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麒麟高卧聲自遠
第六四章 李神通（三）
李建成退出武德殿，李淵則呆坐半晌。
李言慶命薛收為西征將軍，以羅士信為游擊將軍，直撲齊子嶺；李言慶則自領一軍，以柳亨為先鋒官，攻取臨清關。一時間，河內烽煙四起。言慶兵馬雖然不多，然則訓練有素，悍勇無比。加之李言慶在民間聲望不弱，滎陽軍更在他的指揮下，秋毫無犯，使得河內百姓夾道歡迎。
成年的四眼和細腰，兇悍無比，可生裂虎豹，力大無窮。
他和身邊的青年面面相覷，一時間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
長孫無忌猶豫片刻，輕聲道：「現在改變主意，也許還不算太遲。」
而在這男子右邊，則站立一個青年，大約二十七八的年紀，相貌堂堂，頗有幾分穩重之氣。
是啊，到了這個時候，言慶又該如何改變呢？自立門戶！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滎陽是四戰之地，雖人口眾多，錢糧廣盛，卻難以持久。別看現在各地流民都過來滎陽，那是因為滎陽郡相比其他地方，安全很多，能吃飽肚子；可一旦發生戰事，流民可以來，自然也能走。
鄭氏雖則依舊尊崇，卻是因為李郎君一手捧起……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滎陽縣裡，到處都是李郎君的耳目。我原以為你們已通知過李郎君知曉，所以沒有過問。可是現在……李郎君已經覺察到你們到來。」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要做好防備。」
與其寄人籬下，還不如為自家人做事來的妥當。再者說了，這天下間，又有什麼人能比李淵更強？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巴，到最後輕出一口氣，沒有做出回答。
「爹，這麼晚，您怎麼來了？」
五月，義寧帝楊侑，禪位於李淵，遜居代王府邸，封鄰國公。
「大將軍，您這是……」
中年人苦笑著看了一眼鄭宏毅，「煩勞你持我名剌，連夜趕往鞏縣，拜會李郎君……就說，我將不日抵達。」
「毘沙門，如此慌張，莫非出了大事？」
李淵臉色鐵青，瞪著李建成，半晌說不出話來。
的確是有人，準備對李言慶不利。
自大業十二年末，衛文升病死河內之後，河內如同散沙。
「那就是沒有和李郎君說過？」
「是什麼人要不利於你？」
李淵心裏一咯噔，暗道一聲不好。
至彭城時，水路不通，軍士負重，西歸兵馬生出怨氣。司馬德戡與趙行樞密謀襲殺宇文化及，不想事情敗露，宇文化及假裝遊獵，在後軍抓住司馬德戡后，斬殺司馬德戡與趙行樞黨人。
滎陽軍奪取溫縣之後，立刻兵分兩路。
「哪又如何？」
「二兄莫急，且聽鄭公說完。」
「鄭公放心，李郎君絕不會對家父如何。」
鄭仁基顧不得與鄭元壽幾人寒暄，一把攫住鄭宏毅的手臂。
鄭宏毅想了想，走到青年身邊低聲道：「道彥大哥，言慶大哥攻取河內，莫非別有深意？」
長孫無忌也笑了！
司馬德戡無比憤怒，於是賄賂宇文智及，得后軍萬人。
王世充……更不可能。如果李言慶投靠王世充，那他麾下的這些人，九成會立刻離開。薛收也好，杜如晦也罷。包括姚懿、祖壽、許敬宗，是因李言慶而來。但他們未必能接受，言慶取投靠一個毫無前途的主子。
