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麒麟高卧聲自遠
第五一章 喜盈門（三）
「老沈，可有興趣進我麒麟台？」
「老沈，什麼時候多了如此精美的麒麟紋身？」
言慶起身走出房間，漫步在後院林蔭小道之上。初夏的清晨，很涼爽。那池塘里的蛙叫，三五參差，給這晨光平添了幾分寧靜安詳的氣質。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人在後湖畔的林間穿行。
傍晚時分，李言慶叫上雄闊海三人，準備巡視城關。
他與李逆失去聯繫，而李逆黑石關慘敗之後，又豈能再接受他？公子只需對外表現出和柴孝和相得益彰，李逆自然不會再去信任他。李逆不可投，難不成讓柴孝和去投靠江都的今上？」
卻在這時候，有小校來報：「啟稟李郎君，關外有一行車仗，自洛陽來，聽聞郎君正在關上，故而懇請相見。說是郎君至親之人……如今那車隊剛過了黑石渡口，正往關卡而來。」
「哦？」
如果不願意，就權當我沒說過吧……」
王頍開門見山，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向李言慶道明了來意，「柴孝和此人，心思縝密，思慮周詳，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您與李逆交鋒，掌控滎陽之局勢，已經刻不容緩。
他又名周臣，難道意思是，他生為周室臣子，死為周室之鬼嗎？
盤查只是一個形式，是告訴那些對滎陽，對鞏縣居心叵測的人：老子雖然開放了黑石關，但不代表著你們就能為所欲為。想要佔便宜，那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期間有十載，柳少師行蹤不明。而後突然就出現在楊弘家中，成為楊弘的幕僚。
沈光練功完畢，慢慢從樹林中走出。
他笑容收起，正色道：「老沈，我要你為我建起一支不為人所知的力量。
「可是不少……潁川的、襄城的、洛陽的。這兩年鞏縣發展的快，幾乎快趕上滎陽和管城了。」
這一夜，言慶難以安睡。
這麼早，又能在後湖練功的人，李府只有一個。
實不相瞞，我看著就覺得頭疼，若是讓我執掌，豈非要了我的老命？」
沈光連連搖頭，「主公，非是沈光要推辭，這的確非我所長。我協助王公的時候，見他整日埋首書山書海，終日思索。從那浩瀚如海的種種信息中，分析出和主公有關的種種信息……
既然睡不著，索性不睡了！
然則我入春以來，時常感覺精神不濟，難以像從前那樣，為公子分憂解難。
柴孝和閑置著，極為可惜。我近來一直試圖說降他，黑石關大捷后，柴孝和也似有些意動。」
唯鐵與血而已
言慶笑了笑，「我不是要你做事，而是要你執掌麒麟台。」
「哦，鞏縣如今的外來人很多嗎？」
再者，公子以為這柴孝和，有其他選擇嗎？
沈光一怔，「主公，我不是一直在麒麟台做事嗎？」
李言慶說完，目光凝視沈光。
言慶站起身，和沈光並肩，沿著后湖湖岸緩緩行走。
長孫無忌沒有隨行，薛收說，他會毫丘塢堡去了。按照長孫無忌的說法：你薛收去做事，就一心一意的去做。你不是要搬家嗎？這不成問題，一切交給我來打理，我自會安排妥當。
沈光笑道：「去年就有了！
「我不想瞞你……我有種感覺，王公似乎有些累了。他之後，必然會有人接手麒麟台。可是我不能肯定，接手之人，會得到王公那般的信任。你也知道，麒麟台對我極為重要。即便是日後，我同樣不希望有人知曉麒麟台的存在。所以，我需要有一支力量，來制衡麒麟台。」
言慶在湖畔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看著林中的人影，腦海里卻閃過無數種念頭。他在思索，歷朝歷代所出現的秘密組織。麒麟台的性質，與後世的間諜情報組織非常相似。只是王頍手中的麒麟台，如今主要以情報為主，似乎缺少了一些震懾性。如何震懾？其實答案很簡單。
能夠給他施展才華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赤著膀子，下著一條寬鬆的長褲，身上散發著一股股的熱氣，汗水淋淋。
「主公莫非是說……殺手？」
快到中午時，薛收帶著一個童子，登門拜訪。
既然柴孝和的心思動了，那事情也就變得好辦了！
李言慶和薛收結伴，離開李府，返回黑石關。
「呃，你可以這樣理解。」
「我昨日也看中了一個好苗子，既然你薛大郎推薦，索性讓他們一起留在我府中，如何？」
沒聽說過！
「錦衣麒麟！」
自開春以來，王頍的身子骨就有些不好，時常會露出疲憊之態。
這對於人心的把握，可不必那些在宦海中沉浮幾十年的老傢伙們差。
「這小傢伙是誰？」
言慶沉吟不語，在心中盤算。
「今年正好十歲！」
薛收自然不知道，這廝是動了他老妹的心思。
沈光聽得出，李言慶也著實是很憂慮。身為李府門下，自當為主分憂。沈光想了想，一口答應下來。
冷一冷，放一放，而後會有不可言喻的效果……
