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麒麟高卧聲自遠
第十八章 金堤關（四）
裴行儼不禁長出一口氣，催馬來到關下，大聲叫喊道：「關上軍卒聽真，我乃牛渚口鷹揚郎將裴行儼，快快打開關門。」
程咬金拍著翟摩侯的肩膀放聲大笑，「兄弟放心，那匹馬，沒人和你爭搶。」
為首是個中年男子，黑面短髯，威武雄壯。他手持一桿大槊，立在城關上。在他身後，還有一群人，其中一個，赫然正是裴行儼的副手，牛渚口軍府鷹擊郎將，鄭挺象。
可程咬金這會兒去救援單雄信，裴行儼又一意突圍，即便程咬金有心阻攔，也是心力不足。
不過冷靜下來后，裴行儼又有些奇怪：這些蟻賊如何知道我去救援滎澤？
眼看著疲乏狼狽的部下，裴行儼可說是欲哭無淚。
裴行儼眼睛一閉，手起，錘落……
可惜，李言慶都是笑而不語，或者岔開話題。不過，如今這狀況，走為上，斷然沒有錯誤。
「兒郎們，撤退，撤退！」
王伯當伸手攔住做勢欲追的翟摩侯。
莫非圍攻滎澤，就是想殺死我嗎？蟻賊能想出這種招數，恐怕這裏面，也有能人相助啊！
王伯當渾然不覺翟摩侯的無禮，笑道：「有道是窮寇莫追，裴行儼突圍離去，卻尚有一戰之力。所謂困獸猶鬥，我們現在追上去，就算是能殺死裴行儼，你我四人，恐怕也要折上一二。
饒是瓦崗軍人多勢眾，也無法阻攔住裴行儼的腳步。
事實上，翟摩侯作為翟讓的侄子，雖說外表看上去粗豪，但心思卻很重。他不是傻子，敏銳的覺察到了，李密上山後，對瓦崗寨帶來的種種變化。以前，瓦崗寨雖說沒有現在這麼大的聲勢，可野地劫掠，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過的何等逍遙快活？李密來了以後
一種不祥的預兆，從心頭升起。
一陣梆子聲響。
裴行儼也慌了手腳，大聲呼喊。
而程知節更上前一步，摟住翟摩侯的肩膀，「翟兄弟，王兄弟方才說的沒錯。咱們現在追上去，除了死戰之外，恐怕無法阻攔裴行儼。剛才你也看見了，那裴老虎要是發起瘋來，你我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倒不如似王兄弟說的那樣，徐徐推進，代其心力憔悴，再一舉擊殺。
就在隋軍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關頭上傳來一陣悠揚號角聲。
「只有戰死裴行儼，沒有投降窩囊漢。」
「兒郎們，隨我突圍，突圍！」
那牛渚口軍府大纛，低垂在關頭之上。
若是平時，他倒也不會害怕。可現在位於荒野之中，也不清楚李密究竟安排了多少人伏擊。
裴行儼這時候也明白過來，不禁厲聲喝道。
遠處王伯當看得真切，立刻大聲叫喊道：「裴行儼，念你是條好漢，現在投降，為時未晚。」
他說著話，命身邊親衛揮動大旗。城上傳來刺耳鳴鏑聲，從四面八方，陡然間出現無數瓦崗軍。
裴行儼在亂軍之中，只殺得是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所以翟摩侯對這二人，沒有什麼惡意，相反頗為信任。
是你的，怎麼也跑不了。等到了金堤關后，這裴老虎的老虎皮，就交由你來扒，你看如何？」
不過既然蟻賊圍攻滎澤是為了殺他的話，想來也不會有問
他帶出來六百人，如今卻只剩下不足三百。除了戰死的之外，其餘人都逃離戰場，或稱為俘虜。這剩下的三百人當中，至少有一半，是他父親配給他的家將親兵。
裴行儼一看這情況，反而冷靜下來。
如果李言慶在這裏的話，也許會為裴行儼感到榮幸。
※※※
「別追了！」
裴行儼惱羞成怒，催馬朝金堤關衝去。
如此狀況，想要復奪金堤關，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當務之急，需儘快稟報滎陽郡守，以免蟻賊趁虛而入。
城關之上，寂靜無聲。
言慶賢弟，咱們來世再見！
可另一方面，作為主謀的李密，卻也發得瓦崗人的敬重。有些事情，翟讓不可能知道，但翟摩侯卻看的清楚。他當然支持他的族叔，對跟隨李密上山，行弟子事的王伯當，一向沒有好感。
呵呵，咱們都是一家兄弟，王兄弟焉能害你我？
娘的，這些蟻賊，從何而來？
加上自己受傷，而四個對手各有特點，也非等閑之輩。
可惜，那個時候裴行儼聽不進去。如今想來，只怕李言慶已經預料到，金堤關會成為攻擊目標。
如果繼續打下去，最後倒霉的，一定是他。腦海中浮現出李言慶早年時常掛在嘴邊的俗語：三十六計走為上。
我們只需在後面徐徐跟進，保持對此獠的壓力即可。他突圍之後，必然會返回金堤關。到時候我們只需在金堤關下將他困住，就算裴行儼有三頭六臂，也休想逃出生天，少將軍又何必著急？」
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