是啊，李言慶可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他的能力，他的才華，還有他的手段……
走上竹樓的人，是長孫無忌。
鄭元壽奇道：「這好端端的，李言慶打河內作甚？隔著大河，他就不怕撐壞了肚子嗎？」
※※※
徐大哥現在就駐守黎陽倉，並出任汲郡都尉之職。言慶大哥若攻下了河內，就等同於將河內、汲郡和滎陽連在一起……言慶大哥素來是謀后而動，他既然要攻取河內，定有所圖謀。」
問題就在於，李神通現在想要和李言慶解釋，都無法見到李言慶。
青年搖搖頭，「此事說來話長，絕非一兩句可以說清楚。不過李郎君與我等關係非同一般。
沈光固然厲害，但想要同時對付四頭四眼獒，雖必勝，卻也會驚動樓上。除非，是小念制止。
言慶這一小步，立刻使李淵陷入尷尬境地。
鄭元壽對言慶，始終存著幾分怨念。
突然，他仰天放聲大笑，「養真啊養真，你還真是個夯娃，和十六年前一樣，受不得半點委屈。」
「王叔已抵達滎陽縣，但卻已暴露了行蹤。
李密，不成！
「宏毅，我問你……你回滎陽，可拜訪過李郎君？」
中年人卻漲紅了臉，半晌后突然恨恨一頓足，轉身走回房間。
鄭宏毅突然一激靈，向青年看去，「道彥兄，你是說……」
李淵不免奇怪，連忙讓李建成進來。
一直沒有開口的男子，在一旁眉頭一蹙。
剛在武德殿里坐下，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有內侍前來稟報，說是李建成在殿外求見。
「廢人頭稅，改田
鄭仁基苦笑道：「大將軍，你們這究竟是玩兒的什麼把戲？李郎君如今不在滎陽，據長孫郎君告之，李郎君在兩天前，已跨河水兵進河內。此時……他恐怕已經攻佔溫縣，在河內休息了。」
在他左邊，卻是兩個魁梧中年男子，正是鄭元壽和鄭元琮兄弟。
「這個……」
「毘沙門，養真的事情，你暫且放在一旁，無需操心。
同月，蕭銑反唐，呈梁舊制，攻克南郡（即荊州），並遷都江陵。
李建成一臉苦笑，伏地道：「父皇終南祭天之時，養真他……」
長孫無忌插手躬身，「養真放心，斷使滎陽，高枕無憂。」
「父皇入終南祭天當日，養真率部跨河，攻入河內，言代天討逆。
李言慶沒有回頭，仍一動不動。
李言慶負手站在竹樓上，從窗口眺望后湖風景。那湖上，無垢正和翠雲泛舟，銀鈴般的笑聲，隨風送來；朵朵則在湖畔林外空地，教授薛仁貴和宋令文拳腳工夫，一如往常般嚴厲。
哦，那長孫郎君就是當年長孫大將軍的小公子，如今官拜滎陽司馬，平日就駐守在牛渚口。
鄭仁基看看眾人，而後苦澀一笑。
同時麾下驍果，似乎也無心再逗留江都。宇文化及只得率部西歸，以唐奉義、牛方裕、薛世良三路並進。同時，宇文化及又對司馬德戡產生猜忌，升任禮部尚書，名為升遷，實則奪取兵權。
「哦，沒有！」
滎陽，鄭府，著經堂。
他深吸一口氣，「我如何改變？」
言慶這番話，說的鏗鏘有力。
這父子二人一番話，卻又讓鄭仁基、鄭元壽等人如墮雲霧之中。
一問一答，足以說明白很多事情。長孫無忌同樣是天資卓絕，聰慧無比的人，焉能聽不出言慶話語中的含義。
中年人聞聽，不由得勃然色變。
身高大約有七尺七寸，也就是178公分左右。
言慶的眼睛笑得好像一輪彎月，可那眸光中，卻透出幾分令人膽戰心驚的森冷寒意……
言慶的眼睛笑成一條縫，彎彎的，好像半輪殘月。
他雖然很賞識言慶，可他的親生兒子，當年就是因為李言慶不去洛陽，逼得鄭元壽親手斬殺。
唐王李淵在長安登基，建元武德，復改郡置州，以太守為刺史，並推王運以唐為土德，改易旗幟為黃色。
言慶頭也不回，「無忌，可是有話要說？」
這些話出口，鄭仁基等人若再不明白，那可就白活了！
