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614章 間隙
「軍師遺命，讓我等立刻撤兵，返回宛城。」
軍醫的臉色發白，聽趙雲說完，也不贅言，拱手一揖到地，轉身匆匆離去。
「你……」
帳中眾將，聞聽頓時面面相覷。
言下之意，就是指責趙雲瀆職，才令荀諶致死。
可偏偏趙雲，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
兩人僵持了半晌，張飛終究是無法甩開趙雲的阻攔。畢竟趙雲不是他那些部曲可比，早在建安四年，便投奔劉備，數次救劉備于危難之中，更立下了無數功勛。張飛不可能像對他部曲那樣隨心打罵，而趙雲的身手，比之張飛由強橫一分，也使得張飛，不得不心存顧慮。
說他是居功自傲也好，說他是恃寵而驕也罷。
荀諶這一番話，幾近於交代後事。
張飛即便是心中再有不滿，也不敢違抗軍令，只得下令收兵。
看軍醫遠去，趙雲深吸一口氣，轉身返回中軍大帳中。此時，荀諶氣色敗壞，那張清癯面容，全無半點血色，如死人的面孔一樣慘白。他握著張飛的大手，說話都透著一絲絲吃力。
「啊？」
趙雲不會爭，也不知道該如何講話。更多時候，常山趙子龍屬於實幹派，卻不知道如何與人交流，更不清楚，該怎樣把自己的意願，轉達給對方知曉。這也是劉備一直不肯讓他獨領一軍的原因之一。反倒是張飛，你看他五大三粗，看似莽夫一般，但他會去爭，會去搶。
荀諶的死，令士氣低落。
趙雲心中苦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不知該如
他脹紅了臉，喏喏卻不知如何開口。但手上仍緊緊的抓著張飛的手臂，不肯放鬆半分。
可惜，你我兄弟無法再次對決。
張飛瞪著趙雲，而趙雲卻毫不示弱的回視。
張飛的眼睛通紅，厲聲道：「子龍，何不欲為軍師報仇？主公命你保護軍師，軍師受傷時，你又在何處？」
若主公謀取西川之後，切不可急於出兵。
當效仿孫氏父子在江東之舉措，接納南荒蠻族……曹友學在河西之舉措，可以為借鑒。
「三將軍，不可！」
那槍矛給荀諶造成的傷害，著實巨大。
「軍師情況如何？」
至於諸葛亮，張飛一直瞧不上眼。
此時發動攻擊，又如何能取得勝利？
我只見你損兵折將，卻奈何不得舞陰縣城。
「三將軍，何苦遷怒他人？
張飛的心情，大家都可以了解。但這個時候再出兵攻打舞陰，無疑是一個差到極點的選擇。
張飛一雙環眼圓睜，剛要開口喝罵，卻聽到從床榻上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翼德，休得無禮。」
張飛虎目含淚，連連點頭。
張飛聞聽，立刻把趙雲和那軍醫丟下，跑向床榻邊。
環眼圓睜，張飛咬碎了鋼牙。
趙雲上前，一把抓住了正要往大帳外行去的張飛。
想必先生已經儘力，此時殺人，與戰事不祥。」
「趙雲，給
此天不予我！
張飛顧不得再去和趙雲爭執，連忙一路小跑，跑進了中軍大帳之中。大帳里，瀰漫著一股子血腥氣，眾將早已守候在裏面。當張飛衝進來的時候，恰逢軍醫往外走，張飛上前，一把將軍醫攫住手臂。
張飛坐在床榻邊上，腦袋裡已空白一片。他久久無法相信，荀諶已經死亡的事實，好半天，他突然一聲怒吼，「來人，給我點齊兵馬……今日若不踏平舞陰縣城，為軍師報仇雪恨，某誓不為人。」
夜色，籠罩比水灘頭。
正是仲夏，比水滔滔，在月光下，一道道銀鱗閃動。
天色，將晚。
他氣沖沖返回軍營，見到趙雲劈面就問：「子龍，俺眼見就要攻破舞陰，何故在此時鳴金收兵？」
「先生勿怪。」
他是一個好部曲，但卻不是一個好的謀臣。
劉備搖搖頭，「按道理說，小賊應該已經接到舞陰被襲的消息，可是卻遲遲沒有回援跡象……這其中，必有詭計！雲長，咱們不可以再繼續等待，若子時小賊不至，你我就偷襲羊冊鎮。」
雖有哀兵必勝的說法，可問題是，而今軍中，已不是簡簡單單的哀兵可以形容。
說話間，他拔出寶劍，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就要取那軍醫的性命。一干武將，噤若寒蟬，竟無一人敢站出來，為那軍醫說話。張飛手起劍落，卻見寒光一閃。鐺一聲響，一柄寶劍架住了張飛的寶劍，張飛怒喝一聲，後退兩步扭頭看去，確是趙
