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她開始懷念過去看星星的時光了。可那時光畢竟已經過去。

于江江錯過了好幾班地鐵，她一直坐在站台的候車座上發獃。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低落，接二連三的失業，她已經對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即使她並不是一個有事業心的人。

那時候的于江江不懂她的話，只覺這是一種逃避的態度。不經歷競爭的人生怎麼能算完整？再怎麼惡劣的環境也是優勝劣汰。于江江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是被淘汰的人。

要知道菜鳥在經理的辦公室從來都是站著的，坐？除非領導吃錯藥了。

這次大家都沒有怪她，大約是那對老人沒有要求退定金的原因。既然公司沒有損失，大家自然也不會一直咬著不放。

「你來公司兩個月了，不斷在犯錯，不斷在搞砸事情。這是一份很簡單，也很複雜的工作。不可能等你用太長的時間去適應去學習。你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但是很顯然，你慢了太多太多。」

于江江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心情下班，又是以怎樣的心情收拾東西，步行到地鐵站。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陸予開著車過來了，當他停在於江江面前的時候，于江江愣了一下。

幾分鐘后，微博提示有新消息，于江江點開一看，收到的全是來自好友的贊。

無限感傷地拿出手機，編輯了好幾次，最後只發了一句話在自己的微博：始終過不了試用期，請叫我失業Queen。

「我一直在試圖改進，也在儘可能的學習，可是還是經常會犯錯。」

于江江咬著嘴唇，有點委屈地說：「可是我還是想辦成，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去和客戶談談嗎？」

退出微博，打開電話本，找到了陸予的電話，撥通，等待接通。

主管對她說的話有些意外，他輕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于江江一眼，說：「經理要和你談談。」說著，又拍了拍于江江的肩膀。

因為她一進辦公室，經理就對她說：「坐。」

段沉將於江江徑直送到了公司，沿路兩人也沒怎麼交談。下車後於江江向他道了謝。沒有說「再見」，她想，他們應該是不會「再」見了。

經理收起了正在批閱的文件夾，雙手自然交疊，很是平常，如朋友一般和于江江交談。

「于江江，你想過一個問題嗎？」他頓了頓，問：「你到底適不適合做這份工作？」

打開電腦，熬夜完成的策劃還靜靜躺在桌面上，她多少還是有幾分不甘心。

意料之中，可是于江江還是覺得沮喪。

于江江低著頭，捏著自己的手指，有些難受地囁嚅：「對不起……」

這種心理轉變是很難的，家境上于江江一直是有優越感的，這也直接導致了于江江在心裏一直沒有想過有一天陸予會領先她這麼多。在這個拼爹的時代，也還是有陸予這樣的人突出重圍。

陸予一路把車開到了城西著名的大排檔一條街，回國后的于江江最愛的就是大排檔的一切美食。

升職以後，公司給陸予配了輛帕薩特，陸予平常是不怎麼開的，北都的交通狀況，坐地鐵永遠比開車要快。

室友沒有解釋任何話，只是告訴于江江：「我只是不想被碌碌無為高壓低薪的工作磕掉我的稜角。于江江，有一天你會懷念澳洲的星星，我確定。」

「你怎麼這麼可愛？」于江江忍不住問。

「好好考慮一下未來的方向，你目前的狀況不可能在我們公司轉正。劉總希望我勸你換一份別的工作。」

經理輕嘆了一口氣，表情有些凝重，也有幾分惋惜。

「這裏不僅是一個公司，也是社會。說是人情社會，其實也是最無情的社會。于江江，你要知道你在這裏沒有朋友，因為朋友也是對手，對手有一天會變成敵人，你要不斷變強，才能在這裏生存。」

為了留在澳洲，室友考了六次雅思，卻始終考不到四個七，走不通技術移民。最後她通過嫁給一名接近五十歲的local取得了綠卡。

這是一個很大的城市，擁有全國最多的人口，最廣大的佔地面積，融合了最多的外來務工者，接納了最多的民族和國籍。可正是這樣一個城市，卻始終不能接納一個小小的于江江。

不等陸予說話，于江江就故作豪爽地說：「陸予，要不要請我吃個飯？」

于江江被他問得一愣。想了片刻，老實地回答：「說實話，我沒有想過。但是我覺得年輕就是需要很多嘗試。不做肯定是永遠不合適，做了才知道結果。」

經理充滿洞察力的目光落在於江江身上。于江江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她突然很想在澳洲的室友。想到她們在澳洲喝著啤酒，在陽台上看星星的情景。那時候多麼愜意，真真有幾分年少不知愁的調調。

「……」

「你可以犯錯，但是于江江，」經理直直盯著于江江說：「一旦你犯錯了，你就會落後。你要知道，如果你落後了，沒有人會等你。」

經理微微蹙眉，表情略微嚴肅。于江江明白他說的都不是壞話，可她還是覺得接受起來有點難過。

她忍不住心酸地笑了。

回到公司，還沒到自己位置，已經被同事通知那對年近八旬的客戶沒有了。

一貫對於江江頤指氣使的主管破天荒地來到她位置前，難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這案子本來就很非主流，丟了也沒什麼。」

于江江對此非常不解，綠卡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嗎？值得賭上自己的一生嗎？

「什麼形容詞？」明明是有些責怪的語氣，可於江江分明看到陸予的耳朵都有些紅。

他的小小鼓勵，讓于江江充滿了動力。她帶著自信滿滿的微笑進了經理的辦公室，但她很快就發現了氣氛的不對勁。

他這嚴肅的樣子把于江江逗樂了。

「陸予你現在這麼牛氣你媽媽知道嗎？」于江江邊扣著安全帶一邊用網路口頭禪打趣著。

陸予最近升了職也加了薪，成了他們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部門經理。他沒畢業就到了這家五百強的公司，當時陸予還是北都大學的學生，年年獎學金，校園學霸，是他們學院唯一一個破格和碩博一起做項目的本科生。跟著導師做了幾個大型的項目在國際上獲獎，得到了專業領域很高的讚譽。

熙來攘往的人群行色匆匆地從她身旁經過，大家都是那麼忙碌，在這個水泥森林里奔波穿行，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里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印象中陸予不怎麼上網，也不會去看這些無聊的東西，他很認真地回答：「和她說過了，她挺高興的。」

還在校的時候陸予就被他們院的兩個博導相中，保他碩博連讀，但他最終選擇了直接就業。他畢業的時候許多公司給他拋來了橄欖枝，他選擇了現在的公司，也是他實習合作的公司。他們的大中華區總裁是個美國人，對他很是器重。如果不是公司一些制度的規定。恐怕他為陸予破的格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