鄭仁基面色鐵青
因為在樓下，小念正在做女紅。她的身手不算高明，可是她身邊，卻有兩大兩小，四頭獒犬。
鄭公，此次李郎君所為，並非針對鄭氏。」
「我出兵之後，牛渚口就託付於你。
只是，這江山未定，李淵就要鳥盡弓藏嗎？
四月，杜伏威自歷陽出兵，強取桃葉山，攻佔胡墅，兵鋒直指瓜步山，威逼江都郡；房玄齡則從延陵跨江而擊，以謝映登為先鋒軍，再次攻佔揚子宮，距離江都宮，不過咫尺之遙。
小跨院里，鄭宏毅正陪著幾個人說話，見鄭仁基出現，他連忙起身，迎了上去。在他身後，幾名男子也紛紛站起。燈光下，當中一人，看年紀大約在五旬上下，頭髮灰白，但精神矍鑠。
有野心，有能力，有手段，可書生氣太重。
鄭宏毅一怔，撓撓頭，有些尷尬道：「爹，您知道我現在的身份，言慶哥哥如今還為隋室效力，我若冒然出現，豈非自投羅網？」
李淵登基，是在五月十三日。
……
身後，腳步聲響起。
「什麼事，慢慢說。」
在這半個月的時間里，儀式無法中斷。
這世上能算計我的人，還沒有出世！玩陰謀，耍手段，我誰都不怕。人家做得初一，我就能做得十五。讓我低頭，可以；但想要騎在我的脖子上，我必與他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言慶身為李閥中人，誰又能夠信他？
至少從目前來看，還未有人能超越他。
長孫無忌猶豫一下，最後還是決定開門見山，「養真，是不是長安方面，有不利於你的舉措？」
鄭宏毅連忙上前，「大將軍有何吩咐？」
「李言慶，兵進河內？」
所以長安大小事宜，都是由李建成監國擔負。等祭天結束之後，李淵返回長安。
這孩子，恐怕是對朕有所誤會，只要著人前去解釋一番，自無需再去擔心……你請竇公前來。」
五月十三日，他在長安接受禪位以後，即率文武百官，登終南山祭天。
青年咬著嘴唇，向中年人看去。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想要不利於言慶的人，並非李淵。
「少君。」
「我不知道。」
「父皇，大事不好了……」
鄭元壽驚呼一聲，「您這要是去了鞏縣，無異於羊入虎口。那李言慶乃心狠手辣之徒，焉能放過您？」
這祭天大典，極為隆重。李淵先祭拜天地，而後又祭拜祖先……一系列儀式，整整持續了半個月。
李道彥苦笑一聲，「我敢
言慶笑道：「無忌，告訴大郎和老杜，李某人沒那麼容易被人算計。
十五日，他奪取了溫縣之後，立刻兵分兩路。河東薛收薛大郎以羅士信為先鋒，於二十四日攻佔王屋縣，奪取了齊子嶺……父皇應當知道，齊子嶺是河內與河東的分界嶺。如今河東尚有堯君素死戰不降，屈突通大將軍亦對他奈何不得。養真兵至齊子嶺，使堯君素士氣大振。
自從派出李神通前往滎陽之後，李淵仔細想來，越想就越覺得，自己似乎走了一步昏招。
李道彥口中的皇上，正是李淵。
「賢弟，你這是怎麼了？我們本就是秘密前來，怎可能與李家小兒照面？」
此外，養真在十五日自溫縣出兵后，於十二天時間橫掃河內，與汲郡游擊將軍裴行儼會師于臨清關。長平、絳郡本已準備歸附於我們，可是養真如今奪取了河內之後，兩郡太守似又有些猶豫。」
言慶轉過身，眸光平靜，「但我不得不防。」
「元壽哥，如今滎陽，已非當年滎陽。
剛才在回來的路上，祖行公偷偷給我露了一句。他問我近來是不是出了什麼差池……我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可到家門口這才明白，這所謂攤丁入畝的稅法，恐怕是李郎君有所針對。」