「但不知，沈光當以何等身份，藏
「王公，此人可託付重任否？」
最好的辦法，冷一冷。
從洛陽來了一個老匠人，有一手好針法。我看他針法奇妙，於是就動了心思，讓他給我做了這個紋身出來。」
人不怕他有慾望，最怕的是心死。
李言慶放下筆，抬起頭來。
李言慶聞聽，嚇了一跳。
他也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單純的言慶門下，而將成為李言慶手中，一柄殺人的利劍。
「主公，是不是王公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王頍微微一笑，「若有錦衣麒麟，麒麟台方為天下人之夢魘。」
晌午，王頍返回李府。
他步履輕盈，伸手矯健，似慢還快，動靜相得益彰。
但李言慶無法像信任王頍那樣的去信任他……
所以，盤查的震懾性，遠大於其實用性。
不過這樣也好，且看看這提前出線的錦衣衛，在這個時代，究竟能產生什麼樣的作用呢？
「講！」
如若你知道他這麼盡心儘力，是為了當你妹夫，是不是還會誇讚呢？李言慶也沒有說透，只是附和著表示贊成。
他知道，沈光這等出身江湖的人，其實對殺手這等見不得人的行當，頗有些看不起。讓他接手這件事情，的確是和他性格有些衝突。只是，在目前狀況下，李言慶沒有其他的人選。
「如此，煩請王公繼續追查。」
言慶看跟著薛收的少年，大約有十一二歲的模樣，生的頗為俊俏，體格很壯碩。
柴孝和已經四十多歲。
李言慶暗自感嘆，這年頭的小孩子，發育都這麼快嗎？
沈光不是笨人，而且非常聰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麒麟台可能出現了變化。以前王頍在的時候，李言慶斷然不會讓他做這樣的事情。莫非王頍出了問題？亦或者，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得出，他很累！
畢竟六十歲的人了，早年顛簸流離，還被流放過嶺南。後來又遭受數年囚禁，更隱姓埋名，躲藏在西北苦寒之地。這對於一個人的身心，無疑有著巨大的傷害。雖則後來並未吃太多的苦，但畢竟這隱患已經埋下。
李言慶發現，沈光的後背上，有一個麒麟圖案的紋身。在水光晃動下，那麒麟活靈活現，似要噴薄而出。
※※※
李言慶脫口而出。
他聽說李言慶回來，立刻前來拜見。
李言慶不置可否，但心裏卻暗自讚歎，這王頍果然是人老成精……
片刻后，他說道：「王公即已決意，那我也沒有意
這柳周臣，果然是個有意思的傢伙！
來鞏縣兩三個月了，自然知道這眼前的男子，實乃鞏縣一等一的大人物。連薛郎君都是在言慶身邊做事，若能拜李言慶為師，對於他日後的發展，想必有很大的益處。至於李言慶能教他什麼？宋令文倒沒有考慮那麼多。只看薛收一副高興的模樣，想必這位李郎君有真本事。
從前以局外人的角度，他可以把事情簡單化；然則他如今身在局中，這考慮事情的方方面面，必然會隨之變得複雜。
故而在李言慶面前，還一個勁兒的誇讚長孫無忌，說無忌是個有情義的傢伙。
所以主持麒麟台的這個人，也就變得格外重要。王頍對他父子感激異常，加之李言慶能提供他一個施展才華的地方，所以對言慶格外的忠誠。李言慶可以毫不懷疑的賦予王頍各種權利，因為他是李孝基認可的人。再者，王頍飄零一世，對世情大都已經看得淡了。所以對於權力的慾望，不會如其他人那麼強烈。在他眼中，麒麟台只是證明他才能的一個玩具而已。
宋令文？
心裏面暗自嘀咕：公子可真不像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
剛開始組建麒麟台的時候，王頍盡心竭力，耗費了無數心血。
不單單是要負責保護我，同時有一些事情，如果我不好再明裡出手的話，就需要靠你完成。」
至親之人？
這分明是要制衡麒麟台……只是錦衣麒麟的真正作用，王頍目前還不清楚。不過既然是沈光出任，那說明李言慶將會加強麒麟台的武裝力量。其目的……很快就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李言慶心中一動，突然間，變得有些激動！
他年紀不大，可是卻也不傻。
除了要加強戒備，整頓軍務之外，他還要編造奏章，為麾下的將士請功……諸如此類，總之是極為忙碌。
驀地一道白光閃過，在粗壯的樹榦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白光隨即消失，人影閃動，狀似傳花蝴蝶。
站在李言慶這個位置上，他需要考慮的事情可不少。
可如果王頍真的想要讓柴孝和做繼承人的話，該怎麼辦？自己是拒絕？還是同意？這又是一道選擇題。
「那自然是好……令文，還不快快拜謝李郎君。」
「公子，我擬請柴孝和為我助手，打理麒麟台。」
操！
※※※
那豈不是朵朵的祖父嗎？
無他，流血耳！
李言慶看了看那小傢伙，忍不住道：「按你的說法，這小傢伙的年紀不過八九
趙王？
