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麒麟高卧聲自遠
第八二章 河南王（中）
拋開越嶲吳郡不談，只說滎陽。
什麼是貼心之人？
李言慶躺在狼皮褥子上，閉上眼睛，彷彿自言自語道：「無忌，這些話我也只對你一個人說。
然而，王世充若是投降了，他就很難有機會下手。
李言慶從暖爐上提起水壺，給長孫無忌倒了一杯水，笑呵呵道：「你且說說看？」
至於洛陽戰事，我不日將返回滎陽，協助他儘快結束。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我一力擔之。」
「主公，天策大將軍派人送書，說是希望您能夠將竇建德的首級送往洛陽，以震懾王世充……」
只是，勿論無忌如何追問，言慶就是不回答，最後只氣得長孫無忌從車上跳下去，胯馬而行，不再理睬言慶。
按照他的計劃，抵達鞏縣之後，他就星夜趕赴洛陽。杜如晦姚懿劉黑闥等人，已率部逼近石林山，距離金鏞城不過三十里之遙。而李世民所部也跨過慈澗，直抵谷城，距離洛陽，二十里。
柳青連忙指揮人，把屋中的屍體抬出去。
而王世充呢？
「小念快生了？」
長孫無忌一怔，突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手指言慶道：「養真，莫非你早有準備嗎？」
李言慶一身戎裝，邁步走進永年縣衙的時候，只看見一具無頭死屍，倒在一灘殷紅的血泊中。
「柳青。」
「卑職這就去安排。」
李言慶低下頭，拿起書案上的書信，繼續閱讀起來。
無忌有大才，雖有些好權，然則瑕不掩瑜。
言慶這心裏面，更覺幾分古怪。
「倒不甚清楚，只是前來傳旨的人，是竇威竇老公爺。」
朵朵突然道了一句，「是竇家的人，說是有旨意傳達。」
於是，在商議之後，蕭皇後下令歷陽總管杜伏威，毗陵總管謝映登兩人兵分兩路。
雖說他目前頗有些功高震主的危險，但這種時候越是謹小慎微，只怕就越是容易被人猜忌。
「對了，長安有使者前來。」
李神通之前一直推脫，但你前腳剛擊敗了竇建德，他後腳就渡河佔領武陽郡。你若是有半點異動，我相信這兩支人馬，絕對會毫不猶疑的在第一時間，對你發動攻擊，將你徹底消滅。」
畢竟，吳郡與洛陽，現在是唇亡齒寒的關係。如果王世充真的敗了，那李唐下一個目標，必然就是江淮。
※
「唐皇，對你頗有顧忌。」
他當然知道竇威早在兩年前李淵攻克長安時，已然歸附李唐，而且頗受李淵的敬重。可一般而言，這傳旨的事情，都是有內侍傳達，了不得派一大員隨行，以示隆重。可是竇威，如今被封平陵郡公，從爵位的品秩上而言，也算是位極人臣。李淵，竟然派他來鞏縣傳旨？
李言慶在屋子裡坐下來，抬頭看著門外，心裏突然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感受。
實力、名氣，地位的不同，就會產生出不一樣的想法。
縱觀我可去之所，無非越嶲。
「只是如此嗎？」
永年縣一俟攻破之後，李言慶便歸心似箭。
竇建德雖然已經死了，可河北戰事，尚未平息。
李言慶在進入虎牢關之後聽聞，不由得放聲大笑。
不管你我心裏有多不舒服，然大勢所趨，非人力可抗衡。
李言慶高深莫測的笑著，更勾起了長孫無忌的好奇心。
無忌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他雖然霸佔了洛陽，是一方諸侯。可論較起來，王世充的威望遠遠比不得竇建德。李淵也需要豎立一個典型，以招降各路諸侯。所以，王世充若是投降了，李言慶想殺他就變得很困難。要殺王世充，最好的辦法就是攻破洛陽城，直接將他斬殺，以免再留下什麼後患。
「是什麼安排？」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在回家的路上，李言慶好奇的問道。
有他在你身邊，總歸可以多個商量事情的人……我也知道，養真你門下能人不少，但總需有貼心人扶持才是。」
六年前……那時候他一家尚在岷蜀，而言慶則在鞏縣為鄭世安守陵。莫非在那時候，他已預料到了這一日？
同來迎接言慶的，還有裴翠雲朵朵和無垢三人。
「他若能堅持三個月，老子就把頭給他。」
雙方雖然已經有了聯合的意向，但如果王世充能拖延的越久，對於江淮江南而言，就能準備的越充足。