他沒有說明李言慶是針對什麼，可在場的人，全都是聰明人，焉能聽不出其中端倪？
宇文化及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元壽哥，剛才長孫郎君將我招去府衙。
體格略顯單薄，一襲青衫，流露出卓爾不群的風姿。頜下黑須，相貌清秀，帶著一股子書卷氣。
鄭仁基輕聲道：「河內與汲郡相連。」
投靠他人？
滎陽縣的一應事務，就由你操持，切莫大意；到時候，我會讓姚懿主持黑石關，老杜坐鎮洛口倉。有任何風吹草動，可自行決斷。總之在我襲掠河內的時候，滎陽一切，就託付你們。」
如果李言慶能年長十歲，不用多，只要十歲！說不得這天下究竟是姓哪一個李，尚未可知。
屈突通大將軍猛攻三日，卻無寸進……二十六日，薛大郎攻入垣縣，迫的屈突通大將軍不得不後退三十里，以免遭受薛大郎的偷襲。
「他……這是向皇上示威呢！」
同日，李言慶自滎陽突然發兵，呈代王討逆，領兵萬人，跨黃河而擊河內，三日即取溫縣。
哪怕鄭元壽也清楚，那是鄭醒咎由自取，可這心裏，終究對言慶有些許不快。
鄭宏毅連忙說：「徐世績徐郎君
一旁的青年開口道：「不如這樣，我和鄭少君先行前往鞏縣，可當面向李郎君解釋一下。奉節說過，李郎君非不講道理的人。只要把事情說清楚了，想必他也就不會再為難鄭公了。」
如今二房走的和李郎君更近！鄭為善幾乎惟李郎君馬首是瞻，而且南來族人，似乎也沒有意見。
鄭仁基道：「我不點頭，又能如何？
「他怎麼了？」
李言慶曾親眼見四眼在街頭，將四五隻惡犬咬殺血泊之中，自己僅僅受皮肉之傷。
鄭元壽和鄭元琮下意識的向中年人看去，卻見中年人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以前他見我，總是很客氣。但今天……他告訴我，自九月十日開始，滎陽郡將重修稅法，並整頓戶籍。以後，李郎君將不會以人口計稅，而已土地丈量。其中深意，大兄可明白嗎？」
《淮陰侯列傳》里有：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能無聲無息走上竹樓的人，這李府之中，就連沈光也無法做到。
鄭元壽一怔，「他覺察到又能如何？」
盜匪四起，流寇肆虐。李言慶兵分兩路推進，連番惡戰，只打得河內盜匪，聞風喪膽。汲郡太守魏德深此時身患重病，得知李言慶跨河而擊，頓時喜出望外。他在病榻上下達命令，命汲郡都尉徐世績出兵與李言慶匯合。徐世績得到命令后，立刻使裴行儼率部西進，逼近臨清關。
「養真！」
鄭元琮驚叫一聲，旋即怒道：「李言慶未免太驕橫了吧……他這哪裡是重修稅法，分明是拿我等開刀。咱鄭家在滎陽縣土地最多，豈非稅賦最重？仁基大哥，此事萬不可點頭，否則我鄭家當難以維計。」
他來信告知，養真已著手打壓鄭氏，並得安遠堂為己用。鄭公仁基，如今承受巨大壓力，有苦難言。養真妻兄，也就是長孫大將軍之子長孫無忌坐鎮牛渚口，接連打壓鄭潘崔盧四家，使得四家都開始產生動搖。范陽盧赤松盧公來信，若滎陽不靖，則山東不安……竇建德也在對山東虎視眈眈，如果不儘快解決滎陽的麻煩，那麼范陽盧氏，只恐會有所變故……」
「那鄭氏如今若何？」
嶺南隋將張鎮周、俚帥寧長真，交趾丘和聞聽隋煬帝被殺，紛紛歸附蕭銑。於是東起九江，西達三峽，北至漢水，南抵交趾，盡為蕭銑所得。蕭銑得四十萬兵馬，雄霸南方，隱隱攻取江南之意。
「我相信你們這些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