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大同
第464章 僧與帝（三）
董俷心中，殺機涌動。
董俷靜靜的站立在宮殿門口，看著劉辨瘦削的背影，這心裏面卻不由得生出了難言的感慨。
不過，人家客客氣氣，他也不好擺譜。
「董卿，你來了！」
董俷神色淡然，沉聲回答。
董俷不清楚，劉辨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
兩人不再說話，沉默了下來。
如果不是他，劉辨許早就死了吧！
董俷取下了頭盔，卻聽得四周傳來一片嘩然。他冷冷道：「若我不隨你回去，你又要如何？」
這個長安令，不簡單啊！
說起這柏梁台來，卻有一番來歷。
不過如今的劉辨，氣度沉穩，頗有得道高僧的風範。
看起來，這兩年的時間里，長安的變化的確是不少啊……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想要跳出來嗎？
「那麼，就休怪下官得罪！」
「你們先回家去吧！」
除劉辨之外，宮殿中再無旁人。
只怕是不見得吧。
雖然說他性子沒多大的改變，可是在雒陽那五六年的磨練，讓他格外的小心。
可是沒想到，會在這大恩佛寺中遇到夏侯蘭的奴僕。
兩年不見，劉辨的身上多了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出來的味道。董俷說不好那是什麼感覺。
「不對，大人……他們人人都有份！」
許久之後，劉辨輕聲道：「董卿，你知道嗎？其實朕非常懷念，當初在雒陽，在臨涇的日子。」
當董俷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身體一下子繃緊了。
我不過離開長安兩年，不想這長安城中，卻出了這樣的極品？
看起來這長安令劉先，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啊。
「下官聽聞有人在大恩佛寺殺人，故而前來查看。」
董俷不由得啞然失笑。
女兵一出現，令原本就緊張的氣氛，變得火藥味更濃。
韓德孟坦一聲怒吼，二百巨魔士呼的搶在董俷身前，抽出漢安刀，刀光閃閃，殺氣逼人。
董俷當下把事情的緣由講述了一遍。卻發現劉辨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錯愕。
劉辨輕聲道：「朕只聽說有善居士出錢興建佛寺，卻沒有想到……董卿，朕說朕並不知道此事，你信嗎？」
「啊？」
而後心中一聲冷笑：管你是甚，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玩兒出什麼樣的花招。
「臣知道！」
夏侯蘭！
魏明
清一色的軟甲長槍，雖然只有百余騎，卻絲毫不遜色于那些衛軍。剎那間，就抵達山門外。
這句話的引申之意是說：董卿，你還能把我當成你當年關愛，保護的人嗎？
「在柏梁台參佛以來，我終於明白武皇帝為何會喜好神仙之事。非只為了長生不老，這天下事紛紛擾擾，人與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以神仙事為寄託，想必也是為了心中的安寧吧。」
在出了大殿之門的一剎那，卻聽到劉辨輕聲的低吟：「北斗斟美酒，勸龍各一觴……董卿，若你為北斗，所勸的，是朕嗎？」
在那夏侯曼出現的一剎那，董俷清楚的看到，僧人的臉色刷的一下子慘白，不見半分血色。
董俷走進柏梁台中，就見這宮殿宛如大雄寶殿。
按道理說，如果夏侯蘭真的是自殺的話，憑著他和圖澄等人的關係，大恩佛寺為何如此對待夏侯蘭的人呢？難道說，這裏面真的有他不願意，也不想去面對的陰謀嗎？
「是！」
劉先說著話，舉起手來。身後的士卒猛然上前一步，一桿桿長槍閃爍寒光，遙指住了董俷。
大殿中的氣氛突然間變得非常古怪……
就見山門外，有大約八百士卒，全副武裝的侯立。為首的是一名文士，年紀大約在四旬左右，生的風度翩翩，儀錶不凡。看到董俷策馬出來，這文士上前一步，攔住了董俷的去路。
開心嗎？
看似是向董綠二人交代，可是眼角的餘光一掃董鐵。董鐵心領神會，輕輕的點了點頭。
要知道，如果劉先說的不是天下『人』，而是天下英雄，那就能說的過去。董俷以勇武而聞名，天下英雄敬服也是正常。可這個『人』，卻包涵了天下黎民百姓，若董俷回答的錯誤，那問題可就大發了……