裴翠雲已有五個月的身子，體形非常明顯。在朵朵和無垢攙扶下，立於迎奉的隊伍最前端，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過去的幾個月里，她們的壓力很大。李言慶在河北面臨的嚴峻形勢，令一家人都不免憂心忡忡。所幸，言慶最終勝了
他出征之前，小念就有了幾個月的身子。
長孫無忌好像突然反應過來，怒道：「你明明看出了這些玄機，為何卻一點都不生氣呢？」
心頭，陡然生出一絲不祥預兆。
雖然沒有頭，但從屍體上的衣著，還是能夠辨認出身份。
已代替柴孝和，而出任鞏縣縣令的許敬宗，率鞏縣大小官吏，縉紳土豪，在城門外迎接他的到來。
這番言語，的確是鼓動了不少人的心。
宇文化及仍在平原縣負隅頑抗，竇建德的殘部，依舊割據各地。而且經此一戰，武安、魏郡（已更名相州，今河北邯鄲、邢台地區）兩地殘破不堪，衛州民力貧乏，更需儘快休養生息。
若如此的話，那長孫無忌顯然是最好的幫手。他名聲不響，也不引人關注；同時又是言慶的大舅子，而高夫人就住在鞏縣。如此一來，長孫無忌就能名正言順的留下來，成為新的謀主。
那是僚蠻所在之地，人口稀少。西有吐蕃人虎視眈眈，北有唐軍磨刀霍霍……而吳郡隋皇，雖有五郡之地，可這人口同樣稀少。加之蕭銑等人襟肘，你我就算去了，也無法在那裡立足。
李言慶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
蕭太后氣得笑了！
畢竟，他仰慕李世民，是仰慕歷史上那個開創貞觀之治的李世民；想抱李二的大腿，則是因為他沒有那麼強大的實力。而現在呢？李言慶已無需再去抱李世民的大腿，就可以站穩腳跟。如今的李世民，還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唐太宗，言慶雖然對他有好感，卻無需再歸附他。
「我等前腳剛佔領了鄴城，絳郡和長平即宣布歸唐……哼，只怕此二郡早已歸附長安，但由於之前你表現過於強勢，佔領滎陽，強取河內，巧奪汲郡，唐皇不得不令二郡暫時不歸附，以迷惑你的注意力。如果你一旦起兵反唐，我敢說，此二郡必會在關鍵之時，從背後捅你一刀。」
再把長孫無忌留在相州，似乎有點多餘。
謝映登跨江攻打彭城，杜伏威率部攻取汝陰，試圖牽制李唐兵馬。與此同時，蕭銑也從竟陵出兵襄陽，準備救援王世充。不過，三路兵馬，卻
「還有……你耍我，是不是？」
而且，李神通部、薛世雄部進入河北，佔領了清河、武陽、襄國等地，而李藝更佔領信都，形成了對宇文化及和竇建德殘部的包圍。李言慶也不想做的太絕，總得要給別人留口飯吃。再加上他已拿定主意，想要儘快返回滎陽，收拾王世充，所以對河北戰局，並無太多興趣。
李言慶冷笑不止，俊秀的面容，此時籠罩著一層陰霾。
他立刻下令，命徐世績坐鎮相州，為相州行軍總管，協助薛世雄李神通掃蕩竇建德殘部，而後又命薛收為相州留守，孔德紹為相州司馬，治理地方，以求儘快回復相州等地的民生。
按照言慶的打算，在鞏縣停留一天後，就趕赴洛陽。
他不是不清楚李世民的用意，可是，他不想遂了李世民的心愿，或者說，不想輕易的放過王世充。李世民無非是想用竇建德的人頭，來招降王世充，儘快解決掉洛陽的戰局。王世充若是投降了，自己答應過越王楊侗的事情，豈非就無法實現？他曾答應過，會取王世充首級，為楊侗報仇！
「哦？」
一應安排妥當之後，李言慶拜會了薛世雄，就帶著萬勝軍啟程，踏上返回滎陽郡的歸途。
竇建德死了！
「卑職在。」
言慶放下手中公文，抬頭笑道：「無忌，此話怎講？」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至於會不會因此而得罪李世民？
不得不說，王世充的臉皮挺厚。
李言慶很清楚，王世充和竇建德的情況不同。竇建德草根出身，也許上推八百年，他倒是可能和竇夫人同宗。而且，他勾連胡人，且與山東士馬有著密切關係，在河北之地，威望身高。如果竇建德活著的話，勢必會對河北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所以殺了他，也不足為過。
對李言慶忠心，且絕無可能反覆，另胸懷錦繡文章者。
清晨時分，言慶抵達鞏縣城外。
※※※
「還有薛世雄，那麼快就出兵襄國……
