破鞏縣，不過兩三日間。
也許是言慶剛才那冷酷的一箭，還有充滿霸氣的怒吼，使得人們對他，頓時生出一絲敬慕。
楊積善安營紮寨的同時，對守備也毫不放鬆。他也知道，李言慶善用奇兵，所以頗為留意。
你父親如今在陛下身邊，而你卻全然不顧你父親之安危，協助亂黨，起兵造反，此為不孝。
又一道軍令，迅速傳遞出去。
「要取鞏縣，易如反掌。
「公子大才，當知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的道理……」
不僅僅是李密這麼認為，當時楊玄感也這麼想。
而洛陽留守樊子蓋，也得到消息，正積極防備。
利矢帶著美妙的拋物線落下，沖在最前方的叛軍，傷亡慘重。緊跟著，第二輪，第三輪……
隨著一輪投石過後，叛軍發動攻擊。投石車並沒有對城牆造成太大的傷害，雖有幾塊石頭飛入城中，卻也沒有任何用處。雄闊海和闞棱，各持一桿大纛，分立於言慶左右。那大纛隨風飄舞，使得鞏縣人心思安寧。似乎在鞏縣城外的叛軍，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中軍是一個圓陣，一面大纛下，隱隱可見一員大將，在無數戰將簇擁下，立於戰車上眺望。
他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想要憑藉這萬餘人攻破縣城，只怕不太容易。
這才是真正的『李無敵』啊！
那李言慶不過一黃口孺子，即便是聰慧些，文採好些，立過些戰功，卻又能懂得多少事情？
也許是言慶那沉冷的聲音，讓城頭上
比如這虞柔，又比如現在駐守于虎牢關的來護兒之子來淵……父輩在朝中急得寵信，這子侄卻跳出來造反。其中種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白。不過想來，卻與那四百年胡禍有關。
言慶聞聽，忍不住啞然失笑。
虞柔絲毫不顧念父子之情，來淵背著老子造反，似乎已習以為常。楊積善見虞柔站出來，頗有些意動。這虞柔是會稽人，思路敏捷，能言善辯，跟隨楊積善也有時日，頗得其信賴。
鞏縣人的士氣很高，叛軍人數雖多，卻奈何他們不得。
甚至有人手舞刀槍，碰撞一起，合著節奏咒罵。
楊積善雖寫信勸說，卻沒甚用處。
他站出來，看著城下的略顯緊張的虞柔。
言慶懶得罵了，可是那城頭上，市井之徒眾多。於是扯起嗓子咒罵起來，越罵越難聽，越罵越起勁。
楊積善抬頭，看清楚說話之人後，微微一笑，「少兄莫非已有對策？」
他身邊自有謀臣，見楊積善沉思，於是站出一人。
嗡……五百張強弓離弦，雖比不得那種萬箭齊發的威勢，卻也算得上驚人。
這一夜無事，雙方都沒有產生衝突。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虞柔上來，就是好一番誇讚。
「見過下賤的，沒見過你這麼下賤的人。我本不想罵你，可你卻跑來我面前讓我罵。不過一豬狗不如的禽獸，我連罵你都感覺羞恥。來人啊，送這豬狗不如的宣義郎虞公子離開。」
「某家虞柔，請半緣君，李公子出面講話。」
韓仲連忙上前，輕聲道：「此乃秘書監虞世基次子，拜宣義郎。」
劍眉攢動，眼睛半眯成一條線。李言慶緊握銀鞭，紋絲不動。銀色假面重又覆在臉上，誰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那猙獰的假面圖案，在陽光下折射出迷幻光暈，令周圍的人，頓感心安。
三輪拋射之後，使得叛軍不得不減緩衝擊速度。
可是被言慶這一番惡毒的言語，硬是說得啞口無言。胸中憋著一口氣，他手指鞏縣城樓。
可距離太遠的話，扯著嗓子喊，不利於他儒雅之風。
可當楊積善抵達鞏縣城下之後，才發現這鞏縣的問題。
李言慶始終面帶笑容，靜靜的聽虞柔，把話說完。
其實在當時，言慶和鄭家決裂后，許多人都認為，言慶失去了一個靠山，難成大器。
「公子，他們的人的確比咱們多啊。」沈光笑呵呵答話。
「請虞公子離開。」
站在城門樓上，言慶可以感受到，腳下地面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