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麒麟高卧聲自遠
第五四章 天下大勢
柳周臣心裏越發疑惑，邁步走上竹樓。
「你父親和我有什麼關係，道什麼謝？」
不等李言慶回答，他突然醒悟過來，自言自語道：「沒錯，你應該是親生的……孝基兄有一子，不過早年隨言家村被滅門而消失不見。而你也非鄭氏嫡傳，只不過是鄭世安收養過來。
先生也是讀書人，這聖人之道，我不想多言。我只問先生，可忍見滎陽六十萬百姓生靈塗炭否？」
柳周臣慢慢坐下來，但臉上依舊流露出不虞之色。
柳周臣一眼就認出了那背影，心中頓時大怒，「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幢田舍，是鄭公為獎勵我出謀劃策，而贈與我祖孫二人。
短短一個月，不僅是滎陽各縣城裡出現了一個新興職業，就連東都洛陽，也有了唐人商行的分號。
就憑你剛才那番話，就算李郎君不追究，王爺也會要了你的狗頭！」
言慶微微欠身，而後笑著飲了一杯酒。
卻是一個花園，一條小徑盡頭，隱隱可看到一座閣樓似地建築。身後的門，隨之被合攏上。
然則楊公全其身，滎陽遭劫難。
柳周臣脫口而出，不過話出口之後，卻突然間閉上了嘴巴，驚訝的看著李言慶。
天已經晚了，一如往常，他在房間里泡了一杯茶水，慢吞吞的喝著，同時還在思索著事情。
「李郎君？」
「你保證，不傷楊公性命。」
剛才只顧得嘴巴快活，卻忘記了那『李郎君』的身份。如若真被外人聽見他們這些話，會惹出什麼麻煩？正如柳周臣所言，李郎君不找他們的麻煩，郇王也會為撇清關係，而要了他們的腦袋。
門外兩個書記一邊走，一邊交談。
「先生到了自知。」
一團白乎乎的東西從竹樓里跑出來，仔細一看，卻是一支看上去非常可愛的白色小獒。
至於虎符嘛……先生以為，王爺能扣押多久？王世充與李逆已經交鋒，戰火遲早會波及滎陽郡。難不成郇王準備坐以待斃嗎？能早一日準備，就多一日勝算。我無意與王爺爭權，大家都是為了滎陽好，又有什麼可爭的呢？若先生不信，我可與您打賭，三日之內，王爺必會奉上虎符。不管王爺如何看待于李某，李某對王爺絕無惡意，他遲早定能明白這緣由。」
「柳先生，我今日請您來，不是為了和您吵架。我請您來，一是為家父道謝，二是為滎陽百姓請命而已。」
兩人小轎，從一條街下來，可收取十個銅錢。
只需花很少的錢，就可以獲得一個固定的資產
「駟馬難追！」
他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放在了食案之上。柳周臣看到那匕首一怔，旋即臉色大變，脫口道：「綠珠匕？」
「昨日之日不可留，大周已為南柯夢，朵朵心裏也很清楚。
「是嗎？你若不想得這滎陽，何苦與徐世績合謀？
「恩，我也聽說了！不過殿下好像沒有見他。
老子在郇王府里，什麼山珍海味吃不到？用的著被你綁過來，吃你這裏的魚嗎？
從對方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來，這些人絕對能說到做到。悍匪？強盜？亦或者……柳周臣這腦袋一下子亂了起來。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目的。但從現在看來，在和對方那位『主人』見面之前，他還算安全。只是這『安全』的前提，是他不要反抗。
分南北兩列，各有四張黃花梨木椅子，每把椅子中間，各有一張小案，方便說話時拜訪茶水。這小小的擺設，卻透出了主人家的細心之處。只是竹樓內的背景略顯凝重，到處掛著素白紗幔。
小小一頂出租轎，卻似乎蘊藏了極為豐厚的利益。
「十二年前，我止八歲，得長孫大將軍厚愛，拜入霹靂堂門下。
柳周臣只管大口喝酒，卻不願回答。
「先生，今天下大勢如何？」
正對門是一張唐人商行出品的黃花梨木八仙桌，兩邊則是兩張太師椅。
「可王爺這樣做，會不會不好？」
柳周臣做在轎子里，體會著那晃悠悠的舒適感，甚至生出一些睏倦之意。
卻聽轎子後面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柳先生，不要妄動，否則傷了你，我家主人定會責罰我們。」
只不知道，這唐人商行和李言慶，又有什麼關係呢？據說，這轎子可是出自李言慶的手筆。
這看似一種毫不起眼的職業，迅速在滎陽郡蔓延開。
「讓我猜一猜。」柳周臣眯著眼睛，看著李言慶，「你父親是李閥弟子，李淵在上個月于太原起兵，你父親應該是迴轉了太原。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其實保得不是隋楊，而是你李家？」
李言慶不置可否，飲了一口酒。
柳周臣怒聲喝問。
他苦笑著抬頭，凝視李言慶。
一個三旬清瘦男子，微笑著側身相讓。
「看來先生也清楚答案……而且我也知道，若滎陽危時，