這時代，尚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豪俠之風。
這也是李言慶前世所學會的御下之道。
「公子且聽我說完。柳周臣之母，乃罪臣之後，出身教坊，所以在家中地位並高。故而柳少師生而不被柳慶所看重。北周年間，宇文護當權，柳慶因不滿宇文護專權，故而被打入牢獄。柳少師母子則被柳慶正妻趁機趕出家中。當時關中大旱，柳少師母子無法在長安生活，於是離開長安，想要投奔遠親……途中，柳少師之母病故，幸得北周趙王收留，才使母親得以安葬。
沈光感激的看了言慶一眼，輕聲道：「既然主公看重我，沈光萬死不辭。」
「怎麼可能，駙馬的堂兄，卻成了楊氏家臣？」
不過，我已下令沈光組建錦衣麒麟，將藏於麒麟台……不過，除你我之外，無人知其作用。」
他簽署了開放關禁的命令，不過又下令，對黑石關過往行人，需嚴加盤查，以免有姦細混雜其中。
其父柳少師，是魏尚書僕射柳慶庶子，也就是開皇年間青州刺史，大將軍柳機的同父異母兄弟。他的堂弟，也就是先皇之女蘭陵公主的駙馬，柳述。」
「沈光為錦衣麒麟，正合我心意。」
如今他投靠李言慶，說不得能得到一些機會。若是等大局已定之後，即便他再去投靠，也需要一個漫長的適應過程。與其這樣子，倒不如在李言慶身邊。至少，李言慶的前程挺光明。
薛收自去戰俘營里找祖君彥，而言慶則留在軍府之中。
他又如何聽不出李言慶這話中之意？
「柳周臣，河東解縣人，乃解縣柳氏族人。
對於這一點，言慶也有所覺察。
的確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
「公子前次命我打探柳周臣的來歷，我已有些頭緒。」
柴孝和？
這念頭一起，就再也無法消失。
李言慶越想，就越感覺這種可能性增大。
這個人，值得我去信賴嗎？
言下之意是說：你只要能像對我一樣，給他施展才華的空間，他一定會臣服於你。
李言慶忍不住也笑了，手指沈光說：「老沈，你放心，這等細緻的活計，我也斷然不會讓你打理。」
「那柴孝和的事情……」
柴孝和心死，則是鐵板一塊，難以收服；但若他動了心思，有了活泛的想法，李言慶也就能佔據上風。
如何制衡？
宋令文連忙上前，躬身謝過李言慶，而後又恭恭敬敬的朝著薛收一禮，表示感謝。
「老沈，你可以考慮一下，不用急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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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還有一事需稟報公子。」
李言慶把麒麟台交給王頍，很放心！
「主公，怎麼如此早起？」
四年來，麒麟台構架已經完成，王頍功不可沒。但歲月不饒人，時間這種殺人的惡魔，任何人都無法抵抗。王頍在去年冬季偶染風寒，小病了一場后，這精氣神就明顯感覺著不夠用了。
不過卻堅持著不肯坐下，而是緩緩行走。
李言慶翻來覆去，直到東方發白。
諸事繁多，李言慶一回到軍府，就忙得不可開交。
王頍說項柴孝和？
不過既然是薛收提議，李言慶自然也不可能拒絕。
為什麼他對柴孝和如此在意？之前幾次三番的和言慶提起柴孝和的才幹，如今又親自登門？
柳周臣就是在這十年中出生，隨柳少師一同到了楊家。而且，柳少師的妻室，也就是柳周臣的生母，同樣無從打聽。後來楊弘為柳少師又介紹了一門親事，也就是現在柳周臣的母親……不過，柳周臣的父母，在數年前已經亡故。柳周臣的來歷，更成為一個難以解開的謎。」
其實，即便是關禁，也不一定能杜絕姦細混入。
「哦，此乃我田莊的佃戶之子，名叫宋令文。
但換一個人，他能夠似王頍這樣，無欲無求，忠心耿耿，且才華出眾嗎？
王頍聞聽，臉色一變。
但他此前忙於黑石關的兵事，所以未能與王頍交流太多。
他父親本是我父親的親隨，因我父之故，抑鬱而終。令文出生后，連他父親都沒有見過，一直是由我妹妹照顧他母子。他母親前年也病故了，這次就隨我妹妹一起過來。呵呵，我見他機敏聰慧，故而讓他跟在我身旁。這小傢伙不錯，不但聰明，而且有一膀子神力……我正考慮著，讓你給他介紹個師父，習些拳腳。將來說不定，還能成為你一個好幫手呢。」
隱隱有一點直覺：莫非王頍想要讓柴孝和做麒麟台的繼承者嗎？
李言慶長出一口氣，驀地笑道：「如此說來，這柳周臣怕也是個有故事的傢伙。」
王頍笑道：「公子何必言信？只要他柴孝和能為公子出謀劃策，為公子分憂解難，足矣！
還是受了那錦衣衛的影響！
李言慶不會在這時候立刻和他相見，那反而會助長柴孝和的傲氣。
讓他開始焦躁，著急……而後再尋找機會，一舉將其收服。王頍很明顯，也明白李言慶的打算。
「柴孝和嘛，再等一等。我還需考慮一下，尋一合適時機與他相談，而後再讓他與王公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