「我聽說大恩佛寺中，有邪徒傳教，效仿太平道張角之事，故而前來……你所說的殺人者，就是我！」
劉辨卻停止了誦經，緩緩站起，轉過身來。
董俷只覺得是心驚肉跳，有點跟不上劉辨的思路。
董俷的心裏，不由得一顫。
「長安令劉先，
有意思的是，劉辨作為漢武帝的後人，並不好神仙。
正說到這話時，遠處又傳來了馬蹄聲。
法正似乎疏忽了！
劉辨如今說話的方式，若天馬行空。
在她二人身後，又有百余名女兵。
赫然正是董綠和任紅昌。
哈，如此甚好，卻要看看他們能玩兒出什麼花招。
這一番話出口之後，董俷不得不重新認識劉辨了！
過去一拳把那僧人打昏過去，扔在了劉先的面前，冷聲道：「劉大人，人已交出，還請保重。」
董俷心裏面一點都不擔心。
莫小看了這些女兵，長安人皆知，董府之中藏盡精兵。就算是那些帶有殘跡的奴僕，也能以一當十。至於董府女兵，源自於鸞衛營，是最早一批鸞衛女兵，更經歷過雍水畔的血戰。
據說西漢時漢武帝好神仙，修建了柏梁台，有設銅柱，高二十丈，大七圍，上有仙人墩承露，名為承露盤。取無根之水與玉屑和之後飲下，能長生不老……柏梁銅柱，是柏梁台的標誌。
董俷暗自點頭，翻身上馬。
董俷忙回道：「臣遵旨！」
「董卿，朕聽說……你今天殺人了？」
僧人突然間開口，令劉先一怔，「大都督，此為何人？」
董俷卻突然間笑了……
也不會飲用什麼無根之水，卻選中了柏梁台為他參佛之地。也許這裏，真的可以和神靈溝通吧。
「此乃下官之事，大都督還是先隨我回衙門吧。」
這可真的是熱鬧的一天啊！
不過，雖然可以反擊劉先的語病，卻也不能反駁劉先口中的律法。
劉先厲聲喝道：「大都督一口一個遵從漢律，如今卻要下官難做，又如何令天下人臣服？」
一下子就聽出了劉先這話語中的陷阱，冷笑一聲道：「我可沒有想過讓天下人臣服。天下人臣服的，只有當今聖上，我不過是聖上的臣子，安敢說讓天下人臣服？劉大人，你太高看我了。」
董綠和任紅昌，今日本來是陪著蔡琰和黃月英去長安郊外，看灞橋的風景。
轉過身，董俷一揖到地，輕聲道：「俷，永不負萬歲！」
這些女兵平日里是不會出頭。
「衛軍？」
董俷回答：「臣已經回來些日子，只是想到許久未和家人團聚，所以也就
董俷毫不猶豫的回答：「臣相信。」
寶相莊嚴嗎？
在邁出大殿宮門的一剎那，耳邊響起了劉辨清幽的話語：「董卿，朕……也永不負董卿。」
也許吧……
「其實，朕今天找董卿你過來，只是想說說話。夏侯一走，朕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楊謙，皇上怎知道我回來了？」
董俷細目一眯，兩道橫眉連在了一起。聽說有人在大恩佛寺殺人，所以過來看看？只是看看，用得著帶這麼多的人馬？而且，董俷相信，如今長安城上下，恐怕都已經知道他回來的消息。
「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下了馬，沉聲問道：「劉先，你為何在此？又阻擋住我的去路？」
※※※
說完，大步離去。
「竟有這樣的事情？」
這一句話，在十二年前，雒陽永安宮中，董俷曾經對劉辨說過。當日所說的是：俷，永不負大王。而今日，當年的弘農王，已經成為天子。董俷在這一刻，卻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許久之後，董俷大笑三聲，「既然大人說了這話，我就將這邪徒交給大人。不過，若出了差池，就休怪我翻臉無情。」
我不認識這個人啊？而且在董俷的記憶中，長安令另有其人，絕不是眼前這個名叫劉先的文士。
劉先卻流露出啞然之色，「原來是這樣……」
哈……
「既是邪徒，理應由下官處置。還請大人將這邪徒交給下官，一併帶回府衙中審問才是。」
劉辨一笑，「至少那個時候，朕和董卿很貼心……不似現在，我們之間總似相互的防範著。朕不聰慧，少時也少有人與朕交談……母后雖疼愛朕，可是……董卿，你知不知，在朕的心中，總是把董卿你當作兄長一般。董卿你也像兄長一樣的保護朕……朕那時候，很開心。」
漢帝劉辨，在柏梁台參佛。
「臣，董俷，叩見皇上。」
剛要開口，突然間馬掛鑾鈴聲響，緊跟著馬蹄聲陣陣，由遠而近的傳來。一隊騎軍從啟夏門大街拐入了進昌坊中，為首是兩員女將，生的貌美如花，只是粉靨寒霜，一臉的殺氣。