「一個亂字了得。」
有道是文人相輕，郇王府的書記們，似乎對李言慶並不在放在心上。
「柳先生不必驚異，您猜對了！」
「柳先生，請！」
「柳先生，酒菜早已備好，還請入座。」
那意思就是告訴柳周臣：我就算殺了你，最多也就是被責罰一下。
李言慶說完，轉過身子，慢慢走到食案旁坐下。
你別以為我會幫你！
當時正逢清明，安遠堂動蕩不已。鄭氏家族內部，爭鬥不止，又有南來鄭氏，試圖剝奪安遠堂堂號。祖父忠直，一直留在這裏，為鄭氏分憂解難。我本不想參与其中，卻有脫身不得，於是來到滎陽，為祖父出謀劃策，穩住了安遠堂，還給祖父謀取了族老的位子……
「你……」
呵呵，李無敵再厲害，在咱們王爺面前，也無敵不起來。只要王爺不把那半闕虎符交給他，他這河南討捕大使，就是名不其實。莫說四郡五十二縣，但只是滎陽縣的兵馬，誰又會聽從？」
如果想要更大的轎子，那得要定做。花費的金錢，極為昂貴。但二人抬小轎卻很便宜，而且唐人商行只租不賣。鞏縣是第一個出現出租轎子的縣城，唐人商行組織了一些流民，把兩人小轎租給他們。言明每個月收取固定的費用之後，他們可以按照商行規定的價格，為人抬轎。
「滎陽必遭刀柄之禍。」
堂堂鵝公子娶親所用的物品，那定然是好的！
綠珠盟誓，是當年北周臣子，為復辟北周，在趙王宇文佑領導下，舉行的一次儀式。柳周臣那年還未出生，但是卻聽父親提過多次。他見過綠珠匕，據說是宇文佑之子的心愛之物。
「柳先生放心，我等沒有惡意……只是我家主人希望見一見您，可又怕您拒絕，故而用此辦法。」
竹樓的一層，擺設很空曠，一眼可看過來。
人們對新事物，總是懷有幾分好奇之心。而且那六十四人才能抬起的大轎，的確是給人太深刻的印象。普通家庭，不可能養這麼多人專門抬轎子，可是不坐一坐，又覺得不夠身份。
「朵朵讓我問你：昔年綠珠盟誓，柳氏尚記否？」
更重要的是，你抬滿三年轎子，這唐人商行可以把轎子折舊送給轎夫。
「李郎君，你且先說清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把我綁到這裏，莫不是就為了讓我聽你的故事？」
「先生恕罪，我等並無惡意。」
「洞林鯉魚甚美，不過日日品之，也會厭
柳周臣臉一抽搐，閉口不語。
一條街，不過十錢而已。對收入豐厚的柳周臣來說，倒也算不得什麼奢侈的花費……
柳周臣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側門。
「我與楊公，絕無惡意。」
那書記說的正痛快，忽覺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扭頭看去，書記嚇了一跳，連忙躬身行禮。
那一年也是秋天，少主在洛陽被殺，言家村也是在秋天被滅了門……我的天，你竟然是孝基兄的兒子！」
柳周臣一臉譏諷笑容，輕聲道：「李郎君有沒有才華，輪不到爾等評論。他是運氣還是確有其才，也不是你們能夠知曉。不過有一點我卻知道，王爺沒有把虎符遞出，是擔心李郎君廣徵徭役，而非是給李郎君下馬威。這裡是郇王府，爾等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王爺的臉面。
柳周臣道：「除虎符外，還有何事？難不成，你要幫助小郡主重建大周？」
說罷轎簾一跳，柳周臣大著膽子，走下轎來。
這也算是受李言慶婚禮上三台大轎的影響吧……
眼前是一座華美府邸。不過看樣子是在側門外，不遠處可以看見秀美動人，波光粼粼的洞林湖。
「怪不得，怪不得啊……孝基兄他如今，還在鞏縣？」
李言慶正色道：「我只是想請先生為我盯住楊公。若有朝一日，楊公意欲抉擇時，請告與我知。」
這樣既可以保持樓上的通風，不至於氣悶，又可以欣賞遠處景色。最重要的是，柳周臣站在樓下，看不清楚樓內的狀況。
李言慶說：「若天下大亂，滎陽又如何？」
柳周臣說完，慢慢的從兩個書記身邊走過。
「這洞林湖裡的鯉魚，雖比不得黃河鯉魚的鮮嫩，卻是別有爽口滋味。我特意請本地名廚做出，柳先生不嘗一嘗嗎？」
李言慶笑了，把銀箸放下，捻起一旁的手帕，蘸了蘸嘴角。
柳周臣一眼能認出來，這是吐蕃地區特有的獒，頗為名貴。只是他倒不會驚奇，因為世胄門閥家裡，多有養獒鬥犬的習慣。
李言慶笑了笑，起身為柳周臣滿上一杯酒。
「有沒有惡意，到時候可就由不得你來辯解。」
「然則楊公可保滎陽否？」
柳周臣驚呼一聲，旋即捂住了嘴巴。
我想想……你戶籍所記載，是開皇十八年秋被收養。
心裏越發緊張起來，下意識的想要找到什麼武器防身。
「聽說下午李郎君來了。」
「仁即為儒。」
「我看挺好！那李無敵自以為三分文采，仗著打了幾次勝仗，就驕橫跋扈
兩個書記倒吸一口涼氣，頓時變了臉色。
只見樓中央，擺放著酒菜。一個身穿月白色博陵長衫的青年，正背對著柳周臣，眺望洞林湖。
「柳先生，主人在樓上恭候。」
「儒者，何以為儒？」