長孫無忌蹙眉道：「養真，你莫笑話他……王鬍子手裡尚有十余萬大軍，金鏞城的楊公卿，谷城的張
似薛收、杜如晦這些人，都已被人所知。
「還有呢？」
李言慶嘿嘿一笑，「早在六年前，我與爹在天陵山相認時，就已經著手安排。」
寬大的馬車上，李言慶和長孫無忌坐在裏面。
李言慶驚喜無比。
祖壽上前一步，低聲提醒。
長孫無忌，頓時笑了！
先是攻打偃師的楊公卿等人返回洛陽，留守金鏞城；隨後張鎮周和單雄信自慈澗退，駐守谷城。金鏞和谷城，都是洛陽的輔城，三者成為一體。王世充下令堅壁清野，將洛陽城外周遭共一萬八千戶百姓，全部遷入洛陽城中之後，做出一副死守的態勢，同時又派人前往吳郡求和。
李言慶返回鞏縣，已經是十二月二十六日。
「可是……」
洛陽的局勢，突然間變得明朗起來。
長孫無忌本就是個有權謀的人，但由於被言慶的光芒所掩蓋，所以知道他本領的人並不多。
如今算算時日，也確是快到臨盆……
長孫無忌冷笑道：「難道你沒有覺察嗎？」
如今天下人心向長安，你我從善如流。以後記得，少說話，多關注，且看這時局，會如何發展……對你我而言，也許時機未至。這些話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就到此為止吧。」
對此，長孫無忌也深以為然。
言慶沒有過多考慮……
你也看到了，李唐兵馬尚未進入河洛，幾大門閥就已經表露出歸附之意。論名氣，我不遜色長安，可有些時候，逐鹿天下也要論資排輩。試問滎陽鄭潘崔盧四家，有幾個可能歸附於我？」
蕭太后和蕭銑，是本家，同為蘭陵蕭氏族人。
言慶此時的心情，很難用言語表述清楚。
前腳殺了人家的孫子，自立為王；才一年時間，他又向蕭皇后求降，說是願意繼續輔佐大隋，戴罪立功。
李言慶則笑了笑，「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已經死了，何必再令其身首異處呢？竇建德好歹也是一方諸侯，也算得上一個梟雄。梟雄自當有梟雄的體面，凡事做的太絕，會遭有報應。」
「無忌，我知道你或心懷不滿，但如今木已成
李言慶詫異的問道：「什麼旨意？」
他對外宣稱：「只需堅守三個月，必有援軍抵達。到時候李唐不戰自退，而滎陽亦將被他佔領。」
「唐皇，果真是好手段！」
「王鬍子可真是個妙人，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奪取滎州。」
「長安有旨意？」
將來能否繼續留在言慶身邊，尚是一個未知數。
朵朵說：「小念快要生了，穩婆說她的產期，也就在這幾日，故而不敢令她隨意下地行走。」
「小念呢？」
「派人告訴秦王，竇建德的屍體我已經送往貝州。
竇威？
「覺察什麼？」
長孫無忌沉默不語，看得出來，他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本來，言慶準備讓長孫無忌留在相州，說不定可以接受更多的磨練。但長孫無忌卻不願意，一方面是因為薛收孔德紹兩人留在相州，已經足夠。薛收長於大局，有王佐之才；孔德紹在竇建德麾下，就負責處理各種政務，經驗非常豐富。有這兩個人在，顯然已經足夠。
是太原王氏族人，五姓七望子弟，背景極為深厚。
但在和張仲堅房彥謙商議過後，還是決定接受王世充的求和，表示出兵河洛。
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我很生氣，也非常不開心，但那又該如何？」
隨著竇建德在鄴城大敗，李唐四路並舉，橫掃河北的消息傳來，王世充立刻下令收縮兵力，退守洛陽。
而且呢，無忌和薛瑛的感情，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此次出征之前，雙方已經定下了婚事，是時候準備成親了！至於第三個原因，卻是薛收諫言：「如今養真既然決定歸唐，洛陽戰事一旦平定，唐皇勢必會設法將你幕府打散。到時候，我等戊守一方，你身邊也許有人出謀劃策。
王世充在洛陽，調集了十余萬人，準備與李唐決戰東都。
「把竇建德的屍體和他的首級縫合起來，用上好的棺槨裝好，著人送往貝州，妥善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