總之，張飛咋咋呼呼，而且屢犯錯誤，卻能被委以重任，獨領一軍。
「此時撤兵，舞陰必然追擊。
可這些話，趙雲不可能說出來。
舞陰縣城若磐石般堅硬，絲毫沒有露出破綻。城牆上殘留著礌石砸過的痕迹，城頭上竄起一道道濃煙。當劉備軍潮水般退去的一剎那，從舞陰縣城方向，傳來了雷鳴般的歡呼聲，有劫後餘生的興奮，但在張飛的耳朵里，卻好像是在嘲笑……嘲笑他張飛的不自量力行為。
那縣城上的八牛弩箭，猶如噩夢一般，令軍卒們心驚肉跳。
劉備走到灘頭，眉頭緊蹙。
半晌后，他一頓足，氣呼呼道：「就依子龍所言。」
荀諶頭一歪，再無半點氣息。
且不可窮兵黷武，恐難以長久。翼德，你性情剛烈，好意氣用事，而今正是主公危急存亡之事，你當收斂脾氣，不可以再隨性由之。子龍有大才，可惜不擅言語，你當多多幫襯他。」
「子龍，你……」
雲願斷後，掩護大軍撤離。三將軍可趁夜保護軍師遺骸，返回宛城。若曹軍追擊，雲願為三將軍阻之。」
「是主公基業重要，亦或是三將軍顏面重要？」
張飛勃然大怒，一把將那軍醫推倒在地，「你這鳥廝，若救不得軍師，留你何用？」
那軍醫一臉的憂慮，顯然情況不容樂觀。
因為張飛知道該怎麼去表達他的內心想法，在這一點上，趙雲的性格決定了他比不得張三爺。
「兄長，小賊屯紮羊冊鎮，不進亦
而今你勝了一著，若有來世，你我再見分曉……
「軍師醒了！」
如此傷勢，就算是華佗前來，也無法挽回荀諶的性命。荀諶心知肚明，在交代完了張飛之後，再也無力開口，躺在榻上，氣息漸漸的微弱下來。想當初，荀氏三若聞名于潁川，兄弟三人感情深厚。可無奈後來，還是因政見而產生了衝突。荀彧投奔了曹操，而荀諶則歸附袁紹。
如果換做旁人，馬上會一句話頂回去：如果不是你三將軍冒進受傷昏迷，軍卒群龍無首，我又何必去安撫兵士，穩定軍心？
一方面固然是諸葛亮年紀太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荀諶在士林中，所享有的偌大名望。潁川荀氏，可不是琅琊諸葛氏可以相提並論。累世清名，所積累下的人望和威信，即便是劉備在荀諶跟前，也從不敢有半分失禮。若不是荀諶開口，張飛甚至可能，和趙雲拔劍相向。
「軍師。」
趙雲一句話，噎得張飛半天回不過來氣。好半天，他頹然讓步，「那你說，咱們當如何撤兵？」
雖說打仗不可能沒有死傷，但問題是，你根本無法奈何舞陰城……
今軍師屍骨未寒，三將軍欲抗命乎？令軍師不瞑目！」
二十輛井闌，在短短的時間里，就折損了七輛。更不要說，完全無法對舞陰縣城形成弓箭壓制，沒有保護的軍卒，猶如飛蛾撲火一樣，死傷無數。短短功夫，劉備軍折損了近千人。
鳴金聲在舞陰城下響起。
緊握著張飛手臂的大手，突然
關羽走上前來，輕聲詢問。
※※※
「軍師他……」
趙雲輕聲道：「軍師的情況很不好，三將軍快去看看吧。」
翼德，我若不在，你切不可莽撞行事，當即刻收兵，返回宛城。主公而今藏於比水灘頭，準備伏擊曹友學……你通知主公，當穩守宛城，結交南陽豪強。儘可能勸說李珪劉虎二人出兵參戰，如此一來，也可以避免劉荊州的責難。荊襄，雖未大江龍腹，卻為四戰之地，不可以為根基。主公若要中興漢室，當設法謀取西川。不過，還需留意，西川和荊襄兩地豪強的衝突。不可以棄荊襄豪強不顧，亦不可完全依靠荊襄士人，否則的話，必將有禍事。
「我本想藉此機會，為主公謀一根基，不想這小小舞陰縣城，竟如此難對付。
他把軍醫送出中軍大帳，突然壓低聲音道：「先生趁此機會，趕快離開軍營。
趙雲心裏輕嘆一聲，走上前將那軍醫攙扶起來。
「就這麼撤兵，豈不被人恥笑？」
「軍師遺命，命我等撤兵返回。
史書上曾記載，張飛重士大夫，而輕士卒。他對荀諶的尊敬，是發自於內心，僅次於劉備。
攻破舞陰？
「子龍，欲阻我乎？」
張飛沉默了！
若軍師無恙，尚一切都好說。萬一……只怕到那時候，誰也攔不住三將軍，你還是快走吧。」
荀諶腦海中，浮現出少年時兄弟三人求學的情形，那慘白如紙的面龐上，竟漸漸浮現出一抹紅潤。
肋部被槍矛撕裂，甚至可以看到體內的臟器蠕動。
鐺鐺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