「停轎，你們這是往何處去？」
柳周臣索性閉上眼睛，不再慌張。
腳下連忙加快，不過兩名書記的嘴裏，再未吐出一句話來。
柳周臣笑了，「龍之變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藏芥隱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
柳周臣穩了穩心神，故作輕鬆的朝那清瘦男子微微一笑，邁步走上門廊。
「先生以為，我請您來，是為何事？」
「凡事有因必有果，我與徐世績合謀，卻是何人種下的因呢？」
柳周臣走到郇王府門口，伸了一個懶腰，抬手召喚來不遠處的一頂藍頂小轎。看到這小轎，柳周臣那張嚴肅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在經過了李言慶那場熱熱鬧鬧的婚禮之後，他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鞏縣、滎陽、管城等縣城的街頭巷尾，出現了各式各樣的轎子。
地點是祖父選的，房子是祖父一手建造起來。我知道，他生平兩大願，一是歸宗鄭氏，二者有朝一日可無憂無慮，欣賞這洞林美景……只是這房子建造以來，他卻從未在這裏住過一天。」
「你是孝基兄的兒子？」柳周臣好半天才結結巴巴道：「親生的？」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情況不對，掀開帘子，發現這藍頂小轎已經過了家門，正沿著正陽大道，往洞林湖方向走。
柳周臣一咬牙，站起身來，與李言慶擊掌三下，「一言為定。」
郇王府書記室里，柳周臣慢條斯理的把公文歸檔，收拾妥當。
其中兩枚做管理費，剩下八枚，由轎夫平分。四人抬轎子收費三十錢，其中商行收取六個錢，余者轎夫平分。四人轎的使用者相對少一些，不過願意做四人抬轎子的人，也就不在乎那點錢。所以一個月下來，四人抬的轎夫也好，兩人抬的轎夫也罷，收入相差並不太大。
二樓竹窗外，垂著帘子，半掩
也罷，倒要看看是什麼人，敢如此大胆。
可是李言慶卻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不過，六十四人大轎沒有，那唐人商行里悠閑供應的是二人至四人抬的小轎。
半晌后道：「李郎君，有什麼吩咐，你且說來。不過我把話說清楚，若是危及楊公性命，我寧可背道，亦不願為之。」
「柳先生，得罪了！」
「隋楊可有復興之姿？」
若非你知道了王爺的二虎爭食之計，於是設法令徐世績打出滎陽郡，使得王爺痛失一臂，你又豈能如願？」
「柳先生。」
不一會兒，轎子落地。
「家父在十余日前，已經離開。」
「若五月前，今上返回中原，當有興盛之機。不過如今李淵起兵，只怕這大局難以挽回。」
是一座竹樓，分上下兩層，可眺望洞林湖。樓下，站立一派雄壯的衛士，一個個面無表情。
包括柳周臣在內，出入郡守府，也習慣乘坐轎子。
「我可以我性命擔保，若楊公有傷，李某定遭五雷轟頂。」
兩名書記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臉色蒼白如紙。
想必換做是誰，被人以這樣的方式請來，心裏一定不會愉快。柳周臣同樣如此，坐在那裡一言不發，也不用酒菜，只是瞪著李言慶，分明是在告訴言慶：我坐在這兒可不是怕你，是因為先父當年的盟誓。
他似乎在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喝了一口酒，才算是緩緩平復下自己的心情。
哈哈哈哈，你李家上下，果然堪稱人間之龍。孝基兄為家族隱姓埋名，奔走半生，甚至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唐國公長於隱忍，忍世人不能忍，而終得機遇，乘勢而起。可是你，似乎更加了得。興時吞吐宇宙，六歲揚名天下，十歲即為宗師；隱則蟄伏山野，似與天地相合。
柳周臣再問，轎夫卻不再開口了。
言慶卻毫不在意，用銀箸夾了一塊鮮嫩的魚肉，放在口中慢慢品嘗。
柳周臣沿著小徑往前走，很快就來到了閣樓跟前。
這也就是所謂的名人效應……
「今我為六十萬滎陽百姓請命，但不知先生如何抉擇？」
李郎君，若柳某猜的不錯，你今日來，是為李唐而來？」
「你家主人是誰？」
李言慶步步緊逼，把個柳周臣逼得啞口無言。言慶言辭之利，使得柳周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柳周臣說：「鼠有鼠道，蛇有蛇徑。做好你們自己的事情，要知道禍從口出……你們剛才評論的人，不是你們可以評論的。若想活的長久，就閉上嘴巴，專心做事，免得掉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