是失職，還是有別的原因？
他相信，不論長安如何的變化，始終都控制在
這是一個董俷未曾聽聞過的名字，不由得一怔，「衛軍是什麼東西？長安令為何要阻攔於我？」
三國演義中，第105回曾提到了這柏梁台銅柱。
劉辨的語氣很空靈，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夏侯曼是條硬漢，雖然身上受了重傷，可是卻推開巨魔士，不願意讓人攙扶。
「綠兒，紅昌，不許無禮……劉大人說的不錯，正人必先正己。我隨是大都督，卻不能違背了律法。劉大人，我隨你去府衙。呵呵，只是我的這些部曲不過是看熱鬧，與此事無關。」
「自然不會！」
看了一眼僧人，董俷沉聲道：「把這傢伙押回府中……你先不要說話，等我回去自會詢問。」
躬身道：「臣當儘力而為。」
說完，也不理睬劉先，翻身上馬。
剎那間，這大恩佛寺門外，鴉雀無聲。
「這件事就這樣吧……還有，董卿你不在長安的時候，許多宗室前來投奔。朕挑選著安排了一些人，希望不會攪亂了董卿的安排。」
董俷不再詢問，卻思忖著長安目前的狀況。
法正說過，在過去的一年當中，有不少人來到了長安，其中不泛有漢室宗親。其中有一些人被委派為官，這劉先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可是，為什麼沒有人通知過他，甚至連提醒都沒有？
好在，董俷已經不是當年從涼州剛到雒陽是的菜鳥。
董俷的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見到劉辨時的情形，一時間過往所經歷的種種，浮現在腦海中。
一邊問，董俷策馬出了山門。
「大都督今天一出門兒，就有人看到了……皇上聽說大都督回來了之後，還非常的開心呢。」
突然間，臉上變色，喝道：「劉先為長安令，根據漢律，長安城內大小事務，皆有下官處置。不管大恩佛寺是否是效仿太平道邪教，大都督都應該先通知下官，而後再由下官處置。然則大都督擅自處理此事，更在這佛門聖地中大開殺戒……于律法不容，請大都督隨下官走一趟吧。」
董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可是一旦出手的話，那絕對是毫不留情。
劉先梗著脖子，凝視董俷，毫不退讓。
這句話問的非常巧妙，隱含
距離尚遠，董綠一聲厲喝：「誰敢動我相公，就先問問我手中的大槍。」
片刻之後，董俷請辭離去。
「哦，不過是大恩佛寺的邪徒，我正要帶回去審問。」
董朔出事後，李逵奉命前來報信。雖然董朔是蔡琰的兒子，可是在董綠和任紅昌看來，卻無甚區別。聞聽董朔受傷，董綠和任紅昌勃然大怒。回府之後，立刻點起兵馬，殺將過來。
「主公，山門外，有長安令率領衛軍阻攔。」
董俷在剎那間，腦海中閃過了許多念頭。
說完，簇擁著董綠和任紅昌，把夏侯曼掩護在其中，朝著大都督府行去。
「大胆！」
劉辨的臉上，浮起了快活的笑容，「大恩佛寺的事情，是他們咎由自取。確是圖澄他們……朕只同意修建了清涼寺，其他的佛寺，與朕皆無關係……董卿，其實佛法……還是好的。」
劉辨攔住了董俷，輕聲道：「董卿，你又何必與朕如此？朕還以為，你要過兩天回來，沒想到……」
看夏侯曼的樣子，應該是受了苦楚。
正對大門，擺放著一尊佛像。劉辨背對著董俷，跌坐于佛像前，正在煞有其事的念誦經文。
自從知道夏侯蘭的死訊，又聽了賈詡的猜測以後，董俷一直都記在心裏……那是一個他不願意去想的人，也是他最不希望聽的名字。私心裏，董俷寧願相信，夏侯蘭是自殺而非他殺。
「此次大恩佛寺的事情，倒是給朕提了醒。當年先皇曾設白馬寺為天下佛徒之管理機構，但是從永初三年開始，白馬寺就名存實亡。佛法……不是太平道，也有他存在的道理。董卿，朕要請你設立如當年白馬寺一般的機構，管理天下佛徒。不知道董卿你是否願意接受呢？」
這，真的是那個懦弱昏庸的皇帝嗎？忽而如得道高僧，忽而若睿智明君……究竟哪一個，才是他呢？
語氣一如當年般的輕柔，還有些怯生生的味道。
一個中年黃門趕了過來，跳下馬，手捧一卷錦帛，大聲道：「皇上有旨，請大都督速去見駕。」
劉辨說到這裏，驀地笑了，「若董卿以後沒事兒，就來柏梁台上，陪朕一起說說話吧。就像當年在臨涇一樣……另外，再過些日子，是我皇弟協的生日，煩勞董卿代我，送一份禮物吧。」
「臣，遵命！」