但見男子臉上露出得意笑容，「裴
裴行儼沖開四人的包圍后，就闖入敵軍之中。
此獠悍勇，不可力敵。
「王伯當，為何阻我？」
翟讓怒道：「裴行儼，你找死！」
「鄭挺象，你要造反嗎？」
關上突然間燈火通明，緊跟著從城垛後站起一隊弓箭手，二話不說，就開弓放箭。剎那間，箭矢傾斜而出，許多沒有防備的軍卒，頓時被射殺在地。裴行儼卻是有所防備，雙錘上護其身，下護其馬，迅速後撤。
看起來，李密對裴行儼非常看重，竟令瓦崗四大猛將同時出擊，伏擊裴行儼。這四個人當中，除翟摩侯外，其餘三人都在隋唐史上，留下極為濃重的一筆。程知節，就是那後世大名鼎鼎，以三板斧而人盡皆知的混世魔王程咬金；單二爺，自然就是評書里那位義薄雲天的二賢庄莊主單雄信；神箭手王伯當，亦位列隋唐英雄譜。而翟摩侯之所以不為人知，更多的是因為，他跟了一個倒霉的老闆，也就是他的族叔，翟讓。否則，也許同樣會留下名號吧……
裴行儼雖然不知道這四位的來頭，卻也清楚，他難有勝算。
他一咬牙，突然倒轉大鎚，抬手就要轟擊自己的頭頂。老子就算是死了，也不受蟻賊之辱！
單雄信連連點頭，「王兄弟所言，甚有道理。」
就好像一頭兇殘的猛虎，沖入狼群一樣。惡狼雖兇狠，卻攔不住受傷的猛虎。倖存下來的隋軍，順勢隨著裴行儼發起衝鋒。只一下子，就從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裴行儼落荒而逃。
「呸，無知蟻賊，休得猖狂。」
關上，依舊鴉雀無聲。
翟摩侯怒視王伯當，似乎對王伯當
如此一來，翟摩侯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台階，也就不再開口。王伯當立刻清點人馬，收攏傷者。而後待人馬清點完畢，才重又出發，朝著裴行儼逃走的方向，不疾不徐的跟進，追擊。
漸漸的，裴行儼有些拿捏不住雙錘，只覺手臂酸軟。
再打下去的話，恐怕連突圍的機會都沒了……
想到這裏，裴行儼虛晃一招，單手錘崩開單雄信的大槊，而後連消帶打，逼得單雄信連連後退。他猛盯著一個人出手，單雄信立刻抵擋不住。程知節一見連忙搶上救援，可他這一動，原本和王伯當、翟摩侯組成的圓陣，頓時露出一個破綻。裴行儼順勢撥馬就走，和翟摩侯錯馬而過時，一錘將他震開。赤炭火龍駒撒蹄就跑，王伯當想要追趕，卻已經來不及。
王伯當說的沒錯，而程咬金和單雄信又在一旁勸解。翟摩侯就算對王伯當再不滿，也不能薄了這兩人的面子。
可這時候想要突圍，又談何容易。四面八方全都是蟻賊人馬，王伯當程咬金四人，也催兵趕到。成千上萬的瓦崗軍，呼啦啦一擁而上。把裴行儼就困死在中間。此時此刻，裴行儼已人困馬乏，而隋軍更是疲憊不堪，根本無心戀戰。除了少數一些親兵，仍拚死跟隨之外，余者紛紛棄械，席地而坐。
眼下，他已無力救援滎澤。
單雄信和程知節，都是最早加入瓦崗寨的一批人手。
當下氣呼呼的說：「我不管，他那匹馬，是我的！」
長這麼大，他就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可現在，他六百悍卒，卻傷亡半數，心裏又怎能甘心？
可即便如此，又有四五十人被射殺在金堤關下。
一波波，一群群的瓦崗軍，輪番
言慶，悔不該不聽你之言，竟落到如今境地。
本來，翟摩侯出擊時，應該是程知節殿後阻攔。
雖則沒有出現離心離德的事情，卻已有了苗頭。
老虎依舊兇猛，但惡狼更多。其中更不泛有翟弘、黃君漢之類的大將，裴行儼殺之不盡，賊軍越來越多。
趕到金堤關的時候，已經過了丑時。裴行儼和部下全都疲憊萬分。特別是裴行儼，他晚飯就沒有吃，只喝了一肚子的水。經過一番奔波，又廝殺了一場之後，裴行儼更是飢腸轆轆。
裴行儼逃過濟水之後，也清點了一下人馬。
腦海中，突然迴響起了月前言慶的叮囑：李密非比尋常，你當小心謹慎。
而城頭上，翟讓身邊的中年男子卻微微一笑，抬手一揮，剎那間箭如雨下，生生把裴行儼逼退。
鄭挺象笑道：「裴府君，我曾勸說過你，不要擅自出兵，你就是不聽。你若是不出兵，我亦束手無策……呵呵，如今瓦崗翟大將軍在此，念在你我昔日袍澤情分，你若下馬投降，我願保你無性命之憂。」
裴行儼下意識握緊雙錘，咽了口唾沫，再次喊道：「鄭挺象，開關！」
金堤關上，出現一群人。
想到這裏，裴行儼立刻下令，返回金堤關。
翟大將軍，翟讓？
當時裴行儼還好奇的打聽，這三十六計究竟是什麼。
梆梆梆……
裴行儼奮力輪錘，將兩名瓦崗將領轟殺身前。此時此刻，在他身邊，也僅剩下兩三名親兵跟隨，余者盡數戰死。裴行儼的眼睛都紅了，舉目看去，見黑壓壓一片，也不知究竟還有多少蟻賊。
被程咬金等人圍攻了一肚子火氣，趁機宣洩出來。只見他雙錘上下翻飛，錘錘相連，勢大力沉。
裴行儼眼睛一眯，凝